婉娘原本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因为九王跟她说过,这个薛神医的医术可是比皇宫里的御医还要好的。可如今看来,即便医术再好,可若人家不愿帮你,那说什么都是白搭。
想到这里,婉娘又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疤,重重叹了口气。
完了,怕是一切都完了。
九王已经跟婉娘约好,早着人在九王府门口候着了,此番王府守门的见了自家轿子,立即迎了上去。
李夙尧率先跳了下来,九王府的人认识李世子,此番见了,立即行礼。
婉娘踱到轿子门口,唤浮月来扶着她下来。李夙尧背着手,瞥了一眼,无奈地又走回去,将一只手伸向婉娘。
九王府守门的见了,立即说:“还是奴才来吧。”说着已是跪在了轿子边上,示意婉娘踩着他背下来。
婉娘见这个小奴才细胳膊细腿的,瘦弱得很,她怕将人家踩坏了,不肯。
浮月站在旁边,想上来解围,可又碍着李夙尧,不敢。
李夙尧不耐烦了,直接走过去,双臂一伸,拽着婉娘两只胳膊便打算将她拎出来。可他高估了自己,力用得不够,第一次拎,没拎得动,第二次又用了点力气,这才提得动。
婉娘下了轿子头有些晕,脚跟没站稳,又朝着李夙尧扑去。李夙尧手不但长,且还快,一伸便接住了,将婉娘抱了个满怀。
他垂眸瞧着怀里圆圆软软的身子,故意连退数步,趁机嫌弃道:“可压死我了,真是泰山压顶啊!”
婉娘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伸手推了推他:“还是快进去吧。”
薛神医是一位留有花白胡子的老者,婉娘来的时候,他正在给九王把脉。
九王听到了动静,立即向着婉娘的方向看:“可是云三小姐来了?”其实他听得出来是她,她的步子小,且微微有些重,比较特别。
婢女说:“回王爷的话,奴婢将云三小姐带过来了,还有李世子。”
九王早就听出来了,微微含笑道:“原来夙尧也来了啊,夕茹,去给他们上茶来。”
叫夕茹的婢女应了声,请了个安,便出去,很快端了茶水过来。
婉娘有些拘束,走了几步,站得离九王近了点:“九王,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九王笑容和煦,坐在轮椅上微微抬头看着婉娘的方向:“好得多了,亏得薛神医医术高明,怕是离痊愈不远了。”方定给他递了个湿帕子,擦了擦手后继续说,“起初我病重得只能瘫睡在床上,受了点风寒就高烧不退,四肢也无力得很,你看现在,手动得很灵活。”
薛神医哼笑一声,王爷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反常得很,怕是有什么要求吧。
“方定,王爷之前的药自明天开始停用,我减轻了药量,又开了张方子,你亲自去药铺照着这张方子抓药去。”将方子递给方定,站了起来,“近些日子九王的情况好转得很快,老夫猜测,怕是过不得多久,双腿便也可离地。”
“神医这话说得可是真的?”说话的人是秦太妃,太祖皇帝妃嫔,九王生母,她近五十的年纪,发鬓微白,保养得倒挺好,含泪道,“多少年了,我们珩儿受了多少年的苦,眼下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九王手动转着轮椅,向着秦太妃移动了点,仰着脸说:“孩儿不孝,叫母妃担心了。”
李夙尧跟九王关系一向较好,听得九王病情有所好转,也很开心,拍了拍九王肩膀:“九王叔,我等着你站起来,跟你一起打马球。”
秦太妃抽出帕子擦了擦泪,开心道:“母妃也等着你好起来,今年秋季的皇家马球赛,可就看你的了。”
九王笑握着秦太妃的手:“母妃,怕是好得没那么快,但能如此,孩儿已是很满足了。慢慢来,等好了之后,孩儿就娶妻生子陪伴您,怎么样?”
一句话就戳到太妃娘娘心窝子里去了,九王是秦太妃四十多岁生的孩子,宝贝着呢。当朝文皇帝开创了大兴王朝,她也一下子由姨娘升做了太妃,皇帝赐了他们母子府邸,也请了名医专门来瞧病。
她如今也算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真希望在闭目前能看得到儿子完全好起来,再娶房贤妻,生一窝孝子,那么她走得也无憾了。
薛神医背着药箱要走,九王听到动静,立即说:“神医且慢。”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伸手摸了摸,拉着婉娘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这位姑娘是当朝骠骑将军云将军的嫡幼女,前不久额头磕到了,似是留下了疤,还请神医给瞧瞧看。”怕神医不愿意,又说,“女孩子长得花骨朵似的,人不但聪慧漂亮,品性还好,不能毁了她一生。”
婉娘低着头,使劲搓着自己那双不算纤纤的玉手,脸都红了。不漂亮啊。
秦太妃这才注意到婉娘,仔细瞧着她,又瞧了瞧儿子,含笑道:“怎么去了趟杭州,就跟云家姑娘这般熟悉了,丫头过来”伸手将婉娘拉到跟前,从头顶到脚尖,仔仔细细瞧了个遍,“是个美人胚子,等再过几年脸长得开了,怕是要将京城的公主贵女们都给比下去了,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婉娘说:“太妃娘娘,您过奖了,我长得胖,不美的,我姐姐们跟妹妹们才美呢。”她说的是实话。
声音也好听,秦太妃越看越欢喜,捧着婉娘滑腻腻的肉脸就亲了一口:“女娃子长得着实讨喜,呦,怎生额头落了这么一大块疤。”拉着婉娘手,指给薛神医看,“这么好看的女娃,毁了容貌,可就不好了。”
薛神医瞥了婉娘一眼,伸手撩开她的额发,瞧了眼问道:“怎么弄的?”
婉娘转头看李夙尧,李夙尧闷着头,敢于承认错误:“我给弄的。”
“亏得遇到了我。”薛神医捋了捋胡须,笑眯着眼瞧李夙尧,“老夫替人瞧病,一不看钱,二不看身份,只投个缘。如今既是李世子种下的祸根,要老夫替她瞧瞧也行,世子爷可得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夙尧显然很不高兴,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了,还要他干什么?
“这个老夫还未想好,只要世子爷应着就是了。”又对婉娘说,“只要这位世子爷应承了,我便替你瞧伤。”
婉娘转头看着李夙尧,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李夙尧,一脸的期待。
李夙尧脖子一梗,哼道:“行,你且替她治,老子答应你就是了。”才正常没几个时辰,死轴的脾气又上来了。
薛神医便提笔开药方,写好后递给婉娘:“照着这个方子去药铺取药,另外,每隔三日来趟王府,我给你敷药。”睨着婉娘又补充,“要想美,以后少吃些甜食。”
婉娘手捧着药方,有些激动:“谢谢薛神医。”
薛神医咳了一声,瞧了眼秦太妃,说道:“那老夫先走了。”
九王心里也很高兴,凭着感觉找准方向,拍了拍婉娘的手背说:“三小姐还是先回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云夫人吧,你将方子给方定,他会将药抓来送到你府上去。”
婉娘开心得恨不得立即飞回去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娘这些日子为了自己伤心得很,也憔悴了很多,若是听得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连声道了谢,差点没给秦太妃磕头,却一把被秦太妃搂在怀里。
秦太妃命府上小厮好生送云小姐回府,又提醒婉娘,三日后还要过来。婉娘连声应着,谢了恩情,便走了。
李夙尧也想走,但婉娘一走他就跟着走的话,显得没面子,于是硬赖在九王府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别。
“母妃好似挺喜欢云三小姐的。”见李夙尧走后,九王手推着轮椅靠近了秦太妃,“若不是母妃说了话,怕是薛神医也不会轻易同意。”
“娘还不是为了你。”秦太妃今天心情不错,握住儿子的手说,“只要你喜欢的,娘便喜欢,再说,这姑娘虽胖了点,可母妃瞧着还真不错。”
九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温和,眼神直直地望着窗外:“娘,如果儿子不但能站得起来,若是眼睛也能好,那该多好我想看看身边的人,想看看那些热热闹闹的场景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不能走路,他即便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光亮,他自小便因身体的残疾少与人接触,他习惯孤独却也害怕孤独,他想要拥有一个不大但很温馨的家。
婉娘开心地回了府,正往母亲的院子走去,途中遇到了父亲,父亲身边还跟着一位清俊儒雅的青衫公子。
青衫公子正是张笙,婉娘在杭州时的授课先生,此番已经中了举子来京城参加会试的。
婉娘恭恭敬敬站在一边,问道:“爹,您跟先生要出去吗?那我去瞧娘。”
云盎点头:“跟你娘说,爹晚上约了礼部的乔大人,可能晚些回府,叫她别等我了。”又瞅着女儿,“你去哪儿疯了,头上乱糟糟的,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了?”说着便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爹可很少这样摸自己头的,婉娘心里很开心,打算先将好消息告诉爹。
“女儿去了九王府,九王府里的薛神医说可以治好女儿额头上的伤,所以女儿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去。”婉娘抬头对着她爹笑,笑得眼睛都没了。
张笙也替她高兴,恭喜道:“三小姐人善心慧,一定会有好报的。”
婉娘更开心,笑道:“承先生吉言。”
云盎却不这般想,若是女儿额头伤疤好了,那唐国公府是不是就不必担责任,两家是不是就结不成亲家了?
第二十七章
婉娘回了院子,见刚买的两个三等小丫鬟正蹲在院子海棠树下摸蚂蚁玩,便朝着她们走过去。
小丫鬟看起来年岁比婉娘还要小一点,是云家来了京城后在京里买的。婉娘给她们取了名字,分别叫凝珠跟雪珠。
凝珠七岁,雪珠八岁,两人长得都不算多出挑,安安静静的很本分。苏氏在挑选的时候也是存了心思的,打算将来让这两个小丫头做婉娘的陪嫁,既是陪嫁,便不能选那些个精明漂亮的,还是忠心本分的好。
凝珠跟雪珠见到了婉娘,立即站了起来,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
婉娘朝着她们笑:“我娘呢?不在屋子里吗?你们怎么没在屋里守着,都跑到外面来了?”
凝珠以为小姐怪罪了自己,立即解释说:“是春梅姐姐将我们打发出来的,春梅姐姐嫌弃我们笨手笨脚的,怕会惹到太太不开心”抬眸小心翼翼瞧了婉娘一眼,越说声音越低,“三小姐,太太自老太太那边请安回来之后,好似心情不大好的,连着摔碎了好几样东西呢。”
婉娘担心自己娘,也没再管凝珠跟雪珠,转身便往苏氏屋子走去。
苏妈妈黑着一张脸,气得鼻孔直喷气,见到三小姐回来了,立即说:“三小姐可终于回来了,快去瞧瞧太太吧,太太刚刚还念叨着呢。”重重“哼”了声,扭着脖子往门外叫,“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一回一回地闹!现下已经到了京城,咱们夫人才是将军夫人,她就是一个奴婢她算什么东西!”
婉娘皱眉,心里也有些恼,难不成又是柳姨娘闹腾的?
伸手拽了拽苏妈妈衣袖,小声说:“妈妈快别说了,叫娘听到了又要伤心。”又问,“我听凝珠说,娘是去了祖母那里请安回来后就生气了?”
苏妈妈脸依旧黑着,声音倒是小了点:“是春梅那丫头跟着太太去请安的,回来之后太太就生气了,我问春梅那丫头到底因着什么,只说是老太太私下找了太太说了会儿话,太太出来后面色惨白的。不过春梅说,当时她站在外间,虽然没进去,但好似听得到老太太骂了太太。必是那柳姨娘背后嚼的舌根,否则老太太怎生会骂太太?”
婉娘点头,双手却紧紧攥成拳头,心里很不服气:“我知道了,我去看我娘。苏妈妈也别气了,若是我娘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放过她们的。以前在杭州她们不守规矩也就罢了,可现在既是来了京城,正室就是正室,妾就是妾,说破天了也是我娘由八抬大轿抬进云府的。”
苏妈妈不能再赞同,猛一跺脚:“就是!夫人就是性子太软,总是从着老爷的意思,说什么‘家和万事兴’!要我说,那柳姨娘在她面前就是一奴婢,说不通直接拉过来打一顿!嘿,我还就不信了,治不死她!让她上窜下跳!”她很得牙痒痒,就是看不惯那个狐媚子!
婉娘两只肉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眼珠子转了转,推了推苏妈妈:“妈妈去厨房里准备些祖母最爱吃的糕点来,我先去看娘,呆会儿去给祖母请安。”
苏妈妈虽有些不乐意,但觉得三小姐既是这样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转身便往厨房去了。
婉娘走进里屋的时候,苏氏侧卧在床上,春梅站在一边给她轻轻摇着扇子。
婉娘走过来,拿过春梅手中的扇子:“我在这边陪着娘,有事的时候我再叫你。”然后蹲在床边,肉肉的手轻轻抚在苏氏的面颊上,低低道,“娘,您不要生气了,您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下怀?她们越是想让您生气您就越别生气,气死她们去!”
苏氏侧过身子,挣扎着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明显哭过。
“婉娘,你知道老太太她跟娘说什么吗?”苏氏想着老太太方才的话,便觉得委屈,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当初嫁到云家的时候,云家根本不比现在这般,不过是有个打铁的铺子而已。我刚嫁过来没多久,你爹他就纳了别人做姨娘,若不是当初老太爷子极力反对,你爹都要让她做平妻了!这么多年来,我操持着这个家,跟着老爷一起由贫致富,由商为官,我付出了多少没人瞧见,倒是反过来都说我这个将军夫人是白得的。”
婉娘用自己的手去握母亲的手,紧紧的,心里也很疼:“娘,那祖母她到底跟您说了什么了?”
苏氏擦了擦泪,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方平复心情:“那柳氏原是云家当作闺女养的,却是摆着正室不做,反做那些败坏门风的事情。”如何败坏的,她不好跟女儿说,“毕竟是老太太养在身边长大的,向着她,倒也没什么,只是娘觉得不值罢了。”
婉娘闷着头,又问:“娘,那柳姨娘又在祖母面前说您什么了?”
“前两天瑛列侯府送来了请柬,窦小姐十四岁生辰,窦夫人让娘带着你去。只是这事不知怎么的被柳氏知道了,哭诉到了老太太那里,说她自己也想带着画娘去。”顿了顿,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是什么规矩?娘自然不能同意!这不是有辱门风的事情么。”
“那爹知道这事吗?”婉娘想到自己爹刚刚的样子,想着必是不知道的,摇头说,“便是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他是大孝子嘛。”
正说着话,苏妈妈撩帘走了进来:“三小姐,你要的糕点都准备好了。”又看苏氏,见她竟是坐了起来,走过来道,“太太您怎么坐了起来?瞧着气色还是不太好,要不奴婢去请个大夫给您瞧瞧?”
苏氏摇头:“不必了,我再躺躺便好。”看着婉娘,笑说,“又让苏妈妈去厨房给你拿了糕点了?”
苏妈妈刚要说,婉娘给她使了个眼色,方道:“娘,这个您就别问了。”摸了摸自己额头,心情一下子明快起来,开心道,“刚刚去了九王府,王府里的薛神医说是可以给女儿治好额头上的伤疤,还叫女儿每隔三日就去王府一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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