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氏就坐在婆婆郑氏跟前,知道婆婆的心思,一边劝慰一边朝儿子使眼色:“夙尧,你还杵着做什么,你看你做的好事,将老太太气成这样!”
李夙尧莫名其妙,怎么几天不见,祖母竟是病成这样了?
他心里本就存着气,此番刚好有个机会叫他发怒一翻,立即气沉丹田,指着满满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吼:“养你们有什么用?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老太太都病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请大夫去?你!”指着丫鬟红绸,“去,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都给爷请来!”
老太太一听请大夫,立即爬坐了起来:“好了好了,我这身体没病,可好着呢。”为了证明自己好,不停抬胳膊晃手臂,见孙儿黑着一张脸瞅自己,老太太顿了一下,然后双手交握,捂住胸口,“得的都是心病,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啊,夙尧,只要你平日多来瞧瞧祖母,再给祖母添个大胖曾孙子,有了这味药,祖母包准药到病除。”
李夙尧方想起正事,长腿一迈,一屁股坐在老太太身边:“孙儿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不过,这事得老太太您说话做主。”
李老太太一听这傻小子开窍了,开心得要死,若不是碍着有人在,她恨不得蹦起来。
“可是瞧中了哪家姑娘?”紧紧握住孙儿的手,“你说出来,不论是谁,祖母都给你做主成了这门亲事!”
窦华兰瞧了表弟一眼,见他竟然当着自己面说这事,羞得脸一片绯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夙尧瞧了自己母亲一眼,脖子一梗:“我想现在就跟云三小姐将婚事定了,再迟些,她怕是要被别人拐跑了。孙儿这一出门打仗,还不知道何时何日回得来呢,等再过几年她长大了,还不得给旁家聘走!”
第三十七章
“这事我坚决不能同意!夙尧,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想都别想!”独孤氏一口回绝,瞧了窦夫人李氏一眼,眼珠子一转,也握住李老太太的手说,“娘,四妹带着兰娘过来探望您,一则是实在想念您。这二嘛,可也是有件大喜事要跟您老人家说的。”说着招了招手,将窦华兰也拉到老太太跟前,“眼瞅着这表姐弟俩都到了适婚年龄,我跟四妹打算喜上加喜,趁着夙尧还未出征之前,赶紧将亲事给定下来。”
老太太着实不知道,她姑嫂两个还背着自己打着这番主意呢,有些不高兴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自己做主,都不跟我说?”说着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气鼓鼓地往后一退,只将嫡亲的孙儿搂住,“还是夙尧好,知道凡事跟祖母商量,不像她们一个两个的,我这还没死呢,都已经将我当作死人了。”
李夙尧立即说:“祖母,您说什么呢。您老人家一定长命百岁,以后还得喝我儿的满月酒跟娶媳妇酒呢。只要祖母您说服了我娘,先跟云家定了这门亲,等孙儿打完仗回来就娶她,以后就在家给您生曾孙子,哪儿都不去。”
老太太两眼冒光,觉得日子实在太美好,简直前方一片光明,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她怕是做梦也得笑醒。
那边窦夫人吃了个瘪,面子上挂不住,起身道别:“既然夙尧已是有心仪女子,不再愿意娶我们兰娘,大嫂,我看也就算了,这强扭的瓜不甜。”说着走了一步,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尽量让自己不生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撂狠话气死他们,“我们兰娘,可是京城第一贵女,现如今的风头,可是盖过大嫂您当初呢。我家兰娘又没被李世子毁了容貌,不似那云府似的,女儿没人要了,巴巴地将女儿往你们李府塞,想娶我女儿的贵子,可多了去了!”
窦夫人话说得带刺儿,独孤氏怎会听不出,趁老太太没注意,狠狠瞪了儿子好几眼。她就想不明白了,那云家的闺女长得又胖又丑,额头上还磕了一大块疤,跟这兰娘简直没法比,这夙尧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眼睛被箭戳了,怎这般不会看人?眼光可比他爹当年差得远了。
他爹虽然大老粗一个,可眼光就是高,手段还狠,不然自己这当年京城一枝花,追求的人可多了去了,怎会嫁给李烈?
英明神武的李将军,绝代风华的独孤氏,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没眼光没出息的蠢儿子来!
窦华兰一张俏脸红红的,细密的贝齿紧紧咬着红唇,心里非常郁闷。
当初听舅妈说舅舅在杭州时给表弟定了云府三千金时,自己心里还暗暗担心过,可生辰时见了云三小姐容貌后,便一点没放在心上。那云三小姐的姐姐长得倒是不错,水灵灵的,可云三小姐自己,长得确实很抱歉。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打小就是被人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长大的,要什么有什么,此番竟然输给了一个丑女,真真是想不明白。
另外,最最重要的是,那云家是什么门第?脚踩牛粪的低等门户,自己跟她们家比,简直跌份儿。又不是没人愿意娶自己!
“娘,别在这儿丢人了,我们还是走吧!”说着屈身朝老太太跟独孤氏勉强行一礼道,“外孙女改日再来瞧祖母您,今儿先回去了,您老保重身体。”
这窦夫人虽也是李老太太亲生的,可李老太太生她时难产,差点没死掉,因此,打小母女俩就不合。再说,兰娘姓窦又不姓李,跟嫡亲孙儿宝贝夙尧是没法比的。
李老太太此番一门心思扑在那云家姑娘身上,朝着窦华兰母女挥手道:“去吧去吧,刚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忙,就不留你们了。”然后瞟了媳妇独孤氏一眼,怕她三言两语就将那准孙媳妇说跑了,依旧下逐客令,“你也去忙吧,让夙尧留下来陪我。”咳了一声,挪了下屁股,坐正身子,“这四丫头想将兰娘嫁回娘家,虽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可是夙尧不同意,那我也就不同意。”
窦夫人气得跺脚:“娘,您可别搞混了,不是我家兰娘想嫁入你们李家,是嫂子硬要我家兰娘嫁过来!夙尧在您心里是个宝,可我还真真瞧不上眼呢,若不是碍着嫂子的面子,夙尧这女婿,我是考虑都不会考虑的!”撂完话,心里好受点了,拉着女儿就走,绝不回头。
眼瞧着好好一个媳妇没了,还将李窦两家关系搞砸了,独孤氏气得伸手就狠狠在儿子手臂上掐了一把:“臭小子,你这是存心想气死为娘!我跟你说,想娶云府那寒门女,除非从娘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谈都别谈。”跳下炕,追着出去。
依着李夙尧的脾气,刚刚有人敢那样指桑骂槐地骂他跟诋毁婉娘,若是搁往常,他早就凶回去了,可刚刚一声没吭,闷着头任骂,是因为他确实觉得对不住华兰表姐。
小的时候不懂事,觉得将来娶妻一定要娶表姐那样的,那样才有面子。
可现在想想,漂亮的女孩子也就那么回事。再说了,看得久了,肉丸子肉肉的水水嫩嫩的,也挺好看,她姐姐妹妹们长得也都好看,肉丸子以后瘦了绝对是个大美女。
李老太太搂着孙儿脖子,笑道:“别生你娘的气,她也是为了你好,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的婚事,祖母给你做主,你想娶谁就娶谁,这事,我说了算,其他人谁说的都不算。”捏捏孙子手臂,戳戳他的脸,“给祖母说说,怎么就瞧上人家姑娘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紫菊插嘴:“就是皇上今年亲封的骠骑将军的嫡幼女,今年春时,国公爷去杭州给刘家老太太贺寿时定下的亲事。”
“什么?”老太太一惊一乍,气呼呼的,“怎么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却是一点不知道?真是没王法了,我这还没死呢,一个两个有事都瞒着我!”扭头看孙子,黑着脸问,“你爹又去军营了?呆会儿你去叫他回来,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非得叫他吃顿板子不可!”
李夙尧平日吃他爹板子吃多了,此番特别乐意见他爹吃祖母的板子,笑哈哈道:“行,孙儿再陪您一会儿,然后就去军营找爹去。”
老太太眼珠子直转,然后似是想到什么,叫来四大婢女中的黄衫跟彩衣:“去,你们两个去云府,将我那未来孙媳妇请过来,老太太我想瞧瞧。”
李夙尧立即伸手将黄衫跟彩衣拦住,对老太太说:“现在怕是不行,云三小姐此时在九王府呢,秦太妃怕还得留她在九王府宿一夜。”
“怎么回事?”老太太心里有些醋意,“我孙媳妇,秦太妃留着做什么?”
李夙尧见终是绕到正题上了,立即说:“怕是太妃娘娘也是瞧中了云三小姐,想说给九王叔做媳妇呢,他们母女那点小心思,孙儿可是瞧的真真儿的。”
李老太太气得往地上一跳,双手插腰,来回直蹦达:“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我孙媳妇,那是我孙媳妇!我的!”
紫菊立即来拉她:“老太太,您怎么自己跳下床了?”斜着眼睛瞟李夙尧,小声提示老太太,“世子爷在这呢,您不是还在装病嘛?”
老太太中气很足,气运丹田一声吼:“我这孙媳妇都要被人抢走了,我还装什么病?你们站一边去,别管我。”顿了顿,又问孙子,“秦太妃出的杨家九小子,不是个瞎的瘫的吗?怎么,你还能输给他不成?”
李夙尧生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肉丸子也是个瞎的。”见老太太愣愣地瞧着自己,咳了咳,“秦太妃这些日子,三天两头进宫,八成是往刘太后那里跑,太后老人家若是一道懿旨赐婚,孙儿可就没法子了。”
李老太太气得暴跳,前一刻装病时还在床榻上气喘吁吁的好似不行了似的,此时有人叫嚣到她门前来示威了,还装什么病,此刻在房间地板上健步如飞。
说起这李老太太郑氏,也是个传奇人物,曾是叱咤一方的巾帼英雄。
三四十年前,天下大乱,几个世族大家轮着当皇帝玩,中原百姓日子苦不堪言。大天朝四周蛮夷见中原内乱,便争相来侵,在天朝边境烧杀掳虐,占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当时是宇文氏建立的西魏王朝,魏天子便令唐国公李仲带兵收复失地,郑氏打小练武,自然也是跟着丈夫一同出征,甚至并肩携手,一起上阵杀敌。郑氏熟读兵法,打仗讲策略,当时的唐国公英勇睿智,夫妻两个没用几个月,便将那突厥军打得夹着尾巴往家逃,再不敢在天朝土地放肆。
这四十年来,突厥一直安守本分,老老实实过日子。
后来天下依旧乱了二三十年,可不管谁做皇帝,李家一直都是为臣者忠的形象,替皇家四处征讨。老子死了儿子上,李仲英勇牺牲后,便将爵位传给儿子李烈,于是李烈继续替他爹替他李家列祖列宗完成使命。
直到十年前,杨家建立大兴王朝,天下才算安定。
天下安稳后,郑氏便将外事全权交给儿子处理,府内的一切都交给长媳独孤氏打理,自己乐于安享晚年去。
可她忙了一辈子操了一辈子心,也叱咤风云了一辈子风光了一辈子,还真是闲不住。便没事装病玩,将儿子媳妇孙儿孙女骗来陪自己说说话。可今天,她忽然觉得,又有一场硬战要打了。
竟然敢抢自己孙媳妇!
李老太太站在屋子正中间,突然右手握拳往天上一戳:“紫菊红绸留守家中,等国公爷回府了,将他留在我这边,我回来有话要问。黄衫彩衣,你们两个随我进宫找刘太后讨说法去!”
第三十八章 (倒V)
见祖母带着黄衫彩衣两大婢女气势汹汹往皇宫去后,李夙尧也起身,先回了自己房间,准备先去换身铠甲,然后去李家军军营里找他爹去。
刚回到自己院子,守在门口的大丫鬟墨烟便含羞带娇地笑着迎了过来,见世子爷似乎边走边自己动手在解外袍,她快走几步,跑到李夙尧跟前,“爷,瞧您疾步匆匆的,这是要换身衣服出门吗,”看了主子一眼,脸上羞红了一片,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低头继续说,“刚刚奴婢听说了,说是四小姐带着表小姐回府探望老太太去了,后来夫人也跟了过去。爷,是不是,您跟表小姐的婚事,成了?”
李夙尧现在心思都在旁的事情上,没空搭理墨烟,墨烟抬眸瞧了主子一眼,见他一直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倒也识趣,撇了撇嘴,再不敢多言一句。
屋子里面烤着碳火,暖轰轰的,李夙尧将外袍脱了后又脱了中衫,最后身上只着了件玄色镶金边的里衣。里衣领口的带子松了,微微敞着,露出里面浅浅麦色的坚实胸膛。
李夙尧虽还差着两个月才满十四,但打小便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身形十分修长挺拔,又有军人的威武之姿,若是端端站在那里不言语,还真是不少少女春闺梦里情郎的形象。
他喜穿黑色的衣服,脾气暴躁,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经常生气了便冷着一张脸。好在他这张脸长得十分英俊,即便是冷着,也是相当有魅力相当入眼的。墨烟瞧着小主子越发好看的面孔,越发挺拔的身材,还有这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不断喷在自己面孔上,带着熟悉男子的气息,她心里一阵悸动。
墨烟今年已经十六了,什么j□j房事的,她比碧池那几个后来的小丫鬟懂得多。再说她也知道,小世子等过完年就要随国公爷出征了,而夫人打算在世子出征前给世子娶个夫人回来。
娶世子夫人前,必是得有一个房里的丫头先给了爷的,教教他那些房里的事,省得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不知道如何行事闹笑话。墨烟打小便跟着世子爷,又是夫人所看重信赖的,这世子爷的第一个女人必然是她。
夫人也说过,等她给了世子后,若是能够诞下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她都能被提做姨娘。姨娘虽是妾氏,是半个奴婢,可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还是能够指挥着一群奴才婢女们为你办事的。
再者,小世子这等姿容,即便跟着他只做个奴婢,她也是愿意的。
此番想着,身子软软的,一个没站稳,就黏黏地半倒在李夙尧怀里。
李夙尧哪知墨烟的想法,他正赶时间去办正事呢,伸手将墨烟扶稳了,冷冷睇了她一眼,然后将她挥开,自己麻溜就换上了一身玄色铠甲。
墨烟撇了撇嘴,也暗怪自己刚刚轻浮了些,此番赶紧没话找话说:“爷,您穿成这样,是要去军营里吗?”说着有些讨好的,小跑着过去,准备将他的长枪给拿过来,谁知长枪实在太沉,没有搬得动,反而掉在了地上。
李夙尧几步过去便捡了起来,然后站在屋子里随手挥舞一翻,闷声道:“你还是拿你的绣花针去吧,行军打仗,可是男人的事情。”然后一脚将门踢开,风一样跑到马厩里牵了一匹马,一个纵跃跳上马,一会儿就没了影。
墨烟呆呆站在房里,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伸出纤长的手指捂住胸口,可即便是这样,她的心还是狂跳不止。
李夙尧策马奔腾,只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李家训练军队的校场。他到的时候,他爹正站在校场中间训练着士兵,旁边还站着一位年纪约摸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姿挺拔威武,看着颇为眼熟。
待得李夙尧跳下马后往近处一瞧,才瞧得出,原是肉丸子她爹骠骑将军,他未来老丈人。
李夙尧心里啧啧直叹,没想到这云盎穿了身铠甲后,还真是像一位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这么一比,简直都快将自己爹的气势给比下去了。
李家军一个个眼尖得很,见少主子来了,齐声喊道:“属下见过少将军!”
李夙尧笑,露出一口整齐白亮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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