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握住苏氏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下:“只是几个孩子还小,不好管,你辛苦了。”
苏氏摇头道:“替夫君分担,本来就是妾身的份内事,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既然夫君应承了,明儿个我就去跟赵姨娘说。”
第二日,苏氏着春梅去棠院跟赵姨娘知会了声,告诉她这几天命婆子好好给蓉娘教教大户人家的规矩,五月初八的时候,蓉娘也要去给刘老太太贺寿。
赵姨娘听得消息,先是一呆,而后开心得险些跳了起来,兴奋得好长时间才缓将过来。非得塞给春梅赏银,然后将蓉娘叫了过来,先是抱着猛亲,然后又板着脸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
蓉娘才得六岁半,还处于懵懂的年纪,听了就忘了,只知道五月初八那天会跟着母亲出去玩,其它的,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五月初八那天,正是春风意暖,花开荼蘼的好时节。
苏氏带着三个女儿去给刘老太太贺寿,送完了礼便被刘府的下人领着往内宅去,云盎跟云傲则留在外间。来这里拜寿的都是些官场上的人,对于云盎的到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说官商不相通,虽然如今云家老二在京城做官,可云盎到底还是个商人,刘老太太是当今刘太后的胞妹,身份尊贵得很,怎生这刘家也请了他来呢?
云盎对于各路投来的疑惑眼光,一点没放在心上,只是恭敬地跟大家一起敬酒。
远远瞧着有个小厮装扮的年轻男子一路朝着自己跑过来,跑到身边时俯身问道:“可是云盎云老爷?”
云盎看了弟弟云傲一眼,点头答道:“正是在下。”
小厮侧过身子,引出一只手,细声细气地说:“请云老爷随小的过来,我家主子有请。”
云盎与云傲对望一眼,两人皆是觉得奇怪,眼前这个小厮生得细皮嫩肉的,声音也很细,看着装扮,倒也不像刺史府上的家丁。而且,刚刚众里寻人,只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免要多想一些。
“大哥,你去吧。”云傲拍了拍云盎的肩膀,似是猜出了眼前小厮的身份,“我在外面等你。”
且说苏氏,带着三个女儿,跟在刘府家生婆子后面,一步步往内宅走去。
绕过一片桃林,便听到了一阵阵欢声笑语的声音,屋子里坐满了一群妇人,上位坐着两位六十左右的老人,两人长相有些相似。苏氏猜测,两人中,其中一位该是寿星翁刘老太太。
旁边还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妇人衣着典雅端庄,气质高贵,看着便是出自贵人之家。中年妇人四十左右,看着缓缓踱步而来的苏氏跟几个小女孩,眉头微微一皱,侧身问旁边的婆子:“这可就是那云盎的妻室儿女?”
婆子答道:“回娘娘的话,正是。”
第九章
坐在上位的正是刘老太太跟当今刘太后,而旁边衣着端庄,气质高贵的妇人,是当今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瞧了眼苏氏后,又左右瞧了瞧婉娘画娘跟蓉娘,噙着笑,转头对着刘太后耳语了几句。
苏氏按着规矩,分别给几位贵人请了安。刘府有婆子给苏氏端了坐垫过来。
云家是以商家的身份来出席刘家老太太的寿宴的,实际上是当今圣上圣后暗访了杭州,此次也是二圣的特殊安排。
刘家有个嫡子叫刘邕,才得十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虎头虎脑的,见到画娘时眼睛一亮,一个翻身便滚到刘老太太跟前。
“祖母,我要跟那位妹妹一起出去玩。”他看了旁边婉娘一眼,就怕刘老太太眼神不好看错了人,几步走过去拉住画娘的手,睇了婉娘一眼,“不是她。”将画娘一直往刘老太太身边拉,“是她。我要跟她一起玩。”
他手拉的不是婉娘,婉娘却脸一红,默默低下头,只是不停用手绞着自己的衣角,很是自卑。
刘邕是刘家嫡长孙,刘家上下宝贝得不得了。刘老太太仔细打量了画娘,见她确实长得娇艳美丽,心下一动,问苏氏:“这个闺女叫什么名字?我瞧着也很喜欢。看着年岁也跟邕儿差不得多少,如果云夫人舍得的话,不若就留在云府玩几天。”
苏氏立即起身,谢了刘老太太。又将婉娘画娘跟蓉娘一一点了名,说给老太太听。
刘邕见祖母帮他求了一个漂亮妹妹做玩伴,开心得跳起脚来,拉起画娘的手就说:“妹妹,你长得真好看。我带着你去玩儿吧,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好玩。”说着也不管画娘愿不愿意跟他走,直拉着人家往外跑。
刘老太太对苏氏说:“云夫人就留下跟我们说说话,让孩子们都过去玩吧。”看了旁边的胞姐,“夙尧跟小九儿他们也在,也叫他们跟云家姑娘认识认识。”
刘邕出去之后,也是一直用手拉着画娘,画娘见四周没人了,用力甩开刘邕。然后噘着嘴,有些嫌弃地瞥了肥头肥脑的刘邕一眼,又垂眸看自己的手。
“妹妹你怎么了?”刘邕有些怔住,平时家里的丫鬟姐姐们个个都顺着他,还没有人敢如此用力甩开他呢,他小跑到画娘身边,抓了抓头,“我太用力了,将妹妹的手都抓红了。”
画娘嘟着嘴,有些委屈,但瞥眼瞧见跟过来的婉娘时,又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婉娘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春裳,衣服很好看,可是画娘觉得,那么好看的衣服穿到她身上可真是糟蹋了。
“蓉娘,你过来。”画娘向蓉娘招手,又指着婉娘,“你是随姐姐一起跟刘家哥哥玩,还是跟着她玩?”
蓉娘还小,什么都不懂,笑嘻嘻地就要往画娘那边去。婉娘抓住蓉娘袖子说:“蓉娘,你陪我玩,我回去将姑妈带来的桃酥都给你吃。”
刘邕觉得蓉娘虽然不比画娘好看,可很娇憨可爱,也值得自己带着她玩。又垂眸瞧着婉娘,轻哼了一声说:“你们是姐妹吗?你长得真丑。”然后一手抓着画娘的,一手抓着蓉娘的,拉着她们就走,看着蓉娘,“你们两个跟着我一起,我们不带她去。我告诉你们,那边可好玩了,我带你们去见京城来的表哥跟表叔。”
婉娘本来就自卑,可这么直接地被人说长得丑却还是第一次。难免觉得委屈,但在外人面前她不敢哭,见刘邕他们走得远了,才“啪嗒啪嗒”流泪。
婉娘正在伤心,突然一个石子砸在了自己头上,只觉得头猛然一痛。她停住哭,一边皱眉揉着脑袋,一边抬头去寻人,却见一位少年站在自己跟前。少年穿着玄色锦袍,腰上系着红色的玉带,脚蹬一双红色皂靴,十分骚包。
婉娘心里暗暗想,这人怎么穿成这样。
少年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手上还拿着弹弓,斜睨着眼睛瞧婉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挑唇轻蔑一笑。
婉娘觉得这个贵族公子一定也是来嘲笑自己的,看了一眼就不敢看,只是闷着头绕过他,打算先回娘身边。
奈何少年却不打算就此放她走,一伸手便捏住她肉肉的手臂。婉娘以为他要打自己呢,惊得一抖,然后抬起脸,错愕地盯着他,一双眼睛黑浚浚的。
“刘邕那小子刚刚在欺负你?”少年看着她的眼睛,轻哼一声,“你可真没用,被外人欺负也就算了,竟然还被自家姐妹欺负。”
婉娘挣了挣,不想让他拉着自己。奈何少年脾气暴,见婉娘要挣扎出去,他反而拽得更紧。婉娘觉得少年力气太大,疼得眼泪流了一把。
“我不认识你,我要去找我娘。”她又试图往后退。
“哼,你就是个胆小鬼。被人欺负了也不寻思着欺负回来,只知道逃避!逃避有什么用?”见婉娘一直低着头,他又哼了声,“胆小鬼!”
婉娘小声嘀咕:“谁欺负我我就要去欺负他的话,那你刚刚还用石子打了我呢,我是不是也要打回来?”
少年一噎,竟是回不上话,一口气堵在心口,脸霎时就黑了。
“表哥,原来你在这里。”刘邕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看到头上肿个包的婉娘,开心得拍手,“哈哈哈哈哈,表哥,是你打的她吗?”去夺他手上弹弓,“这个挺好玩的,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少年一手松了弹弓,一手松了婉娘,转身对刘邕说:“送给你吧,我不要了。”
刘邕却殷勤地递给画娘:“这个你以前玩过不?可好玩了,还能打人呢。你瞧”他伸手指着婉娘的额头,“她的头刚刚就是夙尧表哥打的。”想着又瞅了婉娘一眼,也想跃跃欲试,“妹妹,你想不想玩,你也可以打她哦,反正我不喜欢她。”
玄衣少年正是当今唐国公的儿子,叫李夙尧。李夙尧向来不喜欢刘邕,觉得他小子日子过得实在太爽,不像自己,刚记事起就被爹逼着去军营里苦练。
画娘再怎么样也不敢打婉娘,但是如果别人打她的话,她就管不着了。于是双手一摊,道:“刘家哥哥,我是女孩子,不爱玩这个,你自己玩吧。”
刘邕真的很想在这个漂亮妹妹面前耍弄一翻,肥肥的身子笨笨地一跳,伸开双臂用力一拉,眼瞧着一颗石子就要朝婉娘头砸来。婉娘瞪大了眼睛,本能地蹲下,然后用手去护头。
可是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婉娘抬起头,正看见刘邕抱着脑袋“嗷嗷”叫。
旁边一直侍候着的丫鬟见小祖宗受伤了,赶紧跑过去看他的伤口。
李夙尧拍了拍手,黑着脸转过头看婉娘,教训:“我打了你是我不小心的,可是刚刚我不但救了你,而且还替你报了仇,我们算是两清了。”又转头看刘邕,“你小子日子过得太爽,成天的不着调,也叫你吃点苦。”
刘邕自小娇生惯养,哪能受得这般委屈?再者说了,这个李夙尧竟然当着漂亮妹妹的面给自己难堪,就算再怂,那也得硬着脖子放一放狠话。
“李夙尧!”刘邕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挥开拉着他的丫鬟,气冲冲朝李夙尧走来,歪着脖子看他,气喘了半天才说,“我要去告诉你爹!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娘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我!你从我家滚出去!”
“小爷我就是打了你能怎么着?”李夙尧不想再纠缠,越发看他不顺眼,“也不看看自己长得副什么模样,自己肉丸子似的,还好意思嘲笑别人。哼,如果不是我爹拉着我来,你以为我愿意来你家?你们刘家就没一个好东”
“夙尧!”李夙尧后面的话被他爹打断,他猛地一抖,正见唐国公黑着脸朝他走来,“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竟然又敢给我闯祸!”然后开始脱铁靴。
“我没啊”李夙尧最怕他爹,尤其怕他爹用靴子打自己屁股,连连挥手,“爹,您误会了,我没闯祸。是刘邕欺负她”指着婉娘,“我看不下去了,替这位妹妹出了口气。”
“是这样的?”唐国公不信,脱靴子的手滞住了,问婉娘,“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婉娘刚准备点头,刘邕却抢白:“别听他胡说,她头上的包,还有我头上的”他梗着脖子送到唐国公面前,“瞧见没?这么大个,都是他打的!就是他打的,我们大家都看见了。”
旁边刘邕的贴身丫鬟抹着泪,啼啼哭哭的:“我们家公子自小老爷太太都没舍得打过,可宝贝着呢,今日却叫世子爷给打了。若是这事被老太太跟太太知道了,少不得要赏我们一顿板子吃。呜呜呜呜呜”
唐国公是个暴脾气,几番听下来,自己心里早已做出了判断,认定是自己儿子闯了祸,二话没说,脱下一只铁靴便追着儿子要打。
李夙尧才得十三岁,又是练武的,有力气,身子也灵活,一时倒是没被他爹追上。
这边有了动静,屋子里的人都跑了出来,很快,连皇帝都惊动了。
云盎跟在皇帝身后出来,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三个女儿,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肯定跟她们三个脱不了干系。
姜的还是老的辣,李夙尧还是被他爹给捉到了。唐国公是武将,南征北战的,从来都是以武服人,教育儿子也是一样,下起手来是一点情面不留。
若是在家,国公夫人好歹会护着儿子,可现在在外面,没个劝架的人,唐国公下起手来没个轻重。这李夙尧也算是条汉子,屁股被打烂了只是咬着衣角,一声疼都不喊。
最后还是皇帝喊了住手,唐国公这才住手。然后丢下铁靴,瞥了眼儿子,心里暗暗想,这皇帝怎么不早点喊住手!
李夙尧松掉咬住的衣角,额角全是汗,却是瘫软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婉娘。
“我没想到,你不但是个胆小的,还是个是非不分的。”他“呸”的一声,吐了嘴里的头发碎屑,“她们也就算了,是条狗都会护着自己主子,可是我刚才救了你吧?哼,你竟然也一声不吭!窝囊!”
云盎见这唐国公世子是对着婉娘说的话,心里一凉,不好,果然是跟自家女儿有关。
第十章
皇帝不惑之年,背着手,稳步朝唐国公李烈走过来。
“朕在里面都听见了,不过是孩子们一起玩玩而已,怎么还在这里动起手来?”皇帝笑了笑,俯身将李夙尧扶起后又站直,肃容道,“李夙尧,你们李家一门忠烈,你爹有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持刀上战场杀敌了。而你是将门之子,今日受的这些,觉不觉得委屈?”
李家出自陇西李氏,乃是真真正正的世族大家。各朝各代,兴衰更替,但是这李氏一族一直屹立不倒,至今都是世族之首。到了大兴王朝,李家更是显赫,李氏宗亲遍布全国各地,便是当今圣上,也要让着几分。
这李夙尧是李氏嫡系嫡子嫡孙,母亲也是士族大家独孤氏之后,独孤氏乃是与当今独孤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其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因此,李夙尧狂得很。
当下也顾不得屁股疼不疼,一听皇帝说带兵打仗,立即以一个军人的姿势向皇帝跪了下来。
“若是圣上允许,臣子愿意带兵征战,必定斩杀四方,继续光耀我李家门楣。”想着这是一个带兵杀敌,展现自己的好机会,越说越带劲,“此次父亲征战百越,虽是战胜议和,可臣子觉得,远远不够!”他眼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静,“不光是百越,四方蛮族,必须向我大兴俯首臣称才行!”
“好,好,好一个俯首臣称,好一个李夙尧。”皇帝又亲手扶起李夙尧,转头对李烈说,“唐国公,你的儿子将来一定能够超过你。”
唐国公心想,这个臭小子,之前成天调皮捣蛋不着调,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番雄心壮志,真不愧是他李烈的儿子,长脸了。
想是这样想,但老子在儿子面前还是得立立威的,不然再过个几年,臭小子怕是能跟自己对打。
“说谁都会说,关键要去做。”唐国公黑着脸瞪儿子,“就我刚刚打你那几下都受不住,还想建功立业?痴心妄想!”
李夙尧一听,立即跳起来扭腰上窜下跳:“没事,我没事,好得很呢!嘁~就你刚刚打的那几下子,还不够我挠痒痒呢。”光说没用,他为了证明自己,连着翻了几个身,结果最后一翻时扭到腰了,身子一歪,便朝着地上栽去。
偏偏不巧的是,摔到了婉娘身上,打得婉娘措手不及。太突然了,她身子又笨重,想躲都躲不了。
婉娘圆润的身子被李夙尧压在身下,动都动不得。更可悲的是,额头还磕在了石柱子上,很快渗出血。
“婉娘!”匆匆赶来的苏氏见状,捂着嘴一声大叫,然后快步跑到女儿身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