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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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畔-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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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从隔间出来,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女人的尖叫。

在这地方有女人尖叫很正常,大部人都会当做听不见,但这声格外可怕,让人起鸡皮疙瘩,联想到分尸案的现场--罗恩没到过分尸案现场,也感觉上它应该就是这个样子。装模作样的情趣和真实的惨叫,差距就是这么大。

他快步走到外面,一把拉开隔间的门。

门没锁,所以顺利地被拉开了,然后罗恩看到一副杀人未遂的场景,而且如果现在他不冲过去,那很可能会变成杀人既遂了。

伦森正拽着一个妓女的头发死命往墙上撞,一副她杀了他全家的架式。罗恩冲过去拽住他,一边大叫道,「你在干什么,松开手,伦森!」

那家伙的力气大得可怕,一副完全陷入疯狂的样子,罗恩好不容易把他拉开,女人哭着逃了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伦森?」他问,手按在他肩上,做出关心的样子。

另一个人长长吸了口气,躲开他的眼神,「这婊子找死的。」他说。

罗恩一个字也不信,那女人看伦森的眼神就差直接刨个洞躲进地板里了。不过他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膀,说道,「为一个女人不值得这么生气。」

他把他带到吧台上,叫了杯酒,待两杯酒下肚,他问道,「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伦森一口把酒喝完,索性让酒保给他拿了一瓶,干掉一半,才开口道,「你有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吗?突然不知道自己在他妈的干些什么。」

罗恩在脑中对这个心理现象进行评估,思考着他有没有去找警察的危险,一边说道,「什么意思,你是说,突然间觉得一切都是在作梦的那种?」

「我已经快四十,时间过得可真快。」伦森说,「这听上去真够娘娘腔的,我就是--」

他又灌下半瓶酒,才又接着说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如果有一天真让我说的话,我只能想到……我杀了几个人之类的。」他说。那样子与其说在和罗恩说话,不如说在自言自语。

「上个月,我收到一封信,某个我上过的女人寄过来的,我不记得名字,我甚至不记得是不是真的上过她。她说她刚查出来得爱滋……」他停下来,脸庞陷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楚。「叫我最好去医院查一下……」

「结果怎么样?」罗恩紧张地问。

伦森摇摇头,「什么事也没有,我逃过一劫,罗恩。不过结果没下来那阵子,我一直在想……我可能就要死了,可我他妈这辈子算什么啊--」

罗恩也叫了杯酒,听着伦森抱怨着他的人生,有些人天生喜欢抱怨,但伦森并不是那个类型,他是那种总把自己打扮成凶悍恶人的类型,拒绝透露一点柔软。

他不知道是因为酒,或者这次事件真把他打击得厉害,不过这个人一辈子看上去确实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东西--当然他黑社会还是混得不错的。

凌晨的时候,他把醉醺醺的伦森送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这人的人生像个让人束手无策的烂摊子,并且具有某种毒害性质,只能让人不愉快地续续存在下去。

离开时,他听到那个妓女在和同伴小声说话,嘲笑伦森「根本硬不起来」,看来这就是他发脾气的原因。

他意识到他老了,罗恩想,而他的生活里还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他们能杀戮和威胁,能够冷酷无情,但有些问题虚无而致命,难以对付。

半个月后,伦森出车祸死了。

医生说是饮酒驾车引起的,但罗恩相信他不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他对那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这种理所当然的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恐慌。

杰弗瑞仍在住院,但已经到了可以准备出院的阶段,于是躺得很不安分。

这天一大早,就看到罗恩跑到他的病床前,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发呆。

「怎么了?」杰弗瑞问,把卷宗搁回床头。

「我的一个朋友,刚刚死了。」罗恩说。

「……我很抱歉。」杰弗瑞说,他早就看惯了死亡,但每次这类事情发生,他都不知道怎么应付。

罗恩想,如果你知道他是哪种人,就不会这么说,你会想亲自给他戴上手铐的。

「他家以前很穷,他跟我说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栋有游泳池的别墅,买东西时不要一分钱一分钱的算,人们不会瞧不起他,他就是朝这方面努力的,现在,他都达到了。」罗恩说。

杰弗瑞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知道这个人现在需要的是倾诉。

「他是车祸死的,可他开车时从来不会这么不小心,他父亲就是车祸死的,他又一向很惜命。」罗恩说,「他喝了太多酒,速度又太快,报告上说他简直就是在找死。他们问我他是不是有可能想自杀,他当然不想自杀,他……」

他停了一会儿,说道,「他是那种硬汉式的人物,生于枪死于枪的那种,整个人好像就是钢铁做的,没有任何感情……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可能得爱滋病的怀疑会把他击倒,我是说,他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转头看桌边那只爬来爬去的乌龟,也许因为它还小,所以格外的活泼。

「我想,那是因为他老了。」罗恩说,「世界大概就是这样,它是不公平的。在你还是孩子的时候,对未来感到憧憬也好,对世界感到怨恨也罢,你……总是想活下去,然后达到什么的。当你成年之后,一切就开始幻灭。」

他拿起那个小玻璃鱼缸,说道,「它长大以后,就会整天趴在缸底不动了。当你蓦然回首,发现你已经陷入最糟糕的境地中,毫无挽救的余地,留下一片幻灭和厌倦……也许在你还能感觉到时,去死是件不错的选择。」

「啊,」杰弗瑞说,「但活着才有更正的机会。」

「但有些事是没法更正的。」罗恩说。

「没有事是不能更正的,」杰弗瑞说,「我觉得能改得至少比死前好一点嘛。」

罗恩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曾经有过类似的念头吗?」

「很少。」杰弗瑞说,耸耸肩,「我是那种操心过度、严重焦虑的人,我有一段时间被强迫去看心理医生,还给停职一段时间,因为上头担心我的精神会崩溃。我总担心着还有多少个罪犯在外头晃荡,他正在干什么变态的事情。虽然明知道犯罪不可消灭,但我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他摊了下手,这显然让他很苦恼。

罗恩想他大概永远不能理解这种情绪,这是一个救人性命的警察,他又看到他床头柜上的礼物,看上去充满了感激之情。当你感到绝望时,它们一定能拉住你,让你不会对生活放手。

那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别让自己到那个地步,罗恩。」杰弗瑞说。

罗恩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瞳好像看透了一切。也许他看过太多罪恶者的人生了,罗恩想,他想坐在这儿,整天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世界似乎会显得好过一点。但那是不可能的,一切不会好转,我不在他的位置,感觉得到问心无愧,我永远是个凶手,生活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我想走了,」他说,「好好养病。」

他站起来,下班时间快到了,他不想撞上杰弗瑞的同事,他们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在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弯下腰,吻了吻那人的嘴唇。

他的动作那么快,杰弗瑞根本没反应过来,而且他也想不通罗恩为什么突然吻他。

罗恩离开他的唇,拍拍他的手腕,「你是个好人,杰弗瑞,你能活下去是我们大家的荣幸。」他说,然后露出一个微笑,离开了病房。

杰弗瑞看着关上的门,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很多人说过杰弗瑞是个优秀的警察,如何的尽职、如何的拼命、如何的有洞察力等等,但杰弗瑞并不这么觉得。

如果他能这么想,那么也许他不会在两年前弄到精神濒临崩溃,直到上司威胁如果他不去休假,就让他滚蛋的地步。

他是个神经兮兮的灾难,这辈子都没法消停,好像有怪兽在后头追赶他似的。一方面,的确有怪兽在后面追赶着他。

过了这么多年,虽然他在工作上仍有点过头,但杰弗瑞已经学会怎么调节自己的心态,当然那仍和「好人」全不搭边--后者听上去像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并且永远不可能扯上关系。

他只是唯一能干的就是工作。

在医院待了漫长的半个月、并经过另外半个月的休养后,杰弗瑞回到工作岗位--当然没人指望真让他真刀实枪地上去和人拚命--并迎来他的另一个搭档。

那会儿,病假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杰弗端已经在家里待得有些抓狂,他一大早就跑去办公室,希望自己能帮上点忙。反正上不上班同样拿钱,那不如去工作好了。

他幸运地没有被上司赶出去,同事们虽然对这种工作狂的态度很不理解,但仍给他堆了高高的一迭卷宗,勒令他只能看文件,不能拿着枪出去乱跑。

他们甚至在中午的时候,带个小蛋糕过来,说虽然未康复就跑回来上班是不好的行为,但仍然需要庆祝他回到他们中间。

最近局里正在全力调查一件大案--当警察就是这么不得消停--案情十分恶劣,于是媒体也一股脑参与了进来,如果死的是妓女和流浪汉,他们多半只会用很小的篇幅报导。

凶手爱好的受害者,是最受关注的一个群体,也是人数最多的一个群体,中产阶级家庭。

案件已经发现大约四起,死亡十二人,凶手在凌晨时潜入家庭,把全家人用极为残忍的方法杀死,摆在客厅中间,穿上盛装华服,摆上银制餐具,这些变态玩意儿显然给了他不少满足感。

而这种挑衅行为也让民众极其愤怒,压力铺天盖地而来。

当杰弗瑞待在办公室时,他的同伴几乎全出去办案子了,他只有在局里举行的小部分会议才参加得上。

当他坐在会议室,看着一张张闪动的、死状凄惨的幻灯片,唐纳凑过来,说道,「我觉得你在犯罪行为分析方面做得很不错。」

「我也只能干这个了。」杰弗瑞叹息。

唐纳和他并不在一个科室,这家伙主要是文职人员,专职进行犯罪心理分析,局里是把所有能调动的资源都调动了。

「如果你觉得我下面说的话冒犯了,我会道歉。」唐纳说,「我觉得你待在办公室里工作,比拿着枪到外面抓犯人,用处要大得多。」

杰弗瑞转头看他,旁边的人坦然地看着他。「要不要考虑到行为分析科工作?」

杰弗瑞转头去看幻灯片,尸体被摆放成桌上全家福的样子,每个人的死亡方法都不一样,活像个类型展示。两个月前,他的上司曾经对他有过类似的暗示,以他的学历,应该有些别的发展。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如此明确的邀请,而且还是个最近相当受宠的职业。

「我会考虑,不过我想再做一段的外勤。」杰弗瑞说。

唐纳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你知道如果你过来,一样是在救人的,对吧?更少地涉足危险区域,不代表作用减低了。」他说。

「我知道。」杰弗瑞说。

他很清楚答应这个邀请,对他的才能或前途都是最好的。但是他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盯着萤幕。

很多警察不喜欢坐办公室,比起安全的文职工作,他们更喜欢拿着枪四处乱跑。不过杰弗瑞做外勤,倒不是因为他厌恶办公室,也不是因为那能更直观地逮到犯人--…行为分析科办的案子,才真是个个大案呢--这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他的心理医生能对此做出详细而充满学术性的解答,但对杰弗瑞来说,那工作仅仅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缓解他那些严重焦虑的办法。

第八章 旧案子

深夜十二点,整个局子弥漫着浓咖啡和熬夜的气息。

唐纳拿着一盒甜甜圈,走到杰弗瑞跟前坐下,问他要不要,杰弗瑞拿了一个。

唐纳看来准备长谈--他的晋升之路以文职为主,虽然有配枪,但没怎么拿着它去追过犯人,虽然他抓到的罪犯同样不少。

「有件事情,」唐纳说,「我看你现在也没法出门,所以想问一下你的意见。你知道,我们之前也有在办一些凶案,但因为这个,被要求暂停别的调查,全力办这一个。我当时手头就有一个案子,事情就发生在附近,负责的警察交上来,希望听听我们的意见,我看一下,觉得确实很不对劲。」

「哪件案子?」

「一个高中的啦啦队队长,在体育馆里被杀案子。」唐纳说,「大部分人倾向于是情杀,他们好像都觉得她的私生活不太检点,被一个恨她的女孩杀死,还用刀子划开了她的脸部。」

「是地,我知道你看过,并且给出意见,所以才找你。」唐纳说,「那案子我总有点放不下,反正现在也没事,所以我想和你谈谈。我记得你给出的建议是,把她剖开的那刀才是重点,而划在她脸上的刀痕,只是凶手迷惑现场的一种方式?」

「我只是觉得她不会跟一个可能恨她的女孩子,三更半夜跑去体育馆,而且照片上看,她穿得像个……呃……」

「根本就像什么也没穿,你不用那么隐晦,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是出去约会的。」

「是的,我觉得案件中应该有一个男人,可是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杰弗瑞说,「当然,我只是提一下我的意见。」

「也许是某个女人藉她男朋友的名义把她约出来的?」唐纳说。

「她胸罩的带子是解开的,却没有完全拿下来,所以不像是侮辱,总之,我不觉得她的情敌会干这种事。说是一个男人约了她,然后在约会时杀了她更合逻辑一点。」杰弗瑞说。

「能找到个意见相同的人真好,」唐纳说,「实际上,我觉得还是一起连续杀人案,但是藏得很深,所以没人发现。」

「有别的被害者。」杰弗瑞问。

「我找了些以前的卷宗,等一下。」唐纳说,活力十足地跑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抱出一堆的文件袋来,「我一直随身带着,虽然说现在要全力侦破的是全家褔杀人案,但我也不想忘了这可怜的姑娘。」

他把一堆文件放在杰弗端的桌子上,「我找到了一些和这起案子类似的悬案,最早的一起发生在一九八五年,我们的连环杀手下手越来越熟练,他这是在熟练地布置现场,把我们的调查引向歧途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唐纳耸耸肩,「当然,是推测,如果不是你也有类似的观点,我大概就放弃了。但现在我想从这方面查查看。」

「你想让我做这个吗?」杰弗瑞说。

「你做要方便得多,只需要管上头要过来就行了。那个嫌疑人在邻州的高中上学,属于联邦管辖。」他敲敲卷宗,「我们会逮到那个家庭杀手,但你要帮我查查这个案子,不然我整夜睡不好觉。」

「乐意之至。」杰弗瑞说。

唐纳露出一个笑容,他的上司又在后头招呼他干活,他朝杰弗瑞挥挥手,跑去开会了。

杰弗瑞看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卷宗,也许他真的可以把加入行为分析科的事,列入时间表,慎重地考虑一下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那么做,但听上去是个还不错的未来。

他打开卷宗,把照片一张张摆出来。

唐纳给他的资料很多,看来他确实很重视这个案例,光找足这么一堆卷宗,肯定得加上好几天的班,何况他本来就待在一个格外繁忙的部分。

这些受害者都相当的年轻,活泼开朗,在同龄人中很受欢迎。杰弗瑞找到最早遇害的一个年轻人,她死时只有十六岁,案子看上去像匆忙犯下的,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公园的小径上。

大凡这种连环杀手,杀起人来都有一个进化过程,越是往后,手法越是纯熟,所以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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