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的阅兵队形,红色的战旗,铿锵的军乐,黑色的制服和闪亮的皮靴,在任何时代,人们都会轻易爱上这些东西,轻易。
多达百人组成的管弦乐队奏响《帝国进行曲》,低沉压抑而又坚定的主旋律在这个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元老院宽阔的大阳台上,守序与梅登在晚风中并肩而立。
梅登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喃喃自语道:“此时此刻,为什么我竟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执政官先生,说出你的感受。”
梅登沉默了一会,幽幽说道:“你还记得伊柳塞拉海战最后一幕吗?”
“当然记得。西班牙船长阿佐尼亚满脸是血,靠在战舰的桅杆上,大声说道他在地狱等着我们,随后扣动了扳机。”
梅登抿下一大口酒,“从那时起,很多个夜晚,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什么样的噩梦?”
梅登偏过头,定定地看着守序,“我与魔鬼订了契约。”
守序嘴角弯起,先是轻笑,接着是哈哈大笑,“执政官先生,你是说我们放出了一头魔鬼吗?”
梅登伸手一指游行队伍,“神啊,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效果,对吗?”
守序略带嘲讽,“执政官先生,如果我没记错,在圣经中,神杀的人远远多过魔鬼。”
“那是因为人们有罪……”
“我无意与你探讨神学上的解释。”守序摆手打断了梅登,“在中国山东,有一副近2000年前中国西汉王朝流传下的壁画,那上面的天神个个身披异兽皮,面生四目,从手到脚全幅武装。神王上帝因为一个被冤杀的凡人,派出雷神向人间降下天罚,杀掉的凡人看上去不比你们的神少。”
梅登眯上双眼,“你想说明什么?”
“东西方的神在行为逻辑上的一致性说明这不是宗教神学问题,执政官先生,这是一个社会学问题。神从一开始就不靠爱来统治。”
“靠什么?”
“刑杀与恐惧,神的爱与仁慈是在反掌间杀死数百万人之后施舍的一点奢侈品。”
梅登一口饮尽杯中酒,“如果在欧洲,你一定会被钉上十字架,享受火刑带给你的爱。”
“如果是那样,我们都会上火刑柱,执政官先生。”
酒杯从梅登手掌花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守序伸出右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走吧。”
两人推门走进元老院。
大议事厅的穹顶下,百位元老坐得整整齐齐。
梅登走到圆形议事厅中间,发表他今天的演说。
“万能的联邦元老院,尊敬的各位元老。中国人的朝廷已经崩溃,如果我们再想再获得农夫填补我们的农田,精壮的战俘投入我们的矿山,为我们工厂的机器带来充足的劳动力,我们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置身鞑靼战争中盟友的背后,只与鞑靼人进行有限战争是不行的。下议院以绝对多数通过向鞑靼人宣战的议案,但决定权在你们手中,尊敬的各位元老。外面有1万士兵和青年在等待你们的决定……”
梅登从经济,从民族,从文明,从野蛮,从法律,从人权的角度阐述了对鞑靼人宣战的必要性和征服中国的可行性。
到守序上台时,他只剩下一句话。
守序环顾着所有的元老,微笑着说道:“鞑靼人统治下的中国是一座大而无当的破房子,我只要在房子的破门上踢一脚,整个房子都会倒掉。”
投票。
半小时后,守序拿着决议走出元老院。
高高的台阶下,上万人的广场鸦雀无声。
守序举起右手,对着那些他从大陆救回的孩子们说道:“血与土,士兵们,把你们的鹰徽插到敌人的领土上去!”
元首卫队重复着守序的话,将之扩散到广场上。
人群的角落里忽然响起声音,“血与土!元首万岁!”
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最后汇汇聚成整齐的呼喊。
上万人抬起右臂,向守序行罗马礼。
“元首万岁!”
火炬照亮的夜空,守序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元老院的廊柱上。
第32章 无限正义与持续自由
守序堡,第三次陆海军联合战时大本营。
参谋总部作战部作战科长士政信少校与军令部第一局第一科长石川少校向大本营做报告《现在形势下联邦陆海军应采取的行动》。
首先是堆砌一大堆数据表格。
根据联邦的统计,南洋各国人口数估计如下:
缅甸310万;暹罗180万;
高蛮诸部120万;安南470万;
马来50万;苏门答腊岛240万;
爪哇岛400万;婆罗洲土著67万
苏拉威西120万。
总计约2300万。
大部分国家水上交通极为发达,物流效率远超陆运。东南亚优秀水手很多,民间造船业发达,阿拉干人、爪哇人能轻易造出载重500吨的大商船。联邦黄金雇佣了大量水手,并刺激了造船业进一步发展。
大部分城市的财富来自于贸易,在市场上公平采购食物,与寄生式政治首都不同,东南亚国家的首都多为实际的经济中心。
外部人口为联邦早期发展提供了劳动力,而打通西海岸后,南印度、孟加拉和阿拉干人口市场也向联邦开放。
新几内亚、巴厘、南印度、阿拉干、马鲁古、望加锡、真腊、占城、婆罗洲,到处都有替联邦采购的奴隶贩子,一直到现在,这套体系运转得很好。
尽管生产技术很简陋,但水稻比小麦和肉类生产更容易创造出可出售的剩余产品。
东南亚山区野草茂密,到处是水牛,牛耕保证快速生产,只要联邦确保铁器供应,农业发展速度并不慢。一头强壮的水牛,在马尼拉和扎巴拉值4比索,在万丹值8比索,在爪哇只值2比索。
全球文明世界饱受小冰河带来的灾害之苦,东南亚由于得天独厚的气候,只有偶尔的荒年,总体并不缺粮食。
拜充足的大米产量所赐,东南亚人民营养均衡,普遍身体素质良好,成年男性平均身高160cm,与欧洲相当。华人有亚洲最高的基因,大陆汉人身高矮是因为几百年来的营养不良,在南洋有充足的大米和鱼供应,肉和油也比大陆丰富得多,南洋年轻一代华人平均身高突破了163,线列步兵平均身高165。
最后是重要战略物资和运送能力和鞑靼人的财力、兵力、军火兵员补充能力。
文中图表和数据,多到让人厌恶去看。
“用数字表达极为困难甚至不可能的国力实际判断来作为决定和战的唯一条件是极为危险的……”陆军司令霍尔雷恩紧紧皱着眉头,“我的上帝,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全面的综合把握是困难的,物资的动态推移由于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而使其预测变得极为困难……”
海军提督斯特林把报告丢到桌上,面露苦笑,“列了一大堆表格之后,陆海军最精英的两个参谋告诉我,这些表格都没什么卵用是吗?”
一般人只要看到堆了一大堆图表数据的东西,首先就是倾向于相信,不相信怎么办?要不然一个一个去核对,没人有那闲工夫,加上又不是那方面的专家,只能听他的。
士政信有一半日本血统,此时鞋后跟一碰,腰完成了90度。
“是的,阁下。在当前技术条件下,国力是个说不清楚的东西,实际上无法决定战争胜负,如果看国力,大明朝廷绝不可能输给鞑靼人。”
石川补充道:“我与政信君详细研究了我们所掌握的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的材料。必须承认,两位鞑靼领袖都是王朝争霸这场游戏的成功者。”
霍尔雷恩拍着桌子道,“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士政信脸部表情紧绷,严肃地道:“司令官阁下,石川君其实已经说出了我们的意思。这浩瀚的大洋和富饶的中原就是我们的赌场,我们把国运赌上去,成功了,我们就是世界上最大人口的主人,甚至可以畅想更加宏伟的目标。”
石川踏前一步,语气激动,“在鞑靼人稳固统治以前,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守序听得只想捂脸,天啊,国防大学都在教些什么。
霍尔雷恩:“是是,这些你不用强调,我们都知道军队有自己的意志,而这个意志现在是征服鞑靼人。我们想知道的是,究竟该如何征服?”
士政信摇头道:“阁下,人类数千年以来的战史告诉我们,从来没有一个计划是绝对可靠的,因为在先天上,它总是具有不可靠的因素。”
石川点头道:“任何作战计划对于与敌军主力第一次遭遇以后的发展,都是没有确实把握的。只有外行人在一个战役的发展过程中,才会以为他能把原定的计划,在所有各细节上,都能作有系统的执行,直达其预定的结论为止。”
上帝啊,大本营所有的将军都快被这两个参谋弄吐了。
守序挣扎着问道:“两位少校,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们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必要做什么长期战略计划。我们集结舰队和陆军,在中国大陆登陆,与鞑靼人打一场大规模会战,打完再说。”
士政信再次鞠躬道,“尊敬的元首阁下,你的理解完全正确。”
石川:“用士兵们的话说,就是管那么多干嘛,上去打就是了。”
“很好,非常好。”守序拍着巴掌,“那么,战场在哪里?选择什么季节开战?”
士政信转身走到地图前,伸出食指,指向广州。
“陆军作战部与海军第一局一致认为珠江口是最合适的战场。我们的军队应当尽量避开不可控因素,所以台风期不可取,我们建议将作战行动放在冬季。”
石川猛一点头,“经过海军12年来对航线不懈探索,我们完整测绘出了担杆水道!在西南季风期,因退潮时从西面涌入的潮流以及涨潮时从西南面涌出的潮流,引起水道中由西向东的海流,流速大约每小时1。5节,最强的时候高达4。5节,这条水道难以通航。但在东北季风期,西南季风期主航道大西航道难以通航时,担杆水道却打开了一扇门,战舰通过担杆水道,经外伶仃岛向北,继续沿大屿山岛航行,就能指向广州。”
斯特林看着其他将军,补充道:“是的,海军全面测绘了大屿山以东沿海地区,绘制了完整海图。我们现在可以做到全季风进入珠江口,没有问题。葡萄牙人百余年都没有解决的季风铁律被我们打破了。”
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灵光一现的脑洞能决定的,战争取决于所有微小的技术性工作。
担干列岛的岛屿之间,有一条在东北季风期通向澳门的优良水道,水深不低于8寻,海底为淤泥。
海军提交的《通往澳门水道各种航线地图》用两种文字记录地名,准确展示出澳门与大鹏湾之间的航线,着重刻画了珠江口的海岸、岛屿、水深及海底地质。
没有这幅航海图,舰队将只能在6…8月这3个月中利用短暂的时间窗口闯入伶仃洋。有了这幅海图,通向广州的航线就非常安全,没有任何危险,更不需要引水人。
如果天气恶劣,舰队可在与大屿山水道相接的内伶仃岛湾泊避风。
“很好。”
守序和将军们这次是真心鼓掌了。
“陆军能出动多少人?”
士政信:“驻后江府陆军第2师的师部和4个步兵团全部出动,本土第1师出动1个混成旅,加上在海南岛的琼州旅,我们可以出动4个混成旅。”
“台北旅呢,东北季风期正合适他们南下。”
石川摇头道:“登陆具体时间要视天气而定,我们现在无法告诉台北合适的南下时间,进入北风期后,我们与台北的联系在时间上又充满不确定性。所以我们不建议在广州攻略中使用台北旅。”
士政信:“郑成功在南京损失了他大部分陆军,而浙江的中**队被鞑靼人围攻,台北旅应该用于浙江,帮助并稳住中国人的战线。”
守序环视大本营诸官,“如果没有不同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作战部和第一局尽快做出具体的动员和航运计划。”
士政信第三次鞠躬道:“是,阁下,我们想请阁下为计划命名。”
守序想了想,“广州攻略叫无限正义,浙江攻略叫持续自由。”
第33章 大陆战局
南风在南海上稳定,远征军动员和编组需要时间。
守序搭乘伯伦希尔号巡洋舰,在2艘护卫舰伴随下先行北上,随行的有负责前期准备的司令部成员。
无限正义行动开始前,守序需要解决与明军联合作战的名义问题。
明朝这块牌子是必须打的,否则对中国来说,这将是一群留着刷子头的南洋蛮夷入侵,与鞑靼人没有什么区别。
伯伦希尔号的尾舱内,朱由梁忐忑地问守序:“老师,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守序轻轻摇头,“历史的大潮下,所有人都有他的位置,没有人有脱身的可能。”
两行清泪顺着朱由梁脸上流淌,“这些年,我全部精力都放在博物学的研究上,自认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我只想守着妻子孩子安稳过完下半生。”
“我很抱歉。”
朱由梁抹掉眼泪,“老师,你不必道歉,我摆脱不了命运,我只希望你在达成目标后,放过我的孩子。”
守序:“你不要误会,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和你的家人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你可以憧憬比现在好得多的生活。”
朱由梁笑中带泪,苦涩地道:“老师,我只能相信你。”
“我不会让你失望。”
伯伦希尔号带着守序与明朝的监国殿下一路向北,抵达海口港。
“臣,周鹿卿,拜见监国殿下。”
21响礼炮之后,广东巡抚周鹿卿领衔,海南岛文武百官在码头拜倒。
朱由梁连忙搀起周鹿卿。
海边风大,一队猎骑兵很快把监国殿下护送走了。
守序脸色有些不太好,一边走一边问道:“德夫,曾阁部怎么没来?”
曾樱今年虚岁82,自去年开始,身体越来越不好,迎接监国这么重要的场合就算是让人抬他也会来。
周鹿卿落后守序半步,“阁部……去世了。”
守序心头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周鹿卿面色惨然,“1个月前,阁部临终前,最遗憾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守序沉默良久,“曾阁部葬在哪里?”
“离这里不远。”
“带我去。”
曾樱墓在海口所城下,墓地很简朴,并未厚葬,墓碑朝北,仿佛是守望海峡的哨兵。
老人在海南苦撑16年,没有曾樱,就没有如今的基地。
海风吹拂着旗幡,守序在神道碑前伫立良久。
记述曾樱生平的碑文未署列官职,只写了海上遗民。对甲申前的经历一笔带过,着重写了担任粤西巡抚至今的作为。
那一个个刻在碑文上的字在守序脑海里转换成自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场景。 19年来,亦师亦友,老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守序眼前。
“阁部临终前有什么嘱托吗?”
“曾阁部感谢元首为华夏保存了最后一方净土,让他死得其所。他说自己没有遗憾,只留下希望。”
“希望什么?”
周鹿卿跪倒在地,“阁部说只有你能扛起重担,希望元首接受中国的官职。”
“你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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