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登:“那就是说这位郑将军软硬不吃?他一定要保持航线的自主权,这就没办法了。”
陈守序:“东南亚的土著不是有句话吗?葡萄牙人用皮鞭抽人,而荷兰人用的是蝎尾鞭。郑芝龙年轻的时候给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当过雇员,对欧洲人非常了解。对了,他还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现在的妻子就是日本人。他的长子,实际上的继承人,也是中日混血儿。”
陈守序说到这里有些感慨,郑森,郑大木,国姓成功。中国的民族英雄,历史上他可能接触到的第一个名人。
梅登没注意到陈守序异样的情绪,问道:“这么说,郑芝龙对中日荷葡四国都有很深的了解,难怪不好对付。你的意思是,荷兰人除了让我们防御西班牙人,还有一个目的是希望我们与郑芝龙产生矛盾,让福尔摩萨的局势发生有利于荷兰人的变化?”
陈守序:“没错。我想第二个目的才是范迪门的本意。省掉一座难以赚钱的城堡驻军开销,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看中的是让我们去撬动中国沿海的形势,只要我们去了,就会免不了会与中国商人接触。我们作为中国海商话语权分量很重的国家,很容易与郑家起冲突。”
梅登有些犹豫:“用你的话说,荷兰人这是在拿我们当枪使。那我们还要不要去?你们都说那位郑将军的实力很强,一旦摩擦走火,说不定会影响与中国贸易的大局。”
陈守序笑了,“去,我们一定要去。荷兰人不知道台湾北部的重要性,可我知道。与郑芝龙可能的矛盾不是问题。我们去了也要闷头发展几年,短期内不会与他发生实质上的冲突。而几年后,整个中国的局势会发生剧烈变化,除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措手不及,到时就不用考虑郑家的问题了。”
又来了,对陈守序各种神神秘秘的预言,梅登早已见怪不怪。“你几次说起来中国的局势在几年内就会产生剧烈变化。不会是鞑靼人造成的吧?虽然中国在与鞑靼人的战争中不占优势,可中国那么大,鞑靼人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金城的欧洲人,如梅登般肯花时间和精力去了解中国的局势越来越多了,这让陈守序很欣慰。不过听到梅登提起建州,还是让陈守序叹了口气。“不光鞑靼人,还有其他的势力。总之到时候你们看吧。在我的国家,300年是一道大坎,如今这个朝廷,立国已经快300年了。
梅登眨眨眼,“好吧,台湾我们必去。现在西南季风期快过了,要去也是明年的事情。我们再看比较近的这个目标。婆罗洲西南地区,苏卡达纳湾。”
这个目标说实话让陈守序有些意外,“苏卡达纳港离巴达维亚不过300多海里,顺风几天就到的航程,荷兰人为什么不自己去把港口端掉,非要让我们去?”
梅登说道:“我在巴达维亚也托人打听了。19年前,马打蓝的苏苏胡南阿贡率领舰队征服了苏卡达纳港。那里是马打蓝在爪哇岛外唯一的飞地。苏卡达纳港是他们重要的大米贸易中转港口,也是目前婆罗洲的贸易中心。”
陈守序问道,“苏苏胡南是什么意思?”
梅登:“翻译成我们的语言,字面意思是最高贵的靴子。引申的涵义是他统治下的所有苏丹都要亲吻他的靴子吧。众苏丹之苏丹,皇帝的意思。”
陈守序撇撇嘴,“一个破岛上的苏丹,也敢称帝。”
梅登:“你知道阿贡曾经围攻过巴达维亚。荷兰人在战场上赢了。在战争中范迪门的恩人,时任总座科恩却在围城中死于疾病。从那时起,范迪门与阿贡的关系一直非常差。”
陈守序:“可以理解。如范迪门般强势的人一定将巴达维亚被围攻视为耻辱,肯定会想着报复。”
梅登:“马打蓝始终是个强国,荷兰人虽然曾歼灭过马打蓝的舰队,但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会一直禁止范迪门直接与马打蓝开战。这让范迪门很郁闷。”
陈守序:“所以范迪门就找到了我们?打击马打蓝大米贸易的同时顺便报下私仇。”
梅登:“我猜的情况就是这样。虽然荷兰人不付钱,但他们还是答应处理给我们一批军火。冒险号带回来18门9磅炮。荷兰人表示到我们正式出兵时,还有一些军火会在苏卡达纳港外与我们交接。除此之外,他们也允许我们间接地在荷兰控制区招募人手。”
陈守序托着下巴,“这么算,我们可能还是赚不了啊。虽然大米也是我们需要储备的物资,可700多海里的航程,只运粮食不怎么划算。”
梅登:“还有人力,我们可以得到奴隶补充。”
“为了一点奴隶就要跑婆罗洲与一个没多少利益关联的中等强国撕破脸?合适吗。真腊的距离更近,人更多,素质也比婆罗洲的土著好。“见梅登脸上有些不好看,陈守序道:“你不要误会,我肯定支持你。但出兵始终要说服元老院,也要找到让陆海军能够接受的理由。”
梅登递过来一张纸,“我知道会有这些问题,所以我也搜集了一些苏卡达纳港其他的贸易情况,他们不止有大米。”
陈守序接过来一看,就霍地站起身,“铁?”
“婆罗洲现在最大的铁器输出港。另外,他们还有钻石。”
陈守序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下了决心,“看来有必要修改作战计划了。”
第2章 季风吹拂下的土地
陈守序召集了内阁扩大会议,除了六位委员,各位高级军官也列席了。整个会议室烟雾缭绕,陈守序让士兵将窗子全部打开,好让海风稍微能吹走一些二手烟。
这次会议探讨的是金城立国之基,贸易与航线。主讲人是贸易与船运部长林同文。会议室按照陈守序习惯的方式摆放座位。椭圆形的长桌,在陈守序的对面布置了一个讲台。与后世的区别就差了投影仪和ppt。
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用中文和海盗文手写的会议资料各一份。海盗文是一种混杂了英语、法语、荷兰语和少部分西班牙语词汇的奇怪语言,算是目前金城军方的通用语。
林同文的身边也站着一个同声翻译,负责将他的讲解翻译成多数人能听懂的语言。
陈守序拍了拍桌上厚厚的一叠资料,首先起了个头,“先生们,会议内容比较多,林部长每介绍完一段,都会给大家留出讨论和提问的时间。不要拘束,可以轻松一些。”
“林部长,开始吧。”
林同文首先介绍的是总体形势。
在东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五大巨头分别是中国、日本、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在五强国之下是越南南北两国,暹罗、缅甸和南洋天方教诸国。
西班牙和日本在市场上是主要的白银提供方,属于比较明显的消费国。中国则属于比较明显的生产国,向市场提供各种产成品。亚洲其余国家,除了像金城这样的城邦国,大多属于互通有无的状态,在产品上有其优势部分,在其他方面却要依赖进口。
荷兰和葡萄牙则是贸易商的性质比较明显,他们有一些白银,但不太多,主要从事的是在各港口间提供贸易服务。
林同文:“东南亚,印度人将这片土地称为风下之地。每年他们乘东北季风抵达东南亚,完成交易后乘西南季风回国。在过去,他们会与我们华人海商在马六甲完成交接。我们和印度人一样乘东北季风抵达马六甲,乘西南季风回国。我们和印度商人各负责这条航线的一半航程。”
陈守序手指轻敲桌面,“欧洲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林同文:“是的,大人。欧洲人对我们华人的影响比较小。对印度那边的影响就很剧烈了。葡萄牙与荷兰人用大炮清除掉很多印度天方教生意人。“
“我们做了一些粗略的统计,在1621年至1630年,葡萄牙人运到东亚市场的白银大约是4。4吨,荷兰人运到13吨,英国人运到8吨,西班牙人23吨,而日本则是130吨。”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人都是一阵乍舌,日本人实在太有钱了。日本人派到东南亚的商船不到中国的十分之一,却能运走更多的商品。
林同文继续:“在最近的十年,荷兰人封锁了马六甲,葡萄牙人过不来了。荷兰、英国和西班牙人运来的白银也都减少,日本输出还是保持着130吨白银的规模。但日本在锁国令后,白银输出的情况,我们还需要观察。目前一般都倾向于日本提供的白银会出现大幅下滑。”
葡萄牙如今算是被荷兰打压的够呛,澳门勉强靠给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提供东亚贸易圈内的航运服务而活着,虽然如今葡萄牙已经独立,但两国还算是和平分手,生意还是可以做的。果阿那边,葡萄牙人在东印度群岛能捡一些荷兰人的剩饭吃。印度洋圈内贸易和亚欧贸易则依靠沿海要塞线还能维持一定规模。
“林部长稍等一下,”陈守序暂时打断了林同文的讲解,“说到这儿,大家明白为什么在欧洲荷兰人与西班牙是死敌,而在亚洲,他们却把主要精力放在与葡萄牙人作战上了吧?”
科林伍德:“嘿,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在亚洲是同质的竞争者。而西班牙人却不是,他们带来的白银进入东亚贸易的大池子后,有一部分也会被荷兰人赚走。马尼拉实际上对各方来说,暂时都不可或缺。”
陈守序点头道:“科林伍德舰长说的很好。林部长,请继续。”
林同文翻到下一章,南洋篇。
首先是缅甸。东吁王朝没什么可多介绍的,多数时候这都是个强国。葡萄牙人用美酒、武器和雇佣兵打开了缅甸的国门。在葡萄牙人的训练下,缅甸有一只很不弱的陆军。
林同文抬起头,稍微笑了笑,“大家需要注意的是,缅甸曾有一个我们的前辈。葡萄牙人费利佩。德。布里托。这位布里托也是个强人,他以给阿拉干人做雇佣兵起家,集结了一只400人,来自各地的多国部队。布里托利用阿拉干、东吁和勃固之间的矛盾,向阿拉干王借兵攻占了下缅甸地区的沙廉港,然后依托当地的孟族人,脱离阿拉干独立,建立了一个天主教的沙廉王国。”
沙廉王国存在了十年,最后被东吁所灭,布里托本人被缅甸人活捉后施以刺刑,在刑柱上哀嚎了两天才死去。葡萄牙前辈在缅甸建立沙廉王国的事,舰队的人此前基本都不了解,此时看到,不由一阵唏嘘。
陈守序环视他的舰队指挥官们,“诸位可以仔细看看这段沙廉王国的历史。布里托的军队力量虽然没有我们强,但那不是败亡的关键。他能获得果阿印葡副王的支持,也不算是孤立无援。”
科蒂尼奥作为一个葡萄牙人,此时更是感慨,“照资料上说的,布里托在沙廉也修筑了坚固的城堡和护城河,实力并不差。但沙廉是缅甸伊洛瓦底江最重要的出海港口之一,布里托强令过往船只用沙廉作为唯一的停靠港口,并向这些船只收取港口税。不服从的,就扣船杀人。这就让东吁难以接受了。”
“所以我们要吸取教训。军队是我们的依仗,但我们不能醉心于使用武力。我们还是要让与我们合作的朋友们都能赚钱。”陈守序加重了语气,“比以前更赚钱。我们应当以自由贸易守护者的身份展现在亚洲舞台上。”
马尔蒙作为二把手,知道的东西比其他人多一些,“所以我们建国伊始就与暹罗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你们看,沙廉人在缅甸强制推行天主教,与当地佛教徒关系搞的很僵,结果惹来众怒。我们应该还是要对宗教保持宽容的态度,除了某个教以外,其他信仰不要去管。”
陈守序补充道:“是的。因为宗教的原因去打仗得不偿失,我们只会为自由贸易打仗。或者,元老院认为有必要的其他战争。”
自由贸易的保护者,对刚刚脱离海盗身份不久的人是个新鲜名词。看着人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个话题太大了,他们还要消化一段时间。
以如今的局势来说,贸易毫无疑问是华人的优势项目,对于将舰队的军事力量和华人海上的贸易势力相结合带来的好处,舰队的人还是基本能理解。
林同文见他们讨论完了,继续介绍。
“东南亚的大宗交易品,原先主要是大米、香料、印度棉布和中国生丝,现在还要加上糖。
先说大米,马六甲在没有被葡萄牙人攻占之前,曾经是大米交易的中心。
暹罗每年出口1万吨大米,真腊出口7000吨。我们金城曾经很依赖从真腊进口的大米。
勃固在被东吁征服之前,每年也能出口数千吨。但在风下之地,最大的大米出口商是东爪哇的马打蓝,他们每年能输出2万吨到3万吨的大米。光是马六甲,曾经每年都要接纳15000吨爪哇大米。”
军官们很吃惊,“就凭东南亚那些船?”
林同文道:“是的,不要小看天方教的海商。马六甲王国很早就颁布了成文的《马来海商法》,如今马六甲王国虽然已经不存在,但他们留下的法典依然是我们交易的重要依据。在这里,我也想向各位大人建议,尽快推出我们的海商法典。”
陈守序对亚兰比。罗伯茨说道:“罗院,海商法确实很重要。你们下去抓紧落实,《马来海商法》也是我们立法的重要参考对象。”
罗伯茨答应道:“是的,阁下。既然本地有被普遍接受的成文法典,那么我们参照欧洲的法律对之做些修改,应该不会太难。”
接下来是棉布和丝绸。
“如今的印度棉布主要由荷兰人提供。我们统计了一下,荷兰人在过去的五年,运到巴达维亚的印度棉布价值15吨白银,棉布是荷兰人赚取白银最主要的商品。”
棉布实际上是来自印度的天方教徒和欧洲列强得以在东南亚立足的关键。衣食是人类最大宗的需求,东南亚本地产的棉布产能不足,必须依靠印度供给。日本此时也很缺乏棉布,日本的购买力就更强了。
风下之地正好位于此时世界上两大纺织品提供国,出产棉布的印度和出产丝绸的中国之间。棉布和丝绸的重要性,不需要林同文强调,在座的人都知道。这是可以当成白银使用的硬通货。
“本地国家中,爪哇、苏门答腊、望加锡都有一些劣等黄丝制品出产。孟加拉和越南则能出产质量较好的丝绸。当然,他们的丝绸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比不上中国丝绸。而且荷兰人来后,强迫东印度群岛的国家种植胡椒,爪哇、苏门答腊的丝绸产量正在逐年下降。虽然中国丝绸通常价格偏高,但市场是不缺的,我们的机会就在于设法降低中国丝绸的成本。生丝我们在国内主要面临郑芝龙带来的麻烦,他垄断了福建近海航线。”
陈守序摆摆手,“郑一官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说。今天不提了。”
林同文:“是的,大人。纺织品之后,是香料和胡椒。”
林同文翻到资料中的表格,这种阿拉伯数字组成的表格让人看起来一目了然。陈守序在舰队推行之后,很快就被贸易与船运部学去了。
“我们做了一个香料和胡椒交易量的表格。除了望加锡的渠道,荷兰人大体能控制香料交易。
荷兰人输往欧洲的香料占本地产量的一半甚至更多。丁香、肉豆蔻、肉豆蔻衣加起来,每年大约有600吨。
印度苏拉特和科罗曼特尔加在一起,大约每年能消费60吨香料。
胡椒的数量最大,每年运回欧洲的数量有3500吨。不过由于胡椒种植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