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海船的差事,除了尚藩其他人都干不了。这次从朝鲜运来的货,老板并不光尚藩一家。满蒙八旗多家亲贵,三顺王都牵涉其中。朝鲜那边的货源由古尔马浑组织,他原是个朝鲜人,名叫郑命寿,现在算是英俄尔岱的门下。虽然是个奴才,但古尔马浑是建州驻朝鲜的翻译官。这个二鬼子在朝鲜暗中掌握的权力很大,把各路主子伺候的都比较舒坦。
班志富打水战很厉害,可对这走私的事实在是头痛。幸好王爷给他派了个沈上达,这是个行家,能把错综复杂的关系处理好。
英俄尔岱是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门下,这位墨尔根代青在松锦决战中打的一塌糊涂,被皇太极当众狂抽一顿鞭子。
班志富想到这打了个寒战,两白旗与皇太极的宿怨岂是他这个等级的奴才能妄自猜测的。班志富摇了摇头,让人去找工匠头子来,满洲太君催的急,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在造船上面。
另外一边,蓝拜完事了,外头两个巴牙喇还在折腾,女人的叫声有些惨烈。
“还是年轻好啊。”蓝拜感叹着,好半天没能从汉女身上爬起来。蓝拜暗骂一声,松锦决战那天晚上,他在尖山遇到突围的吴三桂。吴部兵本就能打,突围中的战斗力更是爆表了,蓝拜措手不及下被吴三桂的一个兵用三眼铳锤到了腰,伤筋动骨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
蓝拜啐了一口,迟早要把吴三桂这个尼堪的衣服扒光,赤条条砍了,脑袋割下来挑在旗杆上,尸体拿去喂狗,就像他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门外有人敲门,蓝拜赶紧在汉女的帮助下直起身,穿上衣服。
来的是报信的余丁。
“今天西边还是无船?”
“回主子的话,大鹿岛那边的守哨回报,海上没有明船。”
“那就好,下去领赏吧。”
“谢主子。”
蓝拜打发走了余丁,走到了地图边。别看他一副粗豪的样子,可二十年仗打下来,不谨慎他早死了。
建州不是没有过水师,孔、耿、尚投降时都带了船,因为当时没法编列水师,皇太极就把这批船全拉到了鸭绿江里面准备以后再用。却不想东江镇周文郁选了26个水性精熟的勇士,一把火把这些船全烧了,建州第一次组建水师的想法落了空。蓝拜必须小心行事,对明军的战船他还是不敢小看。
三顺王带来的船被毁,造成后面无论是征伐皮岛,还是海运锦州,窥伺登莱的行动,都要靠征调的朝鲜船,多有不便之处。这也就是蓝拜这次差事的由头,建州需要自己的船。
尚可喜教育建州,海战就是船大打船小,炮多打炮少。遇到明军的大船,小船没啥用,所以建州也要造大船。但这造大船吧,放在鸭绿江里面就不成了,必须放在海口。尼堪和朝鲜奴隶在上游伐木,大木头顺着鸭绿江飘下来,他们在河口拦住拖上岸。建州准备这次造船也有几年了,只是船木需要时间来阴干,才拖到现在。
船匠由两部分组成,一半属于尚可喜藩下人,另外一半是朝鲜人。朝鲜造船原先也有自己的一套,可他们的船实在是太破不堪用,后来纷纷学习了明式造船法。如果不论夷船,东亚海面的本土船也只有明船才能在海上跑长途。日本、朝鲜本国的船都是垃圾。
蓝拜完全不懂造船,他只能依靠班志富。好在尚藩的人都比较能干,差事很顺利。
三天后,建州船厂的门楼。两个正蓝旗的甲兵手拢在袖子里,一边跺脚一边聊天。
“乌勒登,咱们这趟破差事总算要结束了,家里头来信儿,说是主子已经定下来由阿巴泰主子做主帅,带兵进关抢西边,咱们要是动作快还来得及赶上。”
“消息挺灵通啊,巴灵阿。”
“那是,所以那些尼堪都叫我巴爷。”
“我说怎么这几天蓝拜主子死命一样催那些尼堪,原来是因为这个。”
“对付这些尼堪,不砍几个脑袋他们就不知道活儿应该怎么干。”
“我说,巴爷。回去你得帮帮我,我一定要选上这次进关的队伍,不能再留守了。”
“成,知道你家里难。你弟弟牧马的活干完了没有?”
乌勒登摇头叹气,“还早哪。咱们旗人的负役太重了,家里现在就只剩下额娘一个人。如果不能进关抢一把尼堪,明年青黄不接家里就要挨饿了。”
巴灵阿嘿嘿直笑,“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进关给你家里也抢几个包衣阿哈,说不定还能抢个汉女,晚上也能有个暖床的。”
“汉女可不敢想,我可养不起。只要我和我弟出来服役时,家里的地能有人种就成。”
“有啥不敢想的,养不起随她饿死就完了,下次进关再抢呗。”
乌勒登有些羡慕地看着同伴,“我可不比你家,牛录主子是你叔叔。”
“呵,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几年米价暴涨的时候,我家还不是饿死过几条狗。放心,这次进关,我定会给你搞几个汉女。”
巴灵阿这边正说着汉女的好处,乌勒登突然捅了捅他的胳膊,“海上,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巴灵阿话头被打断,有些没尽兴。
能见度不好,他们俩也没有千里镜,半天都没看清。等到远处的船影完全从海面现身时,巴灵阿大叫一声,“明国的战船,快,老乌,赶紧去报告主子。”
巴灵阿急速敲响警钟,乌勒登连滚带爬地从寨门上跑下来,冲向蓝拜的住处。
“明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蓝拜听闻后立即让奴才帮他披甲,他习惯披重铠,一层锁子甲外罩镶铁棉甲,穿戴起来比较麻烦。
匆匆赶来的班志富道:“如果大鹿岛那边的望哨一直没有传来消息,那他们只可能是从远海而来。”
蓝拜眨眨眼,“那听了你的,分出人手沿着海岸望还有什么用?”
班志富抗辩道:“明军的船大多都不能在远海航行。如果能用几个望哨逼得他们不敢走近海,也是算好处。”
蓝拜翻着白眼,“还想着什么好处,人家都打到咱鼻子底下了。”
班志富:“要不要向九连城请调援兵?”
蓝拜抄起一把重剑,嗤之以鼻,“现在去调兵哪里还来得及,让你的人把家伙准备好,明国的人要是不登陆我也管不着,登陆我把他们都杀光。”
班志富:“蓝拜主子,那造好的船怎么办?”
“船是你造的,当然你负责。”
“我……”
蓝拜一句话就把锅扣了过来,班志富还甩不掉,他跺跺脚,赶紧走了。那13艘船只是刚刚装好桅杆,其他装备都还没装上,吃水比较浅。班志富得赶在明国战船抵达之前,找人把船尽量向鸭绿江里头拉。
第42章 大东沟
鸭绿江河口西侧,薪岛对岸,大东沟。
北洋水师的伤心地。
在王豹的引导下,暴风号首先驶入薪岛与大陆间的鸭绿江西汊道。
后世因为上游水电站的影响,鸭绿江的主航道变成东汊道,薪岛逐渐与大陆淤积在一起,从而让鸭绿江的下游几十公里成为朝鲜内河,中国也失去了鸭绿江口淤塞出的数百平方公里国土。
在这个时代,鸭绿江的主航道还是靠近中国一侧的西汊道。努尔哈赤为了封锁东江镇,曾经严禁在鸭绿江沿岸区域捕猎伐木。现在东江镇不存在了,皇太极又要造船,禁令也便放松了一些。包衣和朝鲜厮卒在上游伐下的大木会顺着鸭绿江流入西汊道,蓝拜和班志富则派人在大东沟捞起这些船材。
南海号的大副罗纳德向守序报告,“提督,暴风号打来旗号,航道水很深。”
守序收起望远镜。大东沟的航道当然足够深,鸭绿江水冲出来的潮沟,甲午战争的运兵船可以直接靠港。
“挂起所有战斗旗,让鞑靼人记住我们的旗号。”
南海号此前一直处于非战斗航行状态,战舰上只挂有国旗。
此时战舰首斜桅依然悬挂同盟星鸟国旗不变,主桅升起了长琉旗,后桅升起海军旗,水兵们正准备把守序的逆戟鲸纹章旗挂上前桅旗杆,守序当他们等等。
“罗纳德先生,南海号上携带海盗旗了吗?”
罗纳德先是诧异,接着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当然,阁下。”
“升起我们的海盗旗。”
“是,阁下,马上。”
罗纳德亲自跑至旗杆处,指示水兵更换旗帜。守序的纹章旗和海盗旗有些小区别,舰队的老兵都能分辨出来。
伴随海盗旗升上桅顶,南海号上的老兵们亢奋了,他们涌上甲板为战旗欢呼。
拉斐尔号打响船首炮向旗舰致敬,一面鸢尾花装饰的王冠骷髅旗升上战舰的桅顶。暴风号升起的海盗旗是一具带着船长帽的骷髅。骷髅高举弯刀,双眼血红,仿佛要择人而噬。
守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罗纳德先生,逼近鞑靼人水寨下锚,打开炮门。”
建州船场,班志富大骂一声。
蓝拜全身重铠,头顶避雷针,一抹红樱点缀在盔顶,“老班你怎么了?”
“蓝拜主子,那他妈是夷船。”
班志富撇了一眼蓝拜,这位满洲镶蓝旗副都统全身几乎都裹在盔甲里。犹豫了一下,班志富还是劝道:“蓝拜主子,我劝你还是把这身重铠脱了,换件轻点的。”
蓝拜眯起双眼,“老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件重甲陪我从萨尔浒打到现在,多次救过我的命。”
班志富心里冷笑,“蓝拜主子,夷船跟以前咱们打过的敌人不太一样。”
蓝拜哼了一声,没搭理这个高级奴才。
虽然突逢大敌,建州的兵却没有乱。满洲镶蓝旗8个牛录,尚藩5个牛录,两家加在一起在大东沟的甲兵有196人,其中镶蓝旗每个牛录都出了一个巴牙喇。
除了甲兵,两家在船场还有180几个服徭役的旗丁,刨除那些实在拿不了刀的船匠,还有150人。这些旗丁就没有盔甲了,蓝拜给他们找了些刀剑,全都武装起来。不管是镶蓝旗还是尚藩的旗丁,都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
甲兵和旗丁之外是奴才,镶蓝旗和尚藩都有一些信得过的包衣,此时有80名包衣拿起伐木斧和顺刀,他们负责看管船场劳作的阿哈尼堪和朝鲜人。
金士英就是一个被看管的阿哈尼堪,他是在劳作中被一群狐假虎威的包衣推搡进了军寨后面的村庄。周围像他一样的阿哈尼堪和朝鲜厮卒还有1800人。从包衣的对话中,金士英听出来有一只明军从海上打来了,持刀包衣的语气对明军好像根本无所谓。
金士英也重重地叹了口气,宁北之战被俘至今已经3年了,无数次的希望,无数次的失望,最后则是绝望。金士英像其他的阿哈尼堪一样,老老实实蹲在地上,3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求生唯一的办法。
武装包衣们在阿哈周围来回走动,其中一个对同伴说道:“伙计,听说海上来的明船不少。”
“管明国来多少船,只要上了岸脑袋都不够主子们砍的。”
“也是,可惜咱爷们被派来管这些阿哈,不然如果能砍下一两个明兵的首级,兴许还能抬旗。”
“噗,你做梦呢。抬旗那就是真主子了,你也不看看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你有那命吗。”
被嘲讽的包衣讪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能跟着现在的主子吃香喝辣也挺好。”
“那是,菩萨保佑,这仗打完了,蓝拜主子多割几个明兵的首级,咱们兴许还能落下点赏钱。”
提到赏钱,两人的劲头更足了一些。见有个阿哈蹲在那里东想西想,祈求菩萨保佑的那个包衣上去一脚就把阿哈踹进泥里。
“你个狗奴才,我叫你乱看,叫你乱看。”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
“我不敢了,主子,主子饶命啊。”挨打的阿哈双手抱住头,不停在泥泞中打滚。
同伴拉住了打人的包衣,“行了,行了,你看看你,搞的一身泥。当心一会主子见了嫌你脏。”
打人的包衣这才停住手,朝阿哈身上啐了一口,“罢了,今天爷就饶了你。打死你这狗奴才还得脏了爷的手。”
金士英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事每天都会在辽东大地上演,他早已习惯,早已麻木。
海上重炮轰鸣。
炮击唤醒了金士英的本能,他迅速躲到一间木屋的后面。
“不对。”金士英暗道。作为辽东练兵总兵金国凤的儿子,他当然能分辨出属于红夷大炮的强音。
“八、九、十、十一……”炮击的射速并不快,金士英越数越是心惊,经验告诉他,海上正在开火的大炮有二三十门之多。他曾经驻守过的宁远也就这么多红夷大炮。
一枚重弹飞来,在金士英面前击穿木屋的墙壁,带起一地碎屑,那是一枚15斤的巨弹。
“居然越过了军寨飞到这里……”金士英冷眼看去,村中已经炸锅。包衣们要么抱头鼠窜,要么直接趴到地上。
“跑吗?”金士英看着远处崇山峻岭中的茂密森林。老虎、黑瞎子、狼群,没有粮食,手无寸铁就算跑出去也活不过这个冬天。金士英蹲下,等待着。
南海号艉楼。
守序召集了所有的指挥官。鉴于建州是个云集了满汉蒙三族在冷兵器时代最精锐士兵的政权,兵民比例远远超越了正常运行的国家。守序决定谨慎行事,除了大炮,他打算用钱砸。
“各位先生,请转告你们的士兵,真虏首级一颗20两白银。”守序瞥了三个明军千户一眼,“我来付。”
原长信出列,“大人,快下令出击吧。我的战刀需要饱饮鞑虏之血。”
南海号大副罗德纳道:“请阁下允许由我率领陆战队。”
汪汇之今天披了两件皮裘还是觉得冷,“辽海这鬼地方太冷了,我需要动一动。割几个首级带回去,让曹君辅那小官兵跪下叫哥,想想就带劲啊。”
“三位千户?”守序问道。
舰炮在持续轰鸣,王宗云,陈之俊和梁鹤翔对视了一眼,“我等服从大人调遣。”
守序拍拍手,“好。各位兄弟请记住,我不是大明朝廷。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巴牙喇甲兵首级赏格翻一倍,40两,牛录章京100两。王千户,你刚才说那寨子里最大的官是什么?”
“看旗号是镶蓝旗梅勒章京,副都统。”
“好,抓住这个梅勒章京,死活不论,赏银800两。”守序点燃烟斗,“另外,你们的兄弟如果有了死伤,医药费和抚恤金我出了。”
守序此时懒得管这一仗打下来是亏还是赚,打完再算。
南海号和拉斐尔号暂时停火,刚才几轮只是试探性的射击,军官们回船后各自组织登陆队。
守序走回自己的卧室,打开柜子,眼前是一领泛着寒光的半身甲。“出勇,帮我穿上盔甲。”
部队的构成太杂,无法组织起协同登陆。舰炮试射给登陆队划出了一个安全区域,各部分别乘划艇登陆,上岸再集结。
原长信的切支丹和罗纳德率领的陆战队首先占领滩头阵地,接着登陆的是600明军。
守序和炮队一起登陆。没有野战炮,泥泞的地面也无法运动舰炮,舰队拆下8门回旋炮,装上4脚炮架并备足了子铳。
汪汇支带着200多手持五花八门武器的海盗走在最后。
人群中还见到的吕从先,守序:“吕船主,你也来了。”
吕从先一笑,“国主,我是个生意人,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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