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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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胴体-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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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吃药。”

  林雪茵奇怪自己说话的方式和声音有些撒娇的味道,而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男
人叫什么名字,但第一次见面,他却粗暴又自然地成了第一个和她共享自己隐私
的人。

  “不吃药——也行,但你得注意,不要着凉,多吃蔬菜,心情活泼开朗一些,
不要老是闷闷不乐,其实你健康得像个——牧羊女(只好这样比喻了),只是忧
郁使你产生一点不适。多晒晒太阳——”

  “可是这座城市很少有太阳。”

  林雪茵发觉自己果真是在撒娇了。她觉得这个一本正经的医生,实际上很温
柔,就像他的手

  庄文浩笑了笑,他的心里再次充满了柔情,而这是一个妇科医生所忌讳的,
就像他的老师说过的那样:你面前只是一具肉体和一个器官,你的职责是研究它,
而不是爱上它!

  “总之,你很好。”

  羊子不放心地问:

  “那她的脸色怎么那么白?”

  “白?哦,我的脸也很白,是不是?不过我白才不正常,她的白是天生的。”

  三个人同时笑了。

  林雪茵发现他笑起来还很好看,有种亲切感。

  “那我们走了,谢谢你啊。”

  “没事儿。”

  两个女孩一边下楼,一边说着对这个年轻医生的印象。

  “羊子,我们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动情了呀?不过也难怪,他毕竟是第一个碰了你的男人嘛。”

  “你再胡说,我撕你嘴了。”

  林雪茵娇嗔道,但奇怪心里竟有种契合感。

  羊子笑着往旁边一跳,继续打趣:

  “要不要我牵线呀?”

  林雪茵嘟起嘴唇:

  “不跟你说了。人家只是随便问一句而已。”

  庄文浩很快成了羊子家的常客,他的来访的含义是明显的,但又是含蓄的。

  林雪茵常常成为其他三个人谈论的焦点,也是一个旁观者和听众。表面上看
来,两个男人都对羊子着了迷。羊子和庄文浩毫无顾忌地谈论性和自由,而庄文
浩常常以其广博的见闻成为谈话的中心人物。

  “中国妇女在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僵固下,把性当作了工具而不是享受,这个
工具就是生儿育女的工具。从她们嫁人那天开始,她们就被责成生育之职,而夫
妻之间的感情乃至性的欢享则是这个伟大的种族衍续过程中偶然产生的因素,就
像种庄稼的老农民,偶尔也会想到用收获的粮食来卖钱贴补家用一样,而不仅仅
是填饱肚皮。而恰恰,这种意识便是沿袭了农民的。”

  “我才不那么想。生育是男人大男子主义的潜在心理,他们以为生个儿子,
儿子再生孙子便可以延续他们绵绵不尽的生机,可以证明自己是不朽的。我才不
会傻呼呼地像一块地那样让人播种,然后到了季节来收获。我要享受我的人生,
我知道我需要什么,而我又不会压抑它,不会拒绝它,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以至达到目的!”

  “当然,也并不是说所有的中国妇女都只是麻木的一块木板,像潘金莲就是
个解放的妇女代表。其实,若干妇女也和她或你羊子一样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
是羞于启口,怯于追求罢了,在她们的骨子里,是渴望的,甚至比那些表现于外
的更迫切!”

  陈文杰说:

  “你们这样赤裸裸地说来说去,令人大倒胃口。是吧?小雪?”

  林雪茵没吱声,但她觉得自己正是那种想要却又不敢声张的类型。

  “好了,好了,”陈文杰优雅地吸着烟,优雅地挥着手,优雅地来回走动着,
“我们不要上升到理论上去,说些形而下的。文浩,这你经验丰富。”

  庄文浩警告他的朋友:

  “你不要老那么走来走去,像个孕妇一样。另外,别不停地抽烟,要照顾女
士们,再说,那影响你的性功能!”

  “影响我的性功能?羊子,你说,影响了吗?”

  羊子放肆地说:

  “很影响,要不是因为饥不择食,我早就换人了。”

  陈文杰用左手擦开西服:

  “我才不信,你的叫声可骗不了我。小雪,羊子是不是叫得挺动情、挺舒服?”

  “少问我!”

  林雪茵笑着说。她想加上一句“你知道问我干嘛”,但她看见庄文浩正在看
她,她便垂下眉眼。

  陈文杰奏到林雪茵面前:

  “啧啧,小雪呀小雪,你的秘密可也骗不了人呀。你这么美,真是太美了。

  文浩,小雪还是个处女呢。“

  林雪茵觉得庄文浩的眼光在她的身上凝住了,而那是无坚不摧的。她的躯体
是他目睹过的,他的凝视便可以直达她的肌肤,在他面前,自己是赤裸的、无助
的、可怜的。

  “闭嘴!你再说我生气了。”

  庄文浩收回目光。他知道,面前的小人儿是个处女,但却是个危险的处女,
一旦被解放,她会释放惊人的能量,足以淹没了他。

  庄文浩的心飞升起来,他需要淹没,为了得到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但她又是那样孱弱和充满戒心,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怎样才能向她靠拢?

  怎样才能打开她呢?

  第七章

  羊子的父母和哥哥像候鸟一样飞回来了。四个男女只得作鸟兽散,羊子和林
雪茵搬回学校里去,开始正常上课。两个男人被拒绝在女生宿舍之外,学校严格
禁止异性进入女生宿舍。

  陈文杰说他有一套房子,如果两个女孩儿愿意的话,可以搬进去住。但羊子
拒绝了,她说她要安心学习,静一段时间。优雅的陈文杰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羊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这样说了吗?”

  羊子反问。

  “没,没有。那,搬来住吧,求你了羊子。”

  陈文杰斯文扫地哀求道。一个男人向女人说:“求你了”这种话是愚蠢的。

  羊子曾经对林雪茵说过:“你永远不要对男人示弱,更不要可怜他们,你越
是鄙夷他们,他们就会更加对你敬畏。”

  陈文杰这时候正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但性感迷人的羊子既可以热情
似火,也可以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便再也无可挽
回、无可改变。

  “你不要说了,我说真的。看你愁眉苦脸的熊样!我说不定哪天就自己去找
你了。”

  羊子的话给了陈文杰希望,他如释重荷,恢复常态,优雅地走了。

  羊子说她讨厌那个教美学原理的男教师。羊子的逻辑很古怪:她说她一看见
他就会想起男人蹲马桶的样子。

  林雪茵仔细揣摩了几天,却得不到同样的结论。相反,她十分骄傲自己在这
个年轻老师那里的得宠,这是她唯一明显意识到的来自异性的特殊对待,而且优
于羊子。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才让羊子对他产生恶感的吧?

  羊子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女孩。她走路时颈项扬起的样子,以及她那毫不掩饰
的昂胸姿态,似乎表明,任何男人都须对她侧目以视,暗中恋慕,否则便是浅薄!

  最终,羊子固执而放肆地放弃了对这一门功课的学习。当其他学生在听年轻
的教师侃侃而谈审美、价值,柏拉图和莱辛时,羊子却明目张胆地趴在桌子上打
瞌睡,或者自己在一张纸上涂抹老师的肖像漫画,并被自己的杰出的幽默感逗得
哧哧发笑。

  年轻的美学老师在讲台上怒目圆睁,盯着羊子倾泻在桌子上的秀发。一个漂
亮的女孩的蔑视,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但如果他恰恰拥有可以令对方认输
的武器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不容忽视的。

  但他的眼光一转,便看见了旁边的另一张脸。这张脸上洋溢着倾慕之情、崇
敬之情,而这是一张无与伦比的、用他的话说叫“崇高”的脸。它像一轮圆月一
样安静而又洁白。他在深受感动之余,会觉得心里有一种神圣感,这是与刚才那
种恶狠狠的感觉完全相反的一种感觉。

  看着羊子的秀发,他会不自觉地兴奋起来,这是奇妙的感觉,也是男人的弱
点。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无论她怎样轻侮你,作为一个男人,如果对方作出让步
的话,你便会马上感激涕零起来,放下一切积怨,甚至会迫不及待地爱上对方。

  或者,如果一直是被侮慢的,你便会心存报复。而男人报复女人,最可能采
取的方式便是占有她、征服她。

  年轻的男老师的神色忽阴忽晴。当他的眼光落在羊子那桀傲不驯的秀发上时,
他就会想冲过去,揪起那些头发,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娼妇弄到一个角落”,
他坚信,他可以让她发出那种最下贱的叫声,而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一边
大声讲着美和美的事物,一边在心里像个流泯那样咬牙切齿。

  星期六下午。林雪茵从钢琴房里出来,在走廊尽头碰上了美学老师。

  “黄老师你好。”

  “练琴啊。”

  他装作偶然遇上的样子,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其实他站在这里等了很久,
从林雪茵走进琴房,他就站在这里了。

  女孩子林雪茵脸上甜甜的笑容弄得他心痛,他的洗净了粉笔灰的手孤独地暴
露在空气中。

  “真冷啊。”

  他一边盯住这张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美丽的脸,一边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林雪茵的手指和手腕在隐隐作痛,她的手上戴着暖和的手套,这让美学老师
有些失望。

  “你主修钢琴?”

  “不!是选修。”

  “练琴很累吧?”他看见林雪茵在抖弄手腕,心里升起一股冲动,他想把那
双小手揽过来,按摩它们,把它们贴到自己冰冷的脸上,或者火热的胸口。但是,
厚厚的手套阻碍了他就那双纤柔的小手作进一步的遐想。

  “哦,对了,”他拿出一个老师心怀叵测时常用的借口,“我有点事情跟你
说,到我办公室里来,好吗?”

  林雪茵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他的办公室去,但他是老师,于是
她顺从地点点头。

  练完琴的学生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去。林雪茵和老师并肩上楼,楼梯发出空洞
的声音,她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仿佛被吻了一下。她想起妹
妹林雪冰信里那句话,继而,她又想,今天晚上应该给雪冰写封信了。

  林雪茵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那里,老师坐下来,脸上的表情开始发
生了一种怪异的变化。他说:

  “天真冷啊。”

  然后站起来,把门关上了。林雪茵听见弹簧锁咔嗒一声,门锁上了。她想:
我是不是应该走掉。

  “坐吧,坐吧。”

  老师拖过一把椅子给林雪茵。

  “黄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先坐下先坐下。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关于羊工楠的问题。你们关
系很好吧?”

  “嗯。”

  “你应该劝她好好听课。我想我应该找她谈谈,但是你知道,她是个个性很
强的女孩子,正面跟她说可能不解决问题。你们是好朋友,你应该劝她。”

  林雪茵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误会老师,心里放松下来。

  “我劝过她。”

  “你告诉她,再不注意,我不会让她通过。”

  “我会的,老师。”

  关于羊子的问题谈完了。林雪茵想要走了,隔着窗子,她看见一群学生涌出
教学楼,楼里该空了。

  “还有事吗?黄老师。”

  “嗯没事了。”

  “那我先回去了。”

  “再坐一会儿吧。”

  老师搁在桌子上的手摆弄着一撂讲稿。林雪茵只好坐着,那种奇妙的感觉又
上来了。她有些害怕。

  “练琴很累吧?”

  “嗯。”

  “在学校习惯吗?”

  “嗯。”

  林雪茵开始讨厌这些问题。她的视线一直跟在老师的手上。很奇怪,她觉得
那仿佛是庄文浩的手,而自己此刻却一丝不挂。她站起来,说:

  “老师,我得走了,要吃饭了。”

  年轻的老师在心里叹口气,他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如果她
粗鲁一些会怎么样?她会大叫吗?会拒绝吗?她看起来是那么柔顺,那么需要爱
抚。但是他不敢。

  第八章

  陈文杰和庄文浩骑了自行车来,请两个女孩去跳舞。羊子趴在窗口和他们大
喊大叫,说马上下去。转过身来催正在写信的林雪茵:

  “别罗嗦了,小美人,人家在下面等你呢。”

  林雪茵扔下笔,看着羊子一边涂口红,一边找衣服。她讨厌口红的油漆味,
而她的双唇是不需涂口红的。

  羊子让陈文杰带,林雪茵让庄文浩带。

  羊子坐在自行车上,伸出右手抱住陈文杰的腰,脑袋靠在他的后背上。林雪
茵规规矩矩地坐着,很不舒服,匆忙下楼,忘了戴手套,赤裸的手冻得发白。

  现在,她和另一个,一个男人的身体靠得很近。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体上的热
量,那是男人的粗野的力量。庄文浩身上有一处香味,盖住了福尔马林的令人作
呕的气味。林雪茵听见他一下一下粗重有力的呼吸声,并体味着这个躯体在用力
时的扭动。她真想把头靠上去,用手臂抱住他,和他亲热。她听见羊子咕咕唧唧
的笑声,和陈文杰的哼哧声。当两辆自行车并排走时,借着微弱的灯光,林雪茵
注意到羊子的手已经伸到了陈文杰的衣服下面。林雪茵打了个寒噤。

  “冷吗?”庄文浩异常敏感地察觉了林雪茵的抖动,关切地说:“把手塞到
我的衣服里吧。”

  这种感觉已经十分遥远了,它来自林雪茵一家下放农村时的经历。童年的林
雪茵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妹妹林雪冰坐前面的横梁上,她们像两只小鸟儿一样隔
着父亲的瘦瘦的身体,叫着吵着,在农村的田野间单纯而快乐地生活。她喜欢把
自己小小的手儿塞到父亲骨骼突出的腰胯那儿,父亲用力蹬车所散发的热量笼罩
着她,使她感到安全。

  现在,这是另一个男人在蹬车,同样是热乎乎的一个背脊,但林雪茵已经不
是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了。

  羊子和陈文杰慢慢地落在了后面。路灯光幽暗地照着清冷的路面,行人稀少。

  林雪茵伸出双臂,抱住了这个陌生、然而却又无比亲切的脊背。她的心在一
刹那间加快了跳动,血液涌上了她的脸。然后,十分轻柔地把头靠了上去。

  寒风不再那么刺骨,一种巨大而厚实的安全感拥抱了她。她就像一叶暴风雨
中挣扎着的小舟,突然驶入了一个僻静而温暖的港湾。海水轻柔地荡漾着,摇晃
着,安抚着她容易受惊的心怀。

  路灯的光线更加黯淡了,在他们的身上裹了一层薄薄的昏黄色,就像覆着一
张轻软的纱巾。

  这个冬日的夜晚,这条幽静的小街,充满了抒情和爱的气息,深深地潜入了
少女的芳心。

  这是个悠长悠长的梦。但充满着阳光和鲜花,光和影映衬着白衣洁雅的林雪
茵。她的脚步那

  么飘逸,宛如走在云端,她最倾心的萨克斯曲子从远处飘扬过来。少女的心
正被另外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激荡着,或者说这是期待中的一次舞蹈。她的舞
伴已慢慢向她走来,她的腰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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