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架架起,罗小冰还是迟疑了一下。记起,跟心姨临别前几日,她一再交待,若是离开了锁情宫,哪天若是碰上慕容明珺,有难解之题,可为他抚琴一曲。
她曾问过心姨原因。心姨只说从慕容明浩那里知晓了一个秘密——是能治得住慕容明珺的秘密。
什么秘密了?罗小冰问过心姨许多次,她总是笑而不答。
今日为了复仇计划,她把心姨的古琴搬了上来。不管是真是假,总得试探一番。
女子轻轻一拂轻袖,坐定,神态和然,手指拨上琴弦,“纤纤玉指弄绳弦,幽幽清曲潺潺来。”
指若行云,琴声如梦,忽而高山流水,叮叮咚咚,忽而又蓝天草地,凄美婉转。如夜莺出谷,又似杜鹃泣血。
琴音绕梁——
宫妃们听得连连点头。
除了是曲子动听以外,也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了。只是慕容明珺的脸色却变了,悠然的神情早已不在,幽冷的眸子里竟涌起一层水雾,满含凄意,俊颜由白变青,大手握着茶碗,腕上青筋突起,突然啪得一声,茶碗尽碎,落到地上啪得一声响。
罗小冰惊了一下,琴音顿止。
宫妃们神情慌张,竟不知何事惹怒了这位帝王?忽而,转眸,她们的脸上泛起得意,深猜定是这位冰主儿惹得皇上发火了。
李公公大气不敢喘,示意宫女上前来,收拾了残渣碎片。气氛又陷入了凝固之中。
“皇上——”李公公附在慕容明珺耳边轻轻一唤。
慕容明珺握了握拳,渐渐敛了脸上的冷意,抬眸一眼,骤然笑道:“朕听得入神,不小心打碎了茶碗。爱妃们不必惊慌。”
一句话解了冷滞的气氛。
柳菌菌的反应更是灵活,淡淡一笑,接了慕容明珺的话,道:“皇上,这冰主儿的曲子确实好听。”
“是,朕觉得很特别!”慕容明珺的眼眶有了些许泛红,似乎压抑着什么,大手扳了扳玉扳指,望着罗小冰强颜一笑,“冰主儿可称得上天下第一珍宝!”
一语出,众座皆惊。
只一曲动听的曲子罢了,到底特别在哪里?宫妃们交头接耳,并不明其中玄妙之处。
“皇上,臣妾愚顿,并未听出这曲子微妙之处。”红梅隐忍不住,问道。
慕容明珺的脸色一黑,似乎很避讳别人多问一语,冷冷一抬眸,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懂的话,自己去体会罢了!”
一语斥得红梅无话可说,怏怏地关了话匣子,再扫一眼罗小冰,这冰主儿的身形有点眼熟!似乎哪里见过。
罗小冰其实也愕然,她没料想到这一首曲子竟有如此功效,看来心姨所说不假。
“冰主儿,朕喜欢你的琴声!既然你就是天下第一珍宝,奉给朕了,朕收下。”慕容明珺坐正了身体,轻轻一甩袖,威严地扫向众妃,提高了嗓音。
罗小冰忍着心中的剧痛,笑着,跪地叩谢:“臣下谢皇上隆恩。”走上这一步,一切都是他逼的。
她发誓,从这刻起,要让她后宫难安,社稷难平。
红颜祸水,必留祸根。那就让它成真。在心中暗暗大笑,笑得却是那般的痛。
站在其身边的幽兰一直埋着头,灵眸里泛着满满的怜意。冰主儿是爱之深,恨之切,对他,若不是爱得深,哪来的如此之恨。
前路难行啊!冰主儿啊冰主儿,幽兰该如何帮您?
东荣后宫恐怕再无了平静。
众妃们更是惊愕不已,她们不知为何一首普通的曲子竟能打动皇帝的心?她们甚是明白皇帝的意思,“收下”意为收她入了后宫。
后宫之中又多一个情敌!
柳菌菌、红梅、白菊,无一人心中好过。眼见这初来乍到的女子夺了她们的宠,哪个不恨之入骨,只是顾及仪态,敢怒不敢言罢了。
“朕赐冰国冰主儿罗小冰冰雪宫,即日可入住。”慕容明珺停顿片刻,再次提高了声线,他捉摸不定的神情竟让罗小冰心中有了些许不安。
哈哈——接着是冷冷的大笑掩去了他脸上难以言喻的一抹愁怅。
罗小冰依然耐着性子跪谢。
宴席结束。
宫妃皆散之。
罗小冰亦在宫女内侍的引领下入住了冰雪宫。
冰雪宫中,芳华一片。金秋季节,菊香幽幽。宫灯高挑,似乎是喜庆的意味,而这些对罗小冰来说只不过是极大的讽刺。
正殿富丽堂皇,宛如仙界,梁上彩绘纹之,金凤浮雕精致如活物。四方摆上西域供品水仙“玉玲珑”,沁得满殿清香。古木桌椅家具都是雕龙刻凤,寓意深远。
罗小冰站在殿中,望着虚华,微微昂首,却更添了心中的伤痛。
“冰主儿,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幽兰微微躬着身子,轻声说道,其实她深知主子心中的痛,只是不好点破。
“嗯。”罗小冰也不多作言语,小手搭上幽兰的胳膊,迈着小碎步穿过正殿,入了居室之中。
芙蓉绣账,百花绣面的被褥,好是耀眼,竟让她毫无睡意,坐在红漆圆桌旁,一杯一杯地品着苦茶。
“皇上驾到!”恰时,宫门外传来李公公那尖锐的声音。
“这般晚了,他怎会来?”罗小冰神情一定,赶紧理了一番衣衫,抚好面纱,也在这刻,一朵明黄踏进居室中来。
“臣下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在这古代的朝代呆久了,怕是也习惯了这些繁文缛节。
“起来。”慕容明珺冷眼一扫,犀利的目光掠过圆桌上未饮尽的苦茶,眉色一怔,道:“这般晚了,冰主儿还饮苦茶?不怕睡不着?”
“回皇上,臣下有这个习惯。饮苦茶是莫忘却了先前的苦。”罗小冰在幽兰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来,淡淡地回道,波澜不惊,苦茶的苦就像当年她所经历的一样。
慕容明珺点一点头,渐渐靠近了罗小冰,那俊颜几乎要贴上她的脸,冷眸逼近,似乎要看穿她面纱下的容颜。
“皇——”幽兰心中一紧,差一点喊出声来。
慕容明珺意识到幽兰的紧张,忽而甩袖迈开步来,坐定到一把玫瑰椅上,扬手示意跟随来的宫女内侍退下,而后,目光落在了这小丫头的身上。
罗小冰很快会意,“幽兰,你退下吧。”
幽兰抿唇未语,似有不舍,但还是硬着头皮硬下,寝门吱呀一声关上。
慕容明珺的神情在瞬间变了,大袖一扬,倏地离了座椅,起身走到罗小冰的跟前,一把握了她的手腕。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罗小冰心中虽有惊慌,但依然竭力压抑着。
慕容明珺冷盯片刻,并未松手,道:“你的曲子是从何人学来?”
“臣下无师自通。”罗小冰倔强的眸子迎上,语气很肯定。其实她想保护心姨,决不能说了真话。
“呵呵——”慕容明珺两声幽笑,摇了摇头,道:“好个无师自通。你来自江湖,凭着一身武艺征服北方几大部落的首领,建立冰国。可是否?”
罗小冰暗暗吃惊,早前在冰国她一直将自己的来历极其严密的封锁,没想到还是被他给查了出来。不过还好,他只知她有武功,别的便是一概不晓,“是。”既已得知,也不必隐瞒了,她回答地很肯定。
“果然好深的内力。朕是小看你了。”慕容明珺的大手愈发勒紧了罗小冰的手腕,练过功夫的人,腕可不像寻常人,自是瞒不过他了。这一次,他在手掌里加了内力,力气可比平常人大了好几倍。
任其疼痛在手上漫延,罗小冰没有用内力抵抗,若要留在宫中,就不能让他有所怀疑。忍字头上一把刀,道理就是如此简单罢了。
“皇上,好痛。”罗小冰试图挣脱,他却越抓越紧,手腕上竟渗出一抹红印。那饱满洁白的额头皱起,深纹像沟壑一般筑起。
“你不还手吗?”慕容明珺的眼眶渐渐泛红,用指的力度再次加大。
“皇上是一国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罗小冰已疼得气喘吁吁,面色娇红,声线极其地痛楚,“啊——”随着力度的加大,她一声惨叫。
慕容明珺听到她的痛喊,心猛得一颤,仿佛倏然清醒过来,赶紧松了大手,低眸看一眼女子腕上几乎渗血的红印,冷眸里流过几分怜意。
“你刚才所说的,没有骗朕?”慕容明珺拂了拂明黄的宽袖,厉声问道。
“没有。”罗小冰坚定地说道,现在她不仅是手痛,心更痛。面纱下的容颜失了色泽,他还是他!哼,冷冷地笑着。
慕容明珺吁了一口长气,闭了闭眸,冷漠的神情突然散去,身体一软,瘫坐到玫瑰椅上,头微微一仰,靠在椅背上闲散地闭上眸子。
罗小冰静静地立在一旁,并不多语,她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动作,望着那没有太多改变的容颜,心中的酸楚涌起。是他给了她爱,也给了她恨——幽幽长痛言不尽,恰如一江秋水来。
冷俊的面容宛如刀削过一般,浓浓的剑眉下一双星目微闭,长睫覆上,挺立的鼻,薄薄的唇,一身明黄衬着他威严极了。
脱去青春年少,五年了,他可否还记得当年被他狠下心来杀死的女人!怕是早已忘记了。后宫芸芸,佳丽万千,怕是再也记不起。
“你知道么?”突然他的一声柔语打破了居室中的安静,他并未睁眸,也未起身,喉结颤动,从他口中迸出。
“知道什么?”罗小冰赶紧一问。
这时慕容明珺才睁眸来,缓缓坐直身子,望一眼放在琴架上的古琴,道:“你的琴声让朕想起亲人。”
“亲人?”罗小冰反问道。
慕容明珺沉沉的点了点头,脸上写着倦意,那种倦意好像隐藏了好久,不是身体上的倦,而是心灵上的伤,“是朕的母妃,她弹得一首好琴。朕小的时候,常常听。只是十五年了!朕再没听过。”
说罢,他仰窗一眸,婵娟正明,一抹水雾迷蒙他的帘眶。
“是臣下让皇上想起伤心往事了。”罗小冰欠身一拜,望着那个不再一脸威严的慕容明珺,心中又是一阵痛意袭来。
何时真,何时假,她再分辨不出来。
关系到他的母妃呼延仪心,他应该不置于撒谎,就信他这一次。
“没事儿,朕习惯了。”慕容明珺抬起眼帘,深深地望着罗小冰,微微一摇头,目光锁在她的脸上,竟不动了。
罗小冰怔了一下,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了,“皇上,臣下脸上有东西吗?”
慕容明珺摇了摇头,浅道:“没有。”声线很柔,依然带着倦意。
“那皇上为何盯着臣下看?”罗小冰反问道。
突然慕容明珺的明眸里涌起浪涌,一层一层,翻滚不停,似痛,似怒,那放在椅扶上的大手渐渐握成了拳,忽而又松开,吸一口长气,道:“冰主儿的眼神很像朕的一个故人?”
“哦?故人?”罗小冰紧紧追问。难道他还记得她吗?有点难以置信。
慕容明珺摇了摇头,冷颜上居然泛起一丝淡淡的笑,道:“不提罢了。”说到这里,他的眸底隐约有了一丝恨意。
到底是恨什么?
罗小冰暗自哂笑,既然有恨,那人就定然活着。应该指的不是她!真是自作多情了。
这么好的一个君王,若是真毁了他,确实余心不忍,不过也要让他偿偿锥心痛方才解恨。
“皇上,夜深了。皇上是不是该回寝宫了?”罗小冰侧眸扫一眼窗外,月色明朗,该是已过了子时吧。睡意渐起,多日的周车劳顿,她也着实觉得疲惫不堪,真是懒得与他周旋。
慕容明珺的脸色一僵,突然跨步到罗小冰的跟前,深眸里积聚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不停地泛涌,由浅变深,由深由暗,就仿佛天上的乌云密布,没了光泽。“冰主儿果然好特别,朕的女人还没有敢像你这样敢对朕说话的。”
果然自负至极,罗小冰在心中暗笑,朝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小手勾起胸前的那抹青丝,道:“臣下不是皇上的女人,所以无须如此拘节。”
“哦?那如果你是朕的女人该是如何?”慕容明珺的的冷颜一怔,唇角微微一抽。
罗小冰袖中的素手又握成了拳,竭力压抑着冲撞在胸口中的疼痛,面纱下的朱唇轻轻一抿,淡淡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然还是如此。”
“好个倔强女子。”慕容明珺低声一喝,已大步踱过来,就在与罗小冰有三寸之隔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大手微微一抬,勾了她垂在胸前的长发,轻轻抚动极为爱怜,沉默许久,他猛一抬眼,神情温和,道:“冰主儿再给朕弹一首曲子如何?”语罢,目光已然扫向琴架上的古琴,琴弦反射的亮光刺着他的眼,帘眶却是愈睁愈大。
“臣下遵命。”罗小冰轻轻欠身,走至琴架前坐下,素手抚上,一曲袅袅动听的琴音幽幽而出。
慕容明珺倚窗而立,负着手,望着朗朗的月空,那双深沉的冷眸渐渐迷离起水雾。这曲,这音,满含悲意,从前只有母妃才能弹出这个味道来,为何她也能?想着,轻叹一声,望着女子的背影,婀娜动人,犹似故人,心头又一阵酸楚。
冰雪宫中琴声来,乍似天人弄仙曲。不问音出何处处,哪知故人近眼前。
一曲罢了,罗小冰轻吁长气,正欲起身,突然一双弯臂搂住了她的纤腰,一股热流喷到她的耳边,忽深忽浅。
“皇上,请自重。”罗小冰镇定无惊,亦不多作挣扎,语气异常平和。对会这个帝王,必须保持沉着冷静。
慕容明珺没有松开手,却将下巴搁上了她的肩头,微微闭上眸,浅浅说道:“冰主儿做朕的女人吧。”
罗小冰心中一乍,没想到多年不见,他竟此般喜好女色起来,不过今天一见,这就般快的想把她纳入后宫?有些怪异!
虽然她心中是有这般打算,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臣下可是个面目丑陋之人。皇上纳臣下入后宫,可是污了这后宫艳芳之名。”罗小冰的纤手依然停留在琴弦之上,由于愤恨,她深深地按压,再按……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刀割的疼痛,晶亮的琴弦之上留下一抹红艳。
“啊——”她毫无准备,不由自主地痛叫出声。
“冰主儿怎么了?”慕容明珺这时才松开大手,连忙起身,抓过罗小冰的小手一看,指尖上血涌如泉。“怎么这般不小心?”话说同时,他竟捧起她流血的素指,薄唇一张,轻轻含住,用舌尖舔去鲜血,那神情的专注令罗小冰惊讶。
他?这是为何?
“朕帮你上药。”慕容明珺放开她的手,然后匆忙取了柜子里的金创药为她敷上,再用丝带包扎好,每一个动作都尽显着温柔。
“皇上为何对臣下这般好?”罗小冰冷眸一抬,抽回了素手,怔怔地望着他。善于伪装的人,她讨厌!
慕容明珺抿唇轻笑,突然一把拥了她入怀,大手揽上她的腰际,很紧很紧,薄唇凑到她的耳边,似在吮吸她发上的清香,闭上眸,很享受的样子,“朕想你做朕的女人!”好一句软语,若罗小冰还是曾经那个不懂世间的女子,也许今天她会很高兴。只是事隔五年,一切都变了。这个帝王也变了。
听着他的温言软语,她只当是风过、雨声,心里只有冷漠与恨意,那份爱早已尘封到底。
“皇上,夜深了,您的爱妃应该是等急了。”罗小冰扯唇留下一抹冷冷的笑,胳膊僵僵地垂在两边,形同木偶,她并不像他一样去拥他。这个男人的身体对于她来说,是那般的冷酷。
“冰主儿何须赶朕走。今夜朕留宿冰雪宫,可好?朕的恩宠,你不想要吗?”温柔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心咯吱一声响,波澜涌起。
虽然在来东荣国之前,她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不再那般坦然了。
屋中安静了。罗小冰并没有应声。为何慕容明珺会对一个不曾相识的女子如此恩宠,确实怪异。不吭不哧,两人沉默许久。
“皇上,臣下曾嫁过人。难道皇上也不介意吗?”罗小冰的小手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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