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梦比上一次更为真实,伫立在前方的白影比上一次长得更高大,隐隐可见他身上那袭白底和服,脖间绕着一团毛茸茸的围巾,那头长而顺直的银发却又与自己的微卷不一。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七络不只一次无声发问,心脏不住急跳,没等他细想,前方的人影开始移动,周遭的环境无声无息地开始流动──
只见人影走了一段路后突兀停住脚步似乎是在与什么对话似的,这一次声音却比上次更为清澈,七络甚至能感受他的情绪波动……
“父亲,我有想要守护的人,我想要守护我唯一的弟弟……”
清冷的嗓音不住传入七络的耳膜,让他胸口开始鼓动,这道声音明明是陌生的,可却让他产生一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他每天都能听见这道嗓音似的。
“我需要力量,只有变强才能找回……”
人影的情绪似乎起伏得太过,七络感觉心中产生了一种名为不甘的情绪,他下意识地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那道人影的……
金眸开始失神,七络有些茫然地看向前方的人影,脚步不知何时开始提起,可他每踏出一步,前方的人影便离他远一步,待他回过神来,却见人影与自己的距离已经远得让他看不清,他突兀止住脚步,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慌张让他七络开始害怕,他狠狠咬住下唇,仿佛还能感觉到下唇传来的刺疼,他猛地摇头开始往后退去──
无法认清现实的虚无感让他不自觉地往后退去两步,却又茫然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这明明只是个梦不是吗?
伊耳谜告诉过他,这个只是梦,是的,这仅仅是个梦……
金眸渐渐清明起来,他攥了攥拳,忍不住低叫:“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这里?”
他本以为人影不会有任何反应,却没想到……人影似乎能听见他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隐若间,在白色的迷雾中,七络仅能看见一双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七络的心开始乱成一团,他总有种感觉,这个人、他好像……
耳畔突然传来几声掩不住焦急的声音,苍白的环境渐渐变调──
“小络,小络,醒醒……”
“小络……”
随着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七络紧紧闭上双眼,整个人仿佛处于失重状态一般,待他再次睁开眼,入目便见着但丁明显松了口气,蓝眸里满满是掩不住担忧,他哑声开口道:“小络,怎么了?”
但丁本来只想来看看小络可爱的睡颜,却没想到甫来到便见少年浑身冷汗淋漓,仿佛被什么恶梦纠缠住一般,脸上首次露出明显的慌乱,让但丁的心顿时被揪得紧紧的,一声又一声地不住唤着。
金眸有些空洞,似乎仍未能自刚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他伸出一手抓住但丁胸前的衣服,整个人表现得如同极度需要人安慰的孩子般,但丁以左手包裹住他的手,唇边扯起一记微笑,略带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我在这里,小络。”
金瞳渐渐开始清澈,感受到微微的暖意自右手传递至冷凉的四肢,他张了张唇哑声道:“伊耳谜……”
听见这个名字,蓝眸顿时一沉,但丁抿了抿唇,有些不满地道:“小络,我是爸爸,伊耳谜他不在。”
他不在……这三字慢慢敲进七络的脑海,心头开始酸涩起来。
把他的反应看在眼内,但丁有些心疼地把他抱起,“小络,爸爸会陪着你的,别害怕……”他边说边轻轻拍抚着少年的背后,耐性地哄着少年。
“……”七络把脸埋在他后颈,鼻间息传来淡淡的烟草味,更多的是清新的薄荷香,渐渐地,不安的内心开始悄悄平复下来。
但丁不自觉地收紧双臂,想要止住少年微微颤抖的身子,转移话题般故意以调侃的语气轻松地问道:“小络,做了什么恶梦吗?是梦见有恶鬼追着你吗?嗯?”
七络没有回话,甚至没有为他的话而炸毛,仅摇了摇头似乎不想提起。
但丁体贴地没再说话,动作轻柔地抱住人,踏着沈隐的脚步走回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中央架着一台三脚钢琴,他把怀中的少年放在身侧,双手熟练地开始在黑白色的琴键舞动着──
清脆的声音渐渐成曲,一首拍子缓慢却让能人产生暖意的曲子开始传入七络的耳畔让他自茫然失神中清醒过来。
偏头看向正专心弹奏乐曲的男子,七络首次认真地打量这名爸爸。
“这首曲名叫月光。”似乎感觉到他的疑惑,男子轻声解说道,骨节分明的双手仍旧在琴键上跳动。
音乐向来是打开别人心屝的捷径,七络认真地侧耳聆听,奇异地,他开始感觉鼓动焦躁的内心好像被这种美妙的声音安抚下来。
柔和的月光伴随动听的乐曲,男子想要珍惜他的心情仿佛透过音乐传递至少年的心底。
这一夜,似乎有什么正在改变。
有些时候,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往往最能打动人心──
22被打磨成碧石的七络
那一天过后,七络对但丁的态度稍稍改变了。
但丁敏感的发现到……现在的小络对自己比较和颜悦色,提起伊耳谜次数开始减少,这对但丁来说是个很好的现象。
值得一提的是,他本以为七络对音乐是没有兴趣的,却没想到那一天听过自己的演奏后,竟让他主动开口要求想要学习音乐,但丁当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之余不禁有些感慨的想到,果然沃德家的人天生便是对音乐都有种几近执着的执念。
可是,但丁却郁闷了──“小络,为什么不跟爸爸一样学钢琴?”
只见七络的左手将一把小提琴搁在左肩上试音,闻言偏头斜眼貌住他,唇边挂着一抹名为挑衅的轻笑缓缓道:“我就是不要跟你学一样的。”
但丁的嘴角一抽,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你喜欢就好……”
此刻,在他心目中一直幻想着的那幕未来幻想图──父子两温馨的共弹一台钢琴在舞台上表现,相处得和乐融融的画面已经化为碎片散落满地。
七络看在眼内没说什么,心里倒是偷偷坏笑起来。
七络再次展现他良好的学习能力,没一个月便能把小提琴拉得有声有色,过往他把时间花在回忆揍敌客的一事一物,现在找着目标的他开始把时间花在练习之上,不知道是环境的影响,还是血液的传染,两父子总算是找到共同话题,透过音乐,他们仿佛能打破本来存在着的隔膜,把自己真实的心情传至对方心底。
透过但丁的钢琴,七络能感受到他真心想要珍惜自己,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种因为血缘而产生的羁绊让他的心渐渐被融化。
比起过往总是找不着安全感,觉得自己与揍敌客家格格不入的感觉,这样的环境让他的自信心开始增强,人也越来越像位真正的贵族少爷,整个人散发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光亮,就像被但丁一手一脚,细心从璞玉打磨成价值连城的宝玉般。
透过七络有些生涩的琴音,但丁清楚知道,七络心中某个结开始慢慢化开,比起过往动不动便摆出小野猫的模样,现在的他开始寻回真正的自我,人亦开始自信发亮,对于小络这样的转变,但丁暗喜在心头,更为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从得知七络晚上会作恶梦的一天起,但丁便每天晚上准时出现在他的房间,说着所谓的睡前故事,有时候也会亲自弹奏温和的乐曲耐性地等待他熟睡才会把人送回房间。久而久之,七络亦开始没有频密地每晚打电话给伊耳谜了……
察觉到这个变化,但丁无法不高兴,他的宝贝儿子早就该与那样子的人断绝来往。
实际上,不是七络忘掉了那道身影,直到现在藏在他心底感觉最深的仍旧是那个他,可是……他发现伊耳谜开始越发忙碌,好几天不开手机是常事,渐渐地,让他感觉自己一个在唱独脚戏,出于别扭又出于赌气,他便借由音乐让自己忘掉思念。
七络之所以如此深深迷上音乐,其实原因是但丁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小络,你知道吗?人与人沟通出于各人的生活或是性格的不一,总会有种隔膜会在不知不觉中展开,而音乐便是打动人心的捷径,透过音乐,你可以把自己真正的心意传达给别人,透过音乐,别人便能接受你的心意。”
总是无法对在意的人说出真正的感觉,七络听后有些明白,音乐有种很神奇的力量,那天不可压抑的慌乱,但丁透过他的音乐安抚了自己,已经让他感觉到来自音乐的魔力,再者自从学会以后,他好像再也没作过那个奇怪又让自己害怕的梦境。
想到此,他缓缓合上双目,专心地拉奏想要把一切的技巧想至最好,然后……
但丁嘴边含笑,缓缓点起一根烟,静心欣赏小络那种有些青涩却是充满感情的琴音,心里的不由得开始期待小络真正的成长。
从门外走进来的管家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看着这厢的气氛还是不忍打扰他们,最终只伫立在旁边开始欣赏七络少爷的表现,仿佛间,他好像从少年的背后看见无形的翅膀,这是一种能震撼人心的音乐,更是属于沃德家的音乐。
………
与沃德家越渐温馨和谐的气氛不一,揍敌客家在失去这位少年后,家里的气氛怪异得让糜稽恨不得把自己关在房屋永远不出来,奇犽更是宁可去刑讯室跟二哥待在一起还比较自在。
基裘的抓狂征状比以往更为明显,面对第五子──柯特,她的耐性好像已经用光,她一再表示这位并不是她所希望的女孩,逐便把人丢给梧桐照顾。
表面上,大家都好像仍旧过着他们的日子,照常的接受委托、出任务、完成任务,回家训练之类的,可有些改变却是容不得人反驳的。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伊耳谜,他开始变得异常沉默,整个人充满肃煞之气,让本来还敢挑衅他的奇犽见状亦学乖,对他采取能避则避的态度。
人生向来很有规划的伊耳谜破天方打破他以往的坚持,他不再限制爸爸分配的任务,反倒表示越多越好。
席巴把他的转变看在眼内,随即暗自摇头暗忖,也许把七络送走也好,现在的伊耳谜更像位称职的杀手,杀手是不需要拥有多余感情的。
他有些挣扎地看着手中的请帖,想了半晌,直到几声敲门声让他回神。
“进来吧。”席巴踌躇了一下,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随即转过身子看向进来的儿子。
黑发青年走至他身前,毫无神彩的黑瞳淡淡地睨住他并道:“爸爸,有事吗?”
席巴张了张唇,眼底闪过一抹异光,突然开口道:“伊耳谜,你最近有些改变了。”
伊耳谜的表情毫无变化,淡漠地回应:“有吗?”
席巴直直盯进他眼底,好像要找出他的不对劲,半晌后才道:“……你最近把自己逼得太紧,这段时间你带奇犽出去试练吧,就当放自己一个假。”
伊耳谜面不改容地道:“爸爸,我没有,我想继续接任务。”
席巴静思了一会,斩钉截铁地道:“你的任务便是把奇犽带到天空竞技场试练,如果有接到附近的任务,我会交给你。”
知道事情没有转弯的余地,伊耳谜低应一声便转身离开。
在伊耳谜离开后,席巴神情复杂地看向桌面上那张请帖,也许,把他们分开也好,七络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他对伊耳谜的影响这么大,并不是什么好事──
步出房间后,伊耳谜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他之所以如此急切想要接受任务,一方面是需要钱,另一方面是……他想要尽快变强。
透过战斗他可以快速成长,他需要力量将七络接回来,他不能停下,不能──
七络,你一定要等我,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
与此同时,静心欣赏完七络拉奏的一曲后,父子两不约而同把注意力放在管家身上,却见老管家自怀中摸出一纸卡恭敬地双手捧上,但丁的眉头微微拧起,蓝眸闪过一抹嫌恶,右手慢悠悠地接过,单手接过后脸色更差了。
首次见着他这个模样,七络忍不住微挑起眉问:“怎么了吗?”
但丁偏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后为他话中的关切而放缓脸色,扯起淡笑云淡风轻地道:“没什么,只是个讨厌的宴会而已。”
金眸滑过一丝疑惑,七络撇了撇嘴,“不想去就不要去。”
但丁伸手轻抚那头柔软的银发,笑了笑道:“小络,你还小,不了解大人之间的事,有些事就算讨厌还是必须去做的。”
七络冷哼一声,高傲地别过头硬声道:“无聊!我才不小……”
但丁为他这个明显在别扭的模样而失笑,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把少年一把抱起,柔声道:“小络,现在的你只要快快乐乐,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就够了,这些事等你长大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嗯?”
七络张了张唇下意识想要反驳,看见那双闪着湛蓝的眼眸,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地别过头道:“我不想要被保护……”
是的,他想要的不要被保护,他也想要成为别人的依靠,而不是永远被蒙在鼓里的孩子,他总有种感觉,他不该是个弱者,仿佛是天生便应该成为一位强者的……
但丁把他抱得高高的,忍不住打从心底为这样的儿子而骄傲,“我的小络真是位王子,既然这样……小络陪我去怎样?”
七络踌躇了一下,还是缓缓点了下头。
管家为这对父子渐渐和谐起来而暗喜,七络少爷的到来,解开了老爷一直以来的心结,看见他们这样,他一言不发地退下,精明的脑袋不住暗忖,要替他们准备什么样的衣服呢?
只见被遗忘在旁的请帖赫然跟席巴手上的一模一样,是张制作非常精美的请帖,上面烫上银漆字样,其中最明显的便是最后几行写着:“十老头恭上,宴会会场将会在流星街的别墅,地址为……”
作为沃德家族的家主,但丁不得不去参加的原因便是──他不能拒绝这场黑道聚会。而这场宴会将会为他们带来什么改变……?
所谓命运,便是命不由人,有些人是天生注定拥有不凡的际遇──
23流星街内的宴会
这场黑道宴会是一年一度的会议,表面上是让众人可以一年一聚,暗里的真正原因便是报告有关黑道这一年来的人事变动和势力分布,沃德家虽然没有进行黑道生意,可却不能不给他们面子。
老管家为这对父子准备的是式样有些雷同的西装,但丁身上那套三层黑色燕尾服剪裁贴身,让年近四十的他看起来精练而帅气,一头银亮的短发往后梳上,末了,他还特意戴上一副银边眼镜,淡漠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凛然一副标准的贵族模样。
七络则换上一袭银白色短身燕尾服,一头银光闪烁的卷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清冷的气质外加有些显傲慢的表情,站在但丁身旁非但没有被比下去,反而看起来更像一位傲气的小王子。
七络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金瞳底下有藏不住的疑惑,但丁见状以为自己的打扮有问题,不着痕迹地扫了自己一眼并没发现便问:“小络,怎么了?”
少年伸出食指点了点眼睛的位置,淡淡地询问:“为什么要戴眼镜?”
但丁推了推眼镜,微笑着道:“这个便是伪装了,小络,你知道爸爸我有多受欢迎吗?这副眼镜可以用来格绝别人的目光,到时候我要被缠上,小络要保护爸爸哦。”
七络的嘴角微抽,有些不屑地横了他一眼,“无聊,就你这副模样。”
但丁点了点他轻皱的鼻头,语带深意地道:“小络,你太看不起爸爸了吧?别人看重的不是我的模样,而是沃德家的地位。”
七络有些羞恼地拍开他的手,淡漠地道:“这种是大人的事,我才不想了解,走吧。”
知道小络又在别扭,但丁笑了笑牵起他的左手步下飞艇。
宴会的地点虽然位于流星街,但是这次来的人都是有头有面的,环境自然不会是到处遍布垃圾的外围,而是位于中心的行政区,在行政区,旁人不会感觉得到自己身在流星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