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云虽然满腹狐疑,仍是小心地从木箱里取出项链,挂在了穆烟芦的脖子上,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由衷地赞道:“它们,与你非常相配,仿佛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穆烟芦颤栗着说:“尚先生,你可以将这两根项链送给我吗?”太后曾说,这项链是她亲自派人打制的,可是,于她而言,这项链却是今世的娘亲和后世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傻丫头,我买这项链,原本就是要送给你的。”尚青云笑着说。
“可是,柔儿姑娘的结婚礼物怎么办呢?”
“明天就是柔儿的大喜之日,你以为,做哥哥的我当真会拖至今日才来给她买结婚礼物?”
穆烟芦这才知道,尚青云此番带她出来完全是为了她,不由得内心感动不已。
“谢谢!”她诚恳地说。
尚青云意味深长地说:“我最不需要的便是你的‘谢谢’。”
穆烟芦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他。
尚青云不由得苦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前脚刚走,掌柜的便向伙计使了个颜色:“快去观海楼。”
观海楼是凉水湾最豪华的酒楼,而观海阁则是观海楼内档次最高的一间包厢,它一面沿街,三面临海,端的是名副其实的观海阁。
此时,观海阁内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发如墨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鼻梁俏挺,唇色绯然,白衣胜雪,襟带飞扬,整个人如同珠玉一般散发着高贵而温柔的气质。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望无垠的大海上,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好久,男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到了北面临窗的街道。
人群中,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正背对着他向前方走去。男子的手里捧着一个木箱,女子的背影纤瘦、孱弱,仿佛风一吹便能被刮跑。
白衣男子的心突然间狂跳起来。
他推开窗户,“呼”地从观海阁上一跃而下,直奔那个背影纤瘦、孱弱的女子。
“烟芦!”他的手落在了女子的肩头。
女子仓皇回首,一张长得奇形怪状的脸满是惊骇。
白衣男子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女子,稀疏发黄的眉毛,歪塌一边的鼻梁,扭曲变形的嘴唇,再加上满脸纵横交错的伤疤,简直让人目不忍睹。
他搭在她肩头的手,忍不住松开了,一脸的失望和厌恶。
女子遂拉了身边男子的手,埋首迅即离去。
直到临近码头,女子才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
他,竟认不出她来了,她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心却闷闷地痛。
“烟芦,刚刚那个男子”尚青云欲言又止。
穆烟芦沉默了一会,说道:“尚先生,他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而关于过去的一切,我已经打算把它们彻底忘记,不想再提及,包括他。所以,请原谅我的无可奉告。”
尚青云轻轻地说:“无妨。烟芦,就让时间慢慢地治愈你心灵上的伤口吧。”
穆烟芦点了点头,和尚青云一起默默地向码头走去。
“咦,这不是很忙很忙的穆姑娘吗,今日怎的悠闲起来了,竟有空陪着尚家少爷去逛街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进了穆烟芦的耳朵。
她抬眼望去,无痕正斜倚在船身的戗板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
她没有搭理他,而是冲着尚青云甜甜一笑,“尚先生,你送给我的项链,我真是太喜欢了。”说着,还拿出了脖子里的水晶吊坠,貌似爱不释手地轻轻摩挲。
无痕的脸立刻绿了,牙齿咬得嘎嘣直响。明明知道,她的眼里从未真正有过他,为何,他偏要腆着脸出现在她面前,自取其辱呢?他一边在内心咒骂着自己,一边愤愤地进了船舱。
无痕一走,穆烟芦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心,又痛了。
尚青云捂着自己的胸口,佯装很痛苦地说道:“原来,你的笑脸是做给无痕看的,你的话也是故意说给无痕听的,我的心好受伤。”
穆烟芦的脸立刻红了,“对不起!”
尚青云淡淡地笑了笑,“舱外风大,进去歇会吧。”
“嗯。”
看着穆烟芦的背影消失在了甲板之上后,尚青云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海面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确实因为她而受伤了。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洞房花烛3
变态小说 更新时间:2011…2…11 1:05:05 本章字数:1976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此刻,虽然不是春天,但是“海上生明月”的美景却并未因为是冬天而削弱半分。
“柔儿,你该知道,无痕的心里真正装着的——不是你。所以,你如果现在后悔,一切还来得及。”尚青云望着自己的妹妹,语重心长地说。
尚柔儿紧咬嘴唇,一声不吭。她岂能不知无痕其实并不爱她,可是,她却是爱他的,而且死心塌地,无怨无悔。
尚青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哥哥虽能暂时锁住无痕的记忆,却不可能永远锁得住。他日,倘若他的记忆复活,受到伤害最深的人必定是你。你,一定要自己想清楚。”
好一会儿,尚柔儿才缓缓说道:“哥哥,我意已决,此生,非他不嫁。”
尚青云沉默了,目光穿过尚柔儿,落在了远处的海面上,谁也不清楚他对于自己妹妹的婚事,究竟持着一种怎样的态度。
第二天一早,尚家的船上便忙开了,众人的脸上皆挂着喜悦的笑容。
穆烟芦走出舱房,触目所及,皆是喜庆的大红之色,尤其是随处可见的大红喜字,更凸显出了这个特殊日子的幸福与快乐。可是,当这一切落入穆烟芦的眼里,却是那么的刺眼与心痛,她仓皇地躲进舱房,再不敢出来,生怕被那红色的世界所吞没。
夜晚,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来临了。
船舱的大厅内,此刻高朋满座,人声喧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老李头高亢嘹亮的声音穿过舱门钻进了穆烟芦的耳朵,仿佛魔音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荡,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用手帕死死地塞住耳朵,又用被子紧紧地蒙起身子,蜷缩在全然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因为缺氧几乎要被剥夺之时,才从被子里稍稍地露出了头。外面异常宁静,婚礼似乎已经结束了,新郎和新娘大概也被送入洞房了。
她可以想象,此刻身穿凤穿牡丹图样的尚柔儿该是多么的娇羞欲滴,明媚动人。
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来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丑陋不堪的脸,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夜越来越深,世界也越来越静了,静到她仿佛能听见月光落在海面上的声音。
突然,门外想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虽然异常轻微,但是她却听得非常清楚,那脚步声正离她越来越近,并最终停在了她的舱房门前。
谁?
门被轻轻推开了,走进来的竟然是今天的新郎官——无痕,只不过,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大红喜服,而是一身黑色的劲装,手里甚至拎着一个布包裹。
“你,这是要做什么?”穆烟芦惊愕地瞪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她眼前。
无痕径直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我们,私奔。”
啊!?私奔?穆烟芦的脑子顿时停止了思维,泛起了迷糊,她听不懂他的话。
“我无法将你视如陌路,因为,你一直装在这里。”无痕将穆烟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相信我的心,所以,我要带你离开这儿,远走高飞。”
穆烟芦的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栗,内心纠结成了一团乱麻。她,多么想不顾一切地随他走,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如此自私。倘若她真的由着自己的性子随他走了,那么,他在众人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来,因为,她是那么的丑陋,而他,却是祈国真正的皇帝啊。
“我,不会跟你走的。”她断然拒绝。
无痕深邃的双眸刹那间燃烧成了一片赤红,恨不得要将眼前的这个女子吞没。
此刻,尚家的船所停靠的码头上,突然间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穆烟芦的心莫名地开始狂跳,她拉开了船舱的窗户,冷风随即灌进了她单薄的衣衫,让她忍不住直打冷颤。
远远望去,灯光之下,一个年轻男子正迎风而立,白衣胜雪,衣袂翩飞,俊颜冷然,一片肃杀。
穆烟芦的身子一软,几欲瘫倒,他,不是已经不认识她了吗,为何又深夜来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倏地拉起无痕的手,说道:“快走,乘小船!”
无痕不明白穆烟芦的态度为什么突然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亦不明白为何他们不从码头离开,而要乘小船离开,但是,他的内心却欣喜异常,因为,只要她愿意跟他走,他一切都听她的。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洞房花烛4
变态小说 更新时间:2011…2…11 1:05:05 本章字数:3259
两人走出船舱,解开船尾系着的小船,乘着夜色迅速逃离了大船。
当尚青云被异样的吵闹声所惊醒而走出他的舱房时,尚家的船上已经站满了铁甲士兵,他们的胸前无一例外地绣着一面飞舞的旗帜,深蓝色的底子仿佛汹涌的大海,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一个白衣男子肃然地站在铁甲士兵之间,外表看似非常冷静,眼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尚青云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正是昨日在凉水湾街头偶遇的男子,亦是烟芦口中所说的过去的朋友。
很快,船上所有的人都被铁甲士兵赶到了大厅,只是独独缺少了无痕、尚柔儿和穆烟芦三人,尚青云的心立刻不安起来。
下一秒,一个蓝旗军士兵拖着一身红色嫁衣却被五花大绑的尚柔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见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嘴里塞着手帕,眼里噙着泪水,显然屈辱至极。
“柔儿!”尚青云忍不住冲上前去,取出了妹妹嘴里的手帕。
“哇”的一声,尚柔儿扑倒在哥哥的怀里,泣不成声,“哥哥无痕他他竟然绑了我离开了!”
尚青云的手顿时握紧了,直到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也毫无知觉。
他,后悔了,彻底后悔了,后悔当初违背祖训救活无痕,后悔听了妹妹的话封锁了他的记忆,更后悔因着一己私心而毁了妹妹的终身幸福。他明明知道,无痕喜欢的是烟芦,却仍然默许妹妹嫁给他,因为,他私心里以为,只要他们结婚了,烟芦便会属于他了。
不是没有担心过,不是没有害怕过,一切不可能如他所愿,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伤害竟然来得如此之深。无痕他,甚至没能熬过洞房花烛之夜,便携着烟芦私奔了。
“船上,再没有其他人了吗?”白衣男子沉声问道,语调止不住地轻微颤栗,透露了此刻他内心的紧张。
蓝旗军士兵皆沉默着摇了摇头。
“混账!”白衣男子怒不可遏地踢翻了身边的桌椅,然后疯了一般地在船上所有的舱房里四处搜寻。
他不相信,他会再一次错过她。
当他无功而返,气喘吁吁地回到大厅时,尚青云说:“皇上,不要找了,他们已经离开了。”
尚家众人一听他竟称呼这个白衣男子为“皇上”,皆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而白衣男子——楚天彻的脸上亦闪过一丝错愕,他狠狠地瞪着尚青云,问道:“你,认识我?”
“原本不认识,可是,你身边的这些士兵却暴露了你的身份。”尚青云淡淡地回答。蓝旗军是祈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的装束,他岂能不知?其实,早在烟芦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时,他便知道,她应该就是坊间所盛传的当今皇上最迷恋的女子,只不过内心一直不愿承认,自欺欺人罢了。
“既然如此,赶紧告诉朕,烟芦去了哪儿?”楚天彻一把抓住尚青云的衣领,内心焦急万分。
“他们定然乘小船逃离了。”尚青云肯定地说道。
“他们?除了烟芦,还有谁?”楚天彻的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
“一个叫做‘无痕’的男人。”尚青云回瞪着楚天彻,镇定从容,“不过,或许,他的真名应该叫”他停顿了一秒,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叫什么?”楚天彻急不可耐。
“这个答案,只能为皇上一人所知晓。”尚青云轻声地说道。
“你们,都给我退下。”楚天彻皱了皱眉头,沉声命令。
瞬间,船舱的大厅里便只剩下了楚天彻和尚青云两个人。
“或许,他的真名应该叫‘天——胤’。”尚青云慢慢地说道,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楚天彻。
在祈国,能以“天胤”为名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呢?当柔儿告诉他,在香山,一个女孩曾经称无痕为“天胤哥哥”时,他就应该猜到他的真实身份的。只是,当全天下的人都说他死了时,假作真时真亦假了,他又岂能妄加猜测?
楚天彻的脸在听到这两个字时,果然刹那间变了神色。
倏地,他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架在了尚青云的脖子上,目露杀机,“你说得对,这个答案,只能为朕一人所知晓。”
尚青云却面不改色地说道:“皇上,穆姑娘脸上的伤,除了我‘玉面神针’,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治得了了。”其实,他的内心异常的忐忑,他在赌,赌楚天彻究竟有多迷恋烟芦。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因为,如果赌输了,尚家几十口人将谁也不可能再看到明天的日出。
楚天彻握着宝剑的手颤了颤,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是聪明人,而朕,喜欢聪明人。自明日起,你便待在我身边吧。”
尚青云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紧握着的手心里已是冷汗一片。
可是,自此,他们尚家再也不可能如过往那般过着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了。
深宫,将是一个无底洞;未来,亦是一个未知数。
深夜,观海楼上的观海阁里,楚天彻左手握着酒壶,右手握着酒杯,一杯又一杯地自斟自饮着。
那天,当他一脚踹开地牢的牢门时,里面除了童若瑶外,已经空无一人。
地牢的正中间竖着一个铁制的十字架,尚未干涸的鲜血沿着架体慢慢地往下流着,宛如一条血红的水蛇。
终于,鲜血流下了十字架,落在了架体下的两串项链上,一串镶嵌着星形坠饰,另一串镶嵌着月牙形坠饰。
楚天彻的心陡然间揪紧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去,拾起了那两串项链。无疑,这是穆烟芦的项链。
他的目光扫过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孱弱的穆烟芦在重刑之下痛苦呻吟的画面,顿觉肝胆欲裂、心如刀绞。
倏地伸出手,猛地扼住了童若瑶的咽喉,他声色俱厉地嘶吼道:“告诉我,烟芦在哪儿?”
“天彻我我不明白你你在说些什么?”被扼住喉咙的童若瑶困难地狡辩着。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仍然习惯于称他为“天彻”,而不是“皇上”。
“装死是不是?再不实话实说,休怪我无情无义!”楚天彻目光一寒,杀机陡现,手上的劲道又加重了几分。
“我我”童若瑶白皙的脸庞此时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突然冲进来的紫衣一把抱住了楚天彻的大腿,哭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