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再旋转,渐渐地,头有些晕,身子有些飘,她感到天在旋转,地在旋转,周围的景物也在旋转,似乎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的步伐在旋转。
恍恍惚惚中,脑海里有零乱的画面闪过,追着芦花嬉戏的小女孩,阳光下走来的美少年可是当她努力想要去捕捉更多的画面时,一切却消失了,仿佛过眼的云烟。
头有些痛,她停下了旋转的脚步,世界却仍在眼前旋转,使她站立不稳。她闭上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眩晕的感觉逐渐消失,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啊!”她惊讶地发现她的眼前竟站着一个俊美无铸的男子,斜飞入鬓的双眉桀骜不驯,黑宝石般的眼睛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英挺的鼻梁似乎刀削斧凿而成,紧抿的唇瓣精致凉薄,好一个冷峻的美男子。
男子冷冷地看着她,突然间便伸出手来掐住了她的喉咙,“说,谁让你来的?”
“没没有!”穆烟芦艰难地说,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小脸一片惨白,难道这芦花荡也是宫中的禁地,不可擅入。
掐住她喉咙的手突然一松,她连忙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惨白的脸色终于慢慢变得红润。“我喜欢芦花,所以才会追着芦花的飞絮而来。”她试图向他解释,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怕他。
“你喜欢芦花?”
“嗯。”
忽有一片芦花落在了穆烟芦的唇瓣,她本能地伸出舌头,调皮地将芦花卷进口中,慢慢地咀嚼。小时候,每次去小河边的芦花荡边玩耍,她总要摘些花絮放在口中慢慢地咀嚼,仿佛那是世上最甜最甜的白糖。多么美好的童年,多么久远的记忆!
“子衿!”男子突然激动地抱住了她的双臂,狂喜地喊道,这一刻,他深邃的眼睛熠熠生辉,晶亮璀璨。
子衿?子衿?多么熟悉的名字,熟悉得仿佛她和这个女孩曾经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记忆中却确乎没有这样一个女孩。她摇了摇头,对眼前的男子说:“对不起,我不是‘子衿’,我叫穆烟芦,在冷宫当差。”
男子颓丧地松开手,自言自语道:“是啊,你怎么可能是子衿呢?”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芦花荡。
他离去的背影落寞、萧索,没来由地,穆烟芦的心一阵揪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匆匆赶往内务府。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无妄之灾1
变态小说 更新时间:2011…1…2 15:56:21 本章字数:2710
尚未进得内务府,便听到女人们唧唧喳喳的声音,很是热闹。及至进到里面,穆烟芦才发现,各宫、各苑的娘娘们都来了,正兴高采烈地挑选着自己中意的布料。女人喜欢新衣服,就像蝴蝶喜欢花朵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古往今来都一样。
她当然知道,虽说她来领取的是太后打赏给冷宫弃妃的布料,但必定是后宫诸妃挑剩下来的,于是便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站定,只待众人都挑选完毕再等候赏赐。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异常紧张的声音:“娘娘,慢点走,否则会动了胎气的。”
穆烟芦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小宫女搀扶着一个身穿淡蓝色宫装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纤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能吹倒。许是刚怀胎不久,加之胸前襟带遮掩,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个女子已经身怀六甲。她不由得想起《红楼梦》中宝玉初见黛玉时的一处描写:“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正在挑选布料的女人们见到这个年轻女子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或交头接耳,或指指戳戳。
年轻女子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切,只自顾自地向堆满布料的桌子走过去。
“呦,这不是怡妃吗,怀了龙胎还敢出来晃悠,也不怕磕着碰着。”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酸的声音,夹枪带棒。
“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怡妃虽身怀六甲,也得精心打扮自己啊,否则,拿什么去吸引皇上呢?”又一声音响起,与前者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将怡妃狠狠地奚落了一番。
内务府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原来她就是怡妃。
记得霍思琪曾经提起过,怡妃名叫窦心怡,原是宫中一侍卫的女儿,皇上偶然宠幸便怀上了龙胎,于是被封为妃,但因出身卑微,是以一直被宫中其他妃嫔所看不起。
一个侍卫的女儿竟然能获得圣宠,并且怀上龙胎,定然有她的过人之处,穆烟芦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但见她峨眉淡扫,粉黛略施,目含愁怨,颊染无助,真的是我见犹怜。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怡妃的右眼角下方,竟然也有一颗浅褐色的泪痣,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刚刚离世的舒妃,不由得心生惆怅。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怡妃并未搭理,而是埋首于桌上的布料,细细地挑选起来,仿佛人们说的并不是她。
众人见怡妃并未被激怒,反倒没了兴致,遂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花花绿绿的布料上。
不一会儿,众人大都选好了布料,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去。穆烟芦也领到了赏赐的布料,打算返回冷宫。
内务府的门前有一排高高的石阶,阳光照射在上面只晃人的眼睛,穆烟芦因捧着一摞布料,下台阶时分外小心。离她不远的前方,怡妃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她的身旁是捧着布料的小宫女。
走到台阶中间时,穆烟芦感觉自己的裙摆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想要去拽一拽,谁知,后背突然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她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不受控制地跌跌撞撞地向台阶下方冲过去,手中捧着的布料也纷纷跌落。
惶恐中,她看到了一抹淡蓝,她知道那是怡妃,于是拼命地想要躲避,却哪里来得及,终究还是撞了上去。
只听“啊”地一声惊叫,怡妃已经从台阶上迅速滚落下去,而她身后的穆烟芦愣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滚落,最终将怡妃压在了台阶下方的平地上。
天旋地转的昏厥感过后,穆烟芦立刻从怡妃身上爬了起来,她看向仍旧趴在地上的怡妃,一滩血红正从她的身体下方缓缓流出,染红了她淡蓝色的衣衫,也染红了她身下的青砖地面。
周围一片哗然。
小宫女疯了一般地扑上去,哭着喊着:“娘娘,娘娘”
仿佛有爆竹在耳边轰然炸开,穆烟芦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滩血红,再也听不见喧闹的人声,也看不见纷乱的人群中或惊诧莫名或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恍恍惚惚中,一个尖细的声音由远而近传入她的耳中:“皇——后——驾——到!”
眼前出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如果说怡妃的美是娇弱病态的,惹人怜惜,那么皇后的美则是雍容华贵的,让人敬畏。
仿佛约好了似的,内务府门前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噤了声,显然对皇后很是忌惮。
此时,怡妃已经被人扶起,惊魂未定的她虽然身侧各有一个小太监扶着,但是双腿仍然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淡蓝色的裙摆早已殷红一片。她纤瘦的脸庞惨无人色,左侧的脸颊因为与地面的摩擦而被生生地扯掉一块皮,血水正顺着她细长的颈项往下滴落,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乍然看见这样一个血人,皇后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怡妃涣散的目光落在了皇后身上,只停留了一秒,便又茫然地投向远方,谁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
皇后一边吩咐人将怡妃送回她所居住的陶然阁,一边命人去太医署请太医,一边又着人将此事奏禀皇上。
忙完这一切,她才将视线转向众人,“是谁将怡妃推下台阶的?”声音不怒而威。
所有人都将手指指向穆烟芦,她呆呆地愣怔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要将此事解释清楚。
可是,皇后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并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狠狠地说:“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上的孩子下手。”
穆烟芦想要分辩,无奈下巴被皇后使劲捏住,动弹不得,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唔唔唔”声,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将这个宫女乱棍打死!”皇后突然松开她的下巴,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她要处死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只蝼蚁。
寒意瞬间从脚底迅速窜遍穆烟芦的全身,她不怕死,可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未免太不值得了。
“皇后,我”未及申辩,几个太监已经如狼似虎一般冲过来,将她脸朝下押在了一条似乎早已准备好的长凳上。随后,狠辣的板子便冲着她的后背、臀部、腿腹铺天盖地地打下来,疼得她连张开嘴想要再次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她的意识便开始一点一点地模糊,直到黑暗最终吞噬了她。
如烟似雪的芦花,缠绕着,飞舞着;一个小女孩向着芦花飞去的方向,追逐着,嬉戏着。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无妄之灾2
变态小说 更新时间:2011…1…2 15:56:21 本章字数:3272
不远处,一个少年正缓步向她走来,阳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圈光影,有如神祗
突然,芦花不见了,少年也不见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小女孩团团包围,她想逃走,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她昏倒在地,烈焰立刻扑向她的后背,烧灼着她,炙烤着她
痛,好痛,火烧火燎般的痛,穆烟芦难受极了,口渴极了。“痛水”她无意识地呻吟。
“烟芦!烟芦!”有人在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绣枕上放大的鱼戏莲叶图,她挣扎着想要翻个身,噬骨的疼痛立刻吞没了她。“好痛!”她痛苦地叫出声,五官因为疼痛扭曲地挤在了一起。
“烟芦,你终于醒了!”身边的人喜极而泣。
她听出这是霍思琪的声音,艰难地说道:“思琪,我我想喝水。”
霍思琪立刻端来凉水,说:“你的后背伤得很重,千万不要动,我来喂你。”她将穆烟芦的头轻轻地移向外侧,然后将盛满凉水的汤匙递至她的唇边。
仿佛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穆烟芦饥渴地吮吸着汤匙中的凉水,几乎冒烟的喉咙这一刻终于得到润泽。
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人掀起了她后背的衣衫,随后便感受到了渗入骨髓的清凉,慢慢地冲淡了后背如烈火灼烧的疼痛感。
等到她再次醒来已是又一天的清晨,阳光柔和地照在她向着外侧的半边脸上,仿佛母亲温暖的手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
“妈妈!”她情不自禁地呼唤。
“扑哧!”床边传来一个男子低沉压抑的笑声。
她惶恐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月华色的白袍,衣角绣着几竿翠竹,苍劲挺拔。她又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换来一阵揪心的疼痛,但却终于看清了眼前站着的男子。白衣胜雪,发束金带,面观如玉,双眸如初冬的阳光般泛着暖意,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噙着醉人的笑意,几乎要将她溺毙。
他,正是睦亲王楚天彻。
“怎么了,想家了?”他笑着问。
“嗯。”穆烟芦有些难为情地低声答道。
“听说你的家在沧州,母亲早已去世,家中只有一个嗜赌如命的父亲,是吗?”
“啊?”穆烟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祈国的穆烟芦竟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身世,甚至连籍贯都是一样的沧州。
“你呀,真是个傻丫头,你父亲为了偿还赌债将你送进宫来,你竟还惦念着他。”一想起紫衣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闻听此言,穆烟芦只感觉内心一阵酸涩,眼泪几乎便要滚落下来,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父亲还是如今祈国的父亲,即便再遭人唾弃,终究还是她的父亲啊!
“王爷!”紫衣突然走了进来。
穆烟芦抬眼望去,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只见她身材颀长苗条,面容清逸秀美,加之一身紫衫,真是宛如婷婷俏立的紫罗兰。
“有事?”楚天彻皱起了双眉,如攒聚的山峰。
紫衣嗫嚅着,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便启齿。
楚天彻便转过身,冲着穆烟芦一笑,说道:“你昏迷之时,我已经命紫衣又送了些珍珠盈肌膏给与你同住的宫女,别忘了提醒她每日帮你涂抹两次。好了,你好生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回过身来,对她说:“在宫里做事,凡事一定得小心,我救得了你这一次,不一定能救得了你下一次。”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随着紫衣一起离开了。
原来,是他救了她,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暖意,这世上真正对她好的又有几人呢?
明明那抹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穆烟芦却舍不得收回凝望的视线,直到脖子都酸了,才叹了一口气,稍稍换了个姿势。
中午时分,霍思琪回来了,一进门便唠叨道:“都说睦亲王宅心仁厚,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可巧逢着了他,冒着被皇上和皇后责罚的危险救下你,否则我哪里还能再见到你。”霍思琪说着,忍不住又哽咽了。
穆烟芦握住霍思琪的手,眼里同样泪光闪烁,“思琪,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霍思琪却道:“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便不理你。”说完作势要起身离开。
穆烟芦连忙拽住她的手,央求道:“好思琪,都是烟芦的不对,你可千万别生气。”
霍思琪这才破涕为笑,又道:“那日,掌事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按规矩行事,就怕你捅出什么漏子,谁知越是担心的事越容易发生,你怎么那么大意,偏就撞上了怡妃呢?”
想起那天的情景,穆烟芦不由得苦笑道:“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我,我怎么可能撞上怡妃呢?”
“竟说浑话。”霍思琪吓得白了脸色,立刻伸手捂住穆烟芦的嘴,又向屋外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听见,才轻声说道,“以后再不能这般说话。倘若有人问及此事,你只说自己一不留神踩空了台阶才撞上怡妃,千万不可实话实说。这宫中,‘祸从口出’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你即便觉得心中有天大的冤屈,也只能藏在心里,否则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穆烟芦点点头,心知后宫险恶,定是有人嫉妒怡妃怀上了龙种,才使暗招,让她成为替罪羔羊。只不知,那天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的人究竟是谁。
“不知怡妃怎样了?”眼前闪过怡妃滚落台阶、血染衣衫的一幕,虽然她非故意,但毕竟祸从她起。
“还能怎样?孩子自然是没了。”霍思琪叹了一口气,又说道,“皇上听闻此事,恼她行事不够谨慎以致丢了孩子,所以撤了她的妃号。如今的怡妃日子定然不好过,怕是连咱们做宫女的尚且不如呢。”
穆烟芦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怡妃那纤瘦的身形,受此打击,她一定更瘦了吧。都说母凭子贵,她原本可以借由腹中的胎儿在这冷酷的后宫为自己挣得稳固的地位,谁知却因为她的原因而失去了一切。想到这儿,心不由得一阵揪紧,深深的负罪感淹没了她。
又想起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楚天胤,真不知他的良心是不是肉长的,自己的妻子滑胎,做丈夫的非但不体贴安慰,反而施以惩罚,真正应了那句古话“最是无情帝王心”。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掌事嬷嬷走了进来,“霍思琪,你先出去一下。”
霍思琪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