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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是四夫人的儿子,从小在三房长大。心里存了想让两房和谐共存的主意。哪里知道岑三娘对三房全无好感,杜燕绥一想到若不是三老爷临阵倒戈,自个儿恐怕就要交待在江南了,对岑知柏哪里有半分好脸色。
是以岑知林义正言辞的道:“姐夫若真为了二堂兄好,理当劝他心平气和的写放妻书,银子一事不提也罢。”
杜燕绥好笑的看着岑知林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心里却生出几许好感来。岑三娘这个弟弟人品倒是不错。
他就换了语气对岑知林说道:“我算是邹氏半个娘家人,理应为她出头,得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替她着想一些。老太太想把邹氏请回去,请回去当尊菩萨供着,邹氏还年轻,失了丈夫的宠爱,哪里还有好日子过。是以她是绝不会回去的。邹家也想替她讨个好名声,想要纸放妻书。银子就算给岑家的谢礼了。毕竟二堂兄要休了邹氏,也占着她犯了七出的理不是?两相便宜,大家开心,何乐而不为?”
岑知林拧紧了小眉毛。有点伤心,又有点失落。又对杜燕绥看低几分。二堂兄堕落至斯,为何不拉他一把?
杜燕绥微笑道:“要么你回去劝劝?”
岑知林当即同意:“等祭祀过爹娘,我就去。”
杜燕绥觉得谈话可以告一段落了。这小子人小鬼大的,居然还悄悄派了人偷听自己和岑知柏说话。自己居然还没察觉。好在毕竟人还小,对这些歪门斜道知之不深。秀才?听说他十岁就考中了秀才,这才被嵩山书院看中请了去入学。那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当枪使。去了三房,岑老夫人改了主意痛快和离,自己懒得费工夫。想贪银子,就会寒了岑知林的心,让他和岑三娘走的更近。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杜燕绥又拍了记马屁:“毕竟你是四房的当家男人,又是三房过继来的,这事你出面比三娘还方便。”
岑知林睨了他一眼。话听着舒服,可他就是觉得杜燕绥没安好心。小脸突然堆出了笑,撑着下颌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杜燕绥:“姐夫,我还小,好些事不太明白。夫子说不可以貌取人,娶妻当娶贤。为什么我四堂叔纳那么多妾室通房,是四堂婶不贤,他一直没找到贤妻么?”
该怎么给他说呢?杜燕绥为难了。眼前的岑知林身上那股子老成不见了,玉雪可爱之极。还真是个孩子呢。
他想了半天道:“天天吃红烧蹄膀你会腻么?”
岑知林想也不想的答道:“让乞儿天天吃,他都会腻。”
杜燕绥就松了口气:“所以桌上的菜得换得吃,明白么?”
岑知林收了小胳膊,正襟端坐,语气凛然:“你给我记好了。三娘若无子,你四十岁以后大可以多叫厨房炒几盘菜换口味。否则,你这辈子就只有天天吃红烧蹄膀的命!吃得腻歪,就饿几天消消食罢。别嫌我说话不中听,年轻纳妾,只能闹得家宅不宁。明白?”
杜燕绥能说什么?说不明白,这小子能马上跑去给岑三娘说,自个儿嫌红烧蹄膀腻歪了,想换清粥小菜。三娘还不得又大哭一场叫方妈妈收拾行李去。说明白吧,被个半大小孩子训斥,怎么也点不了这个头。一时间哭笑不得。
“夜深了,姐夫且回吧。好生想想我说的话。”岑知林端起茶吹了吹,淡定的饮了一口,逐客了。
杜燕绥半晌不知道说啥才好,掉头就走。直出了正院,进了跨院的门才愤愤然的回头:“日后不给你娶个母老虎,我就不姓杜!”
心里便盘算起长安城那些勋贵人家有能骑马能射箭的彪悍姑娘。
进了屋见岑三娘正和方妈妈阿秋在改岑知林的衣裳,心头来气,抻了抻胳膊,打了老大一个呵欠。
方妈妈和阿秋就自觉的收了衣裳拿回厢房去做,把空间留给他俩。
岑三娘笑着给他宽衣,揶揄道:“见识过我家的小老头儿?”
杜燕绥一五一十给她说了有关红烧肉和换口味的对话。岑三娘笑得直打跌,眉眼盈盈的抚上他的胸,有意的撩拨:“今晚想吃么?”
杜燕绥捉了她的手亲,苦笑道:“我一晚没睡,骑了几百里路”
岑三娘一叹:“腻了?”
杜燕绥气咻咻的一把抄抱起她道:“早就饿死了,这就吃!”
岑三娘咯咯笑着推他:“放我下来啦,我还没洗漱呢。”
杜燕绥放了她,见她去了净房,就去床上歪着等。
等岑三娘洗过澡换了衣裳出来,杜燕绥早就睡着了。她坐在床头看他,轻叹了口气。知道杜燕绥绝不是简单的打打猎。他既然不说,定是不肯让她操心。岑三娘吹熄了灯上床,拉过被子,在他身边躺下。才伸手去抱他,杜燕绥自觉的伸过了胳膊,让岑三娘靠在胸前,鼾声又响了起来。
睡着了也习惯的伸胳膊让她靠,岑三娘脸上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等岑知林去祭祀过父母之后,还没去见岑老夫人。邹大郎就赶到了隆州。
他满面风尘的到了四房老宅。双眼熬的通红,下马的时候都伸了手让人来扶。双股磨得红肿破皮结了伽。
邹氏拿着换下来染红的裤子,听五两说哥哥一路抽死了两匹好马,当即就哭成了个泪人儿。
洗漱之后,邹大郎饱睡了一觉,就让人扶着他去了前院正厅。
他先与杜燕绥见了礼,见旁边坐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一双眸子点漆般,滴溜溜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心里一默,已知道是岑家三房过继给四房的儿子岑知林。
听说小小年纪就得了嵩山书院的青眼,邹雄杰就起了结交之心。让五两捡出行李中带来的一方好砚当见面礼。
岑知林彬彬有礼的受了,又缩回椅子上端坐着。
邹雄杰有些诧异。他是要与杜燕绥商议妹子和离一事,这孩子怎么受了礼怎么还坐着不走啊?
杜燕绥心里也苦笑不己。岑知林想维护三房的心思,他也明白。这孩子倒是有情有义的,天天粘着他,盯着他。岑知柏每天都来,却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和自己说话。想着吊着岑知柏也好,杜燕绥就稳稳的等邹雄杰来。
他朝邹雄杰使了个眼色,笑道:“林哥儿颇有些见解,又是四房的当家男人。三娘做中人,此事倒与林哥儿脱不了关系,大郎不如也听听林哥儿的意见。”
邹雄杰笑咪咪的坐下,拱了拱手客气道:“我妹子要和岑二郎和离,岑家不肯。不知林哥儿有何建议?”
岑知林半点也不客气:“二堂兄那是狮子大开口,邹家出大笔银子还是免了吧。为着二堂兄的名声,我不同意。邹大哥既然来了,便与我一同去见堂祖母吧。好生商量解决此事,也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你当我家想出银子啊?邹雄杰失笑的想,这孩子真是天真。两家的和气早在岑二郎欺负自家妹子时没了。岑家痛快写放妻书和离便罢了。提过分的要求,邹家又不是真的普通商人,岑家在隆州城有势力,邹家也不见得就怕了。
名声是次要的,银子是首要的。这是邹家的家训。
就算一言不和,岑家要休妻。休便休罢。隆州离长安千里远,妹子有钱,还怕嫁不了好男人么?
见杜燕绥没有反对,他笑吟吟的说道:“四房是林哥儿当家。你既然这样说,那明日我便和你一起去见过岑老夫人。”
岑知林就站起了身,拱手道:“小子插手此事也有些思量。”他昂着头,一脸正经,“所谓一荣俱荣。三娘四娘都姓岑。二堂兄坏了名声,也免不了受拖累。所以邹大哥莫要认为小子多事。二堂兄糊涂,堂祖母年纪大了难免思虑不周。所以这件事情我是万万不会袖手旁观的。”
邹雄杰哑然,连连拱手道:“林哥儿说的对。邹某也只是为自家妹子首想,绝无有损岑家声名的念头。”
“你明白就好。”岑知林说完拱手一揖,“小子言尽于此,就不打扰二位了。”
施施然回内院去了。
邹雄杰怔了半晌问杜燕绥:“国公爷,这事弄不好会让这孩子寒了心。”
杜燕绥笑道:“那就如了他的愿。看岑家的造化了。面上的工夫总还要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晚上继续)
☆、商铺
商铺
次日岑知林一大早起来就吩咐阿福爹备车,吃过早饭就拉着邹雄杰去三房。
岑三娘打算跟着去,被岑知林瞪眼:“邹家既然来了人,你就不用再做什么中人掺和了。回去!”
杜燕绥看着岑三娘乖乖的应了声是,眉毛就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等两人一出门,学着岑知林的模样咳了声,微昂着头道:“爷要去锦屏山一游,你跟着一并前去侍候!”
“啐!也不见是什么时候,怎能把邹姐姐一个人搁在家里?姑爷去岑家谈和离,邹姐姐等着烦躁,我去陪她。”岑三娘啐了杜燕绥一口,带着丫头去寻邹氏了。
杜燕绥气结,悻悻的说道:“林哥儿面前乖顺的像只猫,搁我这儿就伸爪子。”
嘟囔了几句,认命的去了前院,找黑七进了书院嘀咕去了。
这厢邹雄杰和岑知林到了三房。岑老夫人见邹家来了人,就叫田妈妈把二夫人和岑知柏叫了来。又打发岑知林走:“你四堂婶日日盼着你家来,你且去她院里坐坐。你五哥七哥都在念书,打算今年考举人,也盼着你多说些书院的事与他们听听。”
岑知林想起自回来第一天用过饭就去了四房老宅住,紧接着安排祭祀父母,还没有和母亲说上话,也有些内疚。
他站起身却不太放心的看了邹雄杰一眼。
邹雄杰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笑着拱手道:“林哥儿放心去吧,莫要担心我揍你二堂兄。”
坐在旁边的岑知柏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岑知林瞧他那副心虚的模样,心头就来气:“二哥。先生与我讲,知耻而后勇。二堂叔丢了官,谁说没有遇大赦的一天?你是二叔独子,他日二叔家来,见你丢了书本,自甘堕落,岂不伤心?让二叔伤心你便是不孝。做弟弟的对兄长讲这些已是不该,只盼你振作精神,三思而后行!”
说摆举手一揖,大步出了门。
岑老夫人长叹一声。这么好的孙儿,咋就过继给了四房呢?再看看岑知柏。原以为二郎能靠着他父亲走荫恩入仕,孙儿辈里最有前途的人,如今却老太太重重的喝道:“二郎可听明白你弟弟的话了?”
“孙儿听清楚了。”岑知柏答的有心无力。心想朝廷大赦天下,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就算父亲遇到大赦回了家,自己书读得再好,朝中尚有那么些把父亲踢出去当替罪羊的人,难不成还能提拔自己,方便自己将来去报仇么?九哥儿懂什么!稚子一枚,焉知官场黑暗。当初为什么给自己娶邹氏?就是因为自己书读得不好,连考两科举人都没中。父亲又年轻,想着再做二十年,只盼将来孙儿能成才。自己做个田舍翁。
他焉头巴脑的坐着。心里仍打定主意,和离与否还是自己说了算。杜燕绥做个中人,私下与邹家交易就成。眼下么,随便邹雄杰怎么和祖母谈,听着就是。
邹雄杰先递了礼单。邹家给老太太和三房上下都备了礼。
礼多人不怪,岑老夫人扫了眼礼单,不厚不薄。难得的是每个房头都有,新媳妇也没拉下。老太太心头更坚定,商户女怎么了?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商户。隆州首富方家,比起邹家都算不得什么。上哪儿找这么有钱的孙媳妇?
“亲家大舅哥,也是老身多事,心里替二郎着急。可柏哥儿是独苗,柏哥儿媳妇不能不为子嗣着想啊。他房里的丫头是老身给的,已有了身孕。今儿当你的面说个明白。如果生下来是儿子,便送走那个妾。也不叫柏哥儿媳过继到膝下,免得日后生出嫡子来矮人一头。你看如何?”岑老太太这番话哪怕是外人听见,也会说声老太太好。
邹雄杰当然知道,妹子一闹,理亏的是自家。可见到岑知柏这副模样,又听妹妹说过,原也不见得是对柏哥儿纳妾,嫉妒起来才想和离。
他叹了口气道:“老夫人说的在理。此事是我邹家理亏。妹子太过骄横霸道。我爹拿她也头疼万分。如今她去意已决,如果岑家不肯和离。妹妹无子,犯了七出,就自请下堂吧。邹家会把聘礼悉数奉还。某带她回长安好生管教。”
邹家连和离的名声都不要了。岑老夫人忍不住皱眉。
邹雄杰已站起身来,对二夫人和岑知柏一揖:“请二郎写休书吧。”
“不行!”岑知柏脱口而出。
邹雄杰也不恼:“二郎不肯写休书,那便请衙门断离可好?反正理亏的是我们家,妹子的确无子。”
去了衙门,邹氏名声坏了,岑家也无脸。这是两败俱伤。岑知柏眼珠一转缓和了语气道:“我与邹氏成亲四年,又得了宝儿一个闺女,与她休书,将来宝儿嫁人都被人挑剔。我不愿写休书。”
邹雄杰又唱了个诺:“二郎大度,能写纸放妻书,邹家感激不尽。”他复又坐回来,对岑老夫人恳切的说道,“讨休书是下下策。如果能和离,对宝儿也好。如果岑家肯和离,邹家也不抬妆断亲了,妹子的嫁妆就全留在岑家,将来给宝儿。”
岑老夫人心里冷笑,你妹子把细软银票都卷走了,来隆州时大件家私都变卖换了银子。房里不过有些古董摆设,能值几个钱?田庄商铺又都在长安,在你手里头管着。岑家能得几分好?
可她先前话说的太满,十足的心疼邹氏,替邹氏着想。这会儿说休划不来,也说不出口。和离吧,又没捞到好处,也不想说。邹氏又打定主意不回来了。三房又不敢冲到四房去抢人。国公爷还住在四房老宅呢。
岑老夫人心思打了个转便道:“亲家大舅哥不如再回四房劝劝柏哥媳妇吧。能有回转的余地最好。只要她回来,岑家仍当她是嫡孙媳妇,前事不咎。”
用了手拖字决,免得话赶话,两头不好说话。
邹雄杰想了想道:“我就不等林哥儿,先回去问问妹子的意思。”
他行了礼告辞出去。
岑知柏便道:“祖母,邹氏去意已决。强留她在家,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嚣张。”
岑老夫人见邹雄杰的模样,根本不考虑让邹氏继续留在岑家。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不管了。是你自己的媳妇,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只是不管你怎么处理,都要记着多替宝儿考虑。”
老太太不好意思做了好人,又做坏人。这是放手让自己去谈价钱去了,岑知柏大喜:“孙儿明白。”
他走了,二夫人还在懵懂:“母亲,你说朝廷真的会大赦吗?”
岑老夫人真想泼她一脸茶。叹了叹气,道乏了,让她辞了去。
等到晚上岑知柏回来,怀里揣着厚厚的银票,满脸喜色的去了正院,精神亢奋:“邹家现银都充做流水,十万两不是小数目。邹家在隆州找方家买了五间商铺。那些商铺我都知道,米铺,布铺都是地头极好的地段。买下来继续由方家租着,每个月租金就是一千两。一年就是一万二千两。邹家还了五千两聘礼,又收了方家三个月的租,一共得了八千两银票。邹氏净身出户,屋里的东西全留给宝儿。明天邹大郎就遣管事的来清点造册,将来做宝儿的嫁妆。宝儿如果去长安邹家养着,每年邹家再给岑家三千两现银。这事,我说还得回来让您拿主意。”
岑老夫人看过契书,叹了口气道:“每年你有一万二千两入息,这日子也极好过了。写了放妻书了?”
岑知柏用力的点头:“写了,当即和邹氏一起去衙门备案,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岑老夫人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