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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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三百年-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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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我去。”她立刻答应,她做一切对他好的事,“——他总是以为自己是铁人。”
    话是责怪,却透着浓浓爱意,胤祥身子不为她察觉的轻轻一颤,转身率先走去。
    天大亮了,晨曦照射在梯田上,纵横阡陌间全是淡淡金辉,薄雾悄悄地溜走了。

    紫禁城。
    冬日的阳光偏南斜斜射着。
    一骑枣红马领路在先,随后跟着顶六人抬的蓝帘暖轿,暖轿两侧各有四名挎刀随侍,一行人走过开阔而深长的天安门广场,穿过它幽深的门洞,在午门右阙门外下马石牌前停下。
    紫禁城素为宫禁之地,严禁骑马入内。明朝,文武百官上朝,从无赐紫禁城骑马者。直至康熙年间,始准蒙、汉官员于紫禁城内骑马至东西华门旁和午门前的左阙门、右阙门外下马碑前。可但凡恩准者,亦只许骑马,不准乘轿。五凤楼(即午门的俗称)中守值禁军拦下队列。值日官瞧见马上人是十三阿哥,忙上前笑脸相迎。
    胤祥下马,照例递过牌子,与那值日官略寒暄两句。
    轿帘轻启,宛琬步下轿来,抬首见午门广场两侧的朝房使通往紫禁城的道路显得狭长而森严。胤祥走过来道:“请了旨,可以再乘轿进入。”说着,便要去起了帘子。 
    宛琬却往前走了两步,摇头道:“不用轿子了,我们走吧。”
    “皇上特旨允许了,这紫禁城深长,怕要走上大半个时辰,何况又天寒地冻的,路滑得很,还是乘轿吧。”
    宛琬微微一笑,“可过了午门就算劳苦功高,年迈体弱之臣亦需停轿步行,何况是我。无妨的,这些路,我还走得到。”说罢,她越过众人向前行去,胤祥无法只得紧步跟上。
    才踏进午门,如火的红墙,金灿的黄瓦,湛蓝的天空,紫禁城宛如一副色彩最辉煌绚丽的油画猛然撞入宛琬的眼帘中。重檐飞梁四角攢尖鎏金宝顶大殿金碧辉煌而又挟着股肃穆、庄严。心脏一窒,宛琬只觉呼吸都急促了些。未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她不禁想起骆宾王的这句话来。胤禛,哦,胤禛,他满腔抱负,将可居此运筹闱幄,指点江山,那是怎样一种昂扬激情。宛琬兴奋而又惶恐,眼前是数不清的宫墙,数不清的殿门,数不清的槛窗,数不清的重檐吻兽,就象迷宫般让她辨不清方向。她穿过一条长长夹道,两边宫墙异样的高耸,异样的狭窄,显得阴森森。这里又埋藏了多少生死悲欢,多少阴谋权术,多少雄才大略,她脚下的每一块青砖都是历史,每一条宫道都写满了故事。
    一行人走过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至乾清宫前,宛琬瞧见墙前一溜摆放着八个镏金大缸,盛满了水,她这一路行来见各殿墙边都堆放着些大缸,或镏金或铜或铁,四个一组或八个一排的。
    “十三爷,为什么每殿墙前都摆着金缸?”宛琬好奇道。
    “哦,这些都是防着万一,可用来扑火的。”胤祥随口道。
    “既是用来扑火的,那为什么不放在殿前或殿后近些的地方,却偏偏放在这么远的墙角边呢?”这下宛琬更是觉着奇怪了,乌溜溜的眼珠转个不停,这些金缸若放在大殿前后救火时,取水最近便,为何却要舍近取远呢?
    胤祥但笑不语,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她今日所走过的午门正中御道是皇帝专属的,即便是皇后也只能大婚时才走一次,却在这热衷于宫墙前的水缸。临行前为着宛琬是否从午门御道入,他曾劝过胤禛。
    “皇上,如今大局未稳,朝野上下个个虎视眈眈,何苦要授人以柄?”
    胤禛无奈的叹息道:“胤祥,朕生平从不负人,惟独对她亏欠甚多。可就算朕再等上个十七、八年,那帮老朽亦是有话可说。”沉默片刻,他一双剑眉紧紧朝眉心靠拢,冷哼一声,“难道大清的天子喜欢一个人也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吗?朕偏是不信这个邪!”
    胤祥侧身见他负手而立,仰望远天,眉宇间一派帝王之气。 
    思及此,胤祥溢出丝苦笑,如今他也不知这两人的孩子气究竟是谁影响了谁。
    “我知道了。八个金缸是八大金刚的意思,而靠墙放是取其谐音‘刚强’,是不是?”宛琬见胤祥轻轻颔首,笑了笑,随即又道:“这两字和他倒般配。” 胤祥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冰雪般寒冷的宫闱透出丝春的暖意。  
    众人西出乾清宫前月华门,过东一长街,绕过歇山琉璃门楼木照壁,便见一东西横长的院落,原已走至养心殿正殿。胤祥继续前行,一众人走过二小门穿堂,直通达后殿。后殿东西耳房同前殿东西配殿一样均无殿名,一色黄琉璃瓦硬山顶。胤祥停在西稍间(佛堂静室)北接两间小房前,屋子与前殿东西配殿后围房相连。
    还未至养心殿前,胤祥已着人前去通禀,此刻却是养心殿的总管太监苏培盛亲迎了出来。只因宛琬初进宫,胤禛担心其他人等侍侯不周全,特意叮属苏培盛留心照顾。这苏培盛久居宫中,各色人等见得多了,见这位由皇上最为倚重的十三阿哥亲自奉陪而来的净月师傅背身而立,一身缁衣,衣袍素淡,虽只见背影,已是风姿夺人,她宽大缁袖随风飘扬,一股淡雅檀香袭来,让人只觉分外干净圣洁。
    宛琬缓缓转过身子,微笑颔首示意。苏培盛心底暗暗一惊,直叹可惜。她面上一道沟壑肌肉翻卷贯穿半边,眉色间却全无异样,反洋溢着一股灵动生气,苏培盛见她神情宁静自若,心底微微感佩,又想起皇帝提及她时的神情,当下越发恭谨起来,快步上前撩帘,屋里扑面暖风。
    因是冬日,宫中本就烧了地龙取暖,再加上苏公公早已得了皇上吩咐,特意又让小太监们增烧了铜盆碳火,这小屋里越加显出一片温暖祥和。
    宛琬抬步跨进门里,屋子收拾得素净整洁,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摆设俱是她从前喜好之物。宛琬深吸口气,走到桌前,推开窗去,几株红梅盎然怒放,将雪白的窗纸染上一抹艳色,风吹来,空气中挟着股梅香,氤氲着一种清冽的味道。
   “皇上现在何处?” 胤祥问过一旁苏培盛。
    苏培盛面容浮现尴尬,小步进前,附耳轻言道:“皇上现在恐怕还在永和宫皇太后那呢。”
    先皇驾崩,梓宫护送至乾清宫后,谁料嗣皇帝生母德太妃竟要以死相殉,这无异于是给嗣皇帝当头一击,嗣皇帝当即跪下再三拦阻,情急中甚至不顾龙体贵重,愿以死相随,总免日后无颜面对天下臣民,蒙受不孝恶名,方才叫德太妃勉强放弃了殉葬。这场闹剧又使得宫中流言四起。
    胤祥心下一震,看向宛琬,见她神色宁湛中带着几许期盼。他沉吟片刻,“——净月师傅,要不谴人去回禀下皇上?”胤祥轻声问道,喊她净月师傅总有些别扭。
    “不,”宛琬冲口阻止,“待皇上稍闲些再说吧。”如此时局,怎容得他为着私情再来分心。
    胤祥心下明白,摇头无奈道:“你呀你,骨子里永远为着皇上想。”
    宛琬微微笑,“哦,胤祥,如今你也是大忙人,不用管我了。宫里的规矩我自会一一问过他们,你放心好了。”
    胤祥凝目相看,见她强做笑容仍难掩忧色,心一点点沉下。他们这家里原无兄弟真情,偏他与皇上年虽差着八岁,却习性相投,兄弟二人,虽多年往来寥寥,但彼此间的情谊却极是深厚。胤祥一时心中波澜跌宕,口中却只道:“好。”说罢折身离去。
    宛琬略加梳洗,才坐定,早已有宫女摆上了一桌的膳食,琳琅满目总有十几样之多。
    苏培盛领着两位眉清目秀宫女候立一旁,殷勤道:“万岁爷早早吩咐了,净月师傅如有什么喜食的或还需要添加的,尽管谴了人直接吩咐奴才一声便是。这两位宫女素来安分,伶俐,净月师傅使了如不顺心再行调换。”
    宛琬听两名宫女名字——玉竹,辛荑均出自药名,想必是旧府邸中选出的人。“劳烦苏公公多费心了,一切都好,无需再添加什么了,公公事务繁多,还请回吧。”
    苏培盛听她声音实有劝退之意,便只留下两名宫女伺候进食,率余等人恭身退下。    
    宛琬勉强用了点饭菜,便打发了一应人等俱都出去。她坐于桌前,心里头空落落的,取过案头书卷,随意翻了翻又放下,眺望远天。苏培盛对着胤祥说的话她虽未听清,但也知一、二。宫里一位太后已是如此,想想将来十四阿哥回来的时日,宛琬心头蒙上了厚重的阴影。一番思来想去,心中倒越加烦乱,她索性卷袖磨墨展纸。刻倾,房中墨香弥漫,宛琬拈起管精致羊毫小楷,在淡梅衬底的香笺上慢慢习字,心渐渐沉静下来,搁下笔,添了些墨,才蓦然想起,习字,其实是胤禛的习惯,面上不由浮出淡淡笑容。  
    已过丙夜三更天了,早在一更时胤禛便遣人前来通传宛琬,今夜怕是难以相见,可她总抱着一丝念想苦守着,这会是再也支持不住地入睡了。喜悦、紧张、担忧加上疲累,令她熟睡得像个婴儿般沉。
    淡淡月华,梆声悠悠地传响于紫禁城中每一个不眠人的耳际,四更天时的京城分外寒冷。胤禛正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没让人跟进,轻手轻脚走到榻边,借着窗外的微微月光,他紧紧地凝视着床上熟睡的她。今夜她怕是累坏了,不然室内熄了宫灯她是睡不塌实的,嗯,等下记得要通传下去,她屋里的灯需彻夜不灭。这会他已累极了,胤禛轻轻地在她身边和衣躺下,在这寂寥深夜,他轻轻拥住了宛琬,够了,只要有她在身边相依相伴那已足够。
    漫漫长夜,从此后,他们有的,仅只彼此。
    天色未明,窗外的夜露打湿了纱格;有丝寒气不知从何处侵浸入来。宛琬睁开眼睛,看见身边未盖被的胤禛缩成一团,像个顽皮的孩子踢开了被褥。她微微转动,胤禛已惊醒,立刻紧紧拥住她。
    “宛琬宛琬宛琬,”他声声地叫,迷迷糊糊地将她的脸塞进自己的胸膛,“你终于来了。”
  “我要你。”胤禛低下头,吻着她额前细细碎发,喃喃低语。
  他真是疯狂,宛琬溢出笑涡,“不,胤禛要休息,等一下下才行。”她轻柔哄着。
  “我休息够了。。。。。。”他呢喃着含混不清。
  她轻拍他背,一下下,他又沉沉睡去。他实在是太疲倦了,一下放松睡了,便醒不过来。
  宛琬不安又怜惜,康熙皇帝驾崩,发丧、举哀、入敛、发引、小殓、大殓、上谥号、立室奉祀定庙号等等没完没了的办丧事宜,他件件需亲力亲为,每日还有千篇一律而又永无休止的繁文缛节,要当个好皇帝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他这过的算是甚么日子?那些人又究竟在怎样地为难着,折磨着他?
  宛琬的手臂被他压在身下大气也不敢再透,惟恐再一次惊醒了他。
  她没法转动,看不清他的脸,也不必看,他的模样已早在她心底深深刻着。
  宛琬静静地听着,他呼吸均匀熟睡得全无牵挂,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在他身边。渐渐地,身体已觉麻痹,她坚持忍着,虽难受却甜蜜。胤禛就在她身边,让她快乐又满足,即便是只能陪着熟睡的他也是好。只是有点懊悔自己竟睡着了,不知他几时回来,不知他现在又操劳成什么模样,唉,原来即使离他那样近,要看看他还是这样的难。
    那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吧,宛琬挣扎着放弃了想看看他的念头。
    沙漏滴滴流逝,宛琬眼珠紧紧盯住,直到快五更,她不忍心却又不能不叫,“胤禛,胤禛,要起身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愣愣地没认出她是谁,便又闭上。
    宛琬瞧清他一身憔悴疲倦,眉心褶皱深深,一阵心酸,听说他这几日几乎没挨过枕,困倦了只和衣在案上小寐片刻。他的身子已被透支到何等地步?
  就让他再睡一会吧。
    宛琬小心地抽出手,下榻绞了块湿帕子铺在他脸上。
    “胤禛,一定要起身了,胤禛。”她轻轻地推醒他。
  胤禛睁开眼,看清了是她,一下明白过来,猛然起身,拉住她肩膀,细细打量,“琬,”胤禛拥她入怀,“我知道,太委屈你了,可我想见你,想得心都发痛,想得发疯。你就待在这儿,等着我。”
  “嗯。”她笑着点头,轻轻吻上他微微发红的眼睛,“我总是等着你的,会一直等。”
  他深深地吻她,再吻她,拥抱得那样紧,好象要把她揉碎,渗入他身体里,“我会补偿的,琬,总有一天。”门外传来轻咳声,不能再留恋,胤禛旋即起身,阔步走出,室外一群已急得团团直转的内官们长吁口气,紧步尾随他而去。
 
 
 备注1:《世宗宪皇帝实录》载,雍正初继位,其生母吴雅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错愕、惊讶,难以置信。她说“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康熙驾崩,梓宫运至乾清宫后,吴雅氏更欲以死相殉,这实际上无异于是给雍正下马威,雍正“雪涕含哀情辞恳切”地“再三谏阻”,情急之下甚至对她说“皇考以大事遗付冲人,今生母若执意如此,臣更何所瞻依?将何以对以对天下臣民?亦为以身相从耳。”《永宪录》注:“太后圣母若同皇父同去,我亦随太后圣母同去。”
《雍正朝起居注册》等注: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雍正登基的喜庆日子,按照惯例,皇帝应“诣皇太后前行礼”,礼部奉皇帝旨意,提前一天将当天的仪注启奏皇太后知晓,皇太后却以“皇帝诞膺大位,理应受贺。与我行礼,有何紧要” 为由,拒不接受皇帝给自己行礼,害得登极大典差点都开不了场。身为皇帝的生母,吴雅氏“坚执不允”,至死都不肯接受皇太后的尊号,亦不肯从永和宫搬出,移居到皇太后居住的宁寿宫。


永和宫传;登极大典
    胤禛手中攥紧了这份由内阁拟出的“登极恩诏”草本,恩诏中开篇即写明依照惯例,新君继位豁免中央(包括户部)衙门和官员所有亏空钱粮。
    “该诏驳回,退内阁重拟。这些所谓各地亏空钱粮,不是受上司勒索,就是自身侵渔。但都属非法恶行。如因朕登极而就此豁免他们的亏空,除了能白白助长这些贪官污吏的侥幸心理,朕看不出还有何意?这样的普天同喜,朕宁可不要!”他顿了顿,继续道:“从前大行皇帝宽仁,对这些个贪官污吏未曾明正法典,就算勒限追补,亦只是虚应了事,亏欠依然如故,但国库却因此而空虚,一旦地方有事,国家有难,又该当如何应变?马齐,你看呢?”
    殿中一翘着花白胡须的古稀老者——马齐皱了皱眉,这会皇帝虽是询问,但先前已说得斩钉截铁,他早知这位新皇上行事作风素来铁碗,如说出了口要做的事,是决不会改变初衷的。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皇上,奴才对那些个侵吞国库财税之徒亦是深恶痛绝。但奴才陋见,历代新皇初承大统,均豁免亏空,为的是显示我新皇宽仁治国,可使天下百官同心。彻查亏空,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老奴斗胆恳请皇上再思量。我皇初承大统,还是宜施仁政为妥。”
    这马齐乃是前朝老臣,满洲镶黄旗人,为康熙朝户部尚书、首议撤藩米思翰的次子,于康熙八年时由荫生授为工部员外郎,后任左都御史,并一路官升至首席满洲大学士。不料,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帝一废皇太子后,帝令全体朝臣推举太子之前,曾“特谕马齐勿预其事”。然马齐却并未服从这一旨意,而与国舅佟国维暗中筹划,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鄂伦岱等人跟随,令全体朝臣共同保举皇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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