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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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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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衣衫又是尽湿,发钗已不知掉到何处,长发湿漉未曾干透过。我干脆一湿到底,潜向洞边察看水情,“不许走!”他微喝,语意中透着一丝失措。

    我回头微笑:“我去觅食,摸鱼儿。”摸鱼儿是元好问那首词的曲牌名。他莞尔浅笑:“小心。”

    水势没有消退的迹象,救兵一定寸步艰难,我们已经一天滴米不沾。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们要靠自己走出这一片水域,一定要有足够的体力。

    水面上飘着些五颜六色不知名的野果儿,我顺手捞起细细视看,一种也识不得。我想起一句话:大自然中色彩斑斓的东西多半有毒,譬如蘑菇,譬如毒蛇。

    我挑了一些青色与白色的野果,再次与命运赌博。

    他仔细看了看,慢声道:“一种是山荆子、另一种是悬钩子,都未成熟,肯定酸涩无比,却能果腹。”

    我大为佩服,“你怎么认得?吃过?”

    他轻瞄我一眼,“《遵生八笺》中有录载,可见你未曾仔细阅览,或是心思愚拙。”

    我瞄回去:“我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山荆子、悬钩子我可分不清,老子和孙子我倒是能分得清。老子说:言者无罪。孙子说:三十六之计,走为上策。”

    我心中暗暗好笑,这两句话对我再合适不过。老子与孙子,哈!

    他的手掌忽地飞起,我一吓,闭上眼睛,却觉发梢一紧,几个滴答水声,他正替我拧干头发,动作轻柔。我忿懑难当,见他唇边促狭笑意,恼羞更甚,遂将青果放入口中大嚼特嚼。却是苦涩得我几欲呕吐。皱着眉,苦着脸,欲吐未吐。

    “很涩?嗯,去了皮味道会好些。”他轻描淡写,有几分调侃。

    我低着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总是透着傻气,像幼稚园的孩子对着大学教师。

    一枚剥去皮,滑白的果肉,放在我的唇边,我张口咬住。热得异常的手,灼烫的感觉,抚过我的额头,眉心、鼻尖,一直滑到唇边,顺着唇形,温柔地描画。

    心脏不争气地猛跳起来,果肉囫囵入腹,我很没面子地被呛到了。旖旎的气氛顿时被我破坏,他的手指顿住,“不着急,还有,不和你抢。”他故作温柔,调侃之意尽显。

    我一抬头,正触到他的目光,安静而明暖,如海,无声无息席卷而来,仿佛要将我吞没。

    心中酸甜苦涩,翻江倒海。“过来!”不容抗拒,他轻轻一带,我跌入他的怀抱,异乎寻常的滚烫,我的冰凉,让他不由得微微颤抖,将我拥得更紧。我放任自己,紧紧依偎。我的冷,他的热,找到了中和平衡。

    双子野果,我和他,细细品尝,苦涩之后,有细微的甘甜,缭绕在舌尖。人生大多如此,甜很少,苦却无穷,重要的是,你要有一颗还能感觉甘甜的心,那甜意虽少,却可以回味无穷。

    他烧得越发厉害,昏昏沉沉睡着。我们的姿势颠倒过来,我紧紧拥着他,他时而会清醒过来,低唤一声:“薇薇。”我柔声回应:“我在。”他又陷入混沌,只是唇边会带着一抹释然的笑。

    雨不知何时已停下来,暮色沉沉,天又黑了,我强撑着精神,瞪大眼睛看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乱石怪岩,它们面目狰狞,就像命运的怪笑。我狠狠瞪回去,我从来不怕。

    终于,远处传来急切地高声呼喊“四阿哥!”“四哥!采薇!”越来越近。

    我竟然流下泪来,我们,终将分离。

    
 


梦转纱窗晓 正文 第64章 离别苦
章节字数:9835 更新时间:07…09…01 15:17
    呼喊声近了,而,我们要远了。

    他炽热的手掌带着缱绻不舍的温度紧紧抓着我的手,黑暗中我们互相凝视,彼此看不见。可我知道那双比夜还要深沉的黑眸中写着什么,是不离。

    我站在冰沁的水中,身体却一阵紧似一阵的热烫。

    洞中的水已退去许多。于是,他高高在上,我水深火热。是的,这是我们的距离,不能改变。可是他的手却执拗地与我紧紧纠缠,他俯视,我仰望。这一刻,我会铭记。

    他病了,所以脆弱,而我应该清醒。

    我低低娇嗔:“都怨你!平日太过“娇生惯养”,才受些风寒就伤风了,不找太医瞧瞧可不行。若不然,我一定把你悄悄藏在这儿,让他们着急,让他们疲于奔命。”

    他不言,不放手。我叹一口气:“回去可得勤加锻炼身体,可别连我也比不上。”

    他俯下身子在我的手背轻啄一下,含混不清:“唔,听你的。”

    终于松开。我迅速潜入水中,脸上冰凉的是水,不是泪,我狠狠告诉自己。

    洞外,雾气缥缈,雨后清凉的月色星辰,格外朦胧娟好。从溪流源头西方,顺流而下两条竹筏,十三白衣污渍斑斑,立在船首,声音嘶哑焦急:“四哥,采薇”将我们拉回现实的呼喊来自这里。

    我知道九死一生的重逢意味着什么,十三他一定会忘情,我不能让这一幕发生。我要营造轻松的气氛。

    水流已缓,我可以如鱼得水般悠然洄游。悄悄潜至筏边,猛力摇晃,“啊,水鬼啊!”不知名的随从失声尖叫。

    我拼力跃出水面,大笑:“我在这儿。”

    “采薇!”十三喜出望外。“采薇!”莫日根随后而至的爽朗笑声,他在后面的竹筏。

    十三拉我上竹筏,上上下下打量我,“你你没事吧?”带着些哽咽,我略略避开他坦露无遗的柔情注视,微微笑:“我很好,四阿哥却不太好,腿受伤了,发高热了,在崖洞里,你们赶紧去接他出来。”

    十三回来神来,忙亲自下水带人进洞而去。我借机跃至莫日根那条竹筏,他轻轻拥抱我一下,笑得极是舒心:“没事就好,托雅给我下了死命令,若不救回你,她就要离开我。她内疚自责得要死了,直说若不是因为自己骑技不佳,惊了马,你不会遇险。她定是哭了一整夜。”

    我不禁莞尔:“老莫,你个妻管严!”不无纳闷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出那样的事儿?”莫日根看了看周围的随从,轻声道:“此事再说,你歇一会儿,饿不饿?”

    我大力点头,“差点没饿死。”莫日根取出干粮包裹,歉然笑道:“只有馒头,先对付着吃点。”又解下身上外衣替我穿上:“急匆匆救人,还是没想周全,你先穿我的。”

    我大口嘶咬着馒头,含含糊糊:“哈!大白面馍馍吃着,干燥的衣服穿着,我心满意足了!一会儿回去,把你家的美酒再给我送来,我会却觉得这次的历险以完美告终。”

    莫日根点点头,送给我一个兄长般宠溺的笑容。真好,我还有朋友,爱情不应该是生命中的唯一。

    身后哗哗的水声,他们出洞而来。我定定地站着,不肯回头。莫日根温厚笑看着我,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吧。我低头对付手中的馒头。

    康熙爷那里如何交待?他给我的承诺与约束,这些纷扰的人与事,又将席卷而至。心中烦忧不已。

    “十三哥!找到人没有?”南面的山上传来十四的呼喊。“找到了,准备担架!”十三遥遥回应。

    我不禁赞叹:“老莫,你们真有才!兵分两路,这也能被你们找到,我以为至少要水退后你们才能到。”

    莫日根笑道:“万岁爷运筹围幄,亲自察看地图,下的命令,一路迂回至溪源,顺流而下,一路翻山越岭。誓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我再忍不住大笑,“老莫,你可是被我带坏了,如此贫嘴!”

    莫日根笑叹一声:“近墨者黑,没法子!”老莫其实心思极为细腻,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与我一唱一和,努力营造出愉快的气氛。

    山上抛下绳索,侍卫们将绳索系在竹筏上,缓缓牵引至山边。两副担架虚席以待,我毫不客气躺了上去,没法客气,我没有气力再登山了,我失去目标。

    行至半山腰,前方突然传来急切地呼喊:“四哥,四哥!”我一惊,跳下担架,急步赶上,他脸色不再潮红,而是灰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握紧的拳头抽搐不已。高热惊风,我最为担心的症状。

    随行的胡太医以金针刺他涌泉、人中两穴,神色疲惫紧张,他原本一向从容。看来,四阿哥症候不轻。

    我心中抽痛难忍,一时竟失措无言。半晌,他缓缓睁开双眼,深沉如墨的眸子暗流涌动,直直盯向我,我回过神来,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我转身对十三道:“十三阿哥,四阿哥病症急猛,野外救治不便,需速回营帐。胡太医年事已高,登山涉水,只怕气力不继,影响行进速度。不如将我的担架让给胡太医,你们轮流抬举担架,急力赶路。留一人扶着我慢慢前行即可,你们到后还可以回返接我。”

    十三思索片刻,点头道:“就这么办,莫日根你留下吧!”

    一直沉默无言的十四忽然出声:“莫日根也可以抬举担架,多一个人能快些,我留下吧。”

    十三无暇多想,“好,有劳十四弟了。”疾步离去。山间月色斜斜地照耀,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如同一幅唯美的剪影,我静静遥望,目送他们离开。

    十四笑得不怀好意,递过来一个酒囊:“酒鬼!喝不喝?”我恍过神来,暗恨自己失态。

    十四挑了块石头坐下,懒洋洋:“瞧够了没?坐一会儿吧,我也一夜没睡,赶了这许久的山路,得歇歇了。”

    我讪讪坐下,无言以对,却暗自猜忖十四留下只怕另有目的。仰脖饮下一大口酒,找话题:“这酒不错。”

    十四含一丝冷冽的清笑,“你可知道,宫里有个传说,爱新觉罗氏男子每一代都会出一个痴情种子,可以为女人舍弃性命,太祖皇帝,皇玛法验证了这个传说。我们兄弟私下里玩笑时,总在猜我们这一代会是谁,大家都以为是十三哥,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他。”

    我心中剧震,只能默然,我无法反驳。十四那双神似的黑眸中丝丝嘲弄:“你不是说痛恨三妻四妾么?不是为了这个拒绝十三哥么?如今你是找到了心中的风景么?”

    我不由得悚然而惊,十四仍然记得我的“风景论”,他点醒了我。我叹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做数,我没有想要,我不会”我说不下去。

    十四夺过我手中的酒囊,猛灌了几口,起身蹲在我面前,黑眸中尽含威胁,一字一字道:“最好记着你说过的话。我可以不和八哥、十三哥抢,若他要你,我绝不会相让。”

    我简直恨笑皆非,他们以为我是什么?一个可以随心所欲争来夺去的古玩?他和四阿哥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不是还未夺嫡么?

    我摇头叹息:“你们是要逼死我才肯罢休?不用你们逼了,我只怕回去就要去死,皇上岂能容得下一个阿哥舍命救下的宫女?”

    十四声含忿恨:“此次他又占了头功了,他救你之前,推了一把皇阿玛。皇阿玛狠狠训斥了太子爷,却直夸他仁孝宽厚,舍身救父,待下人亦仁厚,毕竟你是为了救皇阿玛而遇险,皇阿玛怎会怨你,只怕赞你还来不及。”

    原来如此,四阿哥果真行事周全。我结巴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

    十四冷笑一声:“当时情况混乱,众人皆以为他是救皇阿玛遇险,我恰站在他身侧,清楚分明看见他虽然推开皇阿玛,方向却是朝你而去。皇阿玛背对着他,当然看不见。或许有别人也看见,在这多事之秋,人人只求自保,又有谁敢横生是非?仁孝宽厚这个美名他可真是枉担了。”

    我又结巴:“你会不会告诉?”

    十四叹一口气:“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我怎能置他于不义不孝之地?更何况”十四顿了一顿,瞧向我,眸中带着几分暖意:“我也不能送你去死。”

    我心中很有几分感动,十四实在是个义气之人,轻声道:“多谢。”

    他撇嘴不屑:“只怕是上辈子爱新觉罗家欠了你的债,今生要我这些兄弟来还。”

    谁欠了谁,大概只有天晓得。我无奈叹息,岔开话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何以会遇险?”

    十四神情蓦然冷若冰霜,恨声道:“还不是太子?如今越发张狂了,你们策马而去后,他未奏请皇阿玛,擅自骑了蒙古进贡的宝马。蒙古人不满,围着他叫嚷。皇阿玛无法,亲自出面阻止,恰巧此时托雅策马而至,一时惊了马。众人一乱,跑的跑,挤的挤,莫明其妙两匹马缠在一处,皇阿玛当然不能翻滚着出围,这便困住了。若不是你和小倔,皇阿玛脱困肯定得弄得灰头土脸。”

    我不由感叹:“你们皇家的体面果真比性命重要么?”

    十四亦叹气不止:“你在宫中这些年,难道还不明白么?这些规矩体面,是我们的尊荣,也是我们的枷锁,一日活着,一日都不能挣脱。”

    犹如咽下一颗青涩的果实,心中翻涌着酸楚苦涩。他们,我的朋友,我的爱,尊荣与规矩同样沉重,他们何尝不向往自由?他们努力向权力的颠峰越进,是不是为了多要些自由呢?

    我猛力摇摇头,欲将这些复杂难辨的事情甩开。十四扑哧一笑:“你这是做什么?”我讷讷道:“这些复杂的事想起来就头疼。”

    十四站起身,淡淡道:“你别想了,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走吧,我搀着你。”

    我微笑道谢,稍稍搀着他的胳膊,缓缓登向山顶。

    云黯淡,月朦胧。我终于看清沿途的风景,绿树荫荫,流云飞瀑。我也终于变回乐山乐水的关采薇,我不要征服,我要属于自己的人生。

    割舍,很难,很痛。舍得,有舍,才有得。

    我和他,只有一天一夜。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

    他的霸道,他的柔情,他的冷漠,他的热情,他的不顾一切,是我的得到。

    我不能不舍。康熙爷,十三,我的坚执。是三座大山,横亘在我们中间,高不可攀。我不能让他为难,不能让自己为难。不能让我们在折磨与难以取舍间,泯灭了心中最清白的这一份情谊。

    他为什么爱我,我无从得知。可是,我愿意相信,看惯妻妾明争暗斗的他喜欢的是一个心中清透干净的女子。我不要辜负他的爱。

    我始终相信,一个心灵完整,懂得自爱的女子才值得人爱,我要好好对待自己,不能让自己变成她们中的一员。她们实在很可怕,我见识过。端嫔那样的女人,是我的梦魇。

    山顶上,微微的凉风徐徐吹来,一轮弯月空中高悬,淡淡的光晕,泛着清幽的光,松间山泉泠泠脆响。

    伫足观望,聆听,胸怀一片豁然开朗,我不禁微微笑着,我真的拥有许多美好,我比她们中的许多人都幸福。

    他说:忘记失去,记取所得。此为人生快乐之根本。

    他说:得失不计,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他赞我:菊残犹有傲霜枝。

    我一定不负所望。

    十四声音清扬,“在笑什么,嗯?喜欢这里的景色?”我侧脸看去,心中猛然一跳,那双黑眸,不见平日的或惫懒或桀骜,却有几丝柔波荡漾。他们干嘛要这么像?

    我忙闪开目光,傻笑两声:“是不错,有点儿喜欢。快走吧,我累死了,赶着回去睡觉。”

    十四哼一声,正待说话,几名侍卫抬着担架匆匆而来,我大松一口气,忙上去躺好。一路无话,我阖目佯睡,却觉胳膊有些痒,掀起衣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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