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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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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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压低声音:“你不是救过我么?多救一回也无妨,留我在此过一夜,明日一早安排妥当,我就回京!”

    天可怜见的我!上一回明明是师傅救他。我无奈道:“你为何要来围场?前些日子住在何处?怎么会被发现了呢?”

    十四略一迟疑,道:“和八哥住在一处,有些要事相商。本来甚为机密,只怕是有内奸告诉了太子!”

    我奇道:“各处皆有人把守,你如何能出得了八阿哥的布城,又进了我的帐子?他们不是搜过么?没找到你?”

    十四淡淡道:“他有人在我们这儿,我们也未必没有人在他那儿。我一早得知消息就避入你帐中,他们搜这些布城也都是敷衍了事,草草带过,要避开又有甚难?你莫要问这些,与你无关!”

    我气道:“你倒是知道与我无关,还来给我找麻烦!”

    十四也不恼怒,只无赖道:“谁让你冤枉了我,你欠我一回人情,现下还了我,咱们互不相欠!”

    我拿他无可奈何,总不能去康熙爷面前揭发他吧?静默片刻,去饽饽房取了些点心,十四狼吞虎咽吃将开来:“见不到食物倒也罢了,见了才觉饿得慌!”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堂堂一个皇子尽干些不着四六的事儿,摸黑倒了碗酒给他,他见酒如命,嘴也甜了起来:“下回进宫给你带奇货居的女儿红!”我心道:我可不会再回那鬼地方去,你留着自个儿慢慢享用吧!

    吃饱喝足后,他小人家一抹嘴,往榻上一躺,四仰巴叉就睡了过去,倒也省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无言尴尬。我只能靠在椅背,迷迷糊糊打着盹。

    醒来时,天露微白,已是人去榻空,他倒是言而有信。

    我心中怀着鬼胎,忐忑不安。忽然想起十四昨夜之言,他们在太子身边也有探子,会不会是陈一林?如此隐密重要的“搜人”行动,想必是亲信才能知道。但愿不是陈一林,如果是他,大有可能将我几年前随口之言告诉八阿哥,以博信任。果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据我所知,冯顺儿被乱棍打死,钱嬷嬷因着是宫里出来的人,死罪免了去,却是被遣散回乡,伶丁度日。背叛无德之人,不能轻饶,这是八阿哥曾经说过的话。

    十四终究被追了回来,被康熙爷怒斥一顿,也就不了了之。十四如今圣恩眷顾,正当红。他们的命运已在不觉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恢恢,终有一漏,康熙爷总算不知道我曾经窝藏十四之事。十四也定然不会出卖我。

    度日如年,秋风飒爽的九月,康熙爷终于下旨回京。临行前一夜,莫日根向皇上请旨留我在围场,理由是驯服小倔繁衍后代。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然而,理由就是理由,只要听的人愿意相信,一切好办。这也是我与老莫、师傅商量后的决定,皇帝虽然大权在握,却不能无视礼仪规矩。毫无理由的留下一个宫女在围场,大清建制以来史无前例。

    康熙爷并未立即答复,只召了我问话:“想要留在围场是你的主意吧?你倒是说给朕听听何以不愿随朕回宫?”

    我陪笑道:“万岁爷明察秋毫,的确是采薇自己想留下。万岁爷必是知道采薇在宫中少有宁日,不是麻烦找上门来,就是采薇不守规矩找麻烦。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采薇纵然再自制,也有一时冲动的时候,只怕到时万岁爷怜惜采薇,有心宽恕,却是碍于制度规矩,弄得左右为难。倒不如留下采薇在围场,莫管领一家对采薇甚好,采薇在此处也遥逍快活得很!”

    康熙爷神色平和,无不悦之意,我可怜巴巴地打出同情牌:“宫里有好些闲言碎语,听得人心里难受得紧,皇上就当可怜采薇,留下采薇吧!”再打出巴结牌:“万岁爷放心,采薇不会拿了银子不干活!春来夏往,新鲜的蘑菇酱、草莓酱,采薇定然精心预备好,着人送到京城给您尝尝鲜,头一茬儿的蘑菇最为鲜美,往年里咱们来的时候都错过了,如此一来,皇上定能享用到极品美味!还有,布库的功夫采薇也不会落下,定然日日勤练,等万岁爷来围场时好好陪您过过招!”

    李德全也上前一步:“奴才大胆求万岁爷开恩准奏,这丫头在宫里,奴才也不得安心,常常担心她惹出什么事儿来。话说回来,谁让她是您钦赐的徒弟呢?”

    康熙爷莞尔一笑:“李德全你个狗奴才,只怕是有了徒弟忘了主子了!处处替她说好话!”顿一顿,正色对我道:“你既对朕诚实坦言,朕体谅你的难处,此事依你。你若在围场上再生事端,朕定饶不了你!”

    我忙不迭地喜滋滋叩头谢恩,心中着实感激万分,却不由得感叹,能关心我喜忧的到头来竟然是康熙爷,这个曾经毁我幸福,欲亡我性命的君王。

    我们都没有停留在时光的原处,我们都在改变。每一个人。

    第二日,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往京城,他们来不及意外,我来不及感慨,甚至来不及和他们开口道别,就这么挥手作别。

    生活终于向我展开清新自由的一面。

    
 


梦转纱窗晓 正文 第76章 不可寻
章节字数:5673 更新时间:07…09…07 12:10
    围场只不过冷清了两天,就被另外一种热闹打破了沉寂。

    托雅胎动,临盆在际。我和老莫站在布城外,心情紧张而期待。事实上,我手脚发软摇摇欲倒,幸亏老莫扶住我。一盆盆血色洇染的水端出来,帐中托雅哀切的痛呼,声声刺耳。

    时间过去得太久。我莫名害怕,曾经有两条我珍爱无比的生命在眼前消逝,也是这样触目惊心的红色,也是这般人荒马乱的局面,也是我想要认做干儿子的新生命。

    稳婆们进进出出,不见丝毫喜悦神情。我直看得头晕眼花,老莫的脸色渐渐青白。我难道是不祥人?我哭了起来:“老莫,我不要认你的孩子做干儿子了!现在就向天上诸神立誓,若能保母子平安,我愿意折寿折福!”老莫握住我的手:“采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许胡思乱想!你的不幸和厄运,都已经过去了,咱们都会好好的!”

    命运仿佛要验证这句话,他话音未落,帐中忽然响起婴儿响亮有力的啼哭声,我破啼为笑,已有人上前道喜:“给主子道喜了,是一对双生子,两个极漂亮的闺女!”老莫抚掌而笑:“好,好,好!”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稍顷,稳婆抱着婴儿出来,老莫与我人手一个。老莫逗我:“干娘,给取个汉人家的名儿吧!”

    我看着手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咧着小嘴甜甜地笑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儿纯净如水,与世无争,就像最初的我们。母爱天性在心底丝丝涌动。

    草原的黄昏五彩斑斓,天地间宛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发着金光的一缕缕云彩,形态万千。

    此时,彩霞满天,云蹁跹。

    我仰脸望着天空,微笑:“一个叫采霞,一个叫彩薇,好不好?”

    莫日根心领神会:“再好不过!”娜仁托雅,在蒙古语里就是彩霞的意思。

    采一道霞光,织就一个彩色的薇薇。我的天空太过灰暗,从今而后,我要五彩斑斓。

    命运曾经亏欠我的,终于偿还给我。一对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儿,我自以为是,其中一个是雨枝夭折的孩子。

    我没有搬进老莫家,仍然离群独居,闲言闲语还是要防的。彩薇和乳娘随我住在一起,托雅半嗔半怨:“名字都和你一样,这闺女我不要了,送你了!”她无心插柳,却了却我一桩心事,我可能一生也无法成为母亲,我的生命居然如此残缺,可是他们,用另一种方式让我圆满。他们是因为爱,我同样缺乏的一样东西。

    我的生活渐渐面目可爱起来。

    彩薇一天天长大,我的柔情与关爱悉数倾注在她身上。是以,我会陪着她哭,随着她笑,为她拉不出巴巴而着急上火,在看见了黄澄澄的臭臭之后会像捡到金豆子一般兴高采烈。事实上,金豆子不能让我高兴。而她可以。

    他们杳无音信,他们应该如此,在他们心中总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其实无关痛痒。我愿意被遗忘在这相对无争的角落。

    岁月静好。忧有时,喜有时,浮躁有时,沉静有时。

    岁月是如此生动的一个词语,轻轻巧巧的两个字便将所有起伏波折,一一收敛在过去,留下或遗憾或美满的影子,仓促而又婉转。然而它又是如此令人心生向往,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前方铺展开的,是不是另一份遗憾,或是另一种美满。惟有继续默默前行。

    斗转星移。三个月的彩薇已经学会自己翻身,常常趁人不备翻来覆去,把自己折腾到地上,然后咯咯地笑,浑不觉痛。如此顽劣而乐观,她是一个牛人加奇人,我汗颜,自叹弗如。

    我也学会用弓箭猎获野兔、山獾,当然,被我猎获的大多是脑袋上乌云蔽日,交了霉运的倒楣孩子。老莫狩猎十拿九稳,我是十拿九点九不稳。

    老莫晃着脑袋说:“薇薇,你不要对准猎物射,对着它们旁边的空地射,这样射中的机会会大一些!”由此可见,我没有半点天份。我傻乐,老莫越来越幽默。

    他们开始称呼我为薇薇,我原本想把这个昵称留给彩薇,可是托雅说:“如此一来,岂不枉费了你给她取这名儿的苦心?我闺女可是要像我一样鲜艳明亮,不能学了你,时不时皱着眉头想心事,一脸乌云愁绪”她被老莫警示的眼神制止。

    哦?我竟然常常皱眉么?我怎么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快乐。我笑:“我在为你闺女犯愁,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我看她三个月就显出了泼皮孙悟空的性子,日后闹腾起来,看你们两口子怎么办!”

    他们便顺着我的话岔开话题。言笑晏晏间,我也就不再深想。也不去想为什么我不愿意深想。

    如果你曾经见过草原的冬季,你一定会不屑于再流连别处的雪景。草原上的雪下得极尽热烈,它们从来没有羞涩婉转的姿态,有风的时候它们决绝地扑天盖地,即使无风,它们也安静却张扬地飘飘洒洒,果断干脆,毫不迟疑。

    我十分喜欢,甚至是羡慕它们。奔放而热烈的姿态,大地无法拒绝。

    常常只是一夜间,山、水、平原,“须发皆白”,牛羊牲畜银装素裹。地平线不再是绿色的草原和天,而是白色的雪原和天相连成一线,只有天空蓝得纯净剔透。这般景致载着一份憧憬的深刻与凝重。境由心生,是这样么?

    皇家围场,规矩森严,外人不得随意出入。大雪封路,好几日都不曾见过外人。已是大年三十,我们仨围着炭炉吃火锅,新鲜的牛羊肉,爽脆的冬笋,也堵不住托雅唠叨的嘴:“薇薇,想好了没有嘛?过了年你就21了,可不小了啊,你若想好了,明儿我就派人去禀告父汗,让他老人家向皇上请旨指婚。我打心底里愿意你和咱们一块儿生活!”

    我狠瞪一眼老莫,示意他解围,老莫摇头晃脑:“薇薇,难得托雅这么大度,我也愿意坐享齐人之福,你干脆利落点得了!”

    他们两口子一个真心,另一个假意,合着伙拿我开涮。我气呼呼:“老莫,你私下里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说了什么可别忘了!”

    老莫夹起一大串羊肉就往嘴里送:“你不是说过么,我是妻管严,我的终生大事,托雅说了算!”

    托雅得意瞟我一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实在好笑,若说古人封建吧,他们在妻妾之事上如此大而化之,居然当着我的面想要左右我的终身大事。看来,我们实在是熟过了头。另一个事实就是我与老莫绝无半点暧昧之情,否则不可能如此落落大方把这事儿提到餐桌上来谈。不觉尴尬,只觉好笑。

    我笑得暗怀鬼胎,挨挨挤挤蹭着托雅:“托雅,你不知道吧?我喜欢的是女人,我对老莫没有意思,倒是对你有几分好感,要不咱俩单过,你把老莫甩了?”

    托雅瞪着我,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薇,你有这嗜好?”我点点头,托雅把我推离开一点,不再说话,开始双目放空,心不在焉。托雅虽已为人母,却依旧是天真烂漫的小女人性子,她也不过才19岁,一帆风顺的人生更是让她有几分难得的纯真。我估计她是想起与我“坦诚相见”,鸳鸯戏水的情景了。她对我的话信以为真了!

    他们是我心中最绮丽的梦,我绝不能亲手打碎。我更不能为了逃避某些情感,而不负责任地将情怀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

    老莫一脸好笑,看着我们对擂唱戏。我恍惚间有一种感觉,仿佛他们是自己多年的亲人,一切都如此自然和谐,温馨甜蜜。

    托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为难又为难:“薇,不成,我还是喜欢老莫多一些,不能甩了他!”我与老莫相对大笑,托雅反应过来,羞恼交加,掐着我的脸蛋不肯松手。幸好外面来人通报替我解围:“主子,围场入口来了一个人,指名道姓要见采薇姑娘!”

    我与老莫对望一眼,心中暗惊:难不成某个冤家找上门来了?老莫吩咐道:“领他到采薇的布城处,事情不可张扬出去!”

    因不知来者何人,奶娘与彩薇没有与我同回去,老莫只送我到帐前。我有些提心吊胆,掀帘而望,榻上盘腿坐着一人,一身灰色僧袍,拈须微笑,慈和的目光暖暖掠过我。我惊呼道:“阿玛!”六年不见的阿玛。

    阿玛伸手拉着我,“孩子,过来让阿玛瞧瞧,这许多年不见,我心中着实惦念你呢。”

    阿玛老了许多,原本方正的脸庞,略显瘦削,岁月烙刻下深深的粗砺和沧桑感。他也是为了我而受苦的人,背井离乡,饱经风霜。

    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阿玛,您可安好?女儿不孝,不能让您安养天年,却害得您颠沛流离,吃了许多苦头您怎的还出家了呢?”

    阿玛轻抚着我的头,“别这么说,阿玛知道你的苦心,你是不愿牵连阿玛。云游四方,参惮悟道也很好,阿玛在官场混迹多年,早就乏了,现如今能够出世避俗,是阿玛的造化。”

    我伏在他膝上,心中酸楚,哽咽不能言。阿玛说:“采薇,阿玛今日前来是向你告别,你我父女情缘已尽,日后世上再无瓜尔佳?阿克敦此人,只有云游僧人“释缘”。你我日后是否能再相见,只看天缘,不可再强求。”

    我泪眼模糊地望着阿玛,他也颇为动容:“采薇,阿玛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三年前,我在峨嵋山遇见一位得道高僧,言谈颇为投机。阿玛想着你出生以来劫难颇多,遂求他替你占卜解签,他留下两句谒语:“一世命,两世为人。”“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以是因缘,转世轮回,常在缠缚。”你可听得明白?”

    我听到“一世命,两世为人”这一句脑中轰然一响,忙问道:“阿玛,这位高僧人在何处?”阿玛叹气道:“替你解签第二日便圆寂了,临终前告诉我,你前世因缘未了,百劫千难今生要还。你若欲保一生平安无事,安宁度日,惟有断情绝爱,弃七情六欲,青灯古佛独守一生。若不然,则要受那百千劫、轮回难之苦。阿玛佛道尚浅,尚未能悟明个中玄机。你好生揣摩第二句。”

    我怔怔入神地想着,汝负我命,我还汝债。这个“汝”是谁?“我”又是谁?谁欠谁的债?我向来不信神佛之说,可他所说的一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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