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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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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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神思恍惚后,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攻心为上”。康熙爷了解我,严刑酷罚对我不起作用,或许他也不欲我受皮肉之苦。于是,他用这一间充满绝望与希望的密室将我与世隔绝。

    绝对的绝望会让一个人彻底铁心而不可动摇。而他不断给我诱惑,美食、阳光,都是。

    我渐渐要精神崩溃了,除了送餐的太监,我没有见过任何人,一句话也没有交流过。

    可怕的空旷,四周寂静如死,惟一可闻的是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时间在心跳中茫然流逝。

    我还有一次机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事不过三,而最后一次机会应该会是在一个节日。我一定要坚持清醒,我有足够的自信能说服他,只要他给我机会。

    我开始自言自语,哼小曲儿,所有记得住歌词或记不住歌词的。给自己讲笑话。

    这一天,我想到这样一个笑话:1949年9月28日,我被捕了。第一天,敌人严刑拷打我,我没招。第二天,敌人用辣椒水泼我,我还是没招。第三天,敌人用美人计,我招了。第四天,我还想招,可他妈的解放了!

    联想到自身的处境,忍不住放声大笑,几乎声嘶力竭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显得分外寂寞,隐隐震得耳膜生疼。我暗自意淫,换作是我,我只会对“罗马王子”托蒂招降,雕像般完美的轮廓,冷酷而多情,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独狼,我心所爱

    原来,我从来也不曾忘记。前生的记忆,流淌在今生的血液里,不分你我,抵死纠缠。

    一时黯然神伤。轻缓而沉重的脚步声停在我面前。我抬眼看去,十四正忐忑惊惶地瞪着我:“采薇,你怎么了?笑成这样?”嘿,美男计?想让我招还是不招?

    我侧目而视:“你怎么来了?”我没办法对敌人笑脸相迎。

    十四蹲下身子,扶住我的肩膀:“采薇,你信不信我?我事先毫不知情,十哥也不知道,是九哥的主意,八哥一时迷了心智才会草率行事”

    我竟然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龌龊得令人发指。我盯住十四的眼睛,淡淡道:“如果你事先知情,你会如何?”

    十四思索片刻,认真答我:“你舍命救过我两次,我不会害你。我会劝他们,如果劝服不了,我会泄密给你。我一直都不愿意你搅和进政事中,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甚为高兴地笑了起来:“小十四,姑姑总算没白疼你!”

    十四一脸羞恼交加,发作不得。紧抿着唇瞪视于我,黑亮的眸子折射出怜惜和忧郁的光线。瞬间的失神,我猛力晃晃脑袋,却听他道:“采薇,我今日来想问问你,你对陈一林说过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果然,陈一林将“胜负未定”那番话示好于八阿哥。我冷笑道:“到现在,你还问这个?我何以身陷囹圄,你不明白?”

    十四泯然一笑:“我从不相信,不过从你口中说出更令人安心罢了!”

    我问道:“何以是九阿哥出的主意?我素与他少有往来,你能告诉我么?他日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

    十四迟疑片刻,缓缓道:“还记得阿尔布端雅么?”我点头:“记得,端嫔曾经的宫女。”他继续道:“那你一定也记得你托十哥打听她家的情况,她兄长历阳在九哥府上当差,她妹妹端丽前两年也给九哥做了妾室,这两年风生水起,很是得宠。他们一心欲替端雅报仇,这便撺掇九哥设下此计,欲一石二鸟,既打击太子又可以陷你于不洁”

    我打断他:“端雅的死与我何干?明明是自作孽!”十四无奈叹气:“若不是你闹腾出来,皇阿玛大概会睁只眼闭只眼将此事遮掩过去,他们可不就将帐记在你头上了么?”

    我气极反笑,这个世界实在是黑白混淆,是非不分。亦不禁悚然一惊,恨居然可以如此绵长,令人心灵扭曲,冷血无情。我绝对不能变成这样。

    十四低着头,躲开我的目光,“枕边风吹多了,九哥也便动了心,去年便将此计说与八哥知晓。你是聪明人儿,八哥有心争储君之位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他也一直没狠下心来如此对你。直到你留在围场,断了他的念想,偏巧赶上陈一林那番话,他才”

    除去九阿哥这一段,其余的与我推测的不谋而合。果然,八阿哥挟报复之心。

    见我沉默无言,十四恳切道:“采薇,你且多忍耐些日子,咱们已然在设法救你出去!只是陈一林那狗奴才贪生怕死,一直说服不了他,还需要时间”

    他们要牺牲陈一林?陈一林的确难搞,贪名求利之人,必然贪生怕死。我叹了口气,“你今日是做说客来了?劝我不要降?你放心,我已经忍耐了这许久,怎可能前功尽弃?”顿一顿,淡然道:“我不是为了你们任何人,是为了自己。我只不过不想淌这趟混水。你回去告诉他,从此一笔勾销,我是生也好,是死也好,与他两不相欠!”

    十四急红了眼:“你真要与我们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默然。十四语意中竟透着几分哀切:“至少我与十哥不知情,你不能一概而论吧?”

    我抿嘴笑道:“你既能进得来,下回给我带一个人来!”十四愣住,面色微变:“你是说?”我白他一眼:“带你十哥来,我在此处就快闷死了,请他给我讲两个笑话来听听!”

    十四闻言微笑:“好。我先去了!”我点头,忽想起一事:“太子是被人砸晕的吧?”十四叹气:“你什么都明白了还问我?”脚不停步,匆匆而去。

    这个局还有一个漏洞,是我才想透彻的。八阿哥终究对我太过心软,砸晕太子,为护我贞洁。他定然认为我早已非完壁之身,以为妇检可以过关。毕竟此时还未有足够的手段证明,处女膜是陈旧性创伤还是新近破损。

    他对我的不信任与心软,令他一步错、满盘皆输。然而,他毕竟无意陷我于困境。

    我想寻求一些安慰,人不能有“被迫害妄想症”,以为人人都欲加害于自己,其结果是给自己制造一个“四面楚歌”的假相,最终被自己吓死!

    没过两天,十四去而复返,捎给我一样东西,空竹。我笑问他:“让你带的人呢?”十四挠挠脑门:“十哥说他不好意思来见你,让我带这个给你,若嫌闷可以听个声响儿!”

    我不禁莞尔,却也无话可说。十四将空竹放在地上,笑道:“看好了啊!”见他双方手各握一根抖杆。右手持杆,将杆线以逆时针方向在空竹凹沟处绕两圈。然后右手轻提,使空竹离地产生旋转,转一圈后,凹沟处仍有一圈线,便双手上下不停地抖动。

    他手腕翻飞如蝶,姿势变幻,口中不时喊道:“鸡上架”、“满天飞”、“风摆荷叶”

    空竹越转越快,发出嗡嗡之声,或高或低,一时雄厚一时清脆,很是悦耳有趣。

    我抚掌乐道:“哟,瞧不出来您还有这一手儿?”十四停下舞动,颇有些自得:“小时候常与十三哥比试,他从没赢过我。”

    笑容僵在唇边,十三一直未露面,他会对我做何感想?也罢,他一定是来招安的,我不要左右为难。

    十四也敛了笑意,“采薇,即便是强人所难也就这一回。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你放心!”

    我点头,“去罢,别再来了!另外,唱戏就要唱得似模似样,皇上给我定的罪名是酒后闹事,不是构陷太子!你与十阿哥闲来无事就去替我求求情,可别弄得一副心中有鬼要与我撇清关系的模样,岂不更令人生疑?若是最后皇上真要处决我,你们也别招了!一旦皇上拿定主意,你们就弃卒保车吧!我已然两头不讨好儿了,纵然你们招了,也无济于事!你们可别学得像我,这样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

    十四一瞬不瞬盯着我,神色复杂难辩,哀有之,悔有之,痛有之。我不敢迎视他的眼睛,遂低头默然。

    脚步声远去,空气中隐约留有空竹如丝竹般悦耳的声音。
 


梦转纱窗晓 正文 第82章 意难平
章节字数:4500 更新时间:07…09…07 12:35
    漫无边际的寂寥。从未有过的压抑和彷徨。

    我或者呆呆地看着阳光吝啬地洒进几缕温柔,或者愣愣地听着雨水敲出一阵欢快,心中空阔得可以看到风在流动。

    风可以排挤掉赘事。

    我成了皇宫里的“三等公民”。等吃、等喝、等死。时光在等待中粘稠起来,我甚至不记得被囚禁了多少日子。只知道冬天快到了,屋内多了一架火盆。夜晚变得温暖明亮。

    某个阴霾欲雪的下午,我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我身着凤冠霞帔,指着八阿哥破口大骂,康熙爷满意微笑。后来,我一身潦倒躺在雪地里,八福晋指使两位钱嬷嬷不停在我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雪,是血色的。的a8

    十三迫切地打量我:“采薇!”。我身子一震,从地狱回到人间,十三轻轻揽着我:“才不过一个多月,你清瘦了许多,何苦呢?”

    我下意识问:“今日初几?”十三轻叹说:“十一月十六。”

    我恍惚道:“哦,快了,还好。”十三无比担忧:“采薇,你对皇阿玛坦言吧!我去求过他,他答应只要你说实话,既往不咎。”

    招安。我低头不语,招安?我招了只会更不安!十三蓦然抬起我的下巴,我被动地迎视着他那双盈满不解与愤怒的眸子,“你是不是非得这么作践自己?非得令亲者痛、仇者快?他害了你,你还维护着他做甚?余情未了,也不该以命相偿吧?”

    无话可说,词穷的我,怎么努力也微笑不出来。我根本也不欲辩驳,不理解就是不理解,解释无用。沉默不语,是唯一的回答。

    他恨恨离去。我悠悠独坐。

    他们永远痛快淋漓,想爱就爱,想恨就恨,为所欲为。而我不能,我勇敢地爱过,结果证明我的付出是枉然。我坚强地舍弃过,然而在我舍弃之前,已然被人弃如敝履。我狠心地拒绝过,于是我被无情地惩罚。

    直至最后,平静也成为奢望。我还能怎样?顺得哥情失嫂意?难道要活得不心安,死得莫名?

    他们不再出现。果然,他们是康熙爷有意放进来试探我的。

    照顾我的人变成原本该在河北替姑姑守灵的红姑。她与苏茉尔一样忠诚,不会被收买。

    她以指代笔在地上写:你忘记姑姑交待过你的话?要对皇帝诚实!

    我微笑:“红姑,姑姑也说过,她一生中只有诚实的话和不想说的话。我没有撒谎。”

    她无声叹息。

    抖空竹。我试着“满天飞”、“风摆荷叶”。“飞”时被从高空落下的空竹砸到,只来得及侧头避开,重重落在肩上。

    无妄小灾,却让我领悟了一个道理。如果空竹掉下来时,不是避开,而是直接将手中空竹甩出去,是不是更好呢?换而言之,如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将祸源除去,斩草除根,釜底抽薪。我就是祸源,是薪。

    我的存在,不合理。一个三百年后的灵魂,有着卑微的身份,出色的容貌,在这样纷杂繁复、处处危机的皇宫,想要独善其身,犹如痴人说梦。

    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当空竹终于不再失去方向胡乱砸向我时,初八款款而至,腊月。这一个节日,康熙爷曾经欲置我于死地,也曾重新宽容待我,给我自由幸福的承诺。这一天,与我有不解之缘。

    有月而无风的夜晚,月牙儿半圆,苍白之月,晕染淡淡哀伤。

    悄无声息,进来一人。除了师傅,不做第二人之想。他语气淡淡:“想好了没?”

    我淡淡问他:“师傅,皇上还是不肯当面听我解释,是不是?”

    他微微颔首。我微笑:“师傅,皇上已然不信任我了,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想说事儿,只想说话!”

    他声音微颤:“你这个死孩子!”我继续说:“师傅,我向来不瞒您!您倒是替我想想,我若依皇上的心意行事,且不说他信不信我,那些人肯放过我吗?皇上尚且会说,他不在宫里的日子,没准哪天我死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与其如此提心吊胆地活着,不如一了百了!”

    他不再说话,将手中药碗递给我,黄褐色的药汁氤氲着热气,可算我的老朋友了。我一手接过,不自禁地颤抖,贪生是人性本能。我也曾喝过一碗“毒药”,是为了生死相许的他。而今日,我是为谁?为自己。

    我告诉自己,只有把握“生”的意义与方式,才能决定“命”的走向。否则,断之。

    药尽,口有余甘。良药苦口利于病,毒药润口害于命么?

    师傅轻声说:“有人要见你,药性一刻钟后才会发作。”他退了出去。屋内无灯,惟有一盆炭火,燃着红红的火苗,隐约可见门前立着一道黑影。

    心神大乱,我呆愣地坐着。他缓步上前,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向我而来。

    我转过身子,面壁而坐。月光倾泻的苍白色,将他的背影投在墙面上,冷漠而斜长的背影,逼得人透不过气。

    “薇薇”他艰难开口。

    刹那间,那些硬生生被埋葬,没有发酵,没有腐烂,而是更加鲜血淋漓的过往,无边无际将我淹没。不是厚积薄发,是厚积厚发,带着我所有的不忿与伤痛喷薄呼啸而过。

    他的声音泛着一种空洞:“你曾经说过,若有一日你站在无底深渊前,让我一定要推你下去!我记得”

    难得,你还记得。我盯着他的影子,无声冷笑。

    “若你一定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一阵心悸,心中滑过一种奇异的甜蜜。

    他走到我面前,幽深的眸子,亦是无边际的空洞,像缺失了灵魂:“大内密药有许多种,鸩酒、鹤顶红、孔雀胆、钩吻。任何一种都无必解药方,况且我根本不知你服用的是哪一种。胡凡明说,若强行解毒,不死也成废人,或瘫痪,或五脏六腑尽毁。过的是苟延残喘、痛苦万端的日子,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也会必死无疑!”

    他淡淡勾出一丝微笑,他居然在笑:“薇薇,我知道你不愿让我救你出宫。你拒绝了莫日根,不是么?我更不愿你如同废人般窝囊痛苦的活下去。皇阿玛不肯原谅你,你曾救过我,他允许我见你一面。所以,我带了另一种毒药,摧心散。胡凡明说,或许能以毒攻毒。只不过这希望犹如摘星揽月般渺茫,若不成,会死得痛苦之极!”

    他娓娓而谈,恍惚迷惑的微笑掩不住丝丝缕缕漫延在眸中的绝望。

    他从腰间摸索出一把匕首,泛着幽幽的蓝光,冷光迫人。

    他的声音纫执而微凉:“你无须担心,若不成,我会亲手替你了断!不教你受半点痛苦!”

    我很想问他,既然明白我,为何不让我彻底心灰意冷离去?为何要来见一面?我们已然错过许多,不在乎多错一回。然而,我已然语不成声,泪如雨下。

    他一直紧握成拳的左手,摊开来放在我面前,一颗玉白色,如同珍珠般美丽的药丸,莹光熠熠,光华四射。

    我咬着唇,浑身颤抖,勉强开口:“不要!”你终于不再高高在上了么?

    他不说话,只将药丸纳入口中,定定凝视着我。那双黑眸,盛满决绝与荒凉,它们终于不再冷漠无情。

    我大惊,伸手去掰他的嘴。他俯低覆上我的唇,我不敢犹豫,启唇相就,药一入口我就知道中计,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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