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沉默无话。
还是太后最先回过神来，默默拭干泪，问道：“师娘此来，是来处理重华布下的那个阵势的吗？”
“我以清元钟，逼璇玑阁的人去解这个阵法了。”墨嫣然轻叹一声：“不过，以重华的手段能力，怕是璇玑阁的人没这么容易得手。”
太后摇摇头：“璇玑阁的人肯定做不到，重华在阵势中动了不少手脚，一旦想要解除阵法就会被他察觉，哪怕这个阵法最初是由璇玑阁的人布下的。重华确实天分过人，仅凭墨家残留在春秋两不沾的些许阵法相关的书籍，就能做到如此程度，实在是，让我这个做娘亲的，又是骄傲又是难过……他要是没这么聪明就好了。”
太聪明的人，又没把这聪明劲用在对的地方，还不如生来就是个傻蛋傻瓜，至少不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长生不老……真的那么有诱惑力吗？”太后闭上了眼：“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亲朋故友逝去，而自己始终被时间抛弃在原地，这种感受……分明就是世间最痛苦的刑罚。为什么，历代帝君却始终孜孜不倦的追求着长生之术，全然不顾天下苍生的死活。”
容太妃扯了扯嘴角，一针见血道：“无他，怕死而已。”
“无他，怕死而已。”御花园内，姬重华对着红衣华服的墨凤流如此说道。
墨凤流挑了挑眉：“怕死？”
姬重华很爽快地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想再死第二次。”
“那么，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墨凤流伸出右手，手心一颗金色的丹药似欲飞走，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困在墨凤流掌心，“你退位吧，然后我就把这枚可以让一个凡人立地成仙的‘九转金丹’给你。”
“九转金丹？”姬重华看着墨凤流手中似乎有了自己的灵性的丹药，慎重地问道：“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三界之中，有谁胆敢在白帝血脉面前撒谎呢？”墨凤流悠悠然道：“被天女所眷顾的血脉，被天道保护着，集天下气运于一身的帝君陛下，又有谁敢在你面前撒谎呢？”
姬重华笑了起来：“撒谎？不需要撒谎，只需要一点文字游戏既可。不能撒谎，不代表不能选择性地隐瞒一部分事实。更何况……”姬重华看着墨凤流的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我对阿娇姐您的能力，可是非常相信的。我相信，阿娇姐你肯定有办法绕过天女在白帝血脉之上的保护，你说是吧？阿娇姐。”
墨凤流淡淡地笑了起来：“若非此事可能威胁到我娘亲的性命，我怎么可能将这‘九转金丹’拿出来换你一个退位的承诺呢？墨凤流在此立誓，这枚‘九转金丹’确实可以让凡人立地成仙，长生不老，绝无任何后患！”
天空一片晴朗，没有任何雷声。
姬重华将信将疑，只是看着那枚想要逃走却始终无法离开墨凤流掌心的金丹，内心挣扎不已：“这枚金丹的来历？”
墨凤流飞快地答道：“太清圣人亲手炼制的，为了替他门下的弟子增加修为用。这一枚，是我主上向太清圣人讨来的，后来转赐于我。”
“阿娇姐为什么不自己用呢？”姬重华问出最大的疑点。
墨凤流轻轻笑了起来：“我用不着。不过是立地成仙罢了，我主上多的是办法。”
“如何？一枚可以让你立地成仙，长生不老的仙丹，换你退位的承诺？这交易很划算吧？”
对于执着地追求着长生的姬重华而言，这确实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前几天发烧头痛，到今天终于好了，只是好像换成牙痛了……）V
第七章破局
一枚龙眼大小的金色丹药浮在墨凤流掌心上方，似欲飞走却又被什么束缚住而无法解拖，望得久了甚至会有种那枚丹药其实是活物的错觉。
姬重华盯着这枚丹药，有些失神地说：“立地……成仙？”
墨凤流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立地成仙！”
姬重华猛然把视线转向墨凤流，却是极度的不信任：“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我娘死，所以只能从你这边想办法了。助你长生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你愿意放弃皇位，我立刻就能助你达成心愿。”墨凤流微笑着望着姬重华：“二选一，要么皇位要么长生，很简单的。”
“如果我两个都要呢？”
“只能选一个。”墨凤流坚持道：“二选一，两条路，你只能从里面挑一个！”
姬重华唇畔弯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我的选择是——”
墨凤流瞬间升起一种危险的预感，顿时神色一凛。
“第三条路，我两个都要！”
话音未落，墨凤流急退，瞬息拉开了距离。
“阿娇姐的反应真快。”姬重华依旧笑得很好看，但这好看的笑容却让墨凤流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他是真的要她死。墨凤流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姬重华的杀意。
“彻儿。”墨凤流艰难地吐出昔年的昵称：“你……真的要我死？”
心痛如绞。
“阿娇姐肯定不会让我兼得长生和权势的，对吧？”把玩着手中小巧到可以轻易藏在袖中而不被人发觉的弓弩，姬重华很温柔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请阿娇姐休息一段时间，不好吗？”
墨凤流微微闭上了眼。是她太天真，长门宫的二十多年，早就应该让她明白眼前之人的心有多冷有多狠。许是一直以来的和平相处，让她不知不觉间一厢情愿地以曾经童年的态度来对待眼前之人，却忘了他是一个帝王，还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帝王。
刚刚被姬重华射出的弩箭闪着幽蓝色的光芒，柔顺被自动护主的天罗羽衣包裹着。姬重华看向仿佛是一块不起眼的披肩的天罗羽衣，无限惋惜道：“我早该想到的，天女血脉，天遗世家的嫡长女，身上怎么可能没有护身的法宝？”
墨凤流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着姬重华，无悲无喜。
悄无声息没有半丝预兆的小巧弩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射出，从不同的方向射向墨凤流，无声无息，角度极度刁钻。从墨凤流站立的姿势来看，她应该不会发觉这些弩箭。
不过那也只是应该而已。
弩箭依旧在空中飞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向墨凤流。但诡异地是，飞了这么久，速度始终没有半分减弱，一直在向前飞的弩箭却始终无法接受墨凤流三尺之内。
方才姬重华趁墨凤流不备时射出的那一箭是天罗羽衣自动护主拦下来的，然而这几根偷袭的弩箭却连墨凤流的边都没摸到，天罗羽衣安静地披在墨凤流身上，动都不动一下。
姬重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有些不确定地说：“咫尺天涯？”
墨凤流微微lou出一丝讶异：“看样子你搜罗了不少资料。”
“果然是咫尺天涯？！”姬重华睁大了眼睛，“想不到阿娇姐你的实力，远超出朕的想象啊。”
咫尺天涯，这种操纵空间堪称终极防御的法术，那可是连一般的仙人都无法施展出来的。而看墨凤流如此轻松写意的样子……
姬重华心下有几分后悔刚才为什么出手那么快了。不过随后他就很快抹掉了这份淡淡地悔意——事已做下，后悔无用。
“一点防身的小法术而已。”墨凤流很谦虚。
“早知道阿娇姐你会咫尺天涯，朕，就不拿这些小玩意丢人现眼了。”姬重华摇摇头，把手上的弩箭随手一扔，全然不觉那是件放在修真界也是足以让人眼红的强器。
“彻儿，”墨凤流做最后一次努力，不抱任何希望：“放弃皇位，或者放弃长生。不管你选哪条路，我都可以给你一个你想要的人生。”
姬重华笑了起来：“阿娇姐，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既然如此，谈判破裂！”
话音落下，墨凤流就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余音袅袅。
对此，姬重华不以为奇。既然墨凤流会咫尺天涯，那么瞬移什么的，对她来说也毫无难度吧。
只是，没想到墨凤流居然藏得这么深，有着这么强悍的实力。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天才一点，而墨家，从来不缺天才。
正在沉吟中，姬重华突然胸口一悸，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自灵魂中被抽走了似的。
姬重华顿时神色一变。
阵法解开了？
怎么可能！
璇玑阁的人都在他的控制中，他可以确定没有人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开那个阵法。
不过，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是怎么一回事了。
阵法解除，他最大的护身符就消失了。他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在墨嫣然的剑下逃生。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墨嫣然发现阵法被解除之前布下后手。
急匆匆地向前的脚步突然一顿，姬重华看着悄然无声就拦在眼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母……母后？”
满头白发的太后身着华服，手捧长剑，神色复杂地看着姬重华。
“母后你的头发……”姬重华一眼就看到太后最大的变化。
“不过一夜白发而已。”太后无所谓地说道。除了头发全白之外，她的容貌一如往昔，宛如二八佳人般年轻美貌。
“母后，儿皇尚有要事……”
不等姬重华说完，太后就打断了他的话：“再怎么要事，也没有母后现在的事情重要。”
姬重华睁大了眼睛，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母后？”
闭了闭眼，好半天，太后才说：“重华，放弃吧。”
“母后所言何指，儿皇不明白。”姬重华揣着明白装糊涂。
“长生和帝位，你必须放弃一个。否则……”太后艰难地说道：“不要逼母后动手！”V
第八章选择
看着手上金灿灿的仙丹，墨凤流低低叹了一声，塞回葫芦里收好。
她原本的打算是唠叨几句后随便找个借口把这枚金丹塞给姬重华的，只是没想到姬重华会突然对她下了杀手，导致计划夭折。
这枚金丹没有任何问题，的的确确是上清圣人亲手炼制的九转金丹，可以让凡人立地成仙的仙丹，没有任何后遗症，不会出现力量太大承受不住瞬间爆体的后果，效果堪称逆天。
问题在于，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定了，除了天女血脉之外，一旦力量超过某个层次，不管是否自愿，都要接受天劫的考验然后准备飞升吧。这也是大多数划分出天人两界的世界的通用规则。
换言之，只要姬重华服下仙丹，“咻——”地一声天劫立马降下来。天劫不是重点，墨凤流随便砸两件法宝出去就可以扛过去——不扛不行，姬重华身上还有那个要命的阵法，他死了麻烦就大了。重点是天劫过了，没有隐匿气息的秘法的姬重华必须飞升，没得商量。
飞升天界的姬重华应该没那么倒霉一上去就被人做掉，大不了墨凤流出点血送两件强悍点的有自动护主功能防御法宝跟姬重华绑定。正主都飞升了，剩下的小喽啰好解决。以墨家在阵法机关一道冠绝天下的造诣，加上布置这个阵法的璇玑阁，在没有阻扰的情况下要解决那个要命的阵法也不是分分钟的事。
于是事情解决，墨嫣然也不用死了。
但姬重华突然下杀手，这种情况下墨凤流再把金丹把他手上塞……换了墨凤流自己，她也不敢吃刚刚差点被自己杀死的人送上的东西。
纠结中……
墨凤流一边纠结一边隐藏在次元空间中，站在宫殿屋顶上看着姬重华的行动，心里有些奇怪。
等看到太后拦下姬重华时，墨凤流瞬间明了，太后解除了那个阵法。
一拍脑门，墨凤流这才想起太后原本是玄宗的高材生来着的，要不是被先帝软磨硬泡给娶回去了，没准下任玄宗宗主就是她了。再加上不放心太后而跟着进宫的、现在的容太妃当年的容贵妃，也是玄宗的高材生。以这两位的实力，加上她们都曾经被在机关阵法一道冠绝天下的墨家家主亲自教导过，在被所有人忽略了的情况下，解决掉那个要命的阵法不是不可能的事。
许是太后雍容华贵的形象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反而让所有人都遗忘了，太后其实也是个修真界的高手。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母子相残吧？墨凤流微微一叹，正要现身，忽又顿住。
墨嫣然及时出现拦在太后和姬重华的中间。
想了想，墨凤流还是上前去，只是依旧隐藏在次元空间里，做好了随时应变的准备。
墨嫣然似有所察，状似不经意地往墨凤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语气也硬了几分：“姬重华，看在兰儿的份上，我最后问你一次——长生还是帝位，你要哪个？如果你还是想两个都要的话……”顿了顿，墨嫣然嘴角缓缓上扬：“我不介意，亲手将你斩杀。”
姬重华的眼中似乎有怒火在燃烧，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明白老师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姬重华问道：“事关重大，能否容朕考虑数日？”
“哦，给你时间让你想办法再做一次同样的事？”墨嫣然保持最高警惕，绝不松口：“现在就做决定吧。要么退位然后随便你怎么求长生，要么你彻底死了求长生的心乖乖地当个凡人皇帝。”
看着似乎犹豫不决的姬重华，墨嫣然冷冷地说：“不要打着先到手一样再想办法弄另一样的主意——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彻底断了念头！”
太后担忧地看着姬重华。她知道姬重华之前的行为，已经触到了墨家的底线，现在是墨嫣然心疼她，不舍得看到她痛失爱子才肯给姬重华最后的机会的。如果姬重华再不知天高地厚下去，把墨家的耐性消耗光了的话，墨嫣然一剑杀了他，全天下都没话说——按兰陵王朝的祖制，墨嫣然有充足的理由和足够的身份来诛杀姬重华。
长生，还是权势？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墨凤流也很好奇姬重华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朕决定了，要……”姬重华闭上了眼，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长生。”
墨嫣然和太后都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一气呵成文不加点地写完退位诏书后，姬重华静静地看了退位诏书半天。虽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习惯了权势的人很难放弃权势，但长生的诱惑太大了。权势，他拥有过，享受过，想要得到权势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就算放弃帝位，他依然有能力获取足够的权势。所以，他选择了长生。
拿起玉玺正要盖印的时候，姬重华突然停下动作。
“怎么，想反悔了？”墨嫣然提高了警惕心。
姬重华摇摇头：“不，我只是想起，之前姐曾经拿了枚丹药，说那是足以使凡人立地成仙的九转金丹。”
立地成仙？九转金丹？墨嫣然嘴角抽了抽：“哪有这么逆天的东西？”
“可姐就是这么说的。”姬重华笑得很温和，把玉玺收了回来，态度很坚决——你给你这东西让我立地成仙的话，我就盖印退位。
叹了口气，哀悼了下终将不保的九转金丹，墨凤流现身，手里托着那枚金丹：“这就是你要的东西，盖下章，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这回换墨嫣然郁闷了：“，这世上真有这么逆天的东西？”
墨凤流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不过丹药终归不是正途，虽然可以让人立地成仙，但实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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