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千墨更诡异地望了他一眼,“你想不到?”
“啊?”陆由一愣,“难道?”
徒千墨点头,“对啊,本来,沈彦非的枪法是徐末教的,他们,也能算是,师兄弟吧。”
“是三师兄!”陆由是真的兴奋了。如果是刘颉和他一起登台的话,陆由一下子就好像有了依靠。
徒千墨瞟了他一眼,“不必高兴地这么早。跟阿颉一起配戏,风险大于好处。跟他过招,能不被他压制的,新人里面,几乎没有。”
陆由倒是自信地很,“我一定努力!”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阿颉来,你就会兴奋了吗?最大的一个龙套,你还不知道是谁呢。”
陆由这回可是想不出了,刘颉是国际影帝,虽然观众缘不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地位超然,难道,还有一个大龙套,比三师兄还要惹眼?可徒千墨不说,陆由也不好多问,只想着也许到时候就知道了。可到那个时候,他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龙套居然会大到让他几乎喷血的程度。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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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八十八、初见李陌桑 。。。
陆由近来的日子非常美好,徒千墨在将自己当作老师的时候,一切的行为都有所收敛,陆由有时候在想,刚来家里那几天,那么没头没脑地打,老师是不是疯了,他分明不是一个那么暴虐的人才对。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不过是陆由自己不愿意多想罢了。自从那次莫名其妙的没收家法事件后,徒千墨对陆由有了一定程度的愧疚,这种愧疚虽然很轻微,但无论怎么说,也足以让陆由觉得受宠若惊了。而陆由的以退为进,更是很意外地找到了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是以,虽然如今陆由和徒千墨的相处还不能算是自然,但也算是迈出了非常大的一步。
陆由这样想着,学习的时候状态就好很多了,尤其是,徒千墨又着意和他讨论了《犀角》的选角,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陆由对选角这件事有了建议权,这是非常不得了的,陆由心里犹豫着,该不该为悉臣在《犀角》里谋一个角色,可他这样一想,心中对自己的鄙视却又多了一重,老师是信任自己才问自己的意见的,又怎么能在这一点上对老师存着私心呢。更何况,如果没有那个标姿拔得倍直的男生,还有可能推荐王悉臣,可老师已经说了,陆由心里就是再想也只能搁浅了。
这一天的安排很重要,重要到两天前徒千墨就通过刘颉对陆由打了招呼,蜚声文艺圈的美女编剧栩棂纡尊降贵亲自和陆由谈剧本,无论是对于《犀角》还是陆由本人,都是绝对的机遇与挑战。
官话人人会说,但挑战和机遇的确是并存的。陆由今天着意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徒千墨为了表示对这次约谈的重视,亲自派何北来接在家里的刘颉和陆由。当然,见面的地点是一间非常著名的咖啡馆。这里是慕禅的私人会所,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布置得最让女性舒服的包间。甚至,连慕禅也格外赏脸,亲自送咖啡作为招待。
栩棂自然连道不敢,慕禅为人处事极为妥帖,自然不会让任何女士有不适的感觉,叫人妄自菲薄也是不快的一种,慕禅微笑着将咖啡注入杯中,徒千墨对慕禅在饮料方面的造诣佩服之至,不过这次他倒是先命陆由奉给栩棂,徒总监话说得很随意,“这个沈彦非,可还将就?”
栩棂顺势接了陆由递过来的咖啡,先是抿了一口,盛赞了慕禅的技艺,而后抬起眼,细细打量陆由一番,她看得虽仔细,但绝对不冒犯,半晌却是笑道,“太将就了。”她也是会说话的人,这样四个字,几人的气氛就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慕禅道,“自然是将就极了,徒总监为了这个沈彦非,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小由,别让你老师失望才好。”
“谢谢大慕哥。”陆由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在应了慕禅这一句之后,还特地向徒千墨方向微微躬身,“是,老师。”
如今,真正震惊的却是栩棂了,她将目光移向刘颉,刘颉笑道,“棂姐,他叫陆由,是我的师弟。”刘颉和栩棂,是很熟的。
“棂姐好。”陆由这才是真正的向栩棂打了招呼。
栩棂原就觉得能让徒千墨亲自出手的艺人一定非同小可,但绝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俊俏到夺目的少年竟然是徒千墨的新徒弟。徒千墨入行也有十年了,他择徒之审,课徒之严一直为圈内人乐道,毕竟,成功的经纪人很多,但是像他这么年轻就能有如此成绩,而且捧一个红一个的,绝对是凤毛麟角。是以,栩棂看着陆由的眼光不自觉地也带了几分谨慎。不过陆由究竟是能让人放松下来的,他接了徒千墨眼神,就乖顺地坐在一边,可是背脊挺得非常直,侧面的轮廓,栩棂实在不愿承认,但是,仿佛就是那个故事中的沈彦非。
栩棂礼节性地笑了笑,却是抬腕看了看表,刘颉心知她此举定有深意,果然,栩棂道,“禅少和徒总监相邀,栩棂自然荣幸之至,只是,还有一个朋友,听说——”她说到这里,目光就落在了在一旁的陆由身上,栩棂出道日久,现在至少已有三十五六岁,可如今眼波流转,端的是明艳照人,不可逼视,她说话的声音也姣嗲至极,但又不是故意邀宠撒痴,反倒带着几分优雅的味道,真是听之悦耳,观之悦目,哪怕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真实年龄,可竟是谁也不愿意去想这煞风景的事。栩棂接着道,“他听说徒总监的高足在此,便一定,要来做这不速之客。”栩棂故意不再说下去,但是她盈盈带笑地望着徒千墨,哪怕她并没有要求什么,徒千墨也只得道,“欢迎之至。”徒千墨这话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诚心,倒也真是欢迎的。一来,栩棂是一个做事非常有分寸的人,这么不礼貌的要求,她既然提了,便绝没有道理让请客的主人家不愉快;二来,徒千墨已隐隐猜到了,这个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的真正身份。
果然,栩棂拨通了电话,“李导,徒总监原谅了我这个不识趣儿的客人,您请进来吧。”
哪怕猜到是他,徒千墨在听到栩棂称呼的时候还是不免心中一紧,他立刻将目光投向陆由,鼓励这个小弟子不要怯场。可是,他自己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揪了起来。距离上次相见,已有十个月了吧。十个月可以孕育一个新生命,却绝无法忘却一段旧相思。
徒千墨依然记得,当时的自己站在孟曈曚溺水的湖边,发疯一样的冲李陌桑吼,“你知不知道,我的曈曚,今年,才二十一岁。”
他当然更记得,当时的李陌桑,望着澄净的湖面,“我只知道,影戏软片,即使埋在地下,要降解,至少,也要六百年。”
“你好。”这是李陌桑进门来说的第一句话。对话的对象是陆由。
陆由心慌了,“李导好。我叫陆由。”
男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慕禅亲自将煮好的咖啡送到他面前,“Luwak,不知李导会不会习惯。”
李陌桑顺手一推,“我对任何动物的排泄物都没有兴趣,再贵也一样。”
慕禅当然不会无趣到向他解释即使是这把塞风壶已是价格不菲,当然,96度水温和9…10atm水压在慕禅多次尝试中终于被证实了不止是噱头而已,栩棂又抿了一口,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慕禅立刻体贴地送上一杯清水,栩棂在口中含了一会,而后掩了口将水吐进敛口的银质漱盂里,再顺手盖上弧形盖,弧形盖上的图案很有几分日惹风情,栩棂笑道,“禅少真是雅人。”
慕禅微笑。
徒千墨冷哼一声,“印尼狗乱七八糟的破玩意——”他究竟是考虑到栩棂的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慕禅倒是亲自倒了一杯开水递过来给徒千墨,“Kopi Luwak的酸度很清爽,不过你胃不好,还是先喝点热水,回头,我煮普洱给你。”
栩棂微笑着看徒千墨狠狠瞪一眼慕禅而后将热水送到唇边,这两个人的关系,哪怕徒千墨自始至终不愿意承认,可这个圈子本来就没有秘密的。
李陌桑却是一眼也不看慕禅,他盯着陆由的眼神已经快将陆由逼到角落里去了。
徒千墨将水杯狠狠放下才对李陌桑吼道,“别欺负我徒弟!”
李陌桑才一抬眼,陆由就逃一般地从他视线中跳出来,“我替李导倒杯水。”李陌桑的气场太强大,他看着陆由的眼神,透露出一种非常决断的信息,便是——你不配。
李陌桑并没有接陆由递过来的水,而是挑眉望着徒千墨,“这就是——六哥金口玉言,一定要留下的,陆由?”
徒千墨又喝了一口水,“难道你认为不是?”
李陌桑重新瞥了一眼陆由,而后就是一声长叹,“现在的电影圈,太堕落了。”而后,李陌桑转身,走了。
陆由的头埋得太低。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样就被一言不发的李陌桑压到了角落。
慕禅立刻站起了身,“桑——”
“禅少有何吩咐?”李陌桑看慕禅。
慕禅轻轻叹了口气,眼前这个人的线条太冷太硬,和他的电影一样,带着太犀利太残酷的锐气,“小由还是新人。”
“他没有唐颂的气度。”李陌桑说话太不婉转。
“他还没有真正演过戏,我相信《犀角》公演之后,这孩子一定能培养出几分气场的。”慕禅道。
李陌桑哂笑,“气场是沉淀的,绝不是培养的。”
“李导——”刘颉站了起来。
李陌桑的目光立刻追过去,他的眼睛太亮,原本栩棂是坐在刘颉身边的,可李陌桑眼光扫过,栩棂就不自觉地低了头。
“他是我的师弟。”刘颉一字一字道。
李陌桑重新望了陆由一眼,目中充满鄙薄,而后,却将目光重新转回刘颉身上,“我倒是不知道你老师的脾气已经这么好了。”剩下的话他不必说,的确,如果是几年前的徒千墨,自己的弟子第一次见导演便被轻视至此,就算不被打得皮开肉绽也绝对没办法还安然坐在一边等求情的。
徒千墨抬起头,“任何新人,都需要机会。”
“孟曈曚拍《犀角》的时候,也是新人。”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徒千墨神色寡淡,“的确,孟曈曚拍《犀角》的时候也是新人,但是,孟曈曚,只有一个!”
“您要的是唐颂,还是孟曈曚!”
平地一声惊雷,站在角落里的陆由突然开了口。这样的对话里,无论他的身份还是角色,都只不过是布景罢了,前辈们的争执,他不仅要闭上嘴,有时候,甚至连耳朵都必须遮起来,哪怕,他是他们争执的导火索。
李陌桑果然笑了,他望着徒千墨,“你的弟子,越来越有胆色了。”
徒千墨的脸色也难看的很,慕禅和李陌桑也就罢了,这里分明有个外人栩棂,陆由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二师兄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吗!”徒千墨呵斥道。他不可能顺着李陌桑的思路训徒弟,但陆由这么不懂规矩,一定要在外人面前给他一点教训。
陆由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徒千墨的呵斥,他只是望着面前的李陌桑,“您要的若是唐颂,陆由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您要的若只是复制一个虚无缥缈无复再寻的孟曈曚,陆由一身荣辱,只愿托付知音的人。圈内艺人如过江之鲫,可是,有信念的人,绝不会永远被埋没。”
李陌桑一怔。
“您要的若是公理,唐颂即便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您要的若只是复制一个虚无缥缈无处追寻的民主躯壳,唐颂一身荣辱,只愿托付知音的人。目下青山连绵千里,埋葬的,不止是热血青年铮铮铁骨,更是野心家万年的罪恶!”
“唐颂。”李陌桑终于说了这两个字。
陆由胸膛起伏,他自己,脸色已经白了。他居然念出了唐颂的台词,他居然念出了唐颂的台词,可那一刻,陆由想说的,明明就是自己的话。
李陌桑抬起眼,仔细审视陆由,他不得不承认,陆由刚才那种飞蛾扑火的悲壮,的确是来自于唐颂的。他的整个人,和唐颂的精神气韵已经融为一体,是以,才能那么顺其自然地念出唐颂的台词。可是,究竟是什么逼出了他的潜质,唐颂的霸气与锋利,绝不是陆由这个小练习生在被质疑的几秒之后就能有的,李陌桑将目光投向了徒千墨。
徒千墨轻轻摇了摇头。
刘颉望着李陌桑,悠悠道,“陆师弟这些天研究本子琢磨台词非常用心。”
李陌桑没说话,可是,他明显不准备接受这个解释,这样完美的入戏,是真正的贴近了角色的灵魂,绝不是刻苦就能达到的境界。李陌桑瞟了一眼刘颉,“告诉你的师弟,英格玛?伯格曼是戏剧起家的。”说完这一句,他便真的离开了包间。
陆由刚才被逼出了几分唐颂的气势,如今竟是真的着慌了,他满是茫然地望着刘颉,“三师兄——”
刘颉点点头,“珍惜机会吧,李导是告诉你,舞台剧出道是你的幸运。你要知道,不止是英格玛?伯格曼,马龙?白兰度、保罗?纽曼、詹姆斯?迪恩、达斯汀?霍夫曼,这些伟大的演员,他们,全是从百老汇的戏剧舞台起家的。”
陆由还是有些懵懂。慕禅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桑是对你说,他期待你的开始,《晚照》他对你有信心。”
陆由终于明白了,即使他知道,慕禅的话有夸大的成分,但,总算这个可怕的导演愿意给自己机会。
栩棂这时才开了口,“李导这见人等于得罪人的脾气,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发现,我这文,是别扭攻,别扭受,别扭主角,别扭龙套啊
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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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八十九、禁念(修改版) 。。。
陆由在栩棂面前的表现非常好,他仔细研究了《犀角》,也根据自己的声音和形体特点用很恭敬的态度向栩棂提出了要求,栩棂也不是容易相与的,陆由既然这么说了,她便很有兴趣看看陆由的表演,陆由丝毫没含糊,唱了一首赵濮阳的歌,又试了一段古典舞。
栩棂笑道,“如今的年轻人,这么踏实的已经不多了。”
的确,陆由无论是唱歌还是跳舞,都只是将自己的特点展示出来,不胆怯,也不夸张,更没有玩那些过于花哨的技巧,一切都四平八稳的,但却绝对让人放心。
徒千墨不过略略点头。
于是,栩棂要了陆由号码,说还有一些细节的问题留待以后讨论,当然,刘颉最后送上了两卷带子,说是陆由平日练习时录的,请栩棂费心看看。陆由自己都吓了一跳,直等开车回去,刘颉才解释道,“不告诉你,是希望表现你最常规的状态,也希望,栩棂的创作能够贴近最本真的你。”
陆由不知师兄送的是哪一天的练习带,但好在他每一天的练习都是不敢敷衍的,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想到这样的私隐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被送给一个外人,陆由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快的。但仔细想想,老师究竟是为了自己好的,而且,这样的事情估计每个师兄都经历过,倒也觉得没必要多事了。
徒千墨一路的脸色都不太好,回到家里,陆由依着规矩替他挂了衣服放了洗澡水,徒千墨人还没进浴室,门铃就响了,陆由打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如今已是深秋了,那人却还穿着一件漏肩的薄毛衫,背着一只看起来很像中提琴琴盒的皮质盒子,他的眉眼很好看,整个人的气质都透着几分坚决,唯有嘴唇娇巧的不像男人,声音也是很驯顺的样子,“您好。请问,主人在家吗?”
陆由愣住了。他哪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