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珍望着这浩浩荡荡的两家人,想到自己孤身作战,不由脸色铁青,和五太太等人往田氏的院子去,心里却暗暗思忖,还是多生几个孩子好。像她和魏廷瑜就们有姐弟俩,有什么事只能互相照顾,张家除了一同母胞的三兄弟还有五个姐妹,所以她婆婆的寿辰才能过得那么热闹,当初父亲把她嫁到张家,也与张家兄弟多有关系。
田氏早和女儿商量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教训一下窦明,她自家知道自家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打定主意不出面,五太太等人来拜访她,她就在头上系个额帕装病,拉着五太太的手诉苦:“哪里有这样做人儿媳妇的,婆婆病了,也不来服侍,我命真苦啊!”
五太太笑着不作声。
蔡氏就在旁边道:“听说我们家五姑奶奶小产至今,还每天在用药,是不是太操劳了。我看贵府没几个仆妇,要不要从窦家拔几个人懂养生的嬷嬷过来,服侍我们家五姑奶奶把身子养好了。要不然这子嗣上艰难起来,可就麻烦了。”
田氏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魏廷珍却大恨。
难道以后窦明生不出儿子,你们窦家想算到这次小产上不成?
她正要出言反击,紧跟着蔡氏的庞玉楼接着蔡氏的话道:“还有这样的事?我们怎么没有听说?我们五姑奶奶的这性子就是太绵柔了些,这子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她说着,嗔怒地望着魏廷珍,“我们五姑奶奶年轻,刚嫁过来不懂事,大姑奶奶可是生养过好几个的,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五姑奶奶几句。这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大姑奶奶可不能让姑爷乱了门庭。”
第三百八十二章 问由
魏廷珍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回庞玉楼几句,窦明的乳娘周嬷嬷扶着着窦明过来了。
“为了我的事,给诸位伯母婶娘嫂嫂们添麻烦了。”她曲膝给窦王两家的女眷行礼,一袭大红刻丝的袍子,挂骨瘦如材的身上,空荡荡的,让人看着不由平添几分心酸。
那庞玉楼就惯是会做表面文章的,立刻上前拉了窦明的手,一面擦着眼角,一面哽咽道:“我的好姑奶奶,不过一个年关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都是过来人。谁家的媳妇做小月子不是鸡鸭鱼肉地伺候着,出了月子就胖几斤,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是瘦得不成人样子了?这样是让我们家老祖宗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你,急急地催着你舅舅们给你外祖父写信,让你外祖父把那云南上好的药材寻些来给你补身子。”她说完,望着魏廷珍,诚恳地道,“府上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连上好的药材都没有?”她又望向蔡氏,“她嫂嫂,我那里还有两包上好的天麻,一斤血燕,只是那百年的人参前些日子婆婆身体不适,给婆婆用了,只剩下了小半截,也不知道够用不够用?”
言下之意,这人参就由窦家出了。
蔡氏在心里把庞玉楼骂了个狗血淋头。
百年的人参是什么价钱,是天麻、血燕能比的吗?
可当着魏廷珍的面,她却不能拒绝。
要不然就规矩,没体面的就是窦家了。
果然是些狼子贼心。做不得同伴。
她笑道:“五姑奶奶婆家没有,也就只能指望我们这些娘家人了。我等会就吩咐嬷嬷送几支人参过来给五姑奶奶补身子,她舅母你放心好了。”
却没有说是多少年份的人参。
庞玉楼在心里撇嘴。
天天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家,关键时候就露出了商贾的本来面目,还处处瞧不起他们庞家!
两人一番明争暗斗,五太太暗自不悦,和蔼可亲地对魏廷珍道:“既然亲家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去明姐儿屋里坐坐吧?”
这是要演正戏了。
在场的人自然是笑着纷纷应好。
一群人去了窦明上房的宴息室。
丫鬟们上了茶点,轻手轻脚地全都退了下去。
坐在上座的五太太笑道:“娘家人出嫁的姑娘陪嫁,为了是让出了嫁的姑娘有个依靠。大姑奶奶也出嫁的姑娘。却提出让窦昭掌握明姐儿的陪嫁,实在是与礼不合,不要说明姐儿了,就是我们窦家。也不会应答的。
“原本这话我们不理睬就是了。哪怕是大姑奶奶这官司打到御前。也是通不过的。可大姑奶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这件事,一副不要我们家五姑奶奶陪嫁的样子,我们的几位老爷就奇怪了。魏家怎么就想出这样一个点子来?所以才让我和王家的两位太太一起,来问问五姑爷。
“常言说得好,长嫂如母。济宁侯没有兄弟,只有你这一个姐姐,你多多照应也是应该。不过这件事却涉及明姐儿陪嫁的归属,我想,大姑奶奶不通过济宁侯就决定,恐怕有些不合适。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不如把济宁侯请过来,问问济宁侯的意思,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窦王两家人多势众,魏廷珍也无意和窦王两家做那口舌之争,闻言立刻打发人去请魏廷瑜,并道:“谁家不希望做媳妇的陪嫁多些,不仅体面,子嗣也得些余荫。可你们家五姑奶奶的脾气也太大了些,动不动就把娘家抬出来,我们只想清泰平安地过些安安稳稳日子,实在是经不起你们家五姑奶奶的折腾,只好出此下策,请了两家的长辈们来商量这件事。”
她的话音刚落,早已等在书房的魏廷瑜就神色匆忙地赶了过来。
窦明一见他,眼泪立刻止不住地落下来。
她小产了,魏廷瑜不疼不痒地安慰了她几句,就和他娘、他姐姐沆瀣一气,开始算计着怎样给她穿小鞋。
这样的魏廷瑜,太让她失望了。
她的心都凉了一半。
他难道不知道,她若是把陪嫁交出去,以后他们夫妻就得看魏廷珍的脸色过日子?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吗?
看人的脸色,能快活得起来吗?
他怎么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的听他母亲和他姐姐的。
她哭倒在周嬷嬷的肩头。
周嬷嬷心疼地搂着窦明,小声地安慰着她。
魏廷瑜已有大半个月没有和窦明说上一句话,如今见她哭得像雨打的海棠似。他不由心中一软,脸上露出几分踌躇来。
五太太看着暗暗点头,待魏廷瑜行过礼即道:“你们魏家提出来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我们家几位老爷就差了我来问一声,侯爷到底对明姐儿哪里不满,要这样磋磨她?令她小产了不说,你还要我们窦家托管明姐儿的嫁妆——侯爷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魏廷珍看见魏廷瑜的样子就知道要糟,没等魏廷瑜开口已插言道:“亲家太太,您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们怎么就磋磨窦明了……”
五太太做了个手势,示意魏廷珍不要再说,温声道:“大姑奶奶,这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们虽然都是外人,可到底盼着他们夫妻能过好。我们还是听侯爷怎么说吧?”
窦明那边也抽抽泣泣地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地望着魏廷瑜,如弱风秋药,楚楚动人。
魏廷瑜顿时脸涨得通红,不敢再看窦明一眼,喃喃地道:“我,我对明姐儿没什么不满……”一句话没说话,就感觉到了姐姐那刀子似的眼神。想到卧病在床的母亲,脑子里嗡嗡作响,又喃喃地道,“就是岳母,人品太差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明姐儿总跑去见她娘,我们劝也劝不住,这才出此下策……是明姐儿不听话。不是我们要磋磨她……”
满屋的错愕。
五太太不由和高氏交换了一个目光。
如果是这个理由。还就真的说得过去。
但这次他们来是为窦明出头的,怎么让魏廷瑜说过去?
五太太只得昧着良心道:“侯爷这话说得太不应该了!子尚不言父过,你一个做女婿,怎能议论岳母。而且你所谓的人品太差。也说不过去。我和你岳母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她除了不太爱交际应酬之外。实际是挑不出其他的什么错……”
“五伯母!”窦明突然打断了五太太的话,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红红地望着魏廷瑜。声音尖锐地道,“侯爷心里不就是嫌弃我生母是妾扶正的?正好,我娘婆两家的人都在这里,把这件事给说清楚了。”她说着,泪水汪汪地看了五太太一眼,“我娘虽是妾室,却是在嫡母过世一年之后才扶正的,当时也拿了赵大舅的同意书,并按着赵大舅的意思,将西窦一半的财产赠于姐姐做了嫁妆,这都是在官衙里立了文书的,有证可查。”她身子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魏廷瑜,“你说我母亲人品性,你倒说说看,我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个做晚辈的这样非议?”
魏廷珍一口就啐在了窦明的脸上:“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怎么嫁到我们家来的,你忘了,我们魏家的人可没有忘?”
窦明脸上的颜色立刻褪得干净,只剩下苍白。
她哽咽着问魏廷瑜:“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吗?”到底还顾念着那点夫妻情份,没有把魏廷瑜婚前就答应和她在大相国寺里见面的事说出来,不愿意把事给做绝。
魏廷瑜尴尬得要命,狠狠地瞪了魏廷珍一眼,扭头把目光落在了窦明的身上,安抚她般的柔声道:“没有这样的事,这门亲事,本是我心甘情愿的!”
魏廷珍恨得咬牙切齿,站起来就道:“你既嫁到我们魏家,就是我们魏家的人了。若你生母只是妾扶正,有窦家诸位长辈承认,我们魏家就算是吃了这哑巴夸,认了!可你生母算个什么东西,腊月里进窦家的门,五月里就生下了你……什么东西?”她呸一口,道,“要不然你姐姐怎么得了西窦一半的财产,你出嫁却只有二万两银子的陪嫁呢?你不明白,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连个妾生子不算,是个奸生子!”她指着窦王两家的女眷,“你娘家的人都在这里,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你娘家的人啊?看我有没有说一句谎话!是我弟弟老实憨厚,才捏着鼻子和你这样过下去,你还不知好歹,让你立个规矩,你还故意把我们魏家的血脉给流掉,你明明知道我弟弟是两代单传,你这不是要我们魏家绝后吗?”
她的话,像刀似的捅进了窦王两家人的心里,让宴息室里一时没有了声音,让窦明像风中的叶子似的颤抖起来。
“你胡说八道。”她尖叫地叫了起来,“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你就是看不得我和侯爷过得好,在这里造谣中伤。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魏家的?侯爷闲赋在家,是我去求的我外祖父,为侯爷谋了个差事;娘卧病在床,是我拿了陪嫁的药材给她补身子;你婆婆生辰,是我花钱重金给你做面子,给你婆婆送了份厚礼,你还要我怎样?”
她嘶声问着魏廷瑜,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第三百八十三章 张目
魏廷瑜满脸愧疚,呐呐不语,眼角却瞥向了魏廷珍。
刚才被魏廷珍戳心窝子的高氏瞧着怒不可遏。
别人都是宁折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魏廷珍倒好,生生一个搅屎棍子,非把娘家搅得不得安宁,把明姐儿的婚事搅黄了不可。
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徐徐地对魏廷瑜道:“长辈的事哪里容得我们这些做小辈的置喙。侯爷和明姐儿过日子,您只说明姐儿有哪里对不起您的地方?是不孝顺公婆,还是不尊敬小姑,或者吃酸捻醋,没有给您怀上子嗣?您怎么能把明姐儿还没有出生之前的事都算到明姐儿的头上呢?这待明姐儿也太不公平了!要知道,这门亲事,可是你自己选的。”
五太太听着大急。
王家的这位大太太,可真是端正有余,急智不足。
这么一说,岂不就是承认了窦明是奸生子!
她急急地朝着蔡氏使眼色。
蔡氏却愣愣地望着窦明,一副惊讶的样子。
她从前只是隐隐听说王氏仗势欺人,逼得七叔父不得不把她扶正,没有想到王氏被扶正之前还有这桩公案?
难怪窦昭那么的有钱?
七叔父的一半财产啊!
那是多少钱?
她在心里暗自琢磨,哪里还注意到婆婆曾递给了个眼神给她。
五太太无奈地暗暗叹气。
也不怪蔡氏这副模样。
当年的事说出来不管是窦家还是王家,都脸上无光。他们都不愿意提及,谁还会主动跟晚辈说叨这些!
纪氏从头到尾都站在赵谷秋那边的,高明珠只怕连王映雪是扶正的都不知道,现在能出面和魏廷珍打擂台的也就只能指望庞氏了。
她朝庞玉楼望去。
庞玉楼却一副口渴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半晌也没有抬头。
五太太是应酬场上的常客,她那点小计量,怎么逃得过五太太的眼睛,可五太太就算知道庞玉楼要置身事外,又能怎样。只得赤胳膊上阵。见高氏唱了红脸,她少不得唱唱白脸,态度强硬地道:“我们家嫁姑娘,陪上大笔的银钱。出嫁的姑奶奶吃的是自己。穿得是自己的。难道还错了不成?若你们只是因为我们家七弟妹的事要窦家出现管理明姐儿的陪嫁,我们窦家是决对不会答应的!你们若是觉得不满,上有顺天府。下有大理寺,一个在你们隔壁坊,一个在刑部大街上,街门前的八字墙都朝着外,谁都可以走得进去,你们直管去告我们窦家好了!
“正好我们窦家也是一肚子委屈,要找个地方说道说道。
“济宁侯府和我们家的四姑奶奶从小订的娃娃订,真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到如今,真定的人还以为我们家四姑奶奶嫁的是济宁侯府。济宁侯和我们家四姑奶奶好好的一桩姻,你上窜下跳的,硬生生地把这桩婚事给拆散了!”
五太太不提还好,提起来魏廷珍就是一肚子的火。
要不是王氏设了圈套让她弟弟钻,窦昭名下西窦一半的产业,早就是他们魏家了。她弟弟又怎会守着窦明这个破落户过日子。
魏廷珍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张口就要和五太太理论。
五太太冷笑一声,把她要说的话给压了下去:“魏家的大姑奶奶,您可别把这屎盆子扣到我们窦家的头上来。是谁为了退亲,约了我们家七太太去大相国寺听佛法?是谁明明即将娶姐姐过门却私下和妹妹相约同游禅院?又是谁在我们窦家赶过来要把明姐儿接走的时候跳出来挡在了明姐儿的面前?魏家的大姑奶奶,您可别以为上嘴皮和下嘴巴碰个头,就能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要不要我把兵部武选司郑郎中的太太请过来做个证?要不要我把从前近身服侍侯爷,却在侯爷成亲之前被你们撵到了田庄的随从叫过来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我把顺天府户房的婚书找出来给景国公府国公夫人瞧一瞧?”
她连珠炮似的一大通话,让魏廷珍额头的青筋直冒。
这个老虔婆,什么都知道,却阴恻恻地不做声。
难道别人都说读书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说就说!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她甘示弱地讥笑,“男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一旦沾着个淫字,就等着沉湖吧!”
“是吗?”五太太看魏廷珍如看白丁的目光,不屑地道,“难怪你如此的嚣张,原来是个无知妇人!大律你恐怕从来没有见过吧?竟然说出这种田间妇人之语,也不怪魏家这几年落魄得厉害,你在婆婆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
她的话,正好点中了魏廷珍的死穴,魏廷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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