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这么抬举英国公府,可不是为了给个出身不明的庶孽的做嫁衣。”陆老夫人挑了挑眉。神色间没有了往昔的慈蔼和善,显得冷峻而严肃,流露出当家主母的威严与气势。“只可惜了琰姐儿。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硬生生被那贱妇害了!那庶孽就是表现得再乖巧懂事,我只要一想到他身上流着那贱妇的血,我就觉得恶心!”
自己的这个嫂嫂性子最是刚烈,眼里向来容不得一粒沙子,不过是年纪大了,有所收敛而已。
蒋琰的事。却把她的脾气给引发了。
宁德长公主只得道:“事情闹大了,毕竟是件丑闻,于砚堂也无益,只能慢慢地来了。”
陆老夫人颔首,道:“旁的不说,先把蕙荪的陪嫁要回来,再帮宋翰说门亲事,让他单独开府,分出房头来,免得我看着他就吃不下饭。”
“只怕国公爷另有想法。”宁德长公主沉吟道,“我看,不如请太后娘娘为宋翰赐门婚事好了。宫中每年都有女官放出来,也有些嫔妃的家眷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随便指哪个都不辱没了他。”
宫中的嫔妃多出身寒微,家里的姊妹多是久贫乍富,拿得出手的不多,嫁过来又没有女性的长辈指点,不行差踏错就是好的了,指望着能和窦昭打擂台,只怕有那心也没那个能力。
陆老夫人很是满意宁德长公主的主意,悄声道:“那就事不宜迟,趁着三皇孙满月酒你要进宫恭贺,探探太后娘娘的口风。”
宁德长公主笑着应了声“好”,有小厮一路跑了进来:“东宫的内侍奉了太子妃之命,送来了赏给大爷洗三的贺礼。”
宋墨和宋宜春都去宫里谢恩了,窦昭又在做月子,宋大太太出面去道了谢,将东西捧了回来。
不过是对步步高升的金锞子,可这是太子妃赏的,意义不一样,稳婆捧在手里,人都有些飘忽了。
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贺喜。
蒋骊珠过来祝贺元哥儿洗三。
她曾帮着蒋琰打掩护,蒋琰看着她就觉得亲切,领了她去给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磕头。
蒋骊珠妙语连珠,逗得两位老人家不时开怀大笑。
蒋琰温顺地在一旁给众人斟茶端水。
从英国公府回去的路上,陆老夫人对宁德长公主感慨:“荣辱不惊,这才是世家女子的气度,怎是父兄当个官或是家里有几个钱就能做到的?”
蒋骊珠的公公不过是个小小的指挥使,丈夫更是白身,她站在众女眷间,却不卑不亢,淡定从容。
宁德长公主拍了拍陆老夫人的手:“砚堂媳妇是个心里有数的,阿琰在她身边,她会好好教导阿琰的。”
“但愿如此。”陆老夫人苦笑。
第四百二十七章 孩子
宋氏父子从宫里赶回来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来参加宋翮洗三礼客人都已经散了。
宋墨朝着宋宜春点了点头,回了颐志堂。
宋宜春却站英国公府正路青石甬道上沉默了良久。
从前皇上待他虽称不上亲密,可也没有把他当外人,可这次进宫,他却明显地感觉到皇上对他冷淡和疏离,甚至还对他说了一番“嫡庶不分是乱家根源”之类话。
难道皇上听说了什么不成?
或者是宋墨皇上面前抱怨了些什么?
宋宜春侧身朝颐志堂望去时候,眼神就像淬了毒刀子似。
这种事宋墨还就真干得出来!
要不怎么京都那些武官提起宋墨无论如何都要打起三分精神来呢!
宋宜春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慌。
他甩着衣袖回了樨香院。
宋翰伤势好了很多,他拄着拐杖门口迎接宋宜春。
宋宜春看着他苍白面孔,心中一软,道:“怎么不好生歇着?伤好些了没有?”
宋翰笑道:“父亲给我请那位御医医术十分高明,我不过吃了三副药,就觉得好多了。”他虚扶着宋宜春往正房去,“听说今天皇上给东哥赐了名?皇上对爹爹还是恩宠有加,这样荣耀,满京都也只有我们一家。”
把功劳全算了宋宜春头上。
宋宜春听着十分妥贴,说话声音越发温和了:“这也是皇上看我们家世代忠心份上。所以说,我们家只要看着皇上眼色行事就行了,至于旁,与我们都不相干。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份恩宠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他这是指定国公府吧?
看来自己要娶蒋家姑娘事让父亲记了心里。
宋翰心里冷笑着。嘴里却道:“父亲教训是。我如今年纪大了,看了不少事,也知道轻重缓急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懂事了。”
宋宜春满意地“嗯”了一声,停下了脚步,道:“等过几天我就进宫去给你求门亲事,你这些日子好好家里读书,不要惹是生非,免得宫里贵人听说了不喜。知道吗?”
宋翰愕然。
宋宜春想是。有这样个傻儿子也不错,至少事事都听自己,不会自作主张地让自己下不了台。
“傻小子!”他笑着进了厅堂,心里却琢磨着应该安排两个丫鬟告诉儿子人事了。
宋翰看宋宜春进了屋,慢慢地回了自己居住东小院。
栖霞和彩云忙迎了上来。
他挥了挥手。把屋里服侍都遣了下去,进了内室,悄悄地移开了内室东面供着观世音,露出一张小小画像。
画像上人披着件绣帛,秀雅端丽,眉宇间若有若无地透着刚强和傲气。
“母亲!”他喃喃地道着,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我不是有意……我真不知道那药里有毒……我不敢跟您说……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怀疑了……我知道您虽然不喜欢父亲,却从来不曾怀疑过他……我怕我说给您听了,会被父亲发现……您身边杏芳已经被父亲收买了,父亲要是否认。她再一做手脚,找不到证据,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趁他们不注意时候,就会悄悄地把那药泼掉一半。兑上水……我想这样,您就可以挺到哥哥回来了……可没想到父亲却把我身世告诉了您。把您给活活地气死了……”他脸上一片水渍,“母亲,您疼*我了,我做错了什么事您都不会责怪 ,这一次,您也一定会原谅我,是不是?”他说着,抚着画像上人,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您放心,儿子一定会为您报仇……”
※※※※※
宋墨却是回到颐志堂就沐浴衣,去了内室。
窦昭正由甘露服侍着喝鲫鱼汤,见他回来,忙吩咐丫鬟们摆膳:“还没有用晚膳吧?我让灶上给你留着晚膳呢!”
宋墨点了点头,趴床边打量着睡着了儿子。
见窦昭低头喝汤,他伸出手指头悄悄戳了几下儿子小脸。
吃饱喝足了元哥儿扁扁小嘴,没理他。
宋墨又戳了戳他。
元哥儿皱皱眉,侧过脸去,继续睡觉。
宋墨伸出手指准备再戳他,却被喝完了鱼汤窦昭逮个正着。
她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干什么呢?”
宋墨有种被人赃俱获窘然,笑道:“我看他一直睡,也不睁开眼睛玩一会儿……”
是想让孩子和他玩一会儿吧?
窦昭笑道:“刚出生孩子都是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要睡十一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吃喝拉撒,偶尔才睁开眼睛。”
“是吗?”宋墨有些失望。
若彤进来禀告晚膳准备好了。
宋墨外间用了晚膳。
窦昭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歇息。
因怕孩子睡着了滚落到地上,做母亲一般都会睡外侧。元哥儿虽然才刚出生,还被捆襁褓里,但出于习惯,窦昭还是睡了外侧,宋墨这几天就歇临窗大炕上。
见窦昭躺了下去,他挤到了床上,道:“我来帮你带孩子,你睡到内侧去吧?”
想到刚才宋墨举动,窦昭可不放心,道:“我身上还有些不舒服,不想挪地方。等孩子大些了,你再帮我带吧!”
宋墨就睡了内侧,道:“你有什么事,叫我好了。”
窦昭见他兴致勃勃,笑着应了,让丫鬟们进来熄了灯。
因是自己带孩子,明天又你来我往地应酬了一天,她闭上眼睛,很就睡着了。
半夜,她被孩子哭声惊醒。
她忙坐了起来。却发现宋墨和孩子都不见了。
窦昭出了一身冷汗,高声喊着“砚堂”。
宋墨抱着孩子,尴尬地走了进来:“我,我看你睡得沉,就把孩子抱去给乳娘喂奶,谁知道他不吃……”
这才是我生儿子嘛!
窦昭心里一暖,柔声道:“我来喂就是了。”
宋墨赧然地把孩子交给了窦昭。
窦昭侧过身去给孩子喂奶。
宋墨就坐床边看着。
孩子吃饱了,又换了尿片,来了精神。张开眼睛玩起来。
窦昭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宋墨忙道:“我来带孩子,你去睡。”
窦昭哪里睡得着。
宋墨却十分坚持:“不行还有乳娘,你这样,会把身体熬坏。”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生生地熬坏了身体。
窦昭眼睛就有些涩涩。
她依言躺下。睁着眼睛看着宋墨有些笨拙地抱着孩子屋里走来走去,乱七八糟地和孩子说着话,竟然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睛,元哥儿好端端地睡她枕头旁,再看宋墨,贴着儿子脸睡得十分香甜。
窦昭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张脸,心里就像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痒痒,又有种说不出来情绪把心口堵得满满。
她不由轻轻地抚上了宋墨脸……
※※※※※
此时景国公府,三位太太都坐厅堂里等婆婆景国公夫人梳洗妥当了好进去给婆婆请安。
张二太太就轻声地问着张三太太冯氏:“昨天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晚?英国公府洗三礼很热闹吗?”
她昨天是有意那么晚回来,就是想错过晚上昏定好把话留着今天早上大家都来问安时候说。
妯娌话如同给她递了把梯子。她不禁精神一振,笑着看了一眼魏廷珍,这才道:“何止是热闹?简直是声势赫奕!皇上还为我那刚出生侄儿赐了名!”
张二太太一愣,正要说什么。景国公夫人已由贴身嬷嬷虚扶着走了出来,正好听了个音。不禁道:“皇上为谁赐了名?”
“英国公府嫡长孙啊!”张三太太就将皇上给三皇孙赐了个什么名,又给元哥儿赐了个什么名,太子妃赏了些什么给英国公府,英国公府来了多少客人,窦家送了多少洗三礼等等都夸大了几分告诉了景国公夫人。
景国公夫人听着也有些意外,叹道:“到底是英国公府有体面!”然后吩咐贴身嬷嬷,“等元哥儿满月时候,我也去凑个热闹。”
张三太太大喜,挽了景国公夫人胳膊,笑道:“母亲今天这支点翠凤簪可真漂亮,上面镶是南珠吧?”
“就你眼尖。”景国公夫人笑着,去了隔壁宴息室。
魏廷珍神色木然地跟婆婆和两个弟媳后面,恨恨地想着:不过是一表三千里亲戚,就得瑟得不知道东南西北,有事让皇上给自己儿子赐个名……心里却明白,这是三太太听说了姐妹易嫁事,嘲讽自己。
她想到被窦明送回来丫鬟,手里帕子拧成了梅干菜。
过了两天,魏廷珍还是忍不住回了趟娘家。
※※※※※
等到孩子满月那天,不仅景国公夫人亲自到了,就是长兴侯世子夫人和向来不和人应酬延安侯夫人也都到了。长兴侯世子夫人是进门就向窦昭解释:“婆婆很想来看看大公子,又怕惊扰了孩子,只得作罢。”
长兴侯夫人孀居,不适合出席这样喜庆场面。
窦昭笑着和她寒暄:“多谢太夫人,等孩子大了些,我再带着他去给太夫人请安。”又因延安侯夫人是汪清淮母亲,延安侯世子夫人安氏又和她交好,她热情地上前和延安侯夫人打招呼,亲自将几位夫人请到了小花厅,和窦家女眷一起坐了,又有早早就到了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小花厅旁暖阁里坐着说话,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笑语殷殷,十分热闹。
第四百二十八章 满月
陆老夫人见到长兴侯世子夫人等都笑盈盈地围在窦昭的左右想起了蒋琰,不由得朝人群中瞥了一眼,却没有看见蒋琰。
她低声问服侍她茶水的若彤:“怎么没看见表小姐?”
若彤笑道:“表小姐刚才还在这时的,怕是有什么事走开了。”说着,伸长了脖子四瞧了瞧,也没有看见蒋琰,因而笑道,“夫人可要奴婢去找找表小姐?”
人多嘈杂,或许是去别处去了。
陆老夫人笑道:“不用了,我就是问问。”
她老人家的话音刚落,窦家五太太和六太太笑着走了过来。
陆老夫人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和窦家五太太、六太太寒暄起来。
站在陆老夫人身边的蒋骊珠却留了个心。
她半晌没有看见蒋琰,不免有些担心,连问了几个丫鬟,也都说没有看见。她想了想,悄悄去了碧水轩。
蒋琰正和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绣活。见蒋骊珠来访,不免赧然,道:“我瞧着嫂嫂那边都打点妥当了,没什么要人帮忙,我又是个眼皮子浅的,人一多,说话都不利索了,怕给哥哥嫂嫂丢了脸,这才躲到这里来的。”
蒋骊珠不由叹了口气。
还好宋家子嗣单薄,旁支又早早地分了出去,不然三姑六舅的,以蒋琰的性子,只怕会把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劝道:“有几个是生来就不认生的,见的人多了,自然就好了。你都不知道,陆老夫人刚才还问起你呢!”
蒋琰低了头,飞针走线,没有做声。
交浅言深,蒋骊珠不好再劝,起身告辞。
蒋琰却很喜欢蒋骊珠,见她面露些许的失望之色心中着急,拉着蒋骊珠的衣袖道:“嫂嫂抬举我,我不是那不识抬举的人,只是她们都喜欢盯着我瞧我,我······我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人······哥哥嫂嫂那么好的人,却被我连累了……”
蒋骊珠一愣,突然明白过来。
蒋琰这是怕别人知道她的遭遇被人轻视,给宋墨和窦昭丢脸。
她想到蒋家被抄家之后,面对别人的非议时自己欲辩不能的屈辱与愤懑,再想到蒋琰的遭遇她顿时心中一软,再看蒋琰的时候,就有了种因同病相怜而产生的亲切,道:“你也别在意,那些人不过是好奇,等京都又出了新鲜事的时候,她们自然就会去议论别的了。”
蒋琰心中甚苦,蒋骊珠真诚的话语触动了她心底的苦楚她不禁道:“我的事和旁人不一样,她们能说上几十年,我又是个无用之人苟且偷生······只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了此残生······”说着,眼角湿润起来。
蒋骊珠家中逢难,比起一般的女子多了些经验,对蒋琰的话更有感触,不由得落下泪来。
蒋琰看着自责不已,忙掏了帕子给蒋骊珠擦眼泪:“我看,好生生的,乱说话,闹得姐姐也跟着不痛快起来。”
蒋骊珠忙握了蒋琰的手,道:“快别这么说我们可是堂兄妹。”
本是搪塞别的人关系,此刻提起,却又有了深深的温馨。
两人不由对视一笑,倒把刚才的悲伤冲淡了几分。
蒋骊珠知道从前的过往在蒋琰心中成了一个结,想把韦贺两家的遭遇告诉她,但想到蒋琰对害了自己的黎窕娘都没有什么恨意她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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