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哥儿却正看着起劲,在窦昭怀里咦咦呀呀地扭着,怎么哄也哄不好。倒是三皇孙,打着哈欠在乳娘的怀里早就睡着了。
太子妃就让皇长孙将手中的八角琉璃旋转灯给元哥儿玩。
皇长孙是个看上去很是温和乖顺的男孩子,据说他三岁能识字,五岁能识文,书读得非常好,皇上非常的高兴,赏了皇长孙好几块砚台。
他闻言微微地笑,很爽快地灯递了窦昭身边服侍的。
如果不出意外,皇长孙是未来的诸君。
窦昭哪里敢接?连声地推辞。
皇长孙笑道:“没事。去年皇祖父也赏了我一盏这样的宫灯,不过是八仙过海图,这个,就给翮哥儿拿去玩吧!”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听了顿生好感。
做为母亲,窦昭不由地感到一阵心痛。
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最终却被饿死在了钟粹宫。
她恭谨地道谢,让金桂接过了宫灯。
元哥儿立刻被骨碌碌转动的宫灯吸引住了,扭着小身子要去戳那宫灯。
皇长孙看着有趣,把让金桂把宫灯提到元哥儿的面前去。
“不可!”太子妃忙道,“小心灯光刺了翮哥儿的眼睛。”
皇长孙顿时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看了窦昭一眼。
窦昭给皇长孙找台阶下,笑道:“还是娘娘细心,我就没有想到这一茬。”
她的话音落下,就听到皇长孙轻轻地吁了口气。
窦昭不禁嘴角微翘,一行人去城门不远处的暖阁。
一路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宫灯,璀璨如星,元哥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早就忘了皇长孙给的那盏八琉璃旋转灯,等进了暖阁,更是哈欠连连,没等上茶的宫女退下,他已耷拉着眼皮睡着了。
太子妃笑着摸了摸元哥儿的小脑袋,笑道:“这孩子,倒和我们家老三是心性,能吃能睡能闹。也不知道长大以后是个怎样的性子!”
窦昭笑笑没有作声。
太子妃吩咐元哥儿的乳娘:“让翮哥儿睡到三皇孙旁边,你们这样抱着他,他睡得不舒服!”
皇上虽然大宽地让带着孩子的窦昭和太子妃提早下了城门,元哥儿在宫中却是没有歇息的地方的。
窦昭知道这是太子妃对自己示好,自己若是言辞坚定地推脱,谁知道殿下和太子妃会怎么想?
她笑盈盈地道谢,让乳娘把孩子带下去歇了。
两人就坐在宴息室里说起了年节里各嫔妃的衣饰首饰。
有宫女神色略带慌张地走了进来,在太子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太子妃神色一紧,嘴角紧紧地抿子抿。把目光落在了窦昭的身上,苦涩地道:“有御史弹劾世子,说世子飞扬跋扈,公为私用,指使五城兵马司的人捉拿和罪世子表妹的富绅护卫。”
窦昭愕然,道:“这个时候?在皇上面前?”
太子妃点了点头。
窦昭想让那宫女去探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因身份地位不能指使那宫女,她不禁眉头紧锁。心浮气躁。
是辽王指使?还是真有人看不惯宋墨的作派趁机发难呢?
或者是有人看见他们这些日子和太子走得太近,想给他们一个警告?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个时候弹劾宋墨,可见都是抱了置之死地在则后生的决心,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她暗自担心,太子妃已焦灼地喝斥那宫女:“还不快去听着。若有什么异样,立刻来禀了我们。”
宫女惶恐地应“是”,匆匆地退了下去。
太子妃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安慰窦昭:“不会有事的。今天是元宵节,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罚惩臣子的。”
窦昭颔首。眉宇间露出几分焦虑。
但愿太子妃说的是对的。
她情不自禁又手合十,朝着西方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两人安静地在暖阁里等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宫女欢喜地走了进来。
“娘娘,夫人,”她曲膝行礼,眼中全是钦佩之色,“世子爷说,举贤不避亲。五城兵马司原来就维护着京都的治安,总不能因为被掳的人是世子的表姐世子而所有不为。皇上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笑着罚了那御史三杯酒,准备将这件事就此揭过。谁知道那御史还揪着不放,在那里叽叽歪歪的。皇上一恐之下让人把那个御史给叉了出去。还发脾气说,难道自己是纣君不成,一个两个的都要沽名钓誉地争着做诤臣?吓得满殿的臣工都不敢说话了,还是皇后娘娘让嬷嬷把十五皇子抱到了大殿,皇上这才息怒。”
十五皇子今年才三岁,是目前年纪最小的皇子,皇上完全将他当孙子在看待,十分的宠爱。
窦昭和太子妃不约而是松了口气。
这件事看似就这样过去了,却引起了宋墨和窦昭的警觉。
宋墨派人监视着那个御史的一举一动。
窦昭则派人去接蒋琰回娘家住对月。
陈嘉送了蒋琰回来。
窦昭请了蒋骊珠作陪。
蒋骊珠见蒋琰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打趣她:“你现在还担心陈赞之会嫌弃你吗?”
蒋琰闹了个大红脸,抱着窦昭的胳膊依偎着她坐下,悄悄地问窦昭:“嫂嫂刚嫁进来的时候也不管家的吗?”
窦昭听她话里有话,笑道:“怎么,你没有管家吗?”
蒋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窦昭不解。
蒋骊珠也支了耳朵听。
蒋琰这才赧然地道:“赞之倒是把内宅的事都交给了我,可他又嘱咐那个陶二家的帮我主持家中的中馈,家里一共就我和赞之两个人和十几个仆人,那陶二家的又是个能干,我每天除了听她报账,什么事也没有了……吃了睡,睡了吃的……”
她很是不安。
窦昭和蒋骊珠面面相觑,又忍俊不禁。
蒋骊珠更是道:“你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当那管家是好管的?一会儿油一会儿米的,不知道有多累人。既然陈赞之找了人帮你,你就放手歇着好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推论
蒋琰不安地问窦昭:“我,我能这样吗?”
“有什么不能的?”窦昭笑着顺了顺她的头发,道,“每家都有自己的小日子,只要你觉得过得舒心就行了,至于是怎么过的,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不必去比较。”
蒋琰认真地点头。
气氛就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蒋骊珠掩了嘴笑,问起蒋琰准备回娘家住几天。
蒋琰红着脸小声地道:“赞之说过两天来接我。”
窦昭愕然。
蒋骊珠“扑哧”地一声笑,道:“他也太霸道了些!竟然只让你在娘家住两天。”
蒋琰喃喃地不能知道说什么好。
窦昭就想起自己回娘家住对月的时候,宋墨第二天就追到了静安寺胡同……她不由笑道:“那就过两天回去。反正你离英国公府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能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拘这一时。”
蒋琰松了口气。
宋墨和自己的这位妹夫实在没话说,他索性问起陈嘉的公事来:“我听说柳愚这段时候风头很健,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
他如今是宋墨的表妹夫了,等闲人可不敢为难他。
他恭敬地道:“史大人和柳愚对我都很客气。”
宋墨就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当差?”
这是什么意思?
陈嘉有些拿不准。
宋墨道:“锦衣卫虽好,可到底凶名在外,得罪的人多,想做锦衣卫都指挥使,必须是皇上的心腹,你太低,就算有我帮你,你想坐那个位置还有点难。我的意思,不如调到神机营或是五军营。那边的机会多一点。”
锦衣卫是世袭,四品以上就有机会在皇上面前当差,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在皇上心目中留下印象。陈嘉是借袭,汲汲营营才做到了小旗,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皇上,更不要说让皇上记住他的名字了,就算他努力地让皇上记住人的名字。想取得皇上的信任还得看机缘运气。
陈嘉自己心里也明白。
他从前最大的愿望是能成为锦衣卫同知或是佥事,再想办法捞个世袭的百户之类的,惠及子孙,就已心满意足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达到了目标。
如果说他不想再进一步,那是假的。可让他离开锦衣卫重新开始,他心里又有点觉得麻烦。
陈嘉思忖半晌,道:“我暂时还是先待在锦衣卫吧!锦衣卫的事我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办什么都方便,这个时候去神机营或是五军营,不免要花很多精力在人事上……”
也就是说。他希望这个时候更关注自己的小家。
宋墨非常满意他的回答,道:“反正去神机营也好。去五军营也好,都很方便,你既然现在不想离开锦衣卫,那就以后再说。不过,史川现在和我有些不对劲,你在锦衣卫多个心眼,最后什么事也别掺和。”
陈嘉恭声应“是”。欲言又止。
宋墨皱眉,道:“你有什么事直管说就是了,像什么样子!”
陈嘉低头应喏。斟酌道:“您昨天在大殿上被人弹劾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只怕这件事不简单,世子爷未雨绸缪才好。”
宋墨听了颇有些意外,但想到自己和陈嘉的初次见面,他的表情不由缓和下来。
有小厮进来禀道:“杜唯求见!”
应该是查到什么消息了。
放下心中的成见,宋墨也不得不承认陈嘉是个有能力的人。他想了想,吩咐陈嘉:“你跟我来!”
陈嘉没想到宋墨虽然不喜欢他,却也没有把他看外。
他步履稳健地跟了过去。
不一会,杜唯走了进来。
看见陈嘉,他微微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恭敬地道:“弹劾您的那位御史春节期间一直都没有出门,今天早上却突然去了城西的一个卖羊蝎子的食铺,和一个穿着长衫文士模样的人一起喝羊蝎子汤。我派了人打探那人的底细,发现他曾在沐阁老府上做过幕僚……”
沐川,是皇后娘娘的人。
陈嘉傻了眼。
宋墨却呐呐地道:“这就对了……如果是梁继芬,他肯定会谋定而后动,决不会这么鲁莽……只有皇后娘娘才会面面俱到。如果能成,趁机把我给换下来;如果不成,就算是给我个警告……”
陈嘉听着,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如雪,张大了嘴巴,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宋墨笑调侃道:“你若是后悔做了我的妹夫,我劝你最后好现在就想个脱身之计。”
陈嘉想到蒋琰温温柔柔坐在灯下给他补衣裳的样了,胸口一紧,道:“世子多虑了,我并没有后悔娶阿琰的意思!我只是没有想到……”
宋墨微微地笑,喝了口茶。
武夷跑了进来:“世子爷,玉桥胡同的窦五爷过来了。”
窦启俊?
宋墨有些惊讶,请他到书房时说话。
窦启俊知道陈嘉是宋墨的表妹夫,进了书房,这才露出几分焦虑来,道;“我有急事单位跟您说。”
宋墨和他去了隔壁的暖阁。
窦启俊低声道:“是五伯父让我来见您的说。他老人家说,弹劾的事只怕与沐川脱不了干系,让你仔细和沭川的人,小心别人让钻了空子。若是实在不行,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才是正经。”
宋墨万万没有想到窦世枢会向自己示警,他吃惊地望着窦启俊。
窦永俊见自己这个向来镇定从容的姑父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不由于呵呵一笑,道:“五叔祖也是怕家里的人出事,所以特意我来跟姑父说一声。”
宋墨点头,心里不由感慨,难怪窦世枢能成为窦家的首脑。
他真诚地道:“你代我向五伯父道谢,说我会小心的。”
窦永俊“嗯”了一声,道:“四姑父听说御史是沐川的人,并没有十分的震惊。莫非四姑父已经知道这人与沐川有关系?”
宋墨含蓄地道:“我刚刚知道。”
窦世横能查出这层关系,多关是靠着窦世横现在的位置和这么多年来打下的人脉,而宋墨也能很快就知道……这就有点耐人思味了。
窦启俊满是敬佩地看了宋墨一眼,笑着站起身告辞。
宋墨留他喝腊八粥。
窦启俊笑道:“我还要给五叔祖回话。等那天得了闲再专程登门拜访。”又道,“有什么事要我帮着跑腿的,您吩咐我一声。”
宋墨笑着送窦启俊到了大门口才折了回来。
陈曲水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书房,正和陈嘉说着闲话。
见宋墨进来,他笑着给宋墨行礼。
如今很多人知道宋墨被弹劾的事。宋墨以为他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笑着请了陈曲水坐下。
陈曲水见宋墨没有让陈嘉回避的意思,也就直言道:“我这个春节都在琢磨定国公府的事。我记得有次槐树胡同的六爷喝了酒,和窦家的几位爷说起科举的事,其中就提到了梁阁老,说他出身寒微,因而特别瞧不上那些高门大户的子弟,用人喜欢用寒门士子,评时文喜欢慷慨激昂,如果梁阁老被任命为春闱的主考官。大家可得小心点,别被梁老阁点了会元。到殿试的时候却不知道深浅地冒犯了天颜才好。
“世子爷,我记得那时候梁阁老刚刚主持内阁,皇上又旧疾复发,您说,他这么做会不会只是看不惯定国公府的煊赫呢?”
宋墨闻言神色凝重,道:“你的意思是?”
陈曲水道:“我的意思是,皇上可能怕突然殡天。想让定国公扶佐太子,又怕定国公桀骜不驯,所以寻个错要问定国公的罪。丁谓与定国公有隙。趁着这个机会指使钟桥折磨定国公。而梁继芬新任首辅,正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二,觉得公国爷拥兵自重,不敬朝廷,因而对国公爷的遭遇视而不见。那钟桥毕竟只是小小的指挥使,他见锦衣卫对定国公用刑而随行的御史视而不见,有可能觉得这是丁谓早就打通好了上面的关节,这才肆无忌惮,按照丁谓所说的谋害定国公……”
陈嘉是当事人。
他仔细回想当初的情景,还就真有这种可能。
锦衣卫和都察院隶属两个不同的圈子,平时井水不犯河水,能同时让锦衣卫和都察院保持沉默的,除了皇上,没有第二个人。
他不由得嘴干舌躁,哑着嗓子道:“世子爷,我们当初的确都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宋墨嘴里像含了枚苦胆似的。
若是真如陈曲水推断的那样,大舅死得可真是太冤枉了。
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悲愤。
梁继芬,当朝的阁老,怎么能以出身论英雄!
他的读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墨想到梁继芬因嘴角有两道深深褶皱而显得苛刻而不好相处的面孔,手紧紧时攥成了拳。
他高声喊着武夷,道:“你快去把窦五爷追回来。”
武夷飞快地跑了出去,府学门口追上坐着轿子的窦启俊。
窦启俊狐疑地折了回来。
宋墨问起梁继芬的事。
窦启俊回忆道:“我也听六叔父说起这件事。”
宋墨拉了窦启俊:“走,我们一起去趟槐树胡同。”
窦启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宋墨面色很难看,连声应喏,和宋墨一起去了槐树胡同。
窦世枢今天也休沐,他正在和翰林院的几个年轻学子说话,听说宋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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