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管是窦铎还是窦世英,都和他们祖上窦耀成一样喜欢舒适。
在京都的时候,窦世英就住在那里。窦明虽然也在京都,但他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方便,何况王许氏看见窦明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又听了女儿的话,知道窦世枢和自己的丈夫不和,总觉得东窦是想借此压着西窦。会把窦明给养废了,心疼得不得了,窦明到了京都,她对窦明就像眼睛珠子似的,自己的孙子全都靠边站了。一心一意只疼着这个外孙女,窦世英去看过窦明几次,见她面色红润,身边一大堆丫鬟、婆子服侍,片刻也不愿意离开王许氏,却和他有些陌生。知道王家待她不错,他也落得个轻松,和窦明一个住在静安寺胡同。一个住在柳叶巷胡同,父女俩接触并不多。
见窦明这样待高升,窦世英心中不悦,但因没有和女儿在一起的经验,他一时愣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现在窦昭出面,而且窦明熄了火。窦世英不由松了口气。
而王映雪见窦明受了窦昭的训斥而窦世英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知道窦世英这是向着窦昭,怕窦明因此不如窦昭得窦世英的喜欢,忙笑着出来打圆场,对窦昭道:“你父亲和你妹妹都惦记你祖父的病,风尘仆仆地从京都赶回来,又急又累,难免脾气大些,说话有些不周全。”又对高升道,“把五小姐的箱笼都搬到栖霞院的东厢房吧?”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进东府。然后对窦世英道,“七爷一路辛苦,妾身已经吩咐灶上的婆子烧了热水,您先去梳洗一番再去探望父亲吧,免得让父亲也沾染上了尘土。”
窦昭在心里冷笑,想着:你亲娘都不管你,我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难道还多嘴多舌地管头管脚不成?遂也不多说,回了祖父的卧室。
丁姨奶奶自从祖父病后就一直不眠不休地在祖父床前服侍,两天前终于挺不过去也病倒了,祖父身边如今由丁姨奶奶身边的大丫鬟秋芬主事。
看见窦昭进来,她忙恭手立在了一旁。
窦昭吩咐她:“我父亲回来了,最多三炷香的功夫就会过来看祖父,你让丫鬟们准备些茶水,然后把给祖父看病的大夫请过来,父亲恐怕有话要问他。”
自从窦铎倒下后,窦昭就回了西府,住进了一直空着的正房,平日只在祖父床前待疾,家里的其他事,一应仍由王映雪打理,只有来了诸如像二太夫人这样的长辈探病时,她才会出来应酬几句,偶尔也会指使丫鬟或管事的妈妈做些事,却事事都在点子上,全是王映雪没有想到的或是疏忽的,渐渐的,家里有头有脸的丫鬟、管事妈妈在她面前行事都多了几分谨慎。
秋芬恭敬地应是,派了丫鬟、婆子听差。
不一会,盥洗完毕的窦世英和窦明由王映雪陪着走了进来。
窦昭退到一旁,将床头的位置让给父亲。
窦世英握了窦铎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秋芬进来禀道:“四小姐,大夫过来了。”
窦昭轻声对父亲道:“您有什么事就问大夫吧!”
窦世英知道是女儿的安排,感激地看了女儿一眼,心中大慰,觉得把长女交给纪氏抚养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大夫细细地给窦世英解释着窦铎的病情,大意是如若过了七月还没有醒,家里就应该准备后事了。
这个判断还是很准确的。
窦世英听着哭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悲伤起来,大家都跟着抹眼泪,就是窦昭,也跟着落了几滴泪。
父亲在祖父床边支了张榻,亲自帮祖父擦背洗澡、端屎端尿、喂水喂药。
窦昭按自己平日的作息时间陪着父亲,中午依旧小睡一会,晚上到了亥时就回房休息。卯时过来帮父亲照顾祖父,在祖父昏迷、父亲呆坐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背着新近跟着六伯母学的《论语》。
窦明毕竟只有六岁,哪里耐得住,在屋里呆一会就扭来扭去的。
父亲嫌她闹腾,让王映雪把她交给二太夫人照看,王映雪哪里敢,又不能把二太夫人的用意跟父亲说,只好把窦明带在身边,一面主持府里的中馈,一面照顾窦明。窦明又在京都带了很多真定州都没有的小玩意回来,不时要招了仪姐儿和淑姐儿过来玩耍,祖父这边就有点顾不过来。
来探病的二太夫人见了。就对父亲提议:“你看,要不要把崔姨奶奶接回来侍疾?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小叔正正经经的妾室,是你的生母。”
父亲自然是愿意的。
窦昭却不愿意。
凭什么祖父好生生的时候就把祖母丢在田庄里任其自生自灭,现在病得不能动弹了。就把祖母接回来服侍祖父?
她插言道:“不如再等些日子……丁姨奶奶管着祖父屋里的事,是祖父的心愿……若是实在不行了,再派人去接崔姨奶奶也不迟。”
对二太夫人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也好!”她点了点头,问起祖父的病情来。
父亲事后满腹的狐疑问窦昭:“你不想接崔姨奶奶回来吗?”
他以为窦昭是这个家里和自己生母最亲近的人,没想到提出反对的也是窦昭。
等祖父要咽气了。窦家的人就算不同意她也会把祖母接回来,却不是这个时候!
窦昭在心里想着,却道:“总要先跟丁姨奶奶商量一声。何必把崔姨奶奶接来受别人的闲气。”
父亲再无二话。
窦昭却叫了赵良璧:“崔十三这些日子有没有找你?”
崔十三这个时候十四岁,过了县试,正在县学里读书,他和赵良璧前世是好友,这一世私交也很好。因为祖母不愿意沾惹窦家。崔家的人从来不和窦家的人打交道。他们两人都在县里,窦昭猜测崔十三肯定会悄悄来找赵良璧。虽然她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赵良璧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您,您怎么知道的?”眼神有些惊惧不安。
窦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自然不会和他解释什么,而是肃然地道:“你立刻叫崔十三来见我。”
她知道,崔十三是个有能力、有野心、有毅力的人,他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让崔家改门换第,成为耕读传世的诗礼大家。
重生就有这点好,省去观察、考验等很多功夫,想用谁直接提了就用。
赵良璧吓得脸色发白,一溜烟地跑了。
下午,他领着崔十三从侧门进了西窦。
窦昭问崔十三:“你想不想让崔姨奶奶堂堂正正地从窦家的大门走进来?”
崔十三眼睛一亮,看着窦昭目光却还是带着些许的警惕。
窦昭吩咐他:“你这些日子住到崔姨奶奶的田庄去,我会让赵良璧给你带信的。我让崔姨奶奶来,你再护送崔姨奶奶过来。可若是没有我的口讯,谁去接崔姨奶奶,你也要把崔姨奶奶给我拖住了。你能做得到吗?”
崔十三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迟疑地道:“您,想干什么?我们崔家,可不想给人当枪使!”
窦昭为祖母抱不平,不愿看见祖母被窦家的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不屑地望着崔十三,“崔姨奶奶是我父亲的生母,她难道就没有资格踏进窦家的大门?至于崔姨奶奶来了之后是想留在窦家还是想回田庄,我想就是二太夫人出面也拦不住她吧?”
那眼神,刺伤了崔十三,但他还是沉思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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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们,加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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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初二,各地的风俗都不一样,不知道你们是走舅舅家还是走岳父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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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第五十八章 丧事
祖父是八月十二日丑时逝世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父亲哭得不能自己,全靠东窦的人过来帮着小殓。
窦昭静静地站在庑廊上,听着父亲的哭声,想着祖母。
三年之后,祖母也会去了。
她能不能做些什么,让祖母能多活两年呢?
祖母是去后院给瓜秧浇水的时候突然倒在田里的……祖母的身体一向很好,谁也没有想到……
王映雪走过来,用吩咐的口吻对窦昭道:“寿姑,这几天会有很多人来吊丧,你妹妹不懂事,母亲只有靠你了。你帮着看着点灶上的事。”
祖父的丧礼,亲戚朋友、乡亲近邻都会来祭拜,她见自己这些日子行事有法有度,是怕自己在丧礼上出了风头,得了那些长辈的青眼,以后更加没办法制约自己吧?
窦昭挑了挑眉。
“母亲?”她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映雪,“太太是不是忙糊涂了?您什么时候改姓赵了?祖父刚去,报丧的日子都没有定就有人来吊丧?太太是不是从来没有主持过丧事,不懂这些?如果真不懂,就请了三太太来帮忙吧!祖父是进士及第,窦家在北直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时候恐怕有祖父的故旧前来送祖父最后一程,若是弄出笑话来了,窦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至于灶上的事,如果现在管厨房的管事妈妈拿不起,就换个人吧!”说着,她喊了海棠,“去请高升过来。”自从王映雪扶正,祖父不管内宅,窦昭又长年住在东府。内宅管事的即便不是王映雪的人也是不敢得罪她的人。高升是父亲的人,在前世的记忆中,他只忠于父亲一个人,只要父亲没有明确地表示,做为父亲的女儿,高升会等同父亲一样的尊敬,就像他尊敬窦明一样。
王映雪已脸色大变,沉声道:“寿姑,我不知道东府的太太们在你面前是怎样说的,可你总归是西府的人……”
窦昭打断了她的话:“太太。我看有些事你自己要考虑清楚才是。祖父这才刚死,别以为自己头上就没人管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正说着。高升过来了。
窦昭打住了话题,刚把王映雪的话说了个开头,王映雪已急急地道:“我这几天忙糊涂了,说话不免急躁了些,寿姑不要放在心上……”
要怪只能怪王映雪的运气不好。
窦昭正为祖母的事烦心。王映雪这样挑衅她一番,还在她面前自称是什么“母亲”,她铁了心要收拾王映雪,也不管王映雪在一旁说什么,径直将话说完,并道:“……太太没有管家的经验。这个时候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来,西府恐怕要被别人说一辈子。家里的人事你都熟悉,如果没有能当大任的人。就把这几天的筵席包给外面的酒楼饭馆,真定县找不出这样的人,就去真定州找,别人知道了,不会想到是我们家没人。只会说我们孝顺,要热热闹闹地把祖父送上山。”又道。“这个时候,最忌自家人乱套,你就多担待点,若有什么纰漏,就把事情先压下去,等把祖父的事办完了再说。”
她不知道真定有没有专给人做红白喜事的铺子,但她在做侯夫人的时候,京都有很多这样的铺子,而且还有几家规模做得相当大。
高升猜到是王映雪想给窦昭下马威,但窦昭的提议太让人心动了。
不要说真定,就是北直隶,也没有哪家这样大手笔地给老人送终的。所谓的死后哀荣,看的就是子嗣的孝心和本事。这件事如果办好了,只会对七爷的前程和名声有好处。
他立刻道:“我这就去办这件事。”说完,果断地转身,看也没看王映雪一眼。
窦昭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说了声“高管事暂且留步”,问王映雪:“太太还有什么事没把握的?现在说出来,我和高管事一起帮你想办法。如果等到丧事的中途有什么事出了差错,那个时候每天要接待来吊唁的人,恐怕我们也会有心无力。”
高升果就站定,恭身等着王映雪说话。
王映雪气得心头发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窦昭就冷笑着看着她。
她只得咬牙切齿地说了声“没有了”。
窦昭笑道:“那就好!太太不要过两天又想起什么事没办就好。”沉稳大方地转身离去。
高升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朝着王映雪揖了揖,自去找那能包筵席的酒楼饭馆不提。
王映雪扶了胡嬷嬷的手,直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胡嬷嬷却担心窦家的那些仆妇。
因七爷一直没有吩咐把正房清理出来,前头七奶奶和四小姐还有些东西留在那里,老太爷也不发句话,太太不好贸然地搬进去,加上东府又一直压着西府,以至于那些仆妇对太太也少了应有的尊敬。她们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给压下去,四小姐这样一番举动,会不会让那些仆妇又不安分起来?
如果能让七爷说句话就好了!
她在心里感慨着,嘴里却劝着王映雪:“太太,大局为重。”
“我知道。”王映雪点头,问道,“我娘家谁来吊丧?”
窦铎不能进食的时候她就差人给母亲王许氏报了信,希望娘家能派了得力的人来吊唁,这样也有利于她在窦家站稳脚跟。
胡嬷嬷低声道:“老太太说,让大爷和大奶奶来。”
王映雪皱了皱眉,道:“二嫂不来吗?”
这种场面,只有二嫂庞玉楼能明白她的心意。
胡嬷嬷道:“要不要我给二奶奶带个信去?”
王映雪说了句“快去”,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厮四处张望了一下,飞快地闪身进了窦昭歇息的厢房。
她心中一动,指了那小厮低声对胡嬷嬷道:“你派个机灵的人盯着那小厮。”
胡嬷嬷应声而去。
赵良璧进了厢房,小声禀道:“崔姨奶奶已经知道窦老太爷病逝了,她等会就会赶过来。”
窦昭奇道:“这边给崔姨奶奶报信了?”
“没有。”赵良璧道。“崔姨奶奶说,不知道是不知道,知道了,怎么也得来上炷香……”
“那是自然。”窦昭道,“可怎么来、什么时候来却是有讲究的。她老人家不在乎,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是那回事了。你跟崔十三说声,让他拦着崔姨奶奶。窦家的人什么时候去接崔姨奶奶,他什么时候再陪着崔姨奶奶过来。窦家的人要不是去接,就不来。”
“崔十三也这么说。”赵良璧很是苦恼,“说有些架子。该端的时候就得端,不然会让人瞧不起的,还以为老太爷去世了。崔姨奶奶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了……可崔姨奶奶说,谁想说让谁说去,她非要来不可。
“你们想办法拦着。”窦昭笑道,“崔十三一定有办法的。”
赵良璧只好去给崔十三回话。
府里人人都知道王映雪想为难窦昭反被窦昭将了一军,厨房里管事的人可能会被窦昭一锅端了。
一时间西府里人心惶惶。丫鬟、婆子在窦昭面前都战战兢兢的,比在王映雪前面还要恭谨。
窦昭不管这些,看着到了中午,去了鹤寿堂的厢房服侍二太太和几位长辈用午膳。
第二天清早,窦世榜亲自去接了祖母过来。
丁姨奶奶拉着祖母的手,哭得格外的伤心。
窦昭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前世。祖父去世的时候窦晓已经有五岁了,三伯父将她们从田庄里接了回来,丁姨奶奶见到祖母的时候。虽然双眼红肿,却只是淡淡地和祖母打了个招呼就帮着王映雪待客去了。
她阻止了母亲的第一次自缢,虽然没有能阻止第二次,却让事情有了很大的偏差。
窦晓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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