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五年过去了,他虽然依然站在她身边,但……喜儿皱眉,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上官云天,他的眼里没有温情。虽然,他仍看着梅欢,虽然他的脸上,眼里仍维持着笑,可是,没有温情,没有炙热……有的,是紧张或者还有害怕。突的挑眉,是了,他怕水……想到这里又皱眉,他愿意为了梅欢而接近他最怕的水,这样,也算是爱吧?可还是不对。
喜儿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就是感觉不对,总觉得,上官云天跟梅欢之间,并不是爱,爱,应该是像爹娘那样,你侬我侬,应该像丹叔叔那样,心里眼里只有你。
他不会是梅欢说的那个人,喜儿暗自坚信,所以,她又将目光移开,看向其他几人,这些人更不可能,他们都才只见了梅欢,而且,是师兄,应该不会被她利用才对。
那么会是谁?是谁让梅欢有那样的认定,她不得不嫁的……
“小姐。”无极突然轻叫她。
喜儿转回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想事想得失了神,看向无极,却见无极向她使眼色,不由又抬头,才发现,原来梅欢所乘的船已到了她的小船边上,更有一个梯子垂了下来。而梅庆和尚南已经上了船。而此时,众人都盯着她,一脸的怪异。
喜儿疑惑的看向无极,无极很小声道:“他们请小姐上大船。”喜儿哦了一声,刚要说话,却听无极又更小声道:“小姐刚才一直盯着上官云天看。”
“耶。”喜儿被吓到了,“我才没有,我只是在发呆。”喜儿急急道,却不知在别人耳里,这样的解释是多么的画蛇添足。而她也很快就从无极的脸色上反映过来了,“算了,上船。”
“姐姐。”喜儿一上船,梅欢便迎了上来,认认真真的行礼。
喜儿微微一笑,“欢妹真是越发美丽了,连姐姐都看得失了心魂呢!”演戏谁不会啊,她只是不愿,并不代表她不行。
“刚才妹妹弹了元月师傅所创的《高山流水》,想说,姐姐乃是元月师叔最疼爱的弟子,对这首曲子必定有更深的体会,不知姐姐可否为我们弹奏一曲?”梅欢对上喜儿目光,带着淡淡的讥讽和挑衅。
第227章:好戏上场(6)
喜儿失笑,果然是梅欢,可惜有些沉不住气,居然这么直接就将目的暴露了出来。看向梅欢让出来的琴案,看向上面那不知价值几何的琴,不由一笑:“欢妹不怕我毁了你的琴?”
梅欢优雅一笑,“区区一具琴而已,姐姐尽管用。”
喜儿望向梅欢,果然是不同了呢,想起当年在随意园时,同样的问话,那时她可是心疼又犹豫,那时,她对琴的热爱发自内心,而现在,她爱的,已不再是琴的本身了。
“当年师傅弹这曲《高山流水》时曾说,《高山流水》付知音,也只有遇到真正的知音才配弹这一曲,否则,便是玷污了此曲,让它沦为戏子献媚的俗音……师傅的教讳喜儿不敢或记,所以,从此曲面世,喜儿也不过弹了两回,不论琴技如何,喜儿却敢保证,却未污了此曲……今日欢妹要求姐姐弹此曲,却是为难姐姐了。”环视一圈,不论是大船之上的人,还是船周围跟着的那些小船,还是轻轻摇摇头,“既无知音,喜儿又怎敢弹此曲。”
喜儿话音一落,众人目光不由都看向梅欢,只见她的面色时红时白时青,交替不断,虽然没有明说,可大家都听出来,喜儿那句话却是实实将梅欢人讽到了底。不但讽她是个戏子,更讽她玷污了《高山流水》这一曲,想得再深一些,是她玷污了乐音,她的第一才女成了笑话,成了第一戏子。
“你……”梅欢指着喜儿,脸上怒羞交加,再配上那各色脸色,真是丰富又多彩。
喜儿正等着她发怒,最好恼羞成怒的冲上来给自己两马掌,并想着,也许明天华月城的八卦又将有什么新题材……就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梅欢却让她失望的放下了手,连面上表情也瞬间就恢复了常色。
只见她微微一行礼,非常受教的道:“姐姐教讳的是,现在,可否请姐姐再献身说法,让妹妹也知道,何为付知音!”梅欢在付知音三字上,用足了力气。
第228章:第二场戏(1)
喜儿轻笑,“既然没有知音,又如何弹琴,当年初学琴时,便说过有七不弹,欢妹还记得吧?”
“闻丧、为乐、事冗、不净身、衣冠不整、不焚香,不遇知音,是为七不弹。”梅欢下意识的接口。
喜儿听了又是一笑,“欢妹说的极是,为乐,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古圣人的话,我自然是要遵循的。再者说,欢妹觉得姐姐很像那种娱乐众人的戏子吗?”说罢只深深的望着梅欢,再次见到梅欢那变幻莫测的脸色。
梅欢张口结舌,嘴张了几张,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虽然,这样,仍不能掩她的美色,甚至在有心人的眼里,她更有另一翻韵味,可终究还是有那么些人的眼光从她的身上转到喜儿身上。
带着激赏,带着疑惑,也有带着崇拜,比如,梅庆和无极。
终究结底,喜儿还是没有弹琴,她对彩衣娱亲这样的戏码不反对,可是,要她娱这些不相干的人,她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而梅欢,不知是不是被喜儿给气的失了心神,居然就一直发起愣来,一直到下了船,也只是紧盯着喜儿,只不知她心中想些什么?喜儿时不时的瞄她两眼,见她不再搭理自己,自然也乐得清静。
只可惜,从那一番对话之后,再也听不到一丝乐音,让美景少了些味道。
也是,谁在这种情况下表演便是自认戏子,谁也丢不起那脸。只可怜了梅欢,一来就迫不及待的表演琴技,虽然的确人间少有,也让人捧上了天,可被喜儿这么一说,却生生从九天飞仙变成了戏子,好吧,是九天戏子,可终究还是颜面尽失,最后,连真正开席的时候,都没脸呆下去,早早就告辞而去。
至于喜儿,见戏差不多落幕,而第二场暂时还没那么快上场,便想着回去休息休息,好来赶第二场。便也跟着告辞离开,至于其他人,在夜渐深之后,也都一一告辞离开,只留下繁闹后的空虚寂寞,让主人一人独享。
空虚么?寂寞么?也许吧,各人不同,所感受到的也不同。
“《高山流水》付知音么?”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轻轻响起,像一阵轻风拂过,似有若无。让人疑似幻听。可突然的,一声琴音猛的划过夜空,可立刻的,又变为淡淡的,断断续续的,也似那低沉声一般,只淡淡的飘过一两个音符,便再次止歇。有些落漠,有些心灰意懒。
“小姐,他在干嘛。”更小的声音在喜儿耳边响起。
喜儿横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影一眼,“我怎么知道。在等人送他去阎王殿?半夜不睡觉,却坐在水边,说弹琴又弹琴,学人家玩什么长吁短叹,对景伤情……找死。”
“他在等死。”暗影突然肯定道。
喜儿也是一愣,随即用了然的目光与暗影交换了一下眼神,“你是说,他知道今晚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暗影微眯着眼看向坐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拔弄着琴弦的上官云天,点头,“否则,他没理由现在在那里,除非,他在等人。”
喜儿也点头:“不过,也许人家等的情人。”
“梅欢?”暗影望向喜儿。“不可能。”
“来了。”喜儿突然出声,只见一个身影正慢慢走过来。而那身影越近喜儿眼也就越大,直到那人坐在上官云天身边,她才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么准?”
那张比玫瑰更艳上三分的小脸,不是梅欢却又是谁?
“这回好玩了。”暗影突然用下巴指了指水榭的另一端,只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慢慢靠过来,而那些人似乎也没想到,会突然有外人出现,几人只好伏在一堵墙后面,静静的等着。
于是乎,两批人都躲在暗处,看着那一男一女。
“师兄,你何时离开?”梅欢伸手掬了些水在手里,水有些冷,又立刻缩了回去。
“师妹……”上官云天刚要开口,又被梅欢打断。
“师兄以前都称我欢妹的,难道,连师兄也不要我了么?”
第229章:第二场戏(2)
上官云天看向梅欢,一脸的迷惑,“可是,师妹身份不同往日,呼你一声师妹,已是逾越。”
“难道,因为欢儿的身份变了,所以,师兄对欢儿的感情也变了么?”说着便开始一下下的抽泣,“我不明白,为什么欢儿只是上了一趟京,回来就什么都变了,爹娘不要我了,姐姐不要我了,哥哥也不要我,甚至连家门也让我进……难道,现在连师兄也不要欢儿了么?”
“我,我没有。”手抬了抬,似想将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拥入怀里安慰,可终究,还是一脸为难的收了回去。
“是欢儿的错么?欢儿生的美是爹娘给的,欢儿的聪慧是天生的,难道就因为如此,便是欢儿的错么?欢儿应该自毁容貌么?欢儿应该装痴作傻么?”哭泣声越来越大,梅欢也终于哭得无力,倚倒在上官云天的胸前,任泪溅湿他的衣衫。
“你没错,你,也是身不由已。”上官云天轻拍梅欢的肩膀。
梅欢含泪抬头,楚楚可怜的望向上官云天,“我没错?”
“是,你没错。正如你自己所说,你生美貌不是你的错,你聪慧无人能及也不是你的错,而这一切,都决定了你的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所以,不是你的错。”上官云天认真的看着梅欢。
“那是谁的错?”
“是——”上官云天突然抬头,久久不语……
喜儿突的轻轻一叹,拉了暗影一下,“我们走吧。”这样听人家说话,实在很不道德。
“小姐为何叹息?”暗影不动,反而反问。
喜儿瞥了他一眼,又望向那拥在一起的两人,才轻道:“我在想,欢妹的问题。”
暗影轻冷哼一声:“那有什么好想的,自然是她自己错的,她自己选的路,自己就该承受结果,有错也是她自己。”
喜儿苦笑:“的确,可从另一方面去看,也不是她的错,如果,她小时候不曾见到那个人,不曾让那些事情污染了她的心……一切,都是是命运的错,是老天的错。”
看向上官云天,他是不是也这么以为的?这个世界的人对苍天神鬼还是很敬畏的,所以,便是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也不敢怪,可是,他抬头,是望天么?是在怪天么?
“师兄。”终于停了泪么?喜儿疑惑的望向梅欢,连声音都恢复如常,真是好快。
“欢,欢妹。”
“我记得,从我六岁开始,师兄就开始向我爹娘提亲,一直,到我十岁,离开华月城……”梅欢抬起身体,稍稍远离上官云天,让她的眼睛可以看到他的。“知道为什么,爹一直不答应么?”
上官云天轻轻摇头,眼里露出淡淡的疑惑。
梅欢轻吸口气,“是我不愿意。”
上官云天两眼突睁,眼底有着不解,有着一丝受伤,更多的是,疑问:“为什么?”
梅欢紧盯着上官云天:“因为我不知道,师兄一直坚持要娶我,是为了我救师兄的命,还是因为,师兄喜欢我。”
上官云天睁大的眼半合,声音极低沉,“为什么这么说?”
梅欢呵呵苦笑:“是啊,我梅欢有着世人难觅的姿容,人人都爱这一张花容月貌,可是……”梅欢突然站起,“容颜是会老去的……以你的聪明,大概早就看出来,我跟姐姐并不是一母同胞,没错,不是,还记得彩云么?那个曾经的华月国第一美人,我娘啊,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呢!”抬头轻呵了一声,“可是,当我见到我娘的时候,她却面容枯槁,形态疯癫,像个恶鬼一般丑陋。我娘,也曾有花容月貌,也曾得天下男子的爱,可是,当她美貌不再,不但没有了男子的爱,连我,这个亲生女儿,她都不得见上一面,只因为,她变丑了,我爹不爱她了,所以,我爹将我跟哥哥送给别的女人养育,而我娘,一生被关在西园,直到死去,我爹也未去探望过她一眼。”
“欢妹……”上官云天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私密事件,一时尴尬不安,更多的,是心酸,替梅欢,“不要说了。”
第230章:第二场戏(3)
“看到自己越发美艳的脸,你可知道,我并不觉得开心,只觉害怕,我怕别人爱的是我的容颜,我怕将来,当容颜老去,我也只得到娘的下场。”又深深看向上官云天,“所以,我不想你因为容貌而娶我,也不想你因为我救你而娶我,如果不是真心的爱,我宁愿不要。”
“欢妹……我……”欲出口的声音被一纤纤玉手挡住。
“师兄,别急着说好么?请你,不,求你,好好想想,你爱我么?”收回手,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快步离开,像只黑夜中的彩蝶,翩翩飞舞着离去,只留下一个形似木雕的人,一直呆愣着。
“他不会真信吧?”喜儿耳边再次传来暗影的声音,不由轻吁一口气,“为什么不信?”连她都差点相信了呢?她说的对极,老天其实还是公平的,给了你无双美貌,就让你在爱情的道路上比别人走的艰难,平凡的人也许缺少许多光彩夺目,不够轰轰烈烈,不够刻骨铭心,却不知道,平凡人所拥有的那种平淡和顺的爱情却是那些人毕生所追求的。
到底是谁更幸福些,总是也说不清楚的,谁让人类总是贪得无厌,总是盯着自己没有的东西,去求不得……
“好吧,不管他信不信。”暗影很洒脱的放下这个问题,又看了看那些伏在黑暗处的几个屑小,不由又轻问:“小姐,咱们救不救他,还是,只看戏?”
“这个?”喜儿听了轻轻挠头,“是哦,救不救?”本来她只是来看戏的说,现在,居然扯到她身上,有点不对劲。
可是,不救吗?看向那个仍在发呆深思的男人,好歹,她也救过他两次了,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再让他这么死了,而且,更可悲的是,还是淹死的,三次,三次都被淹个半死……难道说,这人,这一辈子就注定要淹死么?
“救。”喜儿不甚愿意的点头,为了之前那两次救人不做白工,更为了,她想试试看,这人,是不是真的跟水犯冲,会不会还有第四次,第五次……她就不信,每一次,他都会被水淹死。
“……”暗影看了喜儿一眼,只是跟着点头,什么反驳的话也没说,只是轻问:“现在救,还是等那些人动手之后?”
喜儿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了,“等那些人动手之后。他一直怕水,不知这么些年,到底治好这毛病了没有?”
暗影万分同情的看向暗影,可怜的人,为了小姐的一个疑问,他就只能以命相拼。不过,他可不会劝小姐,相反的,他也万分期待最终结果。也许那人已治好了惧水之症,自己爬上来就是。
不过,他很怀疑,那欲置他死地的人,会只准备这点小菜,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味道。想到这里,暗影下意识的转头四望。
“来了。”喜儿暗暗推推暗影,整个人兴奋的望向仍站在水榭边上发呆的上官云天,只见三个黑衣蒙面的人,慢慢的悄悄地向他靠近,眼看离他只有一臂之距了,喜儿甚至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云天,小心。”就在那黑衣人伸出手刚触及上官云天肩膀时,一个声音突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使铁笛的黑衣人,只见那人握着铁笛,踩着水榭的房顶飞冲向那手几乎搭在上官云天肩膀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