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的过去只有青灯伴佛,每日潜心修炼,并无任何杂念。
不他怎能忘记,那天夕阳的云霓风花,怎能忘记,那个少女的烂漫无暇
许久之后,他怅惘地说出:“倘若能够回到那一天,我定会请她留下。即使只是坐在那里陪着我,那样就已经很好。”
听到这句话,她心中不由得柔情涌动。原来,沉陷过去的人,并非只有她。
看着月光下他的侧脸,她暗暗作了决定。
他站起身道:“我不能连累你。”
正要离开,她拿出一壶酒,各自倒了两杯,笑道:“这杯酒后,恩怨两断。你不必介怀,再见之时,仍是宿敌。”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浅浅抿过,温柔地看着他。
就在这样缱绻深澈的眸子里,他沉沉地倒了下去。
她抱住他,外袍紧紧地裹住他。两人相依相偎,寒意难侵。
她不能看着他离开自己,任他孤身奔赴那既定的死亡。她选择自己承担,即使只能拥有这片刻的温暖。
天尚未亮,喊杀声阵阵逼近。
墨国和黎国的军队将他们紧紧围住,怒骂他们勾结叛国。
他从迷/药中清醒过来,此情此境,已然明白。
她看着两国军队说道:“我不过是爱惜人才,所以才冒险将他救出。谁知道他忠于旧主,怎么也不肯弃暗投明。真是白费心机,害得我被你们误解。”
忽然挑起缨枪,指着墨沨道:“你我本是宿敌,各为其主。既然无法和解,那就决一死战!”
不错,他们本是宿敌。此时也只能拔剑相向,否则只会害她百口难辩。
他抽出长剑,本想如往常一样留有余地,谁知道几招之后,她竟然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剑下,任由那冰寒长剑刺穿了她的心口!
这一变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在别人看来,那是他主动杀死了她。只有他自己明白,竟是她自己求死。
他错愕万分地看着她,想要问出一句‘为何’。她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对着黎国将士说道:“为国尽忠,为父尽孝,该还的恩情我已经还清请你们善待父兄”
只是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为他而死。
她在心里轻轻地说完这句话,身子倒在了地上。
有什么从她的怀里落下,“叮”的一声,碎成两半。
那血迹斑驳的玉佩,映在他的眼中,竟然似在泣血!
他双眼血红,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玉佩,那是她曾经许给他的温暖。可是如今,竟然被他亲手毁灭!
此时,他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用自己的死,换取他的后路。
然而,她又岂可不明白他的心意!她如此为他,甚至任由自己死在他的剑下!心伤难愈,他又如何能够独活!
墨国的将士忽然道:“二皇子已被立为太子。太子有命,墨沨通敌叛国,无论怎样都不可轻信。杀了他,太子重重有赏!”
千军万马再次朝他逼近,他将她抱在怀里,望着她唇角宛如当初的浅笑,心痛如割。
她说:“倘若可以,我多想永远留在这里陪你,再也不管那些世俗纷争。”
伊人清笑犹在耳际,尸体却已经渐渐寒凉。
乱箭齐发,他不躲不避,将她护在身后,神色寒漠地看着那一场浊世的萧杀。
就在这退无可退的瞬间,紫光乍现,天地静止。他脑海中一片混沌,似乎陷入无尽的黑暗
第二十一章 执迷不悟
更新时间2014…2…18 21:35:04 字数:3131
“你本不属于那红尘浊世,你该是这无上仙界的主人。归位罢!”
谁的声音,如魔似幻,低低蛊惑,恍惚梦魇。
犹如荒凉一梦,当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仿佛置身于天地混沌。孑然一身,唯他而已。
他望着虚空之中的人影,问道:“你是何人?”
“你不是一直潜心修道么?总该有个师父教你。”
“弟子拜见师父。”
“从此以后,你就是这离恨殿的少主人。前尘往事,就此化为云烟。”
那声音骤然消失,四处混沌初开。渐渐百花盛放,仙乐缭绕,竟是在仙界!
在这幻境之中,不知转到了何处。只是脑海中意识明灭,怎么也想不起过往。
忽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那不羁的声音就在耳际响起:“好师侄,该醒来了!”
前方陡然出现一棵花树,那人抱着酒壶,醉然入梦。
意识终于归位的时候,他们仍然是在那片废墟中行走着,四处尽是白骨,荒幽死寂。
师叔靠在花树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直直地逼视着墨沨:“现在,你还敢再坚持走下去么?”
墨沨紧紧地握着卿浅的手,嘴角流出了鲜血。他坚定地说道:“这一次,我定会改变结局!”
“天命已定,步步皆错。你不过是执念太深。”师叔忽然闪现在他的面前,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里,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感应到了。”
“师叔何解?”
“让她看看你的身体——哦不,肩膀吧!”师叔暧昧一笑,转身悠悠走开。
举目皆是荒凉,两人只能歇息在那棵花树下。
墨沨将她拥入怀中,疼惜难言。
他如此爱她,竟然害了她两世!两人在红尘中时,她死在他的剑下;后来在仙界,竟然又是他害得她魂飞魄散!
难道真的是天意已定?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是逆天而为?
他怎愿相信,如此的开始与结局!
而这一世,她尚未记起。倘若记起,又该是怎样的痛苦不堪!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要将她融入骨血里。她几乎无法喘息,却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她心中的伤,又何从说起!
她忽然那么害怕,害怕这一世的结局更加难以承受!
她在他的怀中,悲伤落泪:“墨沨,我们不要再寻找了,好不好?”
“卿浅,我怎么忍心看到你流离无所?不要害怕,这一次倘若不能改变生离死别的结局,我会死在你的前面!”
“不我们不会死的我们要相守下去一世白头”
“卿浅,我会保护你,不惜一切!”
他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安抚着她。
夜色降临,天地间两人竟如此孤独。
忽然,她伸手反抱住他,热烈地索取着他的温暖。
他明白妖魅作祟,却不愿就此冷却。
两人热火燎燃,紧抱纠缠。
她猛地撕开他的衣服,咬上了他的肩膀。
他低呼一声,心中烧起说不出的情火。
蓦然看到他肩上的一瓣莲蕊,她轻轻吻过,媚然问道:“这印记,谁帮你刺上去的?”
他的身子一僵,错愕至极:“你说什么?”
“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么?”她笑得妩媚,“原来我竟是你唯一的女人。”
印记印记
他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出现当初的情境。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魂飞魄散,那一刻心神俱灭生无所恋,竟然竟然是那时附了身
原来,执念最深的那个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们说的不错,他确实已经无可救药!
她一口咬在那个印记上,鲜血喷溅,濛染了她的双眼。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清醒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那瓣莲蕊在月色下染着泣血的芳华。
眼泪再次落下,她想要推开墨沨,却被他紧紧抱住。
“放手吧!”她痛苦地说,“现在我终于相信,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你害了我,而是我害了你!”
“卿浅,错的不是你我,而是命运!我绝不会放开你!”
“我不是害怕再死一次,只是害怕再看你孤独承受苦痛。我更害怕最终不可收场你会被天地所弃”
“只要你还在,天地背弃又如何!”
“不墨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继续沦陷放开我,放开你的执念”
“把这份执念留给我好不好?缺失的那缕魂魄,我会倾尽生生世世地爱护你,用我的生命来弥补。”
看着他脸上的伤楚之色,她心如刀割。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眼,竟然那般冰寒。
“卿浅,你怎么忍心!难道你真的要再次离我而去,任我无情无义地活在这世上?”
“墨沨”她咬着嘴唇,忍着泪水,许久之后,终于抬起头,神色坚定,“无论结局如何,我们共同面对。”
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满怀的悲伤之中,谁也无法入眠,却谁也没有说话。
次日天明,师叔提着热饭走了过来。见到他们紧紧相拥,低叹一声:“也罢!就由你们吧!是孽是缘,总得你们自己看到结局才肯罢休。”
墨沨道:“多谢师叔!”
“倘若真的谢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听我的话。天天跟着你们瞎跑,可累死我了!”
“其实不必劳烦师叔,我们可以自己——”
“怎么!嫌我碍着你们亲热了?哼!越是这样,我倒越是要跟着你们!免得你们两个一冲动,就做出什么错事来!”师叔打着哈欠说,“况且我也实在贪恋红尘,整天呆在离恨殿闷死了!”
师叔将饭菜放在他们面前,看向卿浅:“章邺的后人,就在这附近,你要不要去看看?”
“虽然已是前尘恩情,看看也好。”
当卿浅点头前往之时才发现,师叔所说的‘附近’,竟然是十万八千里之外!
即使是御风而飞,落在章府外之时,已是午后。
师叔很自觉地留在府外,笑吟吟地说:“那是你们自己之间的孽缘,我就不参和了。我到处转转去,你们慢慢聊!”
墨沨牵着卿浅走进宅院,这是一户商贾之家,四处都彰显着主人的考究。
越走越深,墨沨皱起了眉头。
这座宅院,似乎有妖孽之气!
走到最里面,主人家迎了过来。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却偏偏又眉锁清愁。她从清风中走来,似乎飘荡在如烟般的哀戚之中。仿佛轻轻地一触手,她就会随风破碎。
先前卿浅已经听师叔略微提过,章邺的后人叫作章帆,是个年轻男子。而这位女子,想必就是他的妻子。
果然,那女子作福道:“夫君出门不在,不知二位是何人?”
卿浅笑道:“我们是故人。”
“故人远道而来,请让我为你们设宴接风。”
女子正要转身,墨沨清喝道:“妖孽!你究竟是何身份!”
女子怔了怔,幽幽叹道:“原来是位仙君。不错,我并非凡人。而是相思果结出的灵气,修行百年,幻化为人。”
原来,百年前章邺对卿浅用情至深,相思成疾。卿浅死后,他更是伤心欲绝,日夜沉耽于美酒,醉梦里还在做着面具,喃喃地念着的皆是她的名字。他对着院中那棵相思树日夜诉请,恨自己不能上战场保护她,更恨自己竟然是藉着她的死才能苟活于世。
他将青梅竹马的快乐与生离死别的痛苦都埋在相思树下,美酒与眼泪,渐渐浇灌出相思树的灵气。
日夜被这深浓的情意浸染,相思灵气渐渐化为虚形,躲在树上看着他。看着他夜不能寐形容憔悴,恨不得自己能够为他披衣解忧。
父亲章守病死之后,他已是而立之年。但是父亲从未逼他娶亲,而他更是绝无此意。
孤守一生,当他垂垂老矣的时候,为了章家的香火,捡了一个小男孩,收养为义子。这义子就是章帆的祖父。
听到这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卿浅心中难过起来。那些过往,都化作云烟,湮没在后土黄沙之中。而自己却还活着,身世不明。
墨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那女子说道:“既然你只是相思之意,也从来都未作恶,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只是这座宅子还有古怪,执念太深,害人害己。”
女子敛眉顺眼:“仙君说的不错,我确实已经入魔太深。我与章帆的相识其实是我刻意安排的”
伴过章邺那样孤独深情的男子,她心中渐渐凝起强烈的执念。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那执念是如何这般顽强。
她彻底化为人形之后,游荡在天地之间。而章家将军府早就在故国的灭亡中化为废墟,她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到章邺的后人,为他披衣解忧,不再孤独。
两年前的夏夜,她漂荡在城外的林子里。树影婆娑,她孑然而行,无声无息。
忽然看到前方有人走来,那是一个清秀的男子。绫罗绸缎,却掩不住身上的儒雅气息。
这林子里也就只有她和他而已,一时好玩,她窥探了他的过去。竟然是章邺后人!她心中一动,召来小蛇,咬伤了她的颈部。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濡染了红衫。
她适时地从树上落下,适时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看着她脸色惨白,颈部伤口可怖,鲜血濡染。他犹疑半晌,终究是颤着手指解开了她的衣衫。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瞬他看到了她的执念,也入了自己的执念。
第二十二章 相思已尽
更新时间2014…2…19 21:34:06 字数:3010
那个夜晚,在城外的月色下,两人皆入了魔障,忘了自己。
章帆是正人君子,只是偏过脸给她敷药包扎,并没有多看其它——甚至,连她的容貌都没有看清。
她却在他炽热的手掌下融化,忽然轻抚他的脸庞,轻颤着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意识堕入混沌,唯一清晰的,就是她身上迷醉的幽香,以及那片炽焰
“我会娶你的。”意乱情迷中,他庄重许诺。
当他从春梦中惊醒之时,竟然躺在自家的软榻上。
门外传来仆人的惊叫:“这里多出了一棵相思树呢!”
他披衣起床,走到外面,果然看见院子里无故长出一棵相思树。妍媸的红果,似乎已经盛放到极致。
门童冲进来,气喘吁吁地通传:“老爷,外面等着一个美人,说是非要见您!”
他走出门,果然看见一个身着红衫的女子站在那里,低眉顺眼,异常温婉。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脸,笑容轻柔:“我叫相思。章帆,我要嫁你为妻。”
这样的直白之言,章帆有些错愕,却是点了点头:“随我来。”
这章府,确实是需要一个女主人。他忙于生意,家里总该有个人打理。媒婆给他说的那些亲事,他全没精力去甄选。
左右不过是找个人帮他打理家事,这样一个温婉柔顺的女子,正好省了他打发媒婆的时间。
这场婚事着实轻率,只是布置了喜堂请了几个乡邻,其余的繁文缛节,全部省去。
连他自己都惊异不已,向来都谨小慎微的他,为何竟然如此仓促地去娶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
大概是太忙了吧又或者
他是想抽身去寻找梦中的那片炽焰!
这个古怪的念头蓦然侵入心间时,他正坐在新房之中。
“夫君。”她执起他的手,温柔缱绻。端起合卺酒,轻声说道,“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
他终究放下酒杯,只是想尽快结束,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然后将一切交给她,自己好安心出门。
他掀开红盖头,也没多看她,俯身压在了她的身上。无情无绪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
吻到炽烈时,她忽然轻吟道:“夫君疼”
这样柔媚的声音,本该是刺激着男人更深的热爱。谁知道他忽然怔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半晌之后,跳下床去,披上了衣服。
“我已有梦中人,虽然不太真切,但我想找到她。对不住,府里的一切,还请你多多操持。”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容她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夜色之中。
他的神色很淡,他的背影很冷。渐渐地融入月影,她无法看清。
“两年未归,相思成愁,他却一无所知。”
女子望着那棵红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