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澜脸上大燥。明明不是那么回事,也没有什么旖旎的猫腻,纯粹是出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简单出发点,怎么到了这个令狐谦的嘴里,就变了味呢?
“楚月宫今晚实在不宜久留,皇上还是请回吧。”淇澜这识大体的话要是被朱令宇听了,肯定会心里赞赏她的雍容大度懂进退。
偏生这南楚的帝王不识好歹:“朕还没用膳呢。”
淇澜简直要哀鸣了:“就是怕饿到皇上,才让您赶紧,”咽了下口水,顺便把滚回去三个字也咽了下去,淇澜继续:“回您的寝宫用膳啊。”
皇帝继续扮演木头墩子假山石块。
“耽误皇上用膳,整个后宫的妃子都会心疼皇上的。”虽然要虚情假意的表现出诚恳,可是淇澜还是忍不住恶寒阵阵。
“哦?”令狐谦皮笑肉不笑,斜睨着那个巴不得自己赶快滚蛋的女子,愈发坐的稳当镇定:“包括澜儿吗?”
“皇上,”淇澜真要被打败了,看得出他根本就不打算离开,只能极其无奈的站起身:“你要不走的话,能不能先免了淇澜的罪?”据说私下开小灶也算罪名一条。
“准了。”令狐谦一脸正色的看着她,等着下文。
“那么,”淇澜咬咬牙,不情不愿的低了头:“皇上就屈尊跟我们大家一起随便吃些晚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麻辣火锅
其实为了今晚淇澜和大家已经准备了好几天了。
整日里那些没有油水的膳食吃得所有人都倒胃口,淇澜心思一动,就想起来自己前生冬日里最爱的食物,麻辣火锅。
其他的都简单,无非是蔬菜肉类,清洗干净就好,那个汤底倒是让淇澜颇为伤神。
这宫中没有牛油麻辣锅底,清汤锅怎么想都觉得不够味道。
后来还是冬梅出了主意,她去御膳房找了个相熟的小太监,塞了些银子,将一些辛香调料一样裹了一点拿回来,淇澜又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去御花园找些能配汤底的草药香料,调了三次终于大功告成。
令狐谦今晚过来,着实让所有人又紧张又失望。紧张的是第一次偷偷摸摸开私厨就让皇上给碰个正着,失望的是看来这主子口中好吃的不得了的东西,今晚还是吃不上。
待到令狐谦和淇澜双双出来院子里,或站或蹲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屏息凝声的站成一排,静候吩咐。
令狐谦找了个侍卫进来,吩咐他把前厅的膳食全部拎走,送到太医那里去查毒。还有让朱令宇到御膳房去调查今日送膳的情况。
那边皇上在交代事情,这边淇澜拉了春柳锦儿她们交代按原计划吃火锅。
锦儿和春柳瞪着眼睛都跟看疯子似的看着她们主子,待到淇澜再镇定非凡的说出,皇上要亲民的和大家一起共进晚膳时,胆子小的锦儿已经要昏倒了。
最终,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还是让这些楚月宫的奴婢们噤若寒蝉纷纷摇头,一个个跟国民时期宁可英勇就义的英雄一样,宁死不屈。
开玩笑,跟自家主子一个桌上吃饭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这要是跟皇上平起平坐,她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何况主子吃饭,奴才还要在旁边伺候着。
淇澜也没法子,最后大家折中,谁也不用伺候着,淇澜和皇上弄了个小锅,他们十个奴才用一个大锅,分成两桌吃饭。
气氛稍稍松动了些。
看着那些奴才们喜上眉梢却要生生忍住,脚步轻快却要故作稳重的样子,令狐谦第一次觉得,即使不在战场上,这个叫沭淇澜的小女子也有着让人佩服的一面。
几个丫头把烧好的炭火放到锅子的底下,琳琅满目的端了一桌子的生鲜菜式之后,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了前厅的门。
平心而论,春柳是最希望自家主子得到皇上宠爱的一个,对于今晚这样难得的和谐画面,自然无论如何也要推波助澜。一双大眼咕噜噜的转了转,想到上次出宫带回来的京都第一酒楼美名远扬的青梅酒,大着胆子去拎了回到前厅门口。
“进来。”淇澜看到门口踌躇的影子,心里暗叹这些活在这个年代等级森严的所谓奴婢:“不是叫你们去吃,不用伺候着吗?”
“奴婢,奴婢,”春柳难得的结巴:“想着如此佳肴,或许美酒”
令狐谦淡淡的扫了一眼春柳手中吃力抱着的五斤装大酒坛,说出的话差点惊掉淇澜的下巴:“放下吧,回头去找大公公讨赏。”
春柳喜不自胜,又拿了两个酒碗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偏厅吃东西。
淇澜看的心疼肝疼浑身都疼。这可是她咬着牙狠了几次心才决定奢侈一把的美酒啊,花了她五十两才得这么一小坛,令狐谦你个杀千刀的,是想醉死在楚月宫吗?
红通通的锅底沸腾的翻滚起来,冒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事已至此,淇澜也只能哀悼片刻,坐下准备吃东西:“皇上你能吃辣吗?”
“不确定。”令狐谦少有的迟疑。
“那你先试试,不行就换清汤锅底。”淇澜脸上毫不掩饰的惋惜落在令狐谦眼中,煞是好笑。
“你就那么喜欢吃辣?”姑且不说这是什么东西,光是看那一盘盘冰冷的生食,令狐谦就没了胃口:“就依你,不用换。”
令狐谦难得的好说话让淇澜差点雀跃的欢呼,笑意盈盈的福了下身子,说不出的俏丽:“谢谢皇上。”
令狐谦顾自倒了两碗酒,淡青色的透澈液体和清甜甘冽的香气飘散开来,奇异的连浓郁香辣的锅底都遮盖不住那淡如霁月的风华。
淇澜吸吸鼻子:“好香。”看起来今晚的令狐谦比较好说话,比前三次出现都更加接近和颜悦色。当然,也只是接近而已。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令狐谦喝下一碗酒,明明应该是豪爽大气之类的形象,可是偏生看的人觉得斯文雅致,有种翩翩公子卓尔不凡的味道。
这样说着平常话的令狐谦是淇澜不曾见过的一面,某一瞬间心里像是被敲裂了一道细缝,不用全神戒备他随时可能的挑衅甚至伤害
淇澜不自在的转开眼,也端起他推过来的那碗酒喝了一大口。有点酸甜,像是曾经品酒课程上的鸡尾酒:“呵呵,我们在踢蹴鞠,方便。”
淇澜夹了一片薄薄的牛肉放在锅里涮熟,转而放到令狐谦面前的空碗里:“你试试。”
这样的吃法很新鲜。起码令狐谦的人生不曾经历过。
那双明眸带着些许的期盼望过来,令人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还不错。”身侧的男人那张清新俊逸的容颜还是维持的惯常的淡定,可是涨红的绯色面颊和额角的微汗出卖了他。
淇澜垂下眼睑。忍,忍,忍不住
细肩筛糠似的抖。要憋出内伤了啊,有木有。
头一回觉得这个别扭的男人也有可爱的一面啊
令狐谦略带急迫的喝了一碗酒,然后不解渴的又喝了一碗。
淇澜终于忍不住惊天动地的笑了起来。差点就捶胸顿足。哎呀,不行了,要笑死了~
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落落大方,毫无女子扭捏羞涩的做作样子,令狐谦微窘的同时,却也觉得莫名的心动。
“很好笑吗?”冷漠的声音却已经维持不住寒冷的气场,起码对于淇澜来说是这样。
“没,没有。”淇澜胡乱的摇着手,眼角微微带泪,说不出的娇艳动人:“对不起,只是意外”
令狐谦微微的咬牙,些许的狼狈:“沭淇澜”
某被点名的童鞋正襟危坐,没有维持超过五秒,又扑哧一声破功。
笑的阴森,令狐谦迫过来,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细致的下巴:“朕从来不威胁人”潜台词是直接的赤果果。
淇澜辛苦的止住笑,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心跳也快了节奏。也没想很多的伸手拉下他的大手,都没想到自己这举止有多亲昵:“我帮你涮些素菜——”
作者有话要说:
☆、销魂渡酒
筷子都没来得及捡起来,交握的双手就被令狐谦顺畅的一拉一带,下一秒淇澜已经整个人的被圈在了他气息绵长的怀里。
“皇上”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娇小的身子依偎在他右臂围出的空间里,半侧着仰头正好迎上他魅惑好看的容颜,要命的是,貌似还坐在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上
令狐谦定定的看着她,不放手也不说话。
“皇上,能不能”被这样盯着看心都慌了。淇澜发现今晚的令狐谦太奇怪了,而且自己也太奇怪了。嘴巴里面干的像是着了火,无意识的微启红唇,小舌头舔舐了一下樱花般的唇瓣。
这个小动作可真是要命的勾引人,令狐谦喑哑了嗓子,慢慢的低头:“不能”
心跳的好快。
原来令狐谦采取怀柔政策时,自己居然悲哀的无力抵抗。淇澜伸手抵上他压下的胸膛,手下温热的触感又令她怵然心惊,状若擂鼓。忙不迭的找借口搪塞:“那个,我嘴巴干,皇上我们喝酒吧”
令狐谦停驻在她翘鼻之上一指的距离,看都不看的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碗,竟然就那么不避讳的亲自送到她唇边。
心里紧张不安,身子又被钳制的动弹不得,明明美味清冽的酒水此时居然变得难以下咽,喝了半天才下去三分之一,唇角还漾了少许出来,沿着她的下颌滑进脖颈,消失在衣襟里。
令狐谦的眸子变得又深又亮,像是引着人义无反顾跳下去,哪怕是永世沉沦在所不惜的地狱幽冥。
稍稍端开了酒碗,他那带着相同美酒味道的薄唇就覆到了淇澜的唇角,沿着酒渍蜿蜒过的痕迹,蜻蜓点水般的顺延而下。一直到那精致小巧的锁骨,呼在颈间的气息突然变得浊了,牙齿轻啮,引得淇澜身子不可控制的轻颤起来。
“令狐谦”淇澜失措的低呼,手指抓紧,犹如溺水般的恐慌。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淇澜跟梦中那个温柔可人的影像相重叠,尤其是这最后的称呼,即使是连名带姓,却仿佛点燃了他体内沉睡多年的炸药桶,轰的一下炸的眼前尽是炫目的白光。
令狐谦抬头,盯着她的桃粉面颊邪邪一笑,仰头喝下半碗的清酒,低头就啄住了他一直渴望的水润樱唇。
销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升腾开来。从他唇舌间渡过来的酒仿佛一下子烈了性子,挟带着他男性的气息,席卷一切的将淇澜罩住。气势汹汹的进攻,强势的迫她将烈酒咽下喉,然后又磨人的勾弄她的舌尖,吮吸着,再将那经过她口中寥寥的酒液引回来。
一来一回间,淇澜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逗弄,脸红似血,一如煮熟的虾子,小心脏疯子一样的砰砰乱跳,就差休克昏倒了。
一副任君采撷的无邪模样,愈发引得令狐谦控制不住。
“澜儿,我要你”
“不要。”唇瓣分开,淇澜少许回了神智,难过的扭着身子想要逃脱他的掌控。太可怕了,自己怎么会这样,竟然几乎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她不排斥爱上一个人,可是这样不明不白,两个人之间明明还有着无数没解开的问题,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交付了身子,甚至是一颗心,她做不到。
她要的,不是仅仅贪恋沭淇澜这副美貌容颜或者曼妙身姿的男子,不是什么都不说都要靠自己揣度的男子,而是全心全意待自己能够慎重认真相伴一生的那个良人。
他们的关系,还那么的脆弱。
相互吸引的,只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本能罢了。
想到这里,一颗脱轨的心已经慢慢恢复正常。
眼前这个男人,是南楚帝国的皇上。恩威难测,阴晴不定,一时对自己狠戾无情,一时却又难得的温柔缱绻。
他的心机之深,落棋之玄妙,淇澜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若是自己毫不设防的掉进去捧出真心,最后被他无情的嘲弄弃之如敝屣,说出一切都不过是源于对沭家的仇恨和对她沭淇澜的报复,那么,让她情何以堪?让她怎么再洒脱的重新起飞?
一颗心,守着,不轻易放出去也就不会受伤。尤其在这孤身一人的异世,格外重要。
令狐谦怒了。
一个男人,尤其是他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身边向来无数女人巴结讨好花蝴蝶一样围上来的男人。却因为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三番四次的箭在弦上被紧急喊停。
他不曾对女人用过强,事实确实也没必要,主动献身的大有人在。
唯独这个——
“沭淇澜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令狐谦寒着声,眼眸中的杀气迸射。
瞧。这就是问题。
淇澜悲哀的想着。前一秒还在柔情诱哄着身体的纠缠,下一秒就是骤然的杀意四溅。
是不是真的遂了他的意,自己才能好过点?是不是只有用身体的妥协,才能换来他的厌倦和自己心灵的安宁?
“令狐谦,你有没有心?”淇澜悄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喃喃的低语。
“你到底要什么?”令狐谦渐失耐心:“万千宠爱一身?贵妃的封号?还是搬出楚月宫开始锦衣玉食,无上荣耀?”
刚刚两人间微妙的情绪发酵,此刻更像是个错觉。
万千宠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淇澜声音涩涩的,维持了一晚上的好心情不翼而飞。她跟令狐谦果然还是八字犯冲的:“我只是想要一份对等的感情,不离不弃,一生相守。”
令狐谦的表情由讶然慢慢变成冷凝的笑意:“我真是小瞧你了,沭淇澜,原来你这样的欲擒故纵,为的,是皇后那个位置。”
“皇后的位置?”淇澜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悲伤还是该纵声大笑:“原来皇上就是这么以为的。”
“不然呢。”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声此时听起来分外刺耳:“后宫佳丽三千,唯一的专宠都不要。你让朕如何以为?”
“皇上,”淇澜觉得自己很傻,可是又不想放弃。思索了一下还是慢慢的问出口:“什么能让你放下恨意?”
“没有。”令狐谦想都没想,他立刻的就知道了她的含义,心中不由一冷。是了,今天一晚上,他居然都没想起来,沭淇澜是他最憎恨之人的女儿:“谢谢澜儿的提醒,朕会记得一刻都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仇恨。”
“那是你的恨,我没有。”淇澜艰难的,低低的说着,不去看他:“我不曾恨过你。”
令狐冲嘲讽的笑:“施与仇恨的是你们沭家,承受的是朕,你又有什么资格谈恨与不恨?”
淇澜抬眼。他语气中压抑的愤懑仇恨第一次这么直接的宣泄了出来,她几乎脱口问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你这么久久放不下?
略一思索还是咽了下肚:“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对我,真的大可不必如此。”淇澜的心跳突然加快了,那种紧张不同于刚刚那个炫目的拥吻之时,那是无限接近真相被披露时候的肾腺上素急剧飙升:“当日镇远大将军沭威阵亡之日,沭淇澜失足落下池塘,被救起的时候,呼吸几乎停止了。其实对于我来说,算是已经死亡过一次了,在那短暂的失去神智的半个时辰里,我好像已经不是我,沭淇澜原本的一切,好似都不再重要”想要坦率的说出,真的做不到:“所以,即使是我自私,我不想和你这样敌对仇视着下去不能不恨吗?”
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那么的虚弱无力。
令狐谦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冷吟吟的笑:“那么沭靖远算什么?你这么被逼无奈的嫁到南楚又算什么?不是沭淇澜?你拿我当三岁的稚童?呵呵澜儿你果然天真。”
“那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淇澜寒了心,转过身去不看他,语气淡淡的:“皇上早些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