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种错觉。
外面雪花飘飞,房间里却是暖意融融,只有他们两个,就像是最寻常的平凡夫妇,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当妻子的忙碌着给夫君做一份简单却热气腾腾的晚饭,然后相视对笑着吃下去。
“皇上,您不饿么?”淇澜看着他走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要命的光芒,引得她眼神半分都错不开。这样的令狐谦
“饿了。”令狐谦倏然一笑,竟是从不曾的纯真柔和,一如积云消散霁月初升。
淇澜一时怦然,心慌的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真是妖孽,就这样随意的笑一笑,简直就要了人的命~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那些积在心间的不愉快,一人舀了一碗扁食,连汤带水的吃了个干净。
在这一方小世界里,仿佛是带着魔力的奇异空间。微弱的炭火噼啪声,空气中香暖的烟火气息冲淡了彼此的猜疑,即使不说话也有着脉脉的温情。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女无双
一切不愉快都无声无息的压了下去,曾经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就像是个梦魇,醒来了就选择把它忘记,即使忘不掉,放在心底时间久了总是会越来越淡的。
第二天就是除夕,是皇宫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前一夜淇澜并没有在乾池宫过夜,吃过东西又陪令狐谦坐了一会儿,才和春柳回楚月宫。令狐谦倒是提了太晚就歇在这里算了,淇澜说自己认床,第二天又是除夕要守岁,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好好过节。
闻言令狐谦也没再坚持,或许也担心这样来之不易的一个夜晚,最后再以言语上的不欢结束。
只是吩咐了朱令宇备下软轿,送淇澜回去。
对于令狐谦的体贴,淇澜也没再矫情的坚持,坐在轿子里,外面的严寒吹不进来,腹中又是饱足舒服的。在有规律的上下摇晃中,不知不觉就有了困顿之意。
到楚月宫春柳掀开帘子的时候才发现,淇澜歪歪的斜靠在轿子里面已经睡着了。
除夕的晚宴一如令狐谦的寿辰,依旧摆在宽敞气派的太和殿。
只是比起寿宴规模更大,场面也更加热闹喧哗,颇有些盛世年景的意味。
流水席般的华美珍肴依旧美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淇澜反而没了最初垂涎的兴味,只是挑着一些清淡的吃了少许就放下了筷子,支着脸颊出神的看场中的歌舞升平。
不知不觉中,目光又转去了万人之上那个欣长挺拔的身影。
皇后被禁足中宁宫,偌大的上位只坐了令狐谦一个人,颇为形似皇帝君王孤家寡人的真实写照。明明看着大臣和妃子们一个个走马灯似的前去敬酒或是献媚,在他面前是目不暇接的宾朋往来。令狐谦唇角含着笑,来者不拒的接受敬酒与赞颂,与臣子同乐的氛围极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在淇澜的眼中,却觉得看见的是说不出的萧瑟怅然,那种感觉一下子击中了她心中柔软的地方,酸酸的差点热了眼眶。
是了,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令狐谦的家人呢?
场中不知道何时换了一个周身雪白赤足而立的美少女,原本鼎沸的太和殿慢慢安静了下来。从淇澜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三分之一的后侧面,仅仅如此却已在脑海里浮现了那首着名的形容女子美好的诗词——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淇澜想了想,就知道这是谁了。
半个月前敬目送来大批贡品之时还带了一个风情万种的二八俏佳人,名字就叫做无双。淇澜是没见过,据说肤白胜雪鼻挺目深,最妙之处是那一对明眸,竟流转着碧绿琉璃之色,十六年间看过之人无不惊为天人。另一方面,她的地位又是尊崇无比。据说当年敬目国的皇帝微服出巡,在海边遇到了无双的母亲,两人一见钟情。卿卿我我之间,敬目国的皇帝说了自己的身份,谁知道坏事了,无双的母亲二话不说,第二天就不辞而别,空留下皇帝一人惆怅不解,在两人定情之处徘徊了月余,无奈之下只能怏怏返回京都。十年后,无双一个人拿着当初两人的定情信物跑到皇宫求见皇帝,这才解开了敬目老皇帝当年郁郁的心结。
原来无双的母亲是生活在大海深处一座岛屿上的居民,出生之时天降异瑞,命中注定了是守护岛民终生的转世圣女,婚嫁方面不由自己。当初遇到敬目的皇帝情窦初开,本来还想着偷偷把他带上岛寻个办法冒充原生岛民,却在知道了他身份后明白两人有缘无分的必然结果。
无双母亲回岛后发现怀孕,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愿以承担,终究瞒天过海顺利剩下无双。十年后无双母亲郁郁重疾,临终前让无双去敬目找亲生父亲。新圣女登位,无双在护卫掩护下离岛,一路辛苦寻到敬目,终归父女相认,大团圆结局。
据说这个老皇帝很疼爱无双,护似眼珠。把所有对心爱女子的思念疼惜都转移到了无双身上。两年前,令狐谦继位后第一个拿敬目开刀,为免战乱敬目皇帝主动臣服,却生生拒绝了手下大臣提出的和亲巩固关系这一要求。
谁知道时隔两年,无双公主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还是怎地,竟然自己主动要求嫁给令狐谦,无论老皇帝怎么劝解都无效,自己做主跟着朝贡的队伍就奔来了南楚。老皇帝收到讯息时已来不及阻止,只能修书一封,口气婉转的请求令狐谦善待爱女云云。
这一则又长又离奇又狗血的故事,当时夏荷送点心时候当做消遣的轶事说给淇澜听,淇澜也只是听过笑了笑就忘在脑后了。今天看到这个女子,心念电转一下子就知道必是无双公主了。
唉~这天下的公主,莫非都跑到南楚的皇宫和亲来了?
想到这个心里莫名的就来了气,也不去看那个自己刚刚还唏嘘不已的害人帝王了。
无双的歌喉很动人,舞姿也很曼妙。同样是一身雪白,却和淇澜穿出完全不同的味道,一个清逸出尘,一个落雪无瑕,站在那里任是谁也不会联想是抄袭大义公主,与碧妃当日的超级模仿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无双穿的舞衣分为上下两节,腰腹间大胆的露了一截柔白,欺霜赛雪不逊色于身上上好的雪缎锦,看上一眼就勾魂摄魄,令人神魂颠倒。这样大胆的装束,在南楚除了花楼的舞姬无人敢穿,即使当日伦虞国进贡来后被转赠秦王的如书如画,也是坠了垂珠半遮半掩的,像无双公主这样的身份,还正大光明的样子,反倒让一众大臣不好意思看过去了。
“愿向君心兮,不弃相守”无双唱的这样直白,扑扇着的妙目又是水光潋滟的一直看着令狐谦,纵使是瞎子也看得出,这个女子对令狐谦的一见倾心或说是情根深种。
那个雪白的身影一直在旋转,手腕领口衣摆处,雪白细绒的兔毛风过草原一样的微微起伏,直看的淇澜心生烦闷,头眼发昏的别开眼去。
玉兔精?
她在楚月宫抱了四个月的兔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是兔毛。
若是这个无双公主也跑来自己的楚月宫滋事,估计两只兔子也要寻个机会咬上几口给自家的兄弟姊妹报仇~
这又想哪儿去了
周围响起如雷的掌声和赞美声,拉回了淇澜的出神。
令狐谦也微微的笑着,抚掌称好以示欣赏之色。
“皇上,”无双娇喘着上前两步盈盈拜下。歌舞方歇,大眼中湿漉漉的如同蒙了水雾,双颊染红赛过最美的胭脂:“无双进宫已有半月,今日才得以一睹皇上绝世风采。既是新年喜庆的日子,皇上又不觉无双歌舞无趣,无双大胆讨个赏,不知可否?”
这个小姑娘倒是胆子不小。令狐谦还是笑意不改:“无双想要朕赏赐什么?”
无双大眼骨碌碌的转了下,说不出的天真狡黠:“无双不要珠宝玉器,也不要华服美饰。”说完上半句吊人胃口,偏就停在那里等令狐谦来问。
令狐谦不急不恼却也不追问,顾自喝了一杯酒,闲闲的等下文。
无双毕竟是个小姑娘,沉不住气,要说比耐力,十个她也比不上令狐谦。
“无双要皇上亲一下,怎么样?!”
挑衅的语气和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天雷滚滚啊~
淇澜几乎看见一排乌鸦哇哇的叫着飞过列位大臣的头顶,尤其是那些保守古董的白胡子们,那脸上青白紫红的颜色,都可以开染坊了。
就这么理直气壮的一句,居然就博得了淇澜的好感。
怎么说,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令狐谦终究没跟着无双一起胡闹,却毫不出人意外的当场册封无双为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那些妃嫔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全场乱飞,咻咻暗箭般的,齐齐射向风头正劲的无双贵妃。
只可惜了人家不知道是不是神经大条,还是正兴奋于令狐谦的青睐,全然不理会的谢了赏翩翩下去换舞衣了。
喝在口中的酒越发的寡淡无味,淇澜兴起了回宫的念头。只是这个时候走,怎么说都太敏感了一点,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留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面前的一碟翠绿的青瓜如意糕出神。
淡然无波的神情落在秦王骏白状似无意扫过来的眼中,本就不知滋味的美酒也让秦骏白喝出了隐隐的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守岁
这顿宴席从天光初暗一直摆到将近亥时,美酒佳肴,欢歌热舞,加上结尾时候燃放的绚烂至极的璀璨烟花,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回到楚月宫,还站在院子里,锦儿冬梅几个丫头仍在叽叽喳喳兴奋的谈论着刚刚的盛况,烟花爆竹在她们的眼里是无比美妙令人神往的存在,宫中又只有过年才会燃放,所以自是喜不自禁,心花怒放。
淇澜微笑看着她们,也不说什么扫兴的话落她们的兴致,只是原本打算守岁的念头这会儿淡了,隐隐的头疼困倦涌上,只想回去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小七自幼在全封闭的研究所长大,心里向来没有除夕守岁的概念。原本也是为了令狐谦,如今年夜饭过后,倒不单是同那些妃子一样,吃了无双贵妃的飞醋,只是由此及彼的想了很多,不敢深想下去,堪堪的打住了。
自古帝王皆是如此,纵是无情偏又多情,喜新厌旧之事向来不稀罕
“皇上驾到。”
其实淇澜挺想不明白的,为什么总是要安排一个太监在皇上进门的时候喊上这么一嗓子。是为了提醒里面的各位,赶紧出来三跪九叩参见主子吗?
令狐谦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原本在太和殿暖气一烘,面颊生霞,已经染了浅浅的红晕,这会儿散了宴一路走来,倒是又被冻回了盈白如玉。
看得出令狐谦兴致不错,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还抬了一竹筐暗沉沉的东西过来。
夏荷眼尖,失口就低呼出声:“是烟花”
令狐谦也没责罚的意思,再自然不过的牵了淇澜的小手,浅笑晏晏:“刚刚的焰火看的不尽兴吧,朕为澜儿又备了一些,喜欢么?”
“喜欢。”淇澜认真的回答,可惜眼中却怎么也浮不出如夏荷她们一般的雀跃。
“澜儿的手这么冰。”令狐谦索性拢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温暖着:“先进去暖暖,守岁又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等子时我们再出来一起放烟花。”
春柳张罗着,让小邓子先把烟花收到临近空旷处的凉亭那边去,一个是一会儿取来燃放方便,另外也免得下了雪浸湿了火药点不着。
进了房间,淇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按理说,不管怎么样,历代的皇上在除夕这个特殊的晚上,是要和结发的皇后一起守岁的。眼下高皇后被禁在中宁宫,又是有孕的身子,淇澜很犹豫,自己该不该充这个烂好人。
“澜儿有心事?”令狐谦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逗她说话:“一晚上都郁郁寡欢的,莫不是因为什么生朕的气了?”
淇澜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意思应承:“是啊,吃无双贵妃的醋了,皇上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令狐谦哈哈大笑,伸手亲密的将淇澜揽入怀中:“你呀,朕册封无双也是因为敬目。澜儿你要知道,敬目虽然不大却毗邻齐哲——”
“皇上,”淇澜打断他的话:“今儿过年,大印都封了,咱也不提那些国政之事好不好?”
令狐谦看着她的表情,点点头:“好。”
“皇上,”淇澜犹豫了一下:“有句话澜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和澜儿无关的话,就不要讲了。”令狐谦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装糊涂,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堵了淇澜的意图。
算了。淇澜在心底放弃了,那个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又凭什么可怜她为她说话?
“来,陪朕说说话。”令狐谦松开抱着她的双臂,转而牵了手一起向内室外间的软榻走去:“嗯?这是”
淇澜一低头,两只雪白一左一右站在她脚尖前面,一点不知道怕生的抬着粉红的眼珠望上来。
呵,今天众人一起去太和殿,忘记回来该把两只兔子收到笼子里了。
淇澜弯腰,把那只小一点的抱起来,打算放进笼子里面去:“臣妾养的兔子。”
令狐谦想到什么似的,微微抿了唇:“朕早些日子听旁人说大义公主在楚月宫种菜养鱼,却不知还有两只兔子。”
想到最初的目的,淇澜也笑了:“不瞒皇上说,最开始我倒是因为馋兔子肉”
怀中的小白不满的伸腿蹬了淇澜一脚,肥嫩的身子拱啊拱的蹭着她的衣襟。
令狐谦被她的坦诚弄的哭笑不得,睨了她一眼哼笑:“你倒是会暗度陈仓,朕不准御膳房给你们送晚膳,你就自己养这些东西。”
“自力更生嘛。”淇澜一点也不心虚,理直气壮的:“饿死多不划算。”
令狐谦陷入沉思,指尖划过软榻上的矮几桌面,触手光润。
“楚月宫,曾经是朕最爱待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除夕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容易让人怀念,令狐谦竟然说出了沉在心底从不曾翻出的话。
淇澜把两只兔子关好,走回来泡了两杯淡茶,静静的聆听。
“朕的母亲,在朕登基三个月后,就在这楚月宫中离世的。”令狐谦眼底变得迷蒙,不再如往日一般的清濯明晰:“朕还记得,她临去跟朕说的几句话。”
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
母亲,谦儿这两年多来,勤勉持政,一刻不敢松懈,唯恐让您失望。即使差强人意,总是在不断的努力中,只可惜这一切,您再也看不到。
“皇上,”感觉的到令狐谦心中的酸涩,淇澜伸手握住他的大手:“您是个好皇帝,百姓爱戴群臣拥护。想必太后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自己听起来都别别扭扭的。只不过,不想看到他眼中那种寂寞和苦楚,让人心疼。
“母亲不是太后。”淇澜的话却让令狐谦从久远的回忆中醒了过来,眼中划过一丝古怪:“曾住在这楚月宫的,只是我的母亲。”
淇澜听着不对劲,却也没深想更多。
“朕很高兴,”令狐谦缓缓的又开了口:“楚月宫今日依旧是朕最喜爱的地方。”虽然,他的初衷不是如此,可是结果这样,他已是满足。
听出弦外之音,淇澜脸色微微红了红,不说话低头喝茶。
“澜儿,”令狐谦的语气轻的像在叹息:“澜儿”
这名字一声声的,缠绵低徊,如轻烟似魔咒,响在淇澜心头陡然扰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