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算平常萧飒再怎样喜怒不露,这消息得到证实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禁军副统领李焕助太上皇调动了山西大营的汪图领兵勤王,今上被软禁在南宫,太上皇重新称帝。”
沈穆清想到了自己曾经学过的一段历史在那个时空里,拥立之臣最终都没能如愿地实现荣华富贵的梦想。
“萧飒,”沈穆清顾不得庞德宝在面前,直呼丈夫的名字,“你要做纯臣。”
萧飒微怔。
沈穆清又强调:“庙堂之上,风云变幻,我们只能做纯臣。”
萧飒明白过来,却还是不甘心放过眼前的机会:“让我好好想想!”
沈穆清能理解萧飒的心情,但不能让步,“萧飒,我想回沪定,回沪定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萧飒露出犹豫之色。
庞德宝见状,就朝着凝碧做了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沈穆清搂着萧飒的腰,把头轻轻地贴在了他的胸前:“萧飒,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来沪定吗?”不等萧飒回答,沈穆清已道,“因为我希望你不会失去生活的希望和勇气。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你没有了差事,可家里却从来没有缺钱,你没有了身份地位,郑夫人宴请宾客,从来不曾忘记萧太太沈氏我感觉自己的生活过得很惬意——能随便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能得到邻里的尊敬。这就是我认为的好生活,好日子。萧飒,什么东西都是相对的,荣华富贵也不例外,比起王温蕙来说,我的生活可谓清苦,可比起郑夫人、房夫人来说,我的生活却是富足。”她握了萧飒的手放在自己还没有凸起的肚子上,“你,我,悦影,还有未来的孩子,一起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不好吗?”
萧飒抚了沈穆清的面颊,目光深邃,神色肃穆:“老爷把你嫁给我,我不能让那些人看笑话。”
“萧飒,你可是和我一起过日子。”沈穆清凝望萧飒,“别人再好,不是我所求。你再不好,是我心爱萧飒,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人得道
“我知道”萧飒迟疑,“可不求显贵我却没有把握能保全家平安!”
“可求,却不可强求!”沈穆清轻轻叹一口气,“我们不落在最后,也不站在风口浪尖,可不可以?”
萧飒望着妻子满是希冀的目光,拒绝的话没法说出口。沉吟班上,低声道:“我们听老爷的,你看行吗?”
沈穆清脑筋转得飞快,轻轻点头,转身却交待庞德宝:“老爷有信来,先给我看。”
庞德宝有几分犹豫。
“高风险才会有高收益。”沈穆清试着说服他,“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庞德宝思忖半晌,道:“少爷能回临城吗?或者,就留在锦州。”
“能。”得到庞德宝的支持,沈穆清脸上绽放笑容,“只要相公愿意,我们想留在锦州就可以留在锦州,想回临城就可以回临城。”
庞德宝没有作声,作揖而去。
沈穆清松一口气,很快就收到了沈箴的信。
她看了大喜,将信给萧飒:“老爷说让你以静制动。”
萧飒微怔,拿过信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以静制动!”
沈穆清点头:“禁卫军虽然奉太上皇之命将今上软禁在南宫,可以王盛云等人为首的阁老以’与礼不合’为由,反对太上皇复辟,而闵先生、王清等人又以’百顺孝为先,尊先帝遗愿’为由,支持太上皇复辟。兵部那边,侍郎石进是反对太上皇复辟,而尚书戴胜辉又一直没有表态,朝中形势太复杂,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萧飒摩挲着沈箴的来信,沉吟道:“如今就看戴家如何决定了。”
沈穆清一时不解。
萧飒解释道:“太上皇已掌握西山大营和禁卫军,而离京都最近的卫所一是东边的辽东,一是西边的宣同,宣同总兵是林氏子弟,而辽东总兵却是戴贵。”
“如果戴家支持今上,宣同和辽东一东一西挥军而下,鹿死谁手,还不能定论。”
“正是这个理。”萧飒点头,“老爷的主意再对不过。我们收拾东西回沪定。这个时候,更是要低调做人才是。”
“现在情况特殊,要不要派人去跟老太爷说一声,”沈穆清沉吟道,“有个什么事,也有个照应的。”
“不用!”萧飒道,“有事联系郑三爷就是了。”
看样子,萧飒更信任郑家。
沈穆清忙吩咐明霞收拾行李,和大太太、郑三奶奶说明情况,带了悦影去给郑家的长辈辞行,待走出锦州城,已是晌午时分。
大太太很是担心,一路上吃不好睡不沉,沈穆清在一旁进行服侍,大太太想着她怀有身孕,只得打起精神和沈穆清说说笑笑掩饰自己的不安。
路过雅安府的时候,萧飒按原计划去见了彭大人,把米铺的账目给彭大人看了,又说起近日来官场上发生的一些事。彭大人竟然对京都的动向一无所知。萧飒回沪定的心更是急切,和彭大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他们刚回到沪定,就收到了老大萧飚、老三萧飕、老五萧飓和萧成的信,都提到了京都的变故,对萧飒重新被启用充满了信心。
萧飒却只望着萧成的信发了一会呆。
“怎么了?”这几天沈穆清一直很注意萧飒的情绪。
“是大伯父让萧成写的。”萧飒语气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看到亲生父亲和异母兄弟这样亲近再坚强的人,都会有片刻的伤感吧!
沈穆清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萧飒。
萧飒拍了拍沈穆清的手,两人就这样静立了良久。
沪定平静依旧,萧飒和沈穆清却都打起精神来关注雅安方面的动向。
这个时候,李妈妈却来找沈穆清说月桂的事:“我看着那郭先生的确是人品出众。要是不入赘,您看,我们月桂和郭先生的事能成吗?”
沈穆清愕然。
李妈妈讪笑道:“我半截要入土的人了,可我们月桂的好日子还长着。那郭先生是个读书人,与我们不一样。要是他同意,以后每个月给些粮米我过日子,月桂就让他娶回去吧!”
疼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沈穆清不由拉了李妈妈的手:“你是我的陪嫁妈妈,自然由我来养老送终。有我一碗饭,就有你一碗饭,以后的事,不用担心。”
李妈妈眼泪落下来,哽咽着喊了沈穆清一声:“奶奶”
愿意退一步,自然是皆大欢喜。
郭先生孤家寡人一个,萧飒借了二百两银子给他,他请了县丞夫人做媒人,买了吉礼到(看不清楚)。沈穆清的预产期在九月,夏天又不是成亲的好季节,就把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二。时间虽然有些紧,但李妈妈几年前就开始为月桂准备嫁妆,如今也不过是多绣几幅门帘、枕套罢了。大太太依明霞的例,赏了一百两银子来,婚事自然办得很体面。
这期间,沈穆清又收到了时静姝和萧芸娘的信。
萧芸娘在信中委婉地劝沈穆清平安是福,而时静姝的来信却对萧飒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戴家已经拿出姿态来支持太上皇登记。
信在路上要走一个多月,现在怕是大事已定了!
她不由眉头微蹙。
戴贵却与沈穆清想的不一样:“大家各有立场,能在关键时候不落井下石就值得一交了。”
“难道就没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沈穆清有些不服气。
“有。”萧飒笑道,“常师傅就是一个。”
提起常惠,沈穆清不做声了——常惠一直想收萧悦影为徒。
“穆清,”萧飒劝妻子,“常师傅练的是内家功夫,又讲究动作舒缓从容,非常适合女子练习。悦影是女孩子,有一技傍身,我们也放心些。”
“我就怕’满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当’。”沈穆清叹道,“到时候弄巧成拙。”
“她现在年纪还小,先学些内家功夫,这种功夫讲究气定神闲,说不定还可以改改悦影的脾气。你就让她试一试吧!悦影也是我的心头肉,我不会害她的。”
口吻中带着一丝哀求,她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萧飒:“那就先试试。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她脾气改不了,这功夫就不能再练下去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萧飒松一口气,亲自去对常惠说这件事。
常惠听了很高兴,对萧氏夫妻道:“也不用拜师,先跟着我学一阵子,要是你们觉得行,再拜师也不迟。”
尽管这样,沈穆清还是按照拜师的规矩给常惠送了银票和衣裳。
常惠是个洒脱的人,接下道谢不说,开口向沈穆清要人参、灵芝、首乌、血藤之类的名贵药材。
沈穆清奇了:“你这两年每隔三五个月就要这些药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常惠嘿嘿笑:“我在给大姑娘做药疗。”
沈穆清张口结舌:“敢情你一直没有放弃。”
“常言说,穷习文,富习武。”常惠笑道,“这固然有人穷了只有想办法参加科举改变家庭状况,而人有钱了就想习武健身的意思在里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要习得高深武艺,除了天赋和师承,还需要一些药材做辅,帮着调理身体,使其血脉更旺盛人参灵芝,一般的人家哪里负担的起。”
“那你怎么习得一身好武艺?”沈穆清有些抬杠地问常惠。
常惠摸头:“我那时候家里还有些余资不过后来也没能力承担,所以学了个半成不落。”
“自己都是半成不落,可别把悦影教坏了。”
“不会,不会!”常惠笑道,“我就是没办法提高了,倒不是不会。”
两人斗嘴,常惠处处让着沈穆清,沈穆清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又怕悦影受不得苦,常惠教习悦影的时候,沈穆清有时就会偷偷跑去看,常惠也不点破,就当不知道。沈穆清见常惠只是教悦影跑跑跳跳,并不是那种扎马步扎到两腿发颤的事,就和潇洒说起这事来:“内家功夫就这样练啊?”
“不是。”潇洒笑道,“悦影年纪还太小,先活动活动筋骨,血脉通畅了,以后学武就事半功倍了。”
反正沈穆清不懂,她也相信常惠不会害悦影,渐渐放开手脚,每天早上让悦影随着常惠习武。
到了六月中旬,太上皇复辟的消息还没有在沪定传开,但李县令已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他亲自登门拜访,沈穆清让人备了好酒好菜,他和萧飒称兄道弟,说了好多体己的话,直到月上柳梢头才打道回府。
第二天,郑大人来了,与萧飒又是不同往日的亲切。他还没走,已是雅安知府的彭大人来了,三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忆起当初同打元蒙人时的情景,彭大人直夸萧飒有勇有谋。
萧飒年纪虽轻,经历的事却不少,本来就是颇有城府的人,这下更是喜怒不行于色,与来拜访的人应酬,一时间大家也探不到他的底。可私底下,萧飒却是苦笑:“如果皇上要用我,六百里加急,四十天就到还是老爷经历的多,沉得住气。我要是去京都求那一官半职,那才是白白丢了颜面。”
第二百五十五章 奉旨回京
到了这个时候,沈穆清就不能再压着萧飒了。
“登基应该改年号谕示天下才是,京都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老爷三次来信,都叫你不要慌乱——他老人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萧飒自然相信岳父的判断力。和沈穆清说起以后的事来:“要不,我们就在锦州定居吧,你也有个伴儿。”
“住在哪里都行。”沈穆清笑道,“但在这之前,我想回京都去看看老爷。老爷还没有见过悦影呢!”
萧飒抚了抚沈穆清凸起的肚子:“还有这个,也一起去给外公磕头。”
沈穆清听着眼睛就湿润起来。
“别哭!”萧飒抱着妻子,深情地吻着她的鬓角,“以前我们都有信心能回去,何况是现在。”
沈穆清忆起很多年前自己看到的那个长相软弱的少年,却另有考虑,“太上皇是个怎样的人?”
有很多人,发达了就不愿意别人提起他以前糗事。对太上皇来说,八河被俘,何尝不是一件糗事。
“他是个很亲切随和的人。”萧飒回忆道,“有一种近乎天真的乐观。”
他向沈穆清讲起两人在八河时的事:“我们朝不保夕,他却相信我们一定能回去。”
沈穆清叹气:“真希望他能看在你们曾经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份上赦免你。”
萧飒也考虑到自己的存在也许会成为太上皇的一个心病,笑笑没有做声。
第二天,萧芸娘身边的周王氏来了。
“空着手来的!”喜鹊禀道,“只带了一个小厮。”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叫明霞去迎了进来。
周王氏恭恭敬敬地给沈穆清行了礼,立在那里不说话。
沈穆清就遣了身边服侍的丫鬟。
周王氏就从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沈穆清:“这是五十万两的银票”
沈穆清接过还带着周王氏余温的荷包,吓了一大跳。
那周王氏已道:“奶奶说,是给舅奶奶打点用的。如果不够,让舅奶奶先找了支点,到了年底,奶奶那边有一百万两的现银周转。让舅奶奶无论如何找人把舅爷保下来。”
沈穆清望着那荷包眼睛微湿:“替我谢谢芸娘。”然后收了荷包,问起萧芸娘的孩子来。
周王氏见沈穆清收了银子,松一口气,又听她提起孩子,自然是从心里透着欢喜:“能吃能睡,又白又胖,七八个月时就比别人家一岁大孩子个子大,长得像舅爷。”
沈穆清笑着点头,和周王氏寒暄了几句,领了周王氏去给大太太请安,周王氏给大太太磕了头,沈穆清就把芸娘给了五十万两银子帮萧飒打点的事告诉了大太太。
大太太微微点头,问了芸娘的情况。
“太太放心,我们家大姑娘和江南盛泰坊的少东家定了亲,山东、陕西、山西所有的潞绸都由庄氏来做。”周王氏笑容淡淡的,“不过半年功夫,就赚了三十万两银子。”
大太太听了皱眉:“盛泰坊?湖州王家?”
周王氏点头:“正是湖州王家。”
大太太沉吟:“说的是王家第几个儿子?今年多大?”
周王氏笑道:“是王家的第四个儿子,今年十三岁。相貌端庄,人品出众,是桩极好的姻缘。”
大太太欲言又止。
沈穆清见她脸色不虞,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叫了明霞进来安排周王氏歇下。
大太太就留了沈穆清说话:“王家虽然家大业大,四大商贾之一,可我瞧着从上到下纳妾包娼,不是什么好来路。只怕王家这家业难得守住。偏偏我又不好说什么!”
“怕是芸娘不知道。”沈穆清笑道,“要不我写封信去问问,委婉说说。”
大太太望着沈穆清:“好孩子,多谢你了!”
“大太太说的什么话。”沈穆清娇嗔着给大太太续了一杯茶,“是不是要我给您磕头,谢谢那两颗金刚石。”
大太太笑起来:“你这孩子,就会哄我高兴!”
“那是大太太您愿意让我哄。”沈穆清笑道。
大太太一扫刚才的阴霾,眼底含笑:“我们家飒儿好眼光娶了你,家里一团和气。”
“您总是抬举我。”沈穆清笑着和大太太闲话,帘子“唰”地一声被撩开,萧飒满脸喜悦地走了进来。
“相公!”沈穆清忙站了起来,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旁服侍的喜鹊忙端了小杌子放在大太太的罗汉床前。
萧飒没有回答,只是媚眼飞扬,说不出的欢喜。
“看样子是好事了!”沈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