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梁季敏,眼底闪过一丝焦虑。
沈箴看着,心里冷冷一笑。
“你们也知道,女子心细,鸡皮蒜皮的小事都会没完没了的,更何况是纳妾这样的大事。”沈箴颇有几分感慨地道:“我等会再去跟穆清说说,要是她还不肯回去,你们也别管她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等过几天,她相通了,自然就想回去了。”
“多谢岳父成全!”梁季敏忙向沈箴道谢。
梁叔信望着沈箴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只是没等他细想,就看见汪妈妈陪着兴高采烈的梁幼惠走了过来。
梁叔信知道自己妹妹是个直肠子,看她这神色,他眼底不由有了几分喜色,想到了临来时祖母的话。
“——本来想让驸马爷亲子去接,可驸马爷说有事,只能让你陪着你弟弟去了。你去的时候,带上你二妹妹——她不是天天吵着要三嫂吗?让她也去。孩子都喜欢孩子——幼惠一哭一闹,她会心软的。”
念头闪过,梁幼惠已屈膝给沈箴行礼。
沈箴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慈祥:“怎么?这么快就见过你三嫂了!”
梁幼惠点头,笑道:“沈老爷,那我们先回去了——等过了清明节再来接三嫂哦!”
梁叔信满腹狐疑,沈箴却已端茶送客。
兄妹三人除了花厅,梁叔信迫不及待地问梁幼惠:“你三嫂都说些什么了?”
梁幼惠就朝着梁季敏冷冷地“哼”了一下,道:“三嫂说,冯宛清和三哥如果不一起向她磕头赔罪,她是不会回梁家的!”
冯宛清和三弟吗?
梁叔信不由沉思。
冯家当初之所以答应把冯宛清嫁过来,也是为了家丑不外扬。但这件事对冯家的伤害,却是不言而喻的。冯宛清一回到冯家,就被关了起来,两个近身服侍的丫鬟说是被卖了,可是谁也说不清楚卖到了什么地方。还有,原来给冯宛清准备的嫁妆也收到了库里——想在这个时候把冯宛清叫出来和梁季敏一起给三弟妹磕头赔礼,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除非冯宛清成了自家人——想到这里,梁叔信不由心急,眉头紧锁。
“二哥,这件事,你也别担心了!”梁季敏见哥哥很是为难的样子,安慰他道:“宛清之前就对我说过,说沈家不会就这样罢休的。我们也都早有了思想准备。到时候,不管沈穆清如何刁难我们,我们都会忍的——”
梁叔信闻言止步。
这算是什么?妾还没有进门,就要灭妻?
他望着梁季敏不以为意的脸庞,摇头苦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力挽狂澜
梁家是给梁渊送信了,不过是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给梁渊的问候信中顺便提了一句,说梁季敏不听话,想娶冯宛清为妾,沈穆清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等梁渊接到信的时候,已是正月二十八。他一看,当场就把书案给踹倒在地,立刻叫了大儿子梁伯恭来,把信递给他看,并道:“你立刻赶回去,先把老三给我杖责四十,然后再去和你舅舅商量这件事该怎么——是保他嫡亲的外甥儿子,还是保庶出的堂侄女?如果保庶出的堂侄女,那就只好让他嫡亲的外甥儿子纳之为妾,不过,这样一来,他嫡亲外甥儿子的前程就全完了;如果保嫡亲的外甥儿子,那就把庶出的堂侄女杀了但不管怎样,你都代为父去沈家负荆请罪,务必要把你三弟妹给接回来!”
梁伯恭眼睑轻垂,不敢搭腔。
父亲虽然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外,可让自己去办这件事,他的确很为难梁渊见儿子没有动静,也明白过来。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让人扶正了书案,分别给舅兄、母亲和妻子各写了一封信。
梁伯恭接过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到时候见机行事!”梁渊语气里有几分犹豫,“万万不可与沈家交恶。要知道,我们在外,沈家在内,最怕是不知上意”
梁伯恭点头:“爹放心,我知道轻重。”
梁渊脸色微霁,略一思索,还是忍不住再次嘱咐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儿子:“沈箴此人胆识过人又诡计多端,就是王公公,也忌惮他几分——要不然,也不会趁着他下诏狱把他往死里整了这种人,指不定哪天就爬起来了,万万不可得罪。”
梁伯恭很着重地应了一声“是”
他快马加鞭,在二月初五黄昏时分赶到了南薰坊。
梁府的门房看见梁伯恭大吃一惊,飞快朝内通禀。所以当他走到二门时,迎面就碰到了紫娟带着几个丫环妈妈急急朝他走来。
远远的,紫娟就急声道:“大少爷,太夫人让您现在就去她老人家那里!”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没时间梳洗了。
梁伯恭满身风尘地跟紫娟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焦急地站在屋子中间,没等梁伯恭给她行礼,就急切地道:“可是你爹出了什么事?”
没有摸清楚府中众人的态度,梁伯恭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他笑着给太夫人行了礼,将梁渊写给太夫人的信递给了一旁的紫娟:“爹没什么事!他老人家接到了母亲的来信,就吩咐我亲自给您送封信回来。”
太夫人有些困惑地望了梁伯恭一眼,然后接过紫娟手中的信,让人掌了灯,歪在炕桌旁看了起来。
梁伯恭一直静静地立在那里,细细打量着太夫人的表情。
从最开始的不解到现在的震惊,太夫人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她把信拿在手里摩挲了良久,然后遣了身边服侍的,盯着梁伯恭问道:“你真不知道你爹在信里写了什么?”
梁伯恭很真诚地回答:“回祖母的话,孙儿真的不知道!”
太夫人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缝。
又过了良久,她才道:“你三弟娶了一房小妾,是你母亲的外甥女,也就是冯府的五姑娘,你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们和冯家说一声,把这件事办妥了可是,现在冯姑娘已经抬了进来”
或者,父亲在给母亲的信中,也是同样的说辞吧!
冯氏接到信,也会有同样的犹豫吧!
梁伯恭很想问一句:现在冯家是舅舅当家,他是会偏袒自己那个当了庶吉士的嫡亲外甥呢,还是会偏袒那个作了丑事的庶出堂侄女呢?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笑道:“父亲做事一向深思熟虑,孩儿也不好妄断。”
太夫人眼底就透出了几分疲惫:“他们沈家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让叔信和季敏去赔不是了,他还这样一点情面也不讲别以为只是我们梁家出丑,到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他望着祖母那张忿然的脸不由发起呆来。
说实在的,他这一路也在想这件事。
沈家到底要什么?
只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这件事才能圆满的解决。
梁伯恭正欲开口相问,外面传来一阵霍霍靴响声,梁叔信没经通禀就闯了进来。
“大哥,我听说你回来了,可是爹爹出了什么事?”梁叔信神色有些慌张。
梁伯恭忙安抚他:“没事,没事。是爹让我回来给祖母和母亲送信。”
梁叔信眼中有首浓浓的困惑。
梁伯恭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口中却道:“几年不见,你倒没有了往日的持重。见到祖母,也不知道行个礼!”
梁叔信听了,忙向太夫人行礼,笑道:“我好久没有看见大哥了”
“知道你们兄弟情重。”太夫人呵呵地笑,“你大哥一路辛苦了,你带他下去梳洗梳洗吧!至于你爹爹的信,我要仔细想想。”
梁叔信连声应“是”,两兄弟给太夫人行了礼,去了花厅。
花厅里服侍的丫鬟遣走后,梁伯恭急声道:“三弟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你做哥哥的也不管管?现在情况怎样了?”
梁叔信也满脸的委屈:“三弟的性子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他发起混来,我哪里管得住,而且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还有舅舅的颜面我也是两边不讨好!”
太夫人从小就喜欢读书好的三弟,就是自己,隔着嫡庶,不也不好去管这件事吗?
想到这些,他不由心中一软,轻声地对弟弟道:“你也别急,给我好好说说事情的经过,清寒有沈家的反应!”
梁叔信从小就信服这个哥哥,见到他如见到主心骨一样,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梁伯恭越听越心惊。
“真是糊涂怎么能请太医就算是请了太医来,也应该当场让太医处理”
梁叔信不由苦笑:“当时大家都慌了,谁也没有想到。”
梁伯恭神色微讶:“你大嫂呢?她也没有想到吗?”
梁叔信摇头:“那时的情况乱糟糟的,我去找三弟了,双瑞去了公主府,大嫂又要安抚亲眷,又要照顾伤心的三弟妹和幼惠等回过神来时,事情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梁伯恭不由叹气:“徐太医那里,你们事后可去过?”
梁叔信点头:“去了。不仅徐太医那里去了,就是都察院大人那里,顺天府尹龚大人那里,都去打点了。要不然,沈家的状子递上去的时候,这个事就包不住了。”
“你说什么?”梁伯恭愕然,“沈家递了状子到顺天府?”
梁叔信苦涩地笑:“写了三北二十七条罪状要义绝!”
“谁写的?”
“沈老爷亲自写的!”
梁伯恭倒吸一口凉气:“沈箴文采,是连太后娘娘都曾先进选举赞雀过的状子上怎么写的?”
梁叔信幽幽叹一口气:“不孝!”
梁伯恭虽然猜到,但听弟弟这么一说,身子还是忍不住小小地震了一下。
“皇上以孝行治天下这要是开审,三弟只怕是”
梁叔信也点头:“所以我才着急!可又不敢跟爹讲,怕他发脾气”
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用?该发一的早已发生了。
梁伯恭沉吟道:“祖母和母亲,都是什么意思?”
梁叔信低声道:“祖母的意思,最好是找个机会暴毙了母亲没有作声”
梁伯恭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去见顺天府尹龚大人——先把那边稳住了再说。”
梁叔信见梁伯恭神色凛然,充满了自信,一直犹豫徘徊的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笑道:“大哥一路辛苦了,我们明天再去也不迟!”
梁伯恭摇头:“不,现在就去!你等我换件衣裳,我们现在就去!”
梁伯恭回到屋里,得到消息的王温蕙早已备下了酒菜,领着三个孩子,欢天喜地在等他。
三个孩子许久不见父亲,都怯生生地望着他,在王温蕙的温言细语下僵硬地给父亲行了礼。
梁伯恭有更重要的事,让妈妈把孩子带下,开口就质问王温蕙:“我把这个家托给了你,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父亲和我在边关被那曾菊步步紧逼,你们在家里竟然还整出这种事来,你平日的精明强干都到哪里去了?”
“我,我能说得上话吗?祖母能真心地听我的吗?”王温蕙委屈地抽泣道:“我,我也没有想到沈家会这样强硬三弟又死活要娶冯姨娘”
梁伯恭的手就狠狠地拍在了炕几上,好好一张黑漆钿镙炕桌被拍得四分五裂:“什么冯姨娘?她既没有给三弟妹敬过茶,也没有正式文书,算什么姨娘?祖母老了,太太糊涂,怎么你也跟着不清不楚起来?”
王温蕙没有作声,脑海中却闪现出沈穆清那笃定的脸她为什么就能那样理直气壮?为什么梁家的人都要她赔不是?在她骂了梁家的长辈,打了太夫人的心腹妈妈,给自己丈夫使绊子之后,还要人人都求她“不,不,不!”她脸色苍白的,“不会的,不会的”
梁伯恭望着她紧皱着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温蕙抬头望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自己在庙会一见倾心的丈夫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原来沈穆清的目的根本不是给冯宛清一个下马威,而是存心不想再和梁季敏过下去了所以她才可以这样无所畏惧,所以她才可以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像她,对梁伯恭的眷念,就是一张无形的网,而她就是那只落入网中的小蚊虫,苦苦地挣扎,最后还是逃不出被蚕食的命运!
“你还是想办法去见见沈大人吧!”王温蕙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奇异笑容,“要是再晚一步,让有心人把三弟的事传播出去,到时候,不仅是三弟的前程全完了,和沈家的义绝也将是毫无转圜的事了我们梁家只怕以后见人也要矮三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成定局
梁渊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一双不大的眼睛犀利如鹰。从五官上讲,梁季敏很像他父亲,但从气质上讲,梁伯恭更像。
没想到,自己和公公梁渊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
沈穆清斜身立在敞厅旁的大槐树后面,静静地看着沈箴和梁渊笑语殷殷地走到大门口,然后相互拱手作揖,说着客气话。
英纷就从敞厅里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怎样?梁渊和老爷怎么说了?”虽然沈箴答应过帮她和离,可一天没拿到和离书,她一天就不能放心。
英纷笑容欢快地点了点头:“成了!老爷和梁家说成了!明天就去顺天府拿和离书。”
沈穆清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月二十,梁家一顶小轿把冯宛清抬了进去。第二天一早,梁季敏和冯宛清就如她所要求的那样来向她道歉。不过,她没有见他们,沈箴也没有见他们,两人在花厅里等了四、五个时辰,要不是天色晚了,要宵禁了,估计他们还会等下去。
第二天,王温蕙来了带着梁幼惠来了。
沈穆清依旧没见——不管梁幼惠怎样苦恼,她都没有见。
接着事梁叔信、蒋双瑞、梁伯恭、冯氏走马灯似的在沈家来来去去,不管是沈穆清也好,沈箴也好,一律没见。
沈箴建立,建议道:“马上就要清明了,要不,你去福安寺住几天,给太太抄本佛经。”
局已经布下了,要是自己这个时候心软反悔了,那沈箴的所作所为就成了大笑柄了!“沈穆清明白沈箴的担心,二话没说,带了丫鬟小厮护院趁着天没亮去了白纸坊旁的福安寺,吃斋茹素,超了一本《地藏经?。
因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沈箴让人把沈穆清接了回来。结果沈穆清一进门,就听到落梅说,这几天梁渊天天来拜访沈箴。
这下子轮到沈穆清担心了。
她派了英纷道敞厅奉茶。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英纷还没有回来,沈穆清有些不耐烦了,就躲在敞厅外的大槐树旁窥视。
“走,我们回听雨轩去。”沈穆清高兴地拉了英纷的手,“你好好给我讲讲当时的情景!”
“嗯!”英纷应道,和沈穆清去了听雨轩。
刚走进院子门,就看见留春轻手轻脚地朝她们走过来:“陈姨娘来了!问姑奶奶去哪里了?”
“我知道了!”沈穆清点头,整了整衣襟,在丫鬟的服侍下进了屋。
陈姨娘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看见沈穆清进来,忙站了起来,笑着朝沈穆清福了福:“听说姑奶奶回来了,我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不再,就坐在这里等了会。”
沈穆清笑着向她行礼:“有劳姨娘挂念了。”
“不知道姨娘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过两天就是清明了,我像商量姑奶奶,太太的棺椁要不要送回太仓老家去?”
沈家并没有获得在京都永久的居住权,像李氏这样,属于事客死他乡,按礼应该择日运回老家安葬在祖坟。
这件事,得商量沈箴吧!
但陈姨娘这样问她,分明就是为难她。
沈穆清轻轻挑了挑眉角,正欲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