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东月抬眉,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我有说过,去魔宫,不是为了哮天犬么?”
洺筝子琰愕然。
音梧再次将小脑袋埋了回去,闷声道:“音梧才不是为了哮天犬。”
白泽摸了摸鼻尖,干笑道:“我也不是。”
洺筝子琰无语——你们特么的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岱东月不耐烦地摆摆手:“急什么,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现在,都给我回房睡觉去。音梧你也起开,别以为装忧郁我就会放任你窝在我床上。”
众:“是,大师姐。”
两天后,魔王生辰之日,魔宫果然不出白泽所料地大开四方之门,五人打扮成阴魔城平民的样子,随着人潮甚是低调地混了进去。
魔宫很大,层峦耸翠,飞阁流丹,殿宇之华美,气势之恢宏,丝毫不亚于九重天上的玉清宫,只是与仙乐飘飘的玉清宫相比,魔宫要肃静阴沉得多。
五人此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血鸢草。作为魔界特有的珍稀灵草,血鸢草完全长成需要七百年,只生长在魔宫的圣园之中,不过圣园乃是魔界最大的仙葩灵树园圃,内设禁制无数,正确入口常年飘忽不定,外人根本找不到。
万幸,他们有号称“无所不知”的白泽在。只要找到了圣园和血鸢草,就能守株待兔找到哮天犬,任务也就能完成了。
但这只是大家的任务目标,此外还要考虑到音梧和白泽这两个显然别有用心的家伙:音梧很好猜,不过是想解决一下家庭纠纷;但白泽,岱东月猜不透,只能从他的关注点上,大概推测出他的目标,应该也在那圣园里。
于是商议之下,五人最终决定分成两方,一方由岱东月带着音梧去见魔王,另一方由白泽带着子琰洺筝去寻圣园。
目送白泽三人隐身而去后,岱东月略略思考了一下,对音梧吩咐道:“化成原形,跟在我身侧。”
音梧眨了眨眼睛,见她自己也掐诀化回了原先的打扮,便也乖乖化出真身。
岱东月理了理肩上的紫气东来,眼角余光瞥见化好狐形的音梧一声不吭地走到她身侧坐下,不由颤了颤眼角:“你不问我原因么?”
小狐狸歪头咧嘴:“音梧相信,不管师姐做什么,总是为音梧好的。”
岱东月抿唇:“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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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穆恢宏的魔宫正殿里,魔王蓝音端坐在上首的金座上,微笑着接受众人的朝拜祝贺。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妆容精美又威严,一袭暗红罗纹蜀锦长裙,更衬其华美凛冽,不可侵犯。
“真武行宫使者到!”
通报声一落,席间的几位长老俱是惊奇地互看了一眼——这么平常的小生辰,竟然也能惊动天宫的真武帝君?还特意派使者前来祝贺难不成,玄天一直暗恋我们魔王?!
蓝音闻言亦是敛了脸上端庄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向大门的方向,等着传说中的使者入场。
片刻之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镇定地迈步踏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简约又不失典雅的宽袖衫裙,头梳揽月螺髻,肩上披的紫绸绦带流转着神器特有的淡金光芒,面容绝美,神情冷漠,身后还跟了一只五尾蓝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武当山出品,低调奢华非一般的感受”的独特气场。
“真武帝君座下三弟子岱东月,参见魔王陛下,祝魔王生辰快乐。”岱东月不卑不亢地屈膝行礼道。
蓝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碧霞元君么?怎的成了真武帝君的弟子?”
作为魔王,她自是见过从前意气风发的碧霞元君的,这一点,岱东月并不感到奇怪,故而她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我出事已久,魔王竟全然不知,看来魔界跟天宫之间,隔阂确实很深啊。”
蓝音脸色瞬变——魔界和天宫之间的隔阂是很深,但还不至于到闭关锁国,完全断绝往来的地步,碧霞这话,难不成是在暗示她,身边出了奸细么?
见魔界女王一脸的阴沉不定,岱东月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而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魔王陛下,东月奉师命,送上五尾蓝狐一只以贺陛下生辰,还请陛下笑纳!”
蓝音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岱东月身后的那只五位蓝狐——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地浑身一颤,险些自金座上摔落下来!
“陛下!”
“陛下!您没事儿吧?”
“快!传魔医!”
大殿瞬间陷入惊慌,蓝音见状连忙坐稳了身子,右手凭空一压,示意众人自己无碍,但脸上的苍白却是怎么样都掩不住。
“来来人,请碧霞元君和蓝狐入内殿,本王稍候有要事相商!”
(54)一生痴情向人尽
这一年的生辰,是魔王蓝音过得最为简短高效的一次。
若是换作往年,哪怕是再普通的生辰,阴魔城都要为她庆贺三天,可这一次,从巳时开宫门到结束道贺,总共只花了四个时辰——酉时一到,蓝音便丧心病狂地直接取消了晚宴,连捞回一点本钱的机会都不给滴,迫不及待滴将那些入宫为她庆贺的王公贵族请出了魔宫大门!
毫无疑问,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们的女主角岱东月童鞋。
魔宫正殿历来是魔王接见群臣,举行大型会议或宴会的首选场所,故正殿后的内殿,基本也延续了其风格和设置,只在左右两边各多设了一个简单的书房和卧室。
蓝音屏退了所有人,坐在正上首的鎏金龙椅上,面色复杂地看着袖手立在下方,不卑不亢的岱东月,以及僵坐在她脚边的那只五尾蓝狐。
“不知真武帝君让碧霞元君你带他前来,是何用意?”她强作镇定道,可话才说了半句,视线就忍不住再次瞥向音梧——这孩子,和他父亲长得实在是太像了,除了毛色外,几乎一模一样!
岱东月没什么表情地勾了勾唇:“看来魔王陛下已经认出他是谁了。音梧,恢复原形吧。”
一阵轻烟拂过,蓝狐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八九岁,长着双桃花狐狸眼,雌雄莫辨的红裳少年,他微微颔首,脸上带着痛苦和纠结的神情,僵直的身子很明显地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蓝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的真身已经同他父亲有九分相似了,没想到化成的人形,却还是和自己有四分相像!
好在他刚才没有在殿上显露人形,否则谁看了都会知道,那绝逼是她的亲生儿子
见蓝音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岱东月眯了眯眼:“看来,魔界的人,并不知道陛下你同青丘白梧育有一子,是吗?”
蓝音抿了抿唇,坦然承认道:“是。”
岱东月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将音梧推了上前:“你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推,音梧瞬间陷入了慌乱,直到对上蓝音意味深长的目光后,才忍不住咬牙开口道:“白桐父君说,魔界只重实力,不分身份,不论男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
蓝音不愧是魔界的王,就这么一会儿,便已恢复了理智,冷静无比地解释道:“我魔族是不分身份地位,可青丘和天宫两边除外。你不仅仅是我的儿子,更是上任九尾帝君的嫡孙,现任九尾帝君的亲侄子,别说带你回来让你继承魔王之位,光是知道你的存在,长老们都会想尽办法将你除去。”
音梧冷笑:“这么说,你当初在我身上下反兵之印,抛夫弃子的行为,其实是为了我们好咯?”
“一半一半吧。”蓝音诚实,却也残酷地承认道,“我带着前世的记忆而生,从有意识起,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向青丘的王复仇。从我看见你父亲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人注定要代替那位狐王和青丘,向我赎罪。”
“赎什么罪?!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音梧忍不住怒吼道。
蓝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白桐是这样告诉你的?一厢情愿呵,青丘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
“你你什么意思?”
蓝音蓦地冷下脸,侧头看向另一边,淡淡道:“没什么,反正说了你也不会信。”
音梧抿唇,不甘心地又问道:“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才接近父君的?”
“是。”
“你说你受伤,让父君将所有修为渡于你,也是骗他的?”
“是。”
“你叛出魔界,随父君四处流浪,并不是因为爱他,只是想趁机脱离魔王之位的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是。”
“你一句话都没有留,扔下我和父君直接回魔界做了女王,我和父君为了找你吃尽了苦头,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接我们回去,是不是!?”
“是。”
音梧颓然地瘫到了地上,一双通红的墨眸无神地看着她:“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声声控诉,字字血泪,饶是岱东月,也不忍地撇过了头。
可蓝音却始终面不改色,无情地一再点头道:“是,我没有心。你所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我没有苦衷,没有隐情,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狐王对我的不屑一顾,为了夺得如今的魔王之位。”
“你可知父君临死前”
“他死了?”蓝音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震惊,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又如何?我和他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两百年前我便立了大长老的嫡子为王夫,和他生下了两子一女,将来我的继承人自然也会在他们之间选择。听说,白桐对你还是挺好的?那么,你还是继续呆在青丘吧,你放心,只要白桐那边不说出去,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世。”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怎么能冷血无情到这种地步!”音梧猛地起身,愤怒地瞪着她,措词各种语无伦次,“谁稀罕做你的继承人,我是青丘七王子白音梧!我的母亲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因生我难产而亡,之后父君才将我带回,青丘人人都知道!我和你这个魔王没有半点关系!你少污蔑人!”说完,也不管蓝音是什么反应,一转身直接化出原形跑出了内殿。
岱东月皱了皱眉,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追出去,还是留下来。
“碧霞元君”幸好,蓝音及时开口了,语气中是满满的愧疚和伤心,于是岱东月很自然地留了下来,“魔王陛下唤我东月即可。”
“好吧,东月,”蓝音勉强一笑,“你比我了解他,经过这番话,你觉得,他还会对我这个母亲,对魔界存有好感和期盼吗?”
岱东月果断摇头:“不会,一星半点都不会再有。”
“那就好。”蓝音松了口气,疲倦地靠倒在龙椅上。岱东月见状迟疑了一下,终是忍不住追问道:“陛下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蓝音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你们所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我没有苦衷,没有隐情。其实所谓苦衷隐情,不过是软弱的人拿来祈求他人原谅的借口罢了。人生在世,想要得到多少,必先付出多少,而且到最后,往往你付出的远远超过你所得到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甘之如饴。白梧执着的是爱情和自由,而我执着的是复仇和王位,或许在一般人眼里,他的执着比我高尚,比我正道,可高尚、正道,呵,那些算个屁?我才不要因为所谓的道德勉强自己。只要能得到我想得到的,我就绝不会吝惜为此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从不后悔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倘若人日日活在悔恨之中,那以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岂不全都白费?人生本就没有回头路,我宁愿把精力花在如何更好地走后面的路上,也不会挖空心思一味去弥补过去的错误,让失败的前半生影响后半生的幸福。”
岱东月沉吟半晌:“那方才,陛下为什么要问东月音梧的感受?”
“他终究是我的孩子,我只是不想他做无谓的挣扎和牺牲罢了。”蓝音苦笑了一下,“其实这样最好,白梧死了,我做我的魔王,音梧回归青丘。待我们死后,是非恩怨就此截止,魔族和青丘或许就能迎来和解的那一天。”
“东月明白了。”
话一说完,气氛再次陷入了僵持。蓝音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养神,岱东月袖手而立,沉默不语。良久,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向蓝音请辞,蓝音却又一次突兀地开口了。
“东月,你说,当年那位女王,她为那位狐王做了那么多,狐王真的一点儿都不感动吗?”
岱东月眼角微颤:“我不知道。”
蓝音无声地笑了,双眼却始终没有睁开:“呵胆小鬼,我们都是一群胆小鬼。”
岱东月抬头,定定地看着她:“你想知道,白梧临死前,最后说过什么吗?”
蓝音浑身一僵,缓缓睁开了眼睛:“你说。”
“白桐曾私下告诉过我,当他在魔界边境重逢自己奄奄一息的哥哥,知道他是被你害得那么惨时,真恨不得立刻冲到魔界杀了你,可白梧不让他来找你,他说,就算日后知道了真相,也不要告诉他。他宁可在九泉之下抱着自欺欺人的美好,也不想带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投胎转世他把音梧托付给白桐,嘱咐他低调行事,切莫引起你的注意,以免造成你的困扰他只希望,魔族和青丘的恩怨,到他这里为止。”
他说,我宁可在九泉之下抱着自欺欺人的美好,也不想带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投胎转世;
他说,你不要对他太好,万一引起他母亲的注意力,只怕又要惹出无尽灾祸;
他说,我们两族的恩怨,就到我为止吧
蓝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两滴蓝泪滚落脸颊。良久,一声极低的叹息声自她口中逸出,恍惚得令岱东月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从那位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说着决绝无悔的魔界女王口中说出来的话。
“一生痴情向人尽,相识不如不相识”
她说,一生的痴情尽付诸他人,空化流水,与其如此,倒不如从未相遇。
也不知是在说谁。岱东月抿唇,不再理会那位瘫倒在龙椅上神情恍惚的王,转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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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梼杌
谁知岱东月前脚刚踏出内殿,整座魔宫后脚就跟着剧烈震动了起来!
“哇擦!怎么回事?!”
“外星人入侵了?暗卫侍卫护卫速速集合!”
“瞎啊你!这一看就是地震的节奏啊!快跑快跑啊!”
“哎小妹妹,你为什么坐在地上?”
“呜呜呜我不小心把我娘亲弄丢了”
岱东月:“”
“出什么事了?”蓝音皱着眉头从她身后走出,顺手招过一个神色惊慌,正在犹豫要不要进门通禀情况的女官问道,脸上已然恢复了一个王者应有的沉稳和威严。
女官果然被蓝音的王霸之气所感染,很快镇定下来,顾不得什么礼仪,一个箭步上前便急急道:“禀王上,有人私闯圣园,惊醒了梼杌(音同桃误)!”
蓝音大惊失色:“怎么会”
话只说了半句,她就自己了悟了,于是脸色越发铁青:“此等大事,竟没有人早早提醒本王看来今日之后,我魔宫当真是要大换一次血了!”
说完,她长袖狠狠一甩,十分暴戾地将那女官瞬间横扫出去十几米,也不管身后的岱东月如何,径直瞬移了出去!
岱东月见状皱了皱眉,走到那女官面前,俯下身问道:“梼杌,是怎么回事?”白泽锁定圣园,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梼杌?
女官被蓝音一袖子拍到墙上,连吐了好几口鲜血,此刻正苦逼地靠在墙根喘气,闻言也只能勉强抬头看她:“你是武当山的使者?”
岱东月点点头,想到方才蓝音反应,很是担心这个身份不够格知道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