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箜真在院内吃了斋饭,便让他回去给他师傅报平安去了,春月拿着那沾满血的衣服趁夜无人去浆洗,不然此人没有换洗的衣物,也是不妥,总不能去偷人僧袍给他穿吧?
叶云水独坐在院内,满心的惆怅,后日腊八,她就要正式面对自己叶府嫡女的身份,面对那不曾见过的父亲、刻薄的嫡母和一众毫不相干的兄弟姐妹,而自己势单力薄个女人,又如何与命运抗争?
同是一弯玄月,同是漫天星辰,同是苍穹夜幕,同是一个人,可一切却又都不一样了。
等着春月归来,叶云水便跟她在外间的塌上挤着睡下了,虽然那伤者未睡在床上,可男女同屋而居她仍是介意的,或许是劳累了一日,叶云水躺下不久便睡着。
梦里,她似乎感觉有一个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真的看清,却是那人雪地上回眸的凛冽凶光!叶云水忽然惊醒,才发觉被惊了一身冷汗,而此时寺庙却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连与正殿大门隔这么远都能隐隐听到!
“大姑娘,你怎么了?”春月被叶云水扰醒,却看到她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发呆。
叶云水穿好了衣服本欲走到院外去瞧瞧,忽然想起那内间里还有个人,心中突然大骇,不会是这个人被发现找到这里来了吧?那我可就跳河都说不清了了,想着,叶云水匆匆奔进内间,一件让她更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那人,居然失踪了!
第五章 归府之前
这一整日,叶云水都有些心不在焉,那人忽然失踪了,只在那桌子上留了一块血玉上雕麒麟的玉佩,而后寺庙内忽然来了许多官兵,刚刚也来了她的院子里瞧过,那领头的参将见是女眷便只象征性的扫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了,叶云水有心想问上两句却又怕自己如此唐突露了马脚,毕竟到现在不知那人身份,万一把自己主仆也牵扯进去可就不妙了。
好容易挨到中午,箜真提了食盒前来送斋饭,叶云水迫不及待的把他叫到一旁问话,箜真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歪着个小脑袋摇头,“小僧也不知道,天没亮我就被师父揪起来去伙房帮忙了。”箜真揉揉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叶云水,他也知道叶云水主仆明日便要下山归府,心中是舍不得的,平日这寺庙里就他年纪最小,也无人陪他玩耍,只有到叶云水这里来时才能跟春月玩上一时半会,还能混点儿零嘴吃。
叶云水的心忽然沉了几分,大师把箜真从自己身边打发走,到底是什么事呢?会跟昨晚那人有关吗?叶云水脑子想着心事,却下意识的摸着箜真的小光头,惹的箜真很是撅了一阵子嘴。
一直到下午,前院的熙攘声渐渐淡去,而一切似又恢复平静又似与往日不同,叶云水终究将心中的担忧弃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无论福祸,来便来,本姑娘准备接招便罢。
叶云水踱步到桌案前继续抄经,解开这心结,这字都比旁日里写的要俊了许多。
夜晚,星星的虫鸣,树影婆娑摇摆,抬头望去,苍穹夜幕上挂的那弯月也比昨日要圆润了几分,叶云水倚在窗阁旁看着那远处飘下的雪花,漫天落下,偶尔轻抚在自己的脸上,凉的她莞尔一笑,心中却想起小时学过的一首诗,便随着心念了出来,“片片随风整复斜,飘来老鬓觉添华,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
春月不懂的在一旁插嘴,“大姑娘今年才及笄的年龄,怎可言老呢。”
叶云水一愣,没想到自己偶然抒怀却引来了这小妮子的埋怨,要说这春月的确是跟自己贴心的,只可惜自己现下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她跟着自己也是苦的。
看着叶云水不言语,春月忽然掩口,一脸疼惜的看着叶云水,“大姑娘,你……”
叶云水知道这春月又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给人当小老婆的事上去了,连忙打断她,“快睡吧,明日府里就来人接了,这阵子斋饭吃的我脸都快绿了,回府可得拿体己补补肚子的亏空,路上可顺道去香缘阁买上二斤芝麻肉烧饼,再去它隔壁的静宜斋买上两个酱肘子。”
“哎哟大姑娘可不能乱说,咱可还在寺里,堂上还供着观音娘娘呢!”春月的小脸都抽抽了,这大姑娘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是剃度的尼姑,再说了,天大地大没有自家的灶王庙大,只怕明日归府,也只能有想的,却不能有说的了,还不许我今晚痛快了嘴,闭眼,快睡!”叶云水刮了刮春月的小鼻子,率先闭上了眼,今日她仍是不想回那屋子里睡,便又跟春月挤了外间的塌上睡。
屋外落雪纷纷,屋内人虽闭目却也难以入眠……
第二日天刚放亮,叶云水和春月便起身准备,前日里府中来信说是辰初便来车接,赶在中饭前回府,连带着给老爷、夫人请安。叶云水整理好衣服洁了面,今日归府她特意让春月给自己梳了个双丫髻,显得清丽淡雅,头上未插任何的花饰,身着一身淡青色袄,脸上围着一个遮掩面容的纱帕,以免路上被其他男人见到对清白有损,平日在这寺庙里自在惯了,叶云水险些忘记了这是古代,女人可是不许随意见除夫君以外的其他男人的,哪怕是必须要见,也必须带上遮掩面容的纱帕,这让叶云水不由得想起了前世里电视中看到的阿拉伯人!
“大姑娘,还是戴一朵花吧?你看这株茉莉怎样?这还是王师傅上次来给夫人请安时,托那兰心给送来的,说是给宫里新进的宫女才人们用的呢。”
“王师傅?可是以前我生母那陪房?”叶云水的眉头轻皱,春月以为她不喜这花,便放回盒子里装了起来。
“是,就是那位王师傅。”
叶云水将此人牢记在心,想必这王师傅还是念几分旧情,还晓得托人送东西来,“他还是个念旧的,也不易了。”
“这有什么,姑娘你若是嫁了人,过去嫡夫人的嫁妆和陪房可都是您的,要随您去夫家,王师傅一家人可都算是您的奴才,逢年过节来孝敬一二也是他们的本分。”春月本是喳喳的说了半天,却转而又蔫了,眼睛里闪过一抹担忧,叶云水看在眼里,“怎么了?”
“大姑娘,我说话逾越了。”春月的声音渐小,“只怕您嫁人,夫人不肯把嫡夫人的东西都给了您。”
叶云水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有些希翼,想必那深府大院也是多些见不得人的事,说起来倒是跟看电视剧一样了!不过她叶云水也不是个任欺负的主,看镜中这影,才十五岁却也看得出是个标致的人儿,只可惜这副皮囊下的灵魂,却早不是同一个了!
叶云水只是出了一会儿神,抬眼却见春月这小人满脑门子官司的嘟着嘴,不由得开解道:“你个小人,心眼倒是不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想这些做什么用,难不成还怕我短了你的嘴,少发了你的月例银子?”
春月知是自家姑娘逗弄自己,不由得脸上羞红,“大姑娘就会拿我打趣,我这也是偶然听其他房里的婆子们提的,才跟您说嘴。”
说这话,叶云水这边也觉得闷,便起身到院子里再看一看自己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心中也有些不舍,她的生活,即将从迈出这院子便重新开始了吧!
只是在外等了一会儿,叶家的马车便已到,除了赶车的车夫外,还另带了一名小厮和两名婆子,其中的一个是叶张氏的奶娘王婆子,叶云水只在门口站着,那王婆子一脸的笑却虚假的很,就像是挂在脸上的面具走了过来,“给大姑娘问好,昨儿可歇好了?老爷和夫人早早的便命我们出来接您,若是歇好了咱就上路吧,争取午时前归府,不好让老太太、老爷和夫人等太久。”
叶云水知她是叶张氏跟前说得上话的,自然不会怠慢,“有劳王妈妈了,大老远的还辛苦您一趟,路上咱行的快些,我想中途下脚买点儿零嘴吃食,一来是孝敬祖母和父亲母亲,也给兄弟妹妹带点儿聊表心意,二来,也给你们都捎回去尝尝,腊八腊八,封住嘴巴……呵呵呵。”
那王婆子一愣,这大姑娘旁日里都是低眉顺眼,少言寡语的,自小也没见过她这般爽朗的笑,哪怕是打赏个下人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可没见她这么会说话、会做人,难道这庙里呆了两个月,连人都跟着转了性子了?不过有东西赏自然没人不乐意,自是笑着应和:“那老奴可就替大家伙儿谢谢大姑娘了,那咱们这就上路吧?”
叶云水轻轻点了点头,扶着王婆子的手坐上了车,顺手拽上了王婆子,“王妈妈您年纪大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可不好让您的腰腿寒病犯了,您就跟我一块儿坐车里,车里虽小咱挤挤也能坐下聊天解个闷,让春月跟苏妈妈坐外边瞅着。”
王婆子心里惊后便是喜了,这大姑娘历来都是跟她们这些人不对付的,连正眼儿都不瞧上一眼,今儿这是怎么了?想必是自知斗不过夫人,服软了?王婆子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想通透了,立时笑着应和:“就大姑娘念我这把老骨头的好。”
这一路上,叶云水只是问问这两个月她未在时家里发生的趣事,王婆子眼见叶云水主动的讨好,也就未吝啬自己的唾沫,把这前前后后的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个遍,惹的二人笑了一路,若旁人不知的,还以为这王婆子是叶云水贴身伺候的,好似把这十几年未曾说过的话全都补上了。而说话笑谈之间,叶云水也就把这叶府上下猜了个七七八八。
路上叶云水让春月去买了香缘阁的芝麻肉烧饼和酱肘子,特让春月包了一份给王婆子,那小厮和另外的婆子各半份,三人对叶云水自然就更多了几分亲近,王婆子说话都更显亲热了。
转眼就到了叶府门口,叶云水被扶着下车,抬眼望去,那朱漆高门上龙飞凤舞的“叶府”二字,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五味繁杂,迈入大门的那一刻,她心中却是在告诉自己:一切将从这里开始!
第六章 一家子
叶云水进了府之后,才真正的感觉到什么叫做世家大府,在侧门下了马车,早有一顶二人抬的青衣小轿等候在此,叶云水下了车便被扶上轿,直接抬进内宅,先往叶家老太太的屋子里去了。
这一路上,绕过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园池塘,美轮美奂,叶云水悄悄的掀起轿帘偷偷的往外看,忽然感觉自己就是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记不得穿了多少道门。
那小轿终是停了,春月掀了轿帘,并扶着叶云水出来,跨了两道月亮门,便是老太太的院子,刚刚进院,便是有着四五个丫鬟婆子上前见礼,叶云水面上应着,却不敢轻易的叫人,只是按照记忆中的面孔一一对号,但仍有陌生面孔是真真的不认得,她前身这主常年病歪歪,老太太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除了老太太的四个大丫鬟画眉、翠绿、香草、翠红之外,她熟识的并不多。
“大姑娘回来了。”老太太跟前的画眉一直在外头候着,待看到叶云水一行人的影子,便朝着里屋通报一声,随后上前几步扶了叶云水,笑着言道:“大姑娘可回来了,老太太、老爷、夫人都念叨了好些日子,少爷们和二姑娘可都等急了,刚跟老太太抱怨没让大姑娘早些回来,呵呵,腊八的饭早都摆上桌,就等大姑娘回来了。”
画眉是老太太跟前活泛的,叶云水自是要给些面子,她这一个不得宠的嫡长女过的还不见得比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强,只是挂个主子的名头罢了,“让老太太挂念了,这是我的罪过,姐姐快快屋里去,这天寒地冻的可不好着了凉。”
画眉微微一怔,旁日里这大姑娘鲜少跟她们这些个下人搭腔,连忙回道,“不敢担大姑娘称奴婢姐姐,可折煞奴婢了,这若是让老太太听见,我可是逃不了的罪过,”画眉一指旁里站着的小丫鬟,“还不快去把大姑娘的手炉拿来,也没个眼力价。”
叶云水就站在院子当中等着,自知这是画眉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在院子里晾她一会儿,若是真有心怕她冻着,那手炉还用回自己院子里取么,叶云水也未多言,只是静静的站了会儿,看着那一道道菜往主屋的饭厅里传。约么有一刻钟的功夫,那取手炉的小丫鬟才跑了回来,叶云水让春月拿了几枚铜钱赏了她买零嘴,又从春月那取了个荷包,亲自塞到画眉的手里,“劳画眉姐姐挂念着,这荷包是闲暇里我自己绣的,若是不嫌弃,就当个玩意儿吧。”
画眉笑着接过,却感觉到那荷包里一沉,常年在老太太跟前,这重量她自知是多少银子,面上一惊一喜,福身给叶云水行礼,“奴婢谢过大姑娘赏了,这就跟我见老太太去吧。”
叶云水随着画眉进了主屋,堂上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着绿底红福字锦袄、头戴双龙戏珠抹额的老太太,便知这是叶云水的祖母,而老太太下手坐着的便是一中年俊朗男子,是叶云水的父亲叶重天,他旁边是嫡母叶张氏,是叶云水见过的中年美妇,座位最靠门口的便是叶云水的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叶萧飞、叶萧鹏、叶萧卿,而距离叶云水最近的便是她的妹妹,叶倩如。
叶云水只是用目光扫过众人,便先行到老太太跟前,有丫鬟拿来蒲团,叶云水则跪下给老太太叩了三个头,“给祖母请安,云水年幼无知,犯下大错,劳祖母操心挂念,是孙女的罪过,孙女于庙中日日抄经,求佛祖保佑祖母身体康健,父亲母亲如心如意,弟弟妹妹们学业有成、幸福美满……”
“好啦好啦,起来吧,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唉,这丫头啊,可吓死祖母喽!”叶云水还未说完,老太太便使唤人扶了她起来,拉着叶云水的手瞧了她半晌,脸上写满了担忧,“在家中跟祖母,跟你父亲、母亲闹闹小脾气就罢了,这眼瞅着就要嫁了,夫家可容不得你这般胡闹,还不快快给你父亲、母亲赔个不是,都担心着你,快去快去……”
叶云水知这老太太是疼自己的,可她又是个不管事的,而且老太太的心一向是偏着二老爷一家子的,她是指望不上老太太能护着自己。叶云水起身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做了,按规矩给叶重天和叶张氏跪下磕了个头,便等着二人训示。
叶重天没多说话,叶张氏瞄了上座的老太太一眼,笑呵呵的拉起叶云水,“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闹这种笑话,没得让你弟弟妹妹们笑话你,看你羞不羞。”
叶云水微微笑着,却感觉到下方有一道凌厉不屑的目光看着自己,余光一睹却是叶倩如,早知这母女俩都不是省油的灯,但面子上却不会跟这小丫头计较,只是回着叶张氏的话,“劳母亲费心了。”
“行了,吃饭吧,晚上老二一家子就到了,下午把东跨院收拾出来给他们住,有得忙呢。”叶重天的语气略显不耐烦,叶张氏也就不好抓这话柄说个没完,一家子人便起身到饭厅用饭,人不多,老太太又叫众人坐陪热闹,便只开了一席。叶云水主动在一旁伺候老太太用餐,看见自己买的那酱肘子也上了桌,却不动声色,只是给老太太夹了两片,却也没说这东西的出处。
“恩?这吃起来倒像是静宜斋的,你们吃着呢?”老太太胃口却十分不错,这常年的锦衣玉食,嘴上吃的东西也叼,叶云水未说话,那一旁侍奉的画眉便开了口,“老太太可真是厉害,一吃就知道是静宜斋的,这是大姑娘归府路上买来特孝敬您的。”
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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