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又想起一事道:“你岳父现在已是兵部尚书,皇阿玛不让你去兵部,只怕是为了避嫌吧。”
“是为了避嫌还是如何都无妨,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倒是四哥这一去户部,可就成了财神爷,我日后若是要修桥铺路的,少不得要来求你啊。”
胤禛被他打趣的一乐,温声道:“这还没上任呢,便已经开始琢磨着往从我这儿索东西了,再说了,你几时求过我了?”
胤禩被他道破心思也不在意,笑道:“日后要求你的日子还多着呢,四哥着什么急。”
胤禛轻轻一哂,语气中带了三分亲昵三分暧昧道:“若是你能应下我一件事,莫说求我了,什么事我都应了你。”
胤禩自然知道他所言何意,脸上一热,干咳了两声便同他岔开了话去。胤禛见状也不逼他,只含笑看着他温润的侧脸,心里暗自叹道,老八啊老八,你可别要让我等的太久。
次日胤禛果真备了轿子在胤禩府前等候,见胤禩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顶轿子,胤禛轻轻一笑道:“本来是备了两顶的,结果今日一早那轿夫突然吃坏了肚子,只好委屈八弟与我共乘一轿了。”说着命人撩开了轿帘,只等胤禩上轿。
我信你就有鬼了堂堂贝勒爷连雇个轿子都能出岔子么?胤禩无奈的瞧了胤禛一眼,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胤禩想着这时辰确实也快来不及了,昨日胤禛又特地嘱咐让自己不用备轿,现在也只好如此,便干笑了两声道:“哪有什么委屈呢,四哥真是说笑了。”说罢弯腰进了轿子,没有看到身后那人别有用心的笑意一闪而过。
轿子并不算狭窄,只是他二人都是男子,虽身材都偏于邤长,却也绝不宽敞。胤禩心想着这胤禛登基之后便是俭朴节约,没想到这毛病的根儿从现在就落下了,竟要二人挤在一顶轿子里。想到这儿,胤禩不由横了胤禛一眼,而对方却毫无恼意的挂着笑意看着他,倒弄的他有几分尴尬。
胤禛见他一脸无奈却又不得发作的样子,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好笑,伸手拉过来胤禩的手来,按在了自己的掌心内。
胤禩见状刚要抽离,胤禛低声便开口道:“别动,自那晚之后我可是一直发乎情,止于礼,就让我这么握上一会儿,这都不行么?”
他声音放的低沉绵长,带了几分恳求的意思,眸子定定的看着胤禩,弄的胤禩一时间有些心软,又不好意思开口应了他,只得闭上眼睛歪向一边假寐。被攥在胤禛掌心里的手,却也没有抽离出来。
胤禛自然是欢喜的,手中更是攥的紧了几分,只盼着这一段路长些才好。
待到了工部衙门外时,胤禩见胤禛还是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只得低声道:“四哥,放手。”
“不放。”
“你!”胤禩不由气结,外头的人已经在候着了,若是看他二人一直没有动静,万一撩了帘子来看那可怎么是好!
思及此胤禩更为焦急,瞪着胤禛低声道:“快点!若是让底下人瞧见了可怎么是好?”
胤禛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眸中含着笑意的凑近胤禩耳边低声道:“我倒是忘了,八弟脸皮子薄呢。”
“四哥!”
胤禛本就是想逗逗他,此时看他快要恼了,便松开手轻声笑道:“这样就恼了?我记着八弟先前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怎么现在却绷不住了?”
胤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撩开轿帘就先行走了下去,胤禛逗弄了他一番,心情大好,也跟在他身后下了轿子。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工部衙门,已有小吏在门口等候,见二人前来连忙引着两人入了内堂,工部尚书只知八贝勒今日要前来报道,却不知四贝勒竟也一并来了,一时间也是有几分手足无措,胤禩忙道:“今日我第一日来工部报道,四哥同我一路过来的罢了。怎么不见侍郎大人?”
“回八阿哥,工部侍郎萨穆哈前日调任至礼部,这新的侍郎昨日刚刚走马上任,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说着工部尚书先命人给他二人上了茶,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向外一看,便道:“可不是这就到了么。”
胤禩和胤禛二人俱是回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约莫未及而立之年,身着补服的官员正朝他们走来,这人眉目疏朗,一副书生面孔,可是胤禩却十分清楚,这人内里执拗顽强,出淤泥而不染,是个难得的好官。
胤禩见他越走越近了,便笑着起身迎上前去。胤禛与工部尚书不明所以,便也跟着他一并上前。
待胤禩走至工部侍郎跟前时,方笑着对他道:“真是故人相别动经年了,一别数年,刘大人别来无恙吧?”
这新任的工部侍郎并非旁人,正是与胤禩在江西联手办了一桩茶市案的刘启。他只知今日八贝勒要来工部上任,可是一见眼前的胤禩,身着锦衣补服,顶戴花翎,气宇轩昂,英姿不凡,这不是当日在江西一别的那位公子又是何人?
刘启顿时瞠目结舌,盯着胤禩便脱口道:“艾艾艾禛?”
三十七 无可奈何花落去
工部尚书连忙上前斥道:“胡言乱语什么,这是四贝勒和八贝勒,还不赶紧给两位贝勒请安。”
刘启闻言不可置信的看了胤禩一眼,赶忙俯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四贝勒,见过八贝勒,适才下官出言无状,还望两位贝勒切莫见怪。”
胤禩笑着上前虚扶了他一把,略带了几分歉意道:“当日情势所限,不能对大人据实相告,并非有意欺瞒,大人莫要介怀才是。”
刘启早已猜测过无数个‘艾禛’的身份,从宦门少爷到将府公子,他心中清楚这个艾禛的底细绝非一般人。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天横贵胄,当今的八贝勒。而二人再次相遇之地,竟是工部的衙门,刘启此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复杂,只是现在二人地位悬殊,他又岂能受胤禩的礼呢?如此想着,刘启连忙拱手道:“下官岂敢,八贝勒也说了是情势所限,况且也是为了江西的一方百姓啊。”
“刘大人果真是年轻有为,现在已经官拜侍郎了,”胤禩笑眯眯的同刘启说道,“日后我在工部,少不得要向大人请教的。”
“哪里哪里,八贝勒真是客气了。”
胤禛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二人的一来二往,有说有笑的模样,轻咳了两声向胤禩开口道:“既然这位大人同你是旧识,那我便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便先走了。”说着便作势要走。
胤禩见状犹豫了一下,虽然恼火刚才胤禛在马车上的作为,只是他一贯都是好性儿的,现在遇着刘启心里也是高兴,冲淡了不少方才的怒气。于是跟上胤禛道:“我送送四哥吧。”
待二人走到衙门外头时,胤禛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那化名取得,倒真是有意思。”
“啊?什么?”胤禩被他这样突然一说,有些反应不过来,莫名问道:“那化名怎么了?”
“艾禛艾禛,八弟算不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胤禛的眼中含着笑意,语气带了几分调侃,故意加重了那二字的读音。
胤禩适才明白了过来,看着胤禛眸中的笑意,胤禩连忙辩解道:“这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并未想那么多旁的”
“哦随口一说,便想着了我的名字?”
一向巧舌善辩的八阿哥被这话堵了个严严实实,胤禩只觉得现在任何辩解都显得万分无力,看着胤禛笃定的笑容,胤禩只得低声道:“四哥信不信都罢了,总归总归我当时并没想那么多的”
胤禛见他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向自己辩解着,心下不由觉得好笑,轻扬嘴角对胤禩道:“你嘴硬无妨,我明白就成。行了,四哥先走了,你快进去吧。”
待胤禩哭笑不得的将胤禛送走之后,便回了工部衙门,工部尚书见他与刘启乃是旧识,便索性让刘启先同胤禩讲些日常的公务。刘启因也是上任不久,便先粗略的同胤禩讲了一些。
工部分为都水、屯田、虞衡和营缮四司,除了四司外,还有专管制造圣上车鸾仪仗等的制造所和掌管工料数目的料估所。全国的土木水利、织造冶矿等一切官业事务都要工部处理,平日还有各地的修浚疏建等也都属工部的管辖。
“平时琐碎的事情怕是多些,不过工部乃是六部之中同百姓牵系最大的一部,较之其他几部,更为务实些。”刘启怕胤禩不耐工部的琐碎繁杂,说完之后便补了这样一句。
“刘大人与我既是旧识,又算是同经过事的,就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了。”胤禩笑着将手中的工部官员名册放下,同刘启温声道:“刘大人是几时调来工部的?先前在何处任职?”
刘启见他的态度温和谦谨,毫无贝勒的架子,也便不再像方才那般拘束,同胤禩说道:“先前在山西任了一年的布政司,后来开罪了山西巡抚,左迁至云贵参政道,之后得蒙佟国维大人保举,这才得以升迁至工部侍郎,上任也不过月余的光景。”
胤禩听他说完后,眸中一亮,朝刘启问道:“刘大人口中的山西巡抚,可是噶礼?”
刘启点了点头,儒雅的脸上添了几分不忿之色:“噶礼在山西任上,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山西的几个重县官员都是他的心腹,我屡次上书弹劾均是无果,让噶礼得知此事之后,便将我贬至云南,听闻前些日子有御史弹劾他,竟也是不了了之。”
“噶礼这些年一直颇得圣眷,又有太子爷青眼赏识,在山西自然可以一手遮天。只是前些日子面对御史弹劾他也能全身而退,此人不可谓不精明厉害。”胤禩与刘启坐在屋内的圈椅里,屋里只有他们二人,他又深知刘启的品性,便也未曾避讳,开门见山道:“大人品行高洁,看不惯噶礼行事也是自然,只是大人却太过莽撞了些,云南是清苦之地,大人这一年多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
刘启说起此事也是颇为懊恼,苦笑道:“也只能说是下官自讨苦吃了,只是费了如此多的力气,噶礼如今仍在山西霸道横行,想想便觉的心头意难平啊。”
胤禩笑着托起茶盏抿了口茶,悠悠道:“大人不必焦急,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噶礼作恶多端,就算现在咱们不能耐他如何,迟早一日,他必将落马。”
刘启见他说的淡然笃定,便也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吧。”复又想起一事问道:“八贝勒初来工部,圣上也并未交代什么差事,不知八贝勒可有何打算?”
胤禩笑道:“我年纪尚浅,又对工部事务全无经验,自然是先跟着大人学习历练了。”
刘启闻言点头道:“即使如此,下官一会儿便让小吏拿些近日来的文案给八贝勒,事情虽然细碎,但并不难上手,八贝勒天资聪颖,想必很快便能融会贯通的。
胤禩笑着应了下来,又对刘启问道:“我与刘大人也算是有缘,不知大人可有字?”
“下官表字子谦。”
“如此,私下无人时,我便不以大人相称,只唤你一声子谦吧。”
刘启顿时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忙谢道:“承蒙八贝勒厚爱了。”
胤禩笑着同他温声道:“我敬仰子谦你的品行才情,子谦又何必与我客气呢?”
他对刘启的蓄意拉拢,既是爱惜此人正直不阿的德行,也是知他胸中有大才,有心将他招为心腹,以作大用。
待胤禩回了八贝勒府时,惠宁早已在门厅处等候了,见他进来连忙迎上前去,替他换下了朝服,命后厨将饭菜呈上。胤禩见桌上放着几样菜色,山楂肉干,百合炒芦笋,桂圆山鸡煲,还有一道鱼羹,样样精致鲜美,笑着对惠宁道:“今儿个的菜好,看着便有胃口。”
惠宁听罢笑了笑,柔声道:“这鱼羹是拿新鲜的鲈鱼做的,现在眼瞅着快入冬了,吃鲈鱼是最好的时节了。爷快尝尝吧,趁热吃才好呢。”说着便夹了一筷子鱼羹放到胤禩的碗中。
胤禩笑着夹起来用了,赞道:“确实是鲜嫩,你在膳食上这般上心,可要我如何谢你才是?”
惠宁闻言抿着嘴轻轻笑了笑,“这本就是我应当应份的事情,哪儿敢讨爷的谢呢?爷今儿个去工部,一切可还顺当?”
“一切都好,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些。你今日不是入宫去给额娘请安了么?额娘身子可好?”
惠宁的脸上添了一抹愁色,轻声道:“自从入秋之后,额娘的咳症便越发厉害了,今日我进宫去,瞧额娘也还是没有什么好转,太医只说是阴虚之症,除了慢慢调理,仍是无法。”
胤禩闻言一愣,对着满桌的菜肴顿时也没了心思,上一世良妃身子也一直不妥当,只是这一世,身体上的病弱却来的早了许多,胤禩知道这一世已有许多事情都生了变故,若是良妃也胤禩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惠宁叮嘱道:“我现在有差事在身上,不能日日侍奉。你平日便多去瞧瞧额娘,陪她说说话也好,这病症要慢慢根治,别让额娘觉得烦闷。”
惠宁自然是晓得的,应下来之后又想到今天白日里的一事,迟疑了一会儿仍是对胤禩说道:“今日额娘还同我提了一事,说是咱们一直没有子嗣,想着想着往府里再放个人。”她见胤禩沉默不语,连忙道:“额娘说了,这王氏是个极老实本分的,她父亲是礼部的员外郎王朴,门第不高。额娘问了我的意思,我是同意了的,只要爷这儿点了头,我便回去应了额娘便是。”
胤禩听罢皱眉道:“我并无纳妾之意,你去替我回了这事儿。”
惠宁却十分为难,低着头轻声道:“额娘这些日子许是病了的缘故,于子嗣上就越发上心了,爷让我这会子去推了这事儿只怕额娘不高兴。”况且,也确实是她一直无所出,良妃同她说起这事儿时,她虽然不喜,却也无计可施,单单是没有子嗣这一条,便是说破大天她也拦不住胤禩纳妾的。
胤禩淡淡道:“你若不好开口,那改日我亲自回了额娘便是。”上一世是海珠性子泼辣,不许他纳妾,最后却抵不住康熙亲自赐了两名格格给他,自此海珠更是难有欢颜。这一世惠宁温婉贤淑,处处为自己思量仔细,是难得的好女子,胤禩对她虽谈不上相爱,但也是敬重有加,并不想因子嗣之事再纳新人而委屈了惠宁。
而次日胤禩前去给良妃请安时,良妃果然也同他说起,胤禩只是笑着回绝道:“儿子与惠宁年纪都还轻,额娘何必着急呢?”
良妃因病着,脸色显得有些泛黄,声音也明显无力了几分,拉着胤禩的手道:“额娘这些日子身上一直不好,怕只怕等不到看你后继有人,额娘便要撒手去了。”
“额娘!”胤禩紧紧的握住良妃的手,皱眉道:“额娘不过是有些虚火,哪儿有那么厉害呢?这不吉利的话,额娘可万万不许再说了。”
良妃柔美的脸显得虚弱不堪,轻咳了两声道:“额娘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额娘起自微末,能有今时今日已是荣宠异常了,只是额娘就你一个儿子,惠宁是好,可你们大婚都一年多了,也不见动静让额娘如何不急呢?”
胤禩最是孝顺的,见状不忍拂了良妃的意,只好顺了她的意愿,纳了王氏为妾。惠宁一向是温柔恭顺的,自然不会说些什么,而王氏又是个谨小慎微的文静性子,一心处处以惠宁为尊,二人相处着倒也安稳。
三十八 兰堂把酒留嘉客
“来,喊个八叔来听听。”胤禩笑眯眯的拿了个拨浪鼓逗着堆褥里的弘晖,只是弘晖如今还不满周岁,哪里会叫人呢,只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瞧着胤禩,咯咯的笑着。
胤禛在一旁好笑的看着他道:“你可是魔怔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