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也是欢喜的。他同惠宁,虽然是敬意多于爱意,但对于血脉的期盼和看重,胤禩绝不比任何人要少。
待胤禩将吕联荣打发下去后,胤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弟妹有了身子,我这病也算养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咱们便回京去吧。”
“不必如此的,还是等太医说完全无碍的时候在动身也不迟啊。”
“我自己还没有数么?听太医的做什么。”胤禛不耐的打断了胤禩的话语,挥挥手道,“就这么定了,回头和佟大人商议一下,尽早上路吧。”
胤禩心里突然冒出一丝念头,看了看胤禛微蹙的眉头,迟疑道:“四哥,你可是恼了?”
胤禛被他这一问更是觉得烦闷,冷哼一声道:“这可奇了,我又为何要恼?”说罢看了胤禩一眼,眼中倒是颇有几分不悦之意。
胤禩被他瞧得只觉得一阵寒意,干干的笑了两声道:“四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再清楚不过了。”胤禛沉着脸站起身来,将胤禩拽进屋中,反手把门合上。
“就那么高兴?”胤禩被胤禛紧紧的抱着,耳边传来他恶狠狠的声音,胤禩不由苦笑道:“四哥刚得了弘晖的时候,不也是喜上眉梢的么?”
胤禛被他这句话一堵,一时气闷却也想不出话来反驳,过了半晌后才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你初得了子嗣,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
“四哥”
“没事,总归这是一开始就该想着的事儿了,我也不过是心里有几分不舒服罢了。”胤禛的声音有些沉闷,低低的传入胤禩耳中。
胤禩被胤禛这样拥着,方才心里的喜悦不由被抹去了几分,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的伸手拥住了胤禛。
四十三 无端一夜狂风雨
胤禛次日果真同佟国维商议好了回京之事,佟国维也十分赞同,“宜城的善后之事已经安排妥当,臣已将余下的赈灾款项尽数交给了王大人,由他挨家挨户的发放给百姓便可。四贝勒既然已无大碍,臣这就命人去准备,若是打点妥当,大约这两日便可动身了。”
胤禩在一旁听他二人定下了这事,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待佟国维走后,他便向胤禛说道:“这王奉良倒真是难得的好官,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再有心力也难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这样的人做个知府未免委屈了,来日若是有机缘,倒是可以抬举的。”
胤禛对这个王奉良也是颇为待见,点头道:“若是人人都同他这样,这天下便可无官不清了。”
胤禩知道胤禛生平最恨心术不正贪赃枉法之人,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压贪官,此时听他说起这话倒也不觉得奇怪,笑着应和了两句。胤禛见闲着也是无事,一时兴起便要指点胤禩练字。屋里窗侧的平头画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胤禛取过一管紫毫递给胤禩道:“没有你惯用的兼毫,就姑且先用这个吧。”说着铺开了一沓宣纸在画案上,对胤禩道,“紫毫写小楷最是合适,只是不知他这儿可有合适的字帖。”
胤禩闻言便将笔向胤禛面前一递,笑道:“还临什么帖呢,四哥不是专临董其昌的字么?现在直接写几个出来,我照着临不就是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接过笔道:“临我的字倒是没意思了,不如我写上这诗的一半,你再将另一半填上。你看可好?”
“这也好,四哥只管写便是。
胤禛闻言想了一想,便挥笔而下,他的字端正流利,潇洒遒劲。不一会儿几行诗句便跃然纸上,他转身将笔递给胤禩,脸上带着笑意道:“八弟来补上吧。”
胤禩握着笔上前一看,胤禛写的是李白的《秋风词》,正停在“此时此夜难为情”这一句上,见胤禛正含着笑意看着自己,胤禩便躬身提笔沾了沾墨,将后面几句话补了上去。
然而他刚写了两句,就听胤禛在一旁开口道:“这写字在章法上要疏朗匀称,用墨也对枯湿浓淡极为讲究,你方才提笔沾了些墨便要写,如何能得其精妙呢?”
胤禩一愣,“那该如何?方才我仔细瞧着四哥的手法,就是这般啊。”
“自然有偏差的。”胤禛佯作微皱眉头的样子走上前去看了看胤禩的手,摇摇头道,“握笔的姿势也不对,这些年教了你这么多回,怎么还是记不得。罢了,四哥亲自教你便是了。”说着便从胤禩身后伸过手来攥住他握笔的手,与他贴的极近,嘴上却还冠冕堂皇的说着:“手上别用力,跟着我的力道写便是。”
胤禩被他这样突然从后头一拥,脸上顿时一热,低声道:“四哥,你在一旁教我便是,不必这样亲手相授。”
胤禛却是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我这些年在一旁教的还不够多么?若是有用你的字早就有所精进了。”说着手上便微微使了些力,带着胤禩的手中的笔向前一笔一笔的写着后头的句子。
他们二人现在这个姿势同相拥几乎没有任何差别,胤禩力道没有他大,便又说不过他一本正经的言辞,只得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胤禛的另一只手撑在画案旁,下巴微微抵在胤禩的肩上,在他耳边沉声说道:“长相思兮长相忆,下头一句是什么?”
胤禛说话时的呼吸不轻不重的拂过胤禩的耳廓,再加上现在这个暧昧的姿势,胤禩只觉得又是尴尬又是窘迫,偏偏胤禛又不肯放开,胤禩没好气道:“四哥怎么会连这个都忘了。”
“我没忘,不过是想听你说罢了。”胤禛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不会不肯把?”
“短相思兮无穷极,这下成了吧?”
胤禛满意的握住胤禩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边写边说道“李太白的这首诗我最钟意的就是这两句,相思相忆,无穷无极。这头一句我说与你听,后一句难道不该你同我说么?”
胤禩被禁锢在画案同胤禛之间,地方狭窄挪也挪不得,两人离得极近本就让胤禩有些气息不稳了,现在胤禛又像是蓄意一般说着这些话,胤禩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若有若无的轻轻抓挠着,说不出是心痒还是什么,只觉得十分不自在。
胤禩深吸了口气后缓缓道:“四哥忘了这后头还有两句么,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莫相识。”
“你说这话,可是成心气我了不成?”胤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写完了最后的几笔,突然将宣纸并着毛笔一起推向一旁,将胤禩向后压在了画案上。
胤禛低下头来凑在胤禩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胤禩身上立时一僵,低呼道:“四哥!你干什么!”
“你先说说,刚才说那两句话是个什么意思?”胤禛的语气有些阴测测的,他用牙齿轻轻的摩擦着胤禩的喉结,手上轻轻握住了胤禩的腰带。
胤禩被他压在画案上动弹不得,喉结被胤禛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有些痒又有些微疼,额上已经隐隐的沁出了汗来。胤禩有几分慌乱的低声道:“四哥你快起来,若是一会儿有人过来了可怎么办?”
胤禛听了低低的笑了两声,轻巧的将腰带摘了下来,滑进外袍的手隔着中衣不轻不重的掐住了胤禩的腰侧,凑近胤禩的耳边问道:“那你先给我说说,刚才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胤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感到腰上的手又向上挪了一分,胤禩深知自己现在处境不妙,只得低声道:“我不过是平白说完那诗,你自己想的多罢了。”
胤禛知道他肯说出这话便是服了软,这才笑着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胤禩急着想站起来,瞪了眼胤禛,“四哥还不肯起来么?”
“着什么急呢,这两日便回京了,你到时候势必一头忙着工部的事情,一头还要顾着府里,我哪儿还有时间亲近你呢?”胤禛这次倒是站了起来,拿过一旁的腰带给胤禩系上,叹了口气如是说着。
明明这人脾气阴晴莫测,变脸同翻书一般快,可每每当他流露烦愁,面带忧色的时候,胤禩还是不得已心软下来,苦笑道:“说要回京的是你,现在诸多埋怨的怎么却也是你呢,四哥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似的。”转头看见画案下散落一地的宣纸,便俯身下去拾了起来。
待他刚将宣纸理好放在画案上,胤禛便一把将他抱住,狠狠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我只要一想着等你回了京,府里头娇妻美妾,你还得去工部衙门日日对着那个刘启,我就觉得腹背受敌。”
胤禩倒也没有挣扎,却被他这话给逗乐了,不禁笑道:“四哥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更何况,子谦与你又如何能搁在一处相较?”
他这话算是正中了胤禛的心意,听的胤禛心里一喜,见胤禩温和沉静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由心神一荡,忍不住又吻了下去。
直至两人都有些呼吸急促的分开之后,胤禛将额头轻轻抵住胤禩的,十指紧紧交握在一起,暖意从指间一直绵绵的流到了心头。
胤禛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痛快,但比起之前却是好了许多。
两个人的立场地位便注定了许多的无可奈何,若是可以将这所有的烦扰之事全都抛去,那便好了。
只可惜,这也不过能当个念想罢了。
两日之后,一行人便由宜城启程回京。胤禩来的时候因一心牵挂着胤禛的病症,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一路上哪有心思看周遭的模样情形呢。现在众人是悠悠返京,也无需加紧赶路,约莫十日之后,才回了京中府邸。
胤禩刚一进府,便瞧见惠宁领着王氏在门口相迎。惠宁的肚子还并不太显,已有丫鬟在一旁搀扶着了,胤禩见了忙迎上前去皱眉道:“你现在这样的身子还到门口来迎什么呢?若是累着了可怎么好?”
惠宁的脸上浮现着一丝微红,低头笑道:“哪儿有那么娇弱呢,爷刚回来必定是累了,先回屋将衣裳换了,好好的擦洗一下吧。”
胤禩携了她的手向内堂走去,温声道:“你现在可是府里头一份的尊贵,这些琐事让吕联荣打点就得了,小心别累着你。”
惠宁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温婉一笑,递上一旁备好的帕子道:“这原是最份内不过的事情了,现在若就什么事都不做了,那到以后月份大了岂不是要连塌都下不了。”
胤禩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后,目光柔和的逗留在惠宁的腹部,温声道:“也不是不让你动,只是平日府里事情繁多又琐碎,怕你费神。”
“这阵子四嫂倒是常过来帮衬的,不过这几日弘晖又病了,她一时也脱不开身。”惠宁走至一旁取过家常的衣服来给胤禩换上,轻叹道,“弘晖自打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小病不断,看着也让人觉得揪心。”
胤禩听了忙问道:“这次是怎么了?病得厉害么?”
“同以往一般,还是咳个不停,太医说只怕是四嫂怀他的时候受了凉的缘故,这胎里带下来的病症,怕是不好根治。”
胤禩心里想着这弘晖只怕仍是免不了早殇的命数,不免有些黯然的叹了口气道:“我也让人在外头多打听打听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民间的偏方良药一类的。”说着又轻轻握住了惠宁的手,温声道,“你可定要保重自己才是,往后这府里的事你就不必尽数都亲力亲为了,只管让吕联荣去打点,你拿个主意便是。”
惠宁对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自然也是万分珍视,既然胤禩这样说了,她也便依言应了,又看着那王氏一直是老实本分的,便也将府中一些不甚紧要点事情交由她去打点,自己则每日在府中安心养胎。
惠宁这头虽有了喜讯,然而良妃的身体却越发的差了,胤禩每日进宫去给她请安时,都是见她神色恹恹的靠在塌上,用帕子捂着咳个不停,屋内再不是往日那般烹煮新茶的香气,而是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
胤禩见状心里疼得厉害,陪她说上一会儿话,良妃便觉得十分乏累。胤禩虽是不愿这样想着,可心里却也明白,良妃的日子只怕不多了。
“你不用这样忧心,额娘没事,你和惠宁好不容易有了子嗣,额娘还未见着这孩子出事,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呢?”良妃见胤禩成日脸上的担忧之色,轻声安慰着。
外头的秋光透过半开的镂花窗映进屋内,良妃虽然嘴上说着宽慰的话语,可她苍白的面色和声音中掩盖不住的颤抖,都昭示着她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就像窗外那随风摇动的秋叶一样,了无生气。
然而,良妃最后还是没能熬到这个冬天。当最后一抹秋意即将流逝之时,良妃神色宁静安详的追随着秋光一起去了。她这一生都是这样谨慎谦卑,温婉平和的女子,连弥留之际也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她是在睡梦中走的,脸上并无一丝痛苦之意,待她宫中的婢女发现之时,良妃已是没了气息。
康熙对良妃之死也是颇为惋惜,但也仅仅止步于惋惜罢了,除了下旨将良妃迁入景陵妃园寝外,便再无他话了。
当胤禛见到胤禩时,瞧见的便是他一动不动的跪在良妃牌位前的模样,胤禛走上前来轻轻抚上他的肩膀,见胤禩脸上尽是麻木颓然之色,心疼道:“老八,你在这儿跪了一天了,若是让良妃娘娘知道你这样自苦,她又如何安心于九泉之下呢?”
胤禩抬头看了眼胤禛,神色中有些迷蒙凄楚,低低呢喃道:“往后,再也没人像额娘那般待我好了。”
胤禛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拥著他低声道:“你还有四哥。”
胤禩靠在胤禛的胸前,连日来的痛楚、焦灼仿佛抽尽了他身上的所有力气,夜晚的寒凉牢牢的包裹着胤禩,使他不自觉的贪恋着眼前的温暖。这时候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不知是否门窗没有闭严,胤禩的脸上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额娘走了,自己这一世只伴了她七年,甚至在她弥留之际都未曾能去看她一眼,就这样走了
胤禩的心底像是被刀狠狠的划了一道口子,冰凉的痛楚不停的刺激着他的神智,终于再也无法抑制的放下了一直紧绷的情绪,失声恸哭起来。
四十四 梨花院落融融月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难熬,还没到冬至便时时北风呼啸。昨夜又下了场大雪,琉璃瓦和檐角都被薄薄的冰霜覆了起来。
“幸亏是大雪初积,雪还不厚,要不今儿个恐怕还真出不来了。”胤誐从轿子里刚下来,便冷的直皱眉头,“你说说你挑哪天不好,非要今儿个让我陪你过来,真是要冻死人了。”说着又将身上的狐裘紧了紧,抱怨的盯着身旁的胤禟。
胤禟瞥了他一样,没好气道:“少给爷废话,裹成这副样子还敢闹唤冷。得了,进去吧。”说完之后又抬头看了面前的府门,咬了咬牙便领着胤誐走上前去。
吕联荣见是胤禟和胤誐,连忙将他二人引至后院,只见胤禩背对着他们,只穿了件石青灰的夹袄,拿着个锄头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二人见状皆是一愣,吕联荣赶忙上前递着帕子道:“八爷,九爷跟十爷过来了。”
胤禩随手接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汗,看着二人脸上惊异的神色不由笑道:“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们怎么倒想起来过来了?”
胤禩说话时语气落落大方,仿佛与胤禟之前的嫌隙已经尽数忘了一般,倒弄得胤禟有几分不好意思,干干的笑了两声开口道:“这阵子一直没见着八哥,我便同老十过来看看。天气这样冷,怎么不穿大毛衣裳?万一要是再冻病了,不就糟了。”他这番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胤禩因着良妃的过世饱受打击,胤禟初时也不敢冒冒然的找上门来,只怕胤禩没个好脸色。现在日子渐久,他便越发后悔当日同胤禩闹翻,思前想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