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好不容易闪过前面射来的箭矢后,几近脱力的曹彰却再也无力躲开空中砸落的巨石。一块抛石击中曹彰面门,战马惊骇之下前蹄扬起,将重伤的他掀落马下。
“子文——!”曹仁痛声大呼。
曹彰坠马,目睹主将受创的曹军士卒连忙抢下重创的曹彰,但却为时已晚。刚勇果烈的曹彰曾率铁骑纵横幽燕大地,但同样是他,却不能在水网密布的江南沼泽地带建立功勋。因为骑战的迂回包抄,长途追击在南方河流湖泊交错的地方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杀!”曹仁举刀再呼。
进攻,再进攻,就算战至最后一人,曹仁也不能放弃,只要击退当前阻挡的敌兵,并顺利突入江夏城内,驻防在对岸的曹操大军就能籍着高宠混乱的时机横渡长江。就算强渡不成,最不济的结果也可以焚毁高宠屯积在江夏的辎重,打击敌军的士气。
战壕与强弩,间或还有霹雳车飞射过来的矢石,冒着箭雨和砸落的石块进攻的曹兵不断的有人倒下,曹仁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敢死队就在这连番的消耗中损失殆尽。不远处,江夏的城垣已隐约可见,但曹仁却再没有力量前进一步,他的身边可战之士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余人。
前面,一大片青蒙蒙的颜色,这是江东军卒甲衣的色彩。与之相比,曹仁这边一小簇的褚黄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曹仁,汝已无力再战,何不早早下马投降!”一个带着吴音的呼喝响起,是朱桓。
“哧!投降?”曹仁喃喃自语,他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放下武器,降者免死!”胜利者挥动着兵刃,耀武扬威的大喊着。
曹仁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将士,心中生起一阵悲凉。这些士卒追随自己东征西讨,每一个老乒身上都立下过战功,他们的大刀曾砍下过无数敌人的级,但今天他们自己却即将成为别人邀功行赏的道具。
“将军快走,我们护着你杀出去!”一名亲信侍卫拉住曹仁的战马,急呼道。
曹仁凄然一笑,过江的五千将士不是病死,就是战死在沙场上,逃跑——,就算能侥幸回到江北,又能怎么样?一个失败的将军,一个抛弃士兵逃跑的将军,面对的除了嘲笑外,还会有什么。
“孟德,子孝在此告辞了!”曹仁摘下头盔,下马朝着江北遥望而拜。自从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大权在握之后,曹仁再没有如此亲热的称呼过曹捧的表字。但在这生离死别的最后,曹仁心中想念的不是那个权倾一时的大汉丞相,而是流淌着同宗同脉热血的曹孟德。
曹仁纵马前冲,刀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光,只是这刹那的光芒终究无法对抗密密麻麻的箭矢落石。
“放箭——!”面对着曹仁和冲上来的最后四百名曹兵,朱桓与贺齐也露出敬佩的目光。
曹仁虽然败了,但却是值得尊敬的。
北岸,大汉丞相曹操一袭白衣站在江边,半个时辰前,正准备乘乱渡江的曹操得到斥候的禀报,南岸夏口方向的喊杀声已开始稀落。
“子孝——!”
“还我黄须儿来?”
曹操哀声叹呼,恍惚中他仿佛能看到曹仁和曹彰犹在不屈的撕杀。
可是,为什么挡在他们前面的敌兵越来越多,为什么没有人前去增援他们?这一场大战将更多的部队卷入到残酷血腥的杀戮中,苦苦寻觅破计良策的曹操不明白,这些年为什么他的部下越打越少,他的兵卒会越来越没有取胜的信心。
“呈公,曹仁将军和少将军阵亡了!”程昱一脸的悲戚。
“仲德,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曹操仰天而问,这一句话与其说他在问程昱,更莫说是他在质问苍天。
天理何在,天道何公?曹操不明白。
“主公,我们还有机会,周瑜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明日傍晚只要我们伏兵在江陵城外,就能一举拿下此城。”程昱鼓足勇气道。
“仲德,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连败之后,曹操忽然间没有了往日的自信。
“主公,这样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慢慢覆亡,还不如睹上这一次。”程昱道。
“说得好,战争本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我们大醉一场,要是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曹操摊开双手,哈哈大笑。
患得患失本不是曹操的性格,方才在知晓曹仁、曹彰战死后曹操一时乱了方寸,但很快他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第四卷 蜀道难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赤壁(五)
北风呼啸,将曹营辕门的主旗吹得猎猎作响,隆冬腊月,阴冷寒意钻入士卒甲衣的里面,冻得曹军将士个个瑟瑟抖。
“主公,长此以往,士兵水土不服,极有可能引疫病……。”程昱轻声说道。疫病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致命的,一旦军中有了瘟疫,士兵的体质、战斗力、士气都会遭到极大削弱。
“仲德,汝传我将令,召众将中军议事!”
人生有时就是一局赌局,输了也没什么,最怕的是还没有上阵便失了斗志。患得患失的结果曹操自然清楚,所以他作出了将进攻目标西移江陵的决断。
三江口蔡瑁的一败涂地、曹仁五千精兵的全军覆没,还有可能传染的疫情。这一切让曹操明白,继续与高宠对耗纠缠下去,只会遭遇到比现在更大的麻烦。因此,他决定全力一搏。而一旦下定决心,曹操的计划更加的大胆,他竟然决定倾乌林大营之精锐猛攻江陵城。
江陵城的重要性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对高宠来说,在长江北岸留下江陵一隅,意义不仅仅在于接应巴蜀的援军,更意味着在曹操的腹地投下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只要时机得当,这枚嵌入敌阵的棋子随时就可能复活。
而对于曹操来说,江陵的周瑜军直接威胁乌林大营的安全。这就好比在卧榻的旁边躺着一头猛虎,这觉睡得又如何安稳。既然击破高宠主力的图谋不能实现,那么剪除周瑜最大可能削弱高宠的实力就成为了第一选择。因此,不管周瑜是不是中了荀攸、程昱布下的计谋,进攻江陵于曹操来说都是势在必为。
就算是有毒的诱饵,只要吃食的鱼儿足够的强大,也完全可以崩断鱼线扬长而去。相反,如果没有抵御的本钱,等待的最终结果也逃不了战败身死的命运。战场角力,权谋机变是一个方面,而起着根本作用的还是实力。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曹操心中暗叹,面对不断遭受挫折的不利战局,他已没有选择。趁着士气还在,趁着士兵还有锐气,他必须战决。
“子廉,汝率二万青州兵士担当攻城主力!”
“虎豹骑随我出征!”
在亲征江陵的同时,并出动曹洪、曹纯步骑近四万精锐,对于曹操来说已是最大的可能了。这样一来,留守乌林大营的兵士就剩下不到五万了。
“公明,你留下来守卫大营。”待接到命令的将领一个个离去,曹操独留下徐晃。他慢慢的解下镶边大氅,披到徐晃的身上。
“丞相……!”徐晃声音哽咽,这一刻他的眼眶已然通红。曹操将留守大营的重任没有交给族弟曹洪,而是交给了自己,足以想见他对自己的信任。
“公明,我走之后高宠必定会举兵来犯。汝与于禁、张绣诸位将军需以大局为重,同心戳力保大营安全。”曹操沉声叮嘱道。
“不破宠贼,大军不返!”在许都誓师的时候,豪言犹厉厉在耳。
统御四万步骑转攻江陵,这样重大的战略改变对于曹操来说既不得已,又在情理之中。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曹操从盲目乐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事实让他明白,击败高宠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建安十二年(新夏武德三年)的元月四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长江两岸。漫天飘落地雪似朵朵纯白的棉花,盛开在一抹旷野之中。
就在这一天的深夜,曹操率领四万精兵悄然离开位于乌林的大营,沿驿道向江陵方向疾进。
第二日拂晓,在赤壁外江面上,一身银白色铠甲的高宠在徐庶、和洽等谋士的陪同下,站在高大的楼船甲板上巡视北岸的动向。雪后的阳光淡淡的,没有丝毫暖意,却有一份大战来临前的萧杀与寂寥。站在风雪交加的江面,高宠的心意就像脚下迎风破浪的战船,在一次次劈波前进中,满载胜利的自信有荣耀。
须臾,一艘被积雪覆盖了顶蓬的轻舟借助北风的劲力,飞快的由北岸接近高宠的船队。
“快报宠帅,蒋钦有重要军情通禀!”未及近前,从轻舟上站起一个身躯壮实的汉子,未等船只靠稳,便纵身跃上楼船。
“宠帅,昨晚曹营中突然遁出一支军队,向着西面开去。”蒋钦来不及喘息禀道。
“可瞧得有多少人马?”高宠问道。在取得全歼曹仁一万精兵战果之后,高宠一面马不停蹄的着令贺齐、吕范率部追歼溃散的余寇,并沿江布防谨防曹兵再次渡江;另一面则积极收拢精兵强将,准备困攻曹操大营的计划。
知己又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出身精通水性的蒋钦自然成为了刺探敌情的要人选。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众精熟水性的部曲在旁协助。
蒋钦低道:“天黑风高,分散的斥候无法判断出敌军的数量。不过,在此之后曹营彻夜***未熄,巡逻的兵士也比先前多了许多,防备显得相当森严。”
“公奕是说曹营通霄明火,未有间歇?”在一旁听到蒋钦的禀报,军师徐庶眼睛一亮,急跨一步上前问道。
蒋钦古铜色的脸庞上泛起一抹坚毅,他沉稳的点了点头,道:“拂晓时分我曾绕到曹营后方刺探,情况确实。”
“那公奕可曾留意今早曹营中有多少军帐升起炊烟?”一直默然眺望讧北的高宠突然问道。炊烟是曹营兵士开早饭的讯号,要判断敌军的人数,烟尘是一个可以参照的依据。
蒋钦一怔,想了想后躬身道:“禀宠帅,钦早上察探,似未见有连片的烟柱出现。”
高宠闻言转身,目光凝视蒋钦道:“那曹兵在长江边上排倒的污浊之物是比前时多了,还是少了?”
“这属下倒不曾留意。”
蒋钦面上一红,他没有想到高宠心细如,会想到用检查曹营排出来的粪便等污物的办法确定敌营人数。
“公奕,汝返回再探,不得有误。”高宠吩咐道。
“宠帅,如果蒋钦送回的情报可靠的话,曹营彻夜通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虚张声势。曹操的真正主力怕是已离开了乌林。”目送蒋钦急驶而去的背影,徐庶清了清嗓子,颇有自信的说道。
高宠微微一笑,手扶楼船的窗棱,道:“还是瞒不过军师。以曹操多疑狡诈的性情,若是大营中漆黑一团,则必定有诈。相反,若是***通明倒显了心虚。故此,一旦公奕证实情报可靠的话,我们进攻的时机就在眼前,切不可失。”
徐庶虑道:“宠帅,曹操既不在乌林,那么他肯定去了江陵。公谨那边战事怕是紧急了,我们是不是派出一支援兵增援以防万一。”
高宠略一沉吟,摇头道:“曹操既然亲征,必定带足了兵马,你我纵是增援,也会落得后手。当务之急,要尽早解除江陵的威胁,就只有一个办法。”
“趁着敌营空虚之机,击破乌林之敌?”徐庶声音微微颤动,虽然他也能想到这个意图,但真正做出决断则是另外一回事。
看见高宠点头默许,徐庶谏道:“可是曹操军中战将云集,我等虽然两战得手,但不过是依靠水战的优势。现在与敌在岸上交锋,胜负孰难预料。”
“哈,军师的话虽有道理,不过,能与曹孟德再度交锋,实乃宠平生之幸事。若怯战畏缩,岂非辜负了这一场好雪。”高宠笑声朗朗,激昂的斗志充盈在胸口,似将喷涌欲出。
西通巫巴,东连云梦,曾是楚都的江陵城在暮色中显得分外高大。青石垒就的城墙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险,阻挡着试图进入的生灵。
冬日的白天总是那么的短暂,日头西沉,暮色将江陵城外的荒野点缀得更加朦胧。装缀在雪下的泥土偶尔露出个头,仿佛一个个跳动的精灵。这雪要是下在去岁,生活在荆襄的百姓会欢心喜悦瑞雪丰年,但今年的情况却让他们愁容满面。
乱世家国,曾经人声沸扬的田地已经荒芜,只留下几只寒鸦还留在没有炊烟的房舍上,嘶哑得鸣叫着不肯离去。
马蹄声急骤响起,一支军队由东向西朝着江陵开进。
青一色的高头大马,皮甲马刀,红色盔缨,除了曹操手下最精锐的虎豹骑,没有另外一支骑兵有这般整齐雄壮的声势。中军大纛高高树起,‘汉丞相曹’的四个镶着黄穗的大字在夜色下显得异常醒目。
二十年戎马恍惚,转眼即至。
“诸君戳力,诛灭乱党功绩可彰!”长社的火光中,年轻的曹操豪情万丈。
现在的曹操不再是那个长安街头呼鹰喝狗的促狡少年了,作为汉王朝实际上的统治者,曹操享受的是无数人仰慕的目光。
董卓、王允、吕布、袁绍、袁术、刘表,当一个个比肩的强豪纷纷倒下时,曹操总是能以胜利者的姿态来俯视尘世的变化。但这一次,他的心却没有了把握。
就在高宠积极谋划进攻乌林的同时,曹操也率主力抵达了江陵城外。
江陵紧依长江北岸,三面临水,仅北面一隅通往襄宜,易守难攻的地势让这里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在高宠平定荆襄之时,大将文骋率部据守此处,迫得高宠放弃强攻的企图,最后还是徐庶亲自劝降文骋才拿下了江陵。
现在,曹操的面前城池巍峨,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将铁骑奔流的步伐紧紧的绊住。在席卷荆襄之后,江陵作为高宠留驻在北岸最后据点,进可作为先锋,退可倚作牵制,让曹操如梗在喉。
“仲德,城中周瑜有何动向?”稳稳的端坐在爪黄飞电上,曹操的眼神凌厉,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丝决绝的气息,更带着一点点的雄浑与悲壮。
眼前的这一幕让程昱想起了关东十八路诸侯征讨董卓之时,那时的曹操也一样义无返顾,一样让跟随的将士仰而视。
“主公,江陵城中之敌于三日前潜出不知去向。按预想的推断,可能是往巴陵方向去了。”随军参谋张范道。
“周瑜可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现在周瑜真躲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上当呢?”程昱看了张范一眼,嘲讽道。
纵马驰上一处高坡,曹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江陵北城。在城池的正面是一片开阔的荒野,正好适合骑兵突进,周瑜没有机会在这个地方设下埋伏。
“周公谨,曹某正要会会他的本事!”曹操驻马引缰哈哈大笑。
明知有虎仍向山行,这样的勇气并不是人人都有的。以曹操的智略和才能猜测到周瑜的动向并不意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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