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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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之殇-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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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梦发道:“方才这位将军所言有理,现下江汉失守,胡马南来只在顷刻。贾似道虽然无耻,却握着天下兵权,天子又对他荣宠无比,纵然千岁握其软肋,却也未必能立时将他扳倒,到时老贼若是狗急跳墙,却反而不美。须知边将之中,不少出于老贼私门,譬如那夏贵、孙虎臣之辈,何况范文虎那厮虽遭谪贬,却仍是手握重兵,控弦要地,甚至连殿前指挥使韩震亦是老贼的党羽,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纵便千岁成事,到时胡马南来,若是抵抗不利,又如之奈何,徒令天下归罪于千岁也。”

  福王怒道:“如此竟要放过老贼不成。”

  张梦发道:“非也非也,贾师宪能有什么智谋?不过为一终日吃喝玩乐的帮闲浪子,承平时或可一时蛊惑天下,兵乱时又岂会不露马脚,吾看老贼命数将终,千岁必不久等。”

  福王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深感周洛与张梦发二人言之有理,不禁心中矛盾,面色也是阴晴不定。

  秀王道:“梦发所言甚是,皇兄不必心急,只需静待时机。”

  福王叹口气道:“罢、罢,英华说的对,现下抗虏方为大计,且让贾老贼多活些时日。”

  当下不谈此事,因时近晌午,秀王命庖丁整治菜肴,款待众人。

  席间,秀王夸赞周洛武艺,周洛道:“下官其实武功低微,吾这位王四弟才是一等一的高手,去岁襄阳城下,王四弟以一敌二,连挫两员蒙古勇将。”

  福王一听大喜,便叫王仙施展手段,王仙自也乐意,当下便来到院中空地,将两口双刀使得如飞转一般,毫无破绽,瞧得二王与张梦发眼睛都花了。

  秀王不过瘾,又唤府中侍卫与他手搏,王仙正欲在二王面前逞些手段,便使出浑身解数,但见他拳脚身法时而轻灵飘逸,时而凝重如山,只一会儿,便连败好几位高手。

  福王大悦,赞道:“真壮士也。”当下赐给黄金五十两,秀王也赠玉璧一双。

  众人一时尽欢,席罢,二王各自回府。自此,周洛便暂时安顿在这庄园别墅之中,每日里不是与张梦发探讨些诗书策略,便是同王仙切磋些兵法武艺,倒也过的安逸。转眼又过了月余,周洛与荇儿便在此处终于完婚。 。 想看书来

勤政殿(一)
却说元军攻下襄阳后,虽然气势咄咄逼人,一时之间倒也无大的动作,贾似道紧张了一阵,便又开始促织玩乐,朝堂上自然恢复一派升平气象。

  度宗天子虽依旧整日嬉戏淫乐,心头却总是横生出一股悲凉之感,襄樊的沦陷终归似一道阴影,时常压抑在他的心头。

  到了六月,张梦发写了个折子,由秀王转呈朝廷,却是针对北虏南侵所提出的三策。

  一。封锁汉江口岸。二。 将荆门的军队驻扎于当阳界之玉泉山。三。 峡州宜都下游各地,联置堡寨以保聚流民,且守且耕。

  张梦发所献三策,正是当年余玠、孟珙经营蜀地的经验之谈,也可说是当前本朝所能应付元军的最好方略,无奈贾似道虽表面赞许有加,又把这份奏折发到京湖制置使司,却终归雷声大、雨点小,其实只是敷衍,最后更不了了之。

  到了岁末,兵部尚书、荆湖安抚制置使汪立信又上书道:

  “今天下之势,十去*,诚上下交修,以迓续天命之几,重惜分阴以趋事赴功之日也。而乃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岁愒月,缓急倒施,卿士师师非度,百姓郁怨。欲上当天心,俯遂民物,拱揖指挥而折冲万里,不亦难乎?为今之计者,其策有三:夫内郡何事乎多兵,宜尽出之江干以实外御。算兵帐,见兵可七十余万人,老弱柔脆,十分汰二,为选兵五十余万。而沿江之守则不过七千里,若距百里而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有要害处,辄三倍以兵,无事则泛舟长淮,往来游徼;有事则东西齐奋,战守并用,刁斗相闻,馈饷不绝,互相应援,以为联络之固。选宗亲大臣忠良有干用者,立为统制,分莅东、西二府。此上策也。久拘聘使,无益于我,徒使敌得以为辞,请礼而归之,许输岁币,以缓师期。不二三年,边遽稍休,籓垣稍固,生兵日增,可战可守,此中策也。二策果不得行,则衔璧舆榇之礼,请备以俟!”

  汪立信乃理宗淳祐六年进士,虽然一目有疾,但博学多智,深通用兵之道,当时理宗便赞道:“此帅才也。”

  汪立信的此封上书在史籍中颇为有名,其中无外乎上中二策。上策便是聚集全国之兵,从中选出精锐,并设置屯府,或战或耕,或攻或守,往来游徼,互为接应,再立忠良的宗亲大臣为统制,分东西二府制之。这条方略颇似中世纪时拜占庭帝国的军区制度,当时拜占庭的希拉克略皇帝将此定为国策,经过不断发展完善后,帝国曾遏阻并击败过波斯、*、斯拉夫、保加利亚等一系列强敌,不仅在重重危机中使国祚得以延续,更是威震天下,几乎恢复古罗马时的无限荣光。

  中策便是暂向蒙元屈膝,效仿辽金西夏旧事,每年送给对方大量岁币以求安宁,等慢慢再做打算。

  汪立信直言除两策外,只有献出京师投降,这大概便是下策。

  贾似道一看书札中所言“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岁愒月,缓急倒施,卿士师师非度,百姓郁怨”云云,知道说的是度宗天子和自己,不禁大怒,当即把奏折扔掷于地,并踏上两脚骂道:“瞎贼,狂言敢尔!”

  好容易又过去一岁光阴,已到了度宗即位后的第十个年头,这一载的伊始出奇平静,北边的元廷依旧没有任何攻势,临安还似以往那么的繁华安逸,仿佛太平盛世之中。

  贾似道执掌机速房,手握天下权柄,却更加耽于游乐,日日笙歌于西子湖,通宵达旦,又作诗一首曰:“寒食家家插柳枝,留春春亦不多时。人生有酒须当醉,青冢儿孙几个悲?”

  便在这大好时光之下,度宗更加杯酒消磨,贪色无度,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到了春夏交接之时,天子竟屡患风寒,一连数日辍朝不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勤政殿(二)
福王究竟父子情深,这一日便径直来到宫中探视,那黄门侍卫们一见是皇父驾到,哪里还敢阻拦,却一时来不及通报。

  福王一到御园之中,便看见天子正与一大群宫女太监们促织,正玩的尽兴。

  福王干咳两声,冷然道:“万岁好快活,这促织之道是贾太师教的么?”

  度宗一看是福王来了,心中老大没趣,却碍于父子情面,不便发作,只是唤身旁的宫女太监一齐散了。

  福王道:“如今天下情势不济,望万岁以国事为重。”

  度宗冷冷道:“外事有太师撑着,怎会不济,倒是父王下次入宫时应先通报一声,宫里毕竟不是王府。”

  福王见儿子话中有话,不禁心中又气又悲,竟然双膝跪地道:“老臣因思念万岁龙体,一时情急而来,不想干犯擅闯内宫之罪,万岁随意处置便是。”

  度宗方才被父亲搅了兴致,这才顶撞几句,此时见福王竟然向自己下跪,不由慌了手脚,连忙也跪下道:“孩儿方才言语冒犯了父王,真乃大不孝也,望父王恕罪。”

  福王忽然一把抱住度宗,大哭道:“孩儿,太祖皇帝打下这江山实属不易,况且咱家当年只是疏宗,万万不敢觊觎大宝,只是天命使然,机缘之下,才叫你伯父得了皇位,你万不可如此日日蹉跎,万一丢了社稷,我们父子君臣哪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度宗心中陡然火起,只见他挣扎着起身道:“父王实在言重了,孩儿只因连日卧床,这才偶尔玩乐一阵,父王何至如此失态妄言。”说罢整了整衣襟,又作色道:“近年天下虽不太平,却也并非全是朕之过失,父王可是听了外间的一些流言,便跟着那些刁民贼臣一并来侮蔑朕么?”

  他说最后一句之时,已是声色俱厉,双目暴突,面红耳赤,嗓音高亢中带着嘶哑。

  福王当时无言,半晌方才叹了口气,起身道:“孩儿,你是真的病了。”说罢缓缓回身,一步一步朝宫门走去,却早已老泪纵横。

  度宗见父亲神情凄楚,背影消瘦颤巍,心中也不禁一阵发酸,悲从中来,只得大声道:“父王保重,孩儿过几日就去探望。”

  福王走后,度宗一连数日忐忑不安,心中烦闷,这一日朝会后,天子用过膳,便匆匆带了几个内侍,悄然来到瑞石山下的太庙之中。

  那太庙乃绍兴年间所建,正殿七楹十三室,曾一度搬到建康,后又还杭,除供奉大宋一十四朝天子神主外,又配飨自韩王赵普以下二十五位文武功臣之位。

  由于并非正式祭典,天子未曾知会礼部太常寺,只是自其伯父理宗神位起,独行于诸庙室之间,心中落寞。

  度宗且行且住,不觉一路行到太祖祭室,但见那画像中本朝高皇帝赵匡胤端坐于龙椅之上,仪态威严,便不由想起太祖当年竟以一条棍棒扫清六合,打下四百座军州,终结五代乱世,建立大宋三百载社稷江山,不知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念及此处,度宗心中不禁一阵感慨,既有钦慕神往,又是惭愧自卑,便跪伏于地道:“高皇在上,不肖第十一世孙赵禥叩首。”

  便在度宗磕头刹那,忽然间天色黯淡,黑云密布,待他抬起头时,却忽见那画像中的太祖神色栩栩如生,正怒目凝视自己,眼光极是犀利,不禁大惧,忙奔出殿外。

  此刻,一声惊雷响后,天降大雨,茫茫之中,度宗心神俱碎,一路狂奔,却暮然发现理宗庙室旁竟多了一室,先前从未见过。

  度宗一时好奇,便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只见供桌上奉着一个牌位,到得近前一看,上面却刻着‘大宋天子赵禥之位’,度宗顿时三魂出窍,大叫一声,晕厥在地上。

  待度宗清醒之时,已是次日晌午。那陈简正在一旁侍候,忽见天子悠悠转醒,忙凑至近前,抹了抹眼泪,喜道:“官家总算醒了,可着实吓坏老奴了。”

  度宗不答,却喃喃道:“太庙……太庙……” 

  陈简边扶天子起身边道:“官家下次若要去太庙,便可唤上老奴,这次旁人侍奉不周,竟叫官家晕倒在太祖祭室之内,着实可恶,老奴已罚了那几个黄门不少棍棒。”

  陈简一提太祖,度宗心中便是一寒,想起当时之情景,虽是毛骨悚然,他又不敢将实情说出。

  天子虽然一时转醒,身子却又受了风寒,当下便觉头重脚轻,于是一连数日,只是卧床。

  时光荏苒,不觉间已是七月炎夏,期间贾师宪曾入宫探望,并说自己于机速房总督防务以来,北虏极为丧胆,绝无一兵一卒犯境,度宗自然嘉奖一番,又道:“但凡外事都有劳师相,望您念着三百载社稷之重,勿辞辛劳。”

  似道叩首道:“臣唯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度宗由是放心,只安心调养,从此更不问国事。

  渐渐的,天子病体好转,很快便能下床视事,只是对渔色之好一时大失兴趣。 。 想看书来

勤政殿(三)
这一日,内侍来报,说太后驾临勤政殿,试探皇帝病情,度宗连忙整好衣冠,起身恭候。

  当时太后姓谢,未出阁时闺名道清,乃宁宗朝宰相谢深甫之孙女,为当时杨太后选中,嫁与理宗作正宫。

  数十载来,理宗先是专宠似道之姊贾贵妃,后又深爱阎贵妃,道清却生性豁达,从未由恨生妒,再加上杨太后极是看重谢氏一门,使得理宗素来对皇后礼遇有加,并不敢怠慢。

  开庆元年,蒙军进围鄂州,大有荡平江南之势,理宗惶恐无比,便听信一些谗臣之言,急欲迁都,谢皇后力阻之,曰:“迁都则动摇民心国本。”终于使此议作罢。

  及至理宗驾崩,度宗嗣位,谢道清由皇后变为太后,威望极高,却始终未学本朝仁宗时的刘太后与哲宗时的高太后,决无染指一丝朝政。是以不论庙堂之高或是江湖之远,大臣百姓们无不赞颂太后贤德,以为美谈。

  却说太后进得殿来,将度宗扶起,问道:“官家今日身体如何?”

  度宗道:“蒙母后挂心,孩儿已无大恙。”原来度宗虽为福王亲子,理宗之侄,却在名义上过继于理宗为嗣,加上他幼年入宫,一直受太后关爱教导,被其视如己出,便自然称之为母。

  谢太后道:“如此最好。”话音刚落,却一眼瞥见案几上有一个金盂,却正是用来斗促织之物,当下冷然道:“那贾太师之所好,看来官家也喜欢。”

  度宗一惊,忙道:“这个……孩儿连日身体不适,目下稍有好转,只是偶尔解闷而已。”

  太后叹口气道:“官家早已长成,不再是当年初进宫时的那个德孙了,现在又为我大宋一国之君,哀家自然不便多嘴,只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度宗道:“母后尽请明示,孩儿洗耳恭听。”他对自己生父福王有时尚敢顶撞,对于谢太后却是从小便一直服服帖帖,除尊敬外,另有一番畏惧。

  太后道:“自靖康以来,我朝便只剩这半壁江山,先是金人时时觊觎,若非当年孝宗皇帝励精图治,恐怕江南亦难得保,到了先帝时,蜀地又失于蒙古大半,现下襄樊再告沦陷,若那北虏窥江南下,到时将置我母子于何地乎?”

  度宗心里发慌,汗流浃背道:“是孩儿不济,有负先帝与母后所托。”

  谢太后道:“德孙,你自小便生长于这深宫之中,性子又太过柔和,却几曾识过干戈,又哪里晓畅什么军事。那襄樊失陷,本非你之责,然而你却有大错于其中,可自知吗?”

  度宗惶恐万状,忙道:“是孩儿用兵无方,乃至于此。”

  太后忽然厉声道:“并非用兵无方,而是用人无方。官家,你可知此刻外间都道这社稷已不姓赵,却是姓贾,你每日左一声‘师相’,右一声‘师相’,事无巨细,悉数听之任之,须知你是皇帝,而非他贾师宪!”

  度宗低着头,满脸涨的通红,却是一言也不敢发。

  太后又道:“那贾太师若真有什么能耐倒也罢了,可是他既不上阵,又不调兵,襄樊被困数年,竟一直瞒着宫里,当年又借故害死江婕妤,为得不就是逼走江国老吗?可怜那江家孩子如此老实,竟被污以如此恶名,含冤而去。官家,自你登上大宝,先是走了叶梦鼎、黄震,后来连江国老也不得不离朝外任,去岁又谪贬了李庭芝,这些难道都不是忠臣么?”

  度宗脸色由红转白,支吾申辩道:“那江婕妤之事,早有实证,孩儿亦是于心不忍,实是不得不为之,江国老走时,孩儿也曾极力挽留,怎奈他去意已决。至于贾师相,他……他当年在鄂州时便有大捷,又一向受先帝信任,孩儿,孩儿这才……”

  太后气得将龙头杖往地上一顿,怒道:“皇儿,未曾想你竟被他蒙蔽至此,你……你好自为之。”说罢愤然离去,只留度宗愣在当场。 

  太后走后,度宗天子愈发不乐,又想起当年江婕妤死时情形,心中不禁犹疑起来。

  这日深夜,度宗酣睡之时耳边忽有响动,便立时惊醒,只见床边有一女子,白衣散发,面色铁青,却好似依稀识得。

  度宗惊道:“汝乃何人,竟敢深夜到此,快来人护驾,护驾!”

  他叫了半晌,却无一人前来。

  那女子惨然一笑,凄声道:“官家不认得臣妾了么?”

  度宗呆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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