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的感觉刨剜着他,以往无论杀人者用如何残忍的手段,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种程度的血腥对他而言应该是毫无影响才对,可是他却第一次产生了逃开的欲望,那样可怜无助的躺在一片血海当中的埃文,安祥得让他不忍再看下去,他的心痛来得过于强烈,过于突然,让他不由得俯下了身子,引得一旁的工作人员奇怪的看着他。
按压着心口,莫里斯痛责自己“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受害者,不是么?
即使“他”如何令自己惊艳,自己也不该在工作当中迷失了心智。
理智让他明白,一旦他在工作中夹进了感情的成份,他就无法客观的分析一切,他就会失去平日的敏锐,这次跟踪的失败难道还不能点醒他么?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感到有一股无明的情感正从内心慢慢涌现,虽然他还无法明确那是什么样的情感,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份情感将会焚尽他的一切,颠覆他所有的认知与意识。
他有预感,一种可怕而真实的预感。
“还有脉搏,”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几乎是尖着。
“上帝啊,到底应该怎么止血?”另一个声音有些惊恐的问道,“我真想知道他身上哪里没有流血。天啊,那绝对是个疯子!”
“凯茜,将绳子割断。老天!那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高明的疯子,他割了无数刀,却没有一刀是致命的,他避开了所有的动脉,让出血量不多不少,正好够等我们到。”
第三个声音,带着浓重的爱尔兰口音,“小心着,伙计们,这里的一切可都是物证,别乱碰,全给我戴上手套。该死的!别去碰那个!忘了我教过的ADAPT*么?我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给你们上课!”
警察的对讲机混同着叫喊声,发出各种嘈杂的声响。照相机喀嚓喀嚓地从各个角度拍照。
“伙计,派点人手到外面去堵着,”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那些记者简直就是吃人的恶魔,上帝啊,世界都是让他们给弄乱的!他们从哪弄来的鼻子,只要有血的味道,他们甚至能比咱们到得更快。”
一阵急迫的脚步声后,第三个声音又高了出来,“嘿,伙计,你想害死他么?轻着点,那边的姑娘们。”
“天啊,给他输血,加些吗啡。给医院打电话,我们手头的器械不足,上帝啊,也许他的内脏也出血了。”
上帝,别再摇动他了,一群该死的庸医。
“上帝啊,他竟然是埃文·李!”
声音终于放过他,他又跌入了无际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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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ADAPT:警员适应规则
A是逮捕ARREST现行犯
D是留置DETAIN重要目击者和嫌疑犯
A是评估ASSESS凶案现场
P 是保护PROTECT凶案现场
第七章
人的记忆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么牢靠
它在大多时候会欺骗你,有时真相是极为狭小的范围,可是错误却是无边无际的。
埃文慢慢睁开双眼,一束强烈的光线令他感到十分难受。
“眼睛看着光。”他闻到了强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好极了,他能确定他现在正呆在医院里。
“埃文?埃文·李?”穿著全套手术服的布朗医生再一次用手电直射他的眼睛,“好了,既然醒了,应该就没事了,感觉还不错吧?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埃文实在不想响应他这种低劣的笑话,简直蠢极了。感觉还不错?简直是太好了!他现在浑身都痛,他抬眼看着自己浑身上下贴满的纱布,每次呼吸都扯动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他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给自己打一针。
莫里斯倚在门边的角落里,他的身体有些紧绷,在听到埃文清醒的那一刻才些微放松下来,凯里·贝尔则立在他的床前,表情疲惫,“还记得发生的一切么?”
埃文的身体有些不自觉地微颤,他想要回答,舌头却又干又厚,他只好轻点了点头,他该死的记得一清二楚。
“昨晚你被”
“我记得所有的过程,”埃文费力的吐出字句,他不想再听一遍自己悲惨遭遇的复述。
“好的,”莫里斯明白的点了点头,“你知道攻击你的人是谁么?”
埃文摇了摇头,他的双眼被蒙住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是一个人还是几个?”
“一个。”
“你能回想起什么特别之处么?气味之类的或是他说了什么话。”
“他认识我,应该说很熟悉我的一切。”埃文闭上眼,想起了他的用语和那股极淡的烟草味。
“警方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虽然不知道能控制多久,不过上层会想办法的。”
“你试图反抗过了么?”凯里的声音突然窜了出来而且有些尖刻。
埃文猛然瞪大双眼,他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反抗?!
他想起了那把刀,想起刀锋切进肉时的发疯般的疼痛。
他没有反抗?!
是的,他没有,他没有反抗反而像个荡妇一样在强暴他的人身下翻滚、喘息、颤抖,他
看着泪水静静的从那双如黑夜般的双瞳里滴落,贴满纱带的身体不自制的强烈抖动着,莫里斯胸口浮现一阵陌生的疼痛感,也许某天他会因这种心悸而亡也说不定,莫里斯苦笑着。
“够了,”布朗向前跨出一步,挡在埃文的病床前,“凯里警长,你刺激到我的病人了,如果你再这样,就请你出去。”
凯里丝毫不理会布朗的警告,反而诡异的一笑,“好吧,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弟弟现在的行踪么?”
艾伦?“不知道他”看着凯里别具深意的诡笑,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DNA鉴定的结果是留在你身体里的精液是你弟弟艾伦的,两次都是!”
埃文的眼睛定格在凯里身上,像在看外星人,他的身体仿佛整个冻结了,脑袋开始发旋,在尖叫,可是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却只有漠然。
“看来你并不惊讶?”凯里一点也不满意他的表现,他本以为他会大叫着否定,要不也会痛哭一场,没想到会如此平静。
不惊讶?!
如果一个人在知道自己被亲弟弟强暴之后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么他不是疯了就是痴呆!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周围突然成了真空,他只看见凯里的嘴唇在不停的驽动,却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艾伦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喊叫着。
“埃文?埃文?凯里警长,现在!就是现在请你出去!”布朗生气的指着大门,他很不喜欢这个警长那张马脸。
“什么时候知道结果的?”埃文无意识的咕哝着。
已经走到门边的凯里得意的回过头来,“事发后的第二天!一般情况下DNA鉴定只需要要24小时就够了,你不知道吗?”
事发后的第二天?埃文瞪大了双眼,可他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这就要问我们的莫里斯调查员了,”凯里不屑地瞅了一眼仍立在墙角的莫里斯,“我们伟大的调查员坚信着没有彻底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理论。”
“请你出去!凯里警长,你极大的影响了我的病人的情绪!现在!”布朗医生一把拉开病房门,冷冷立在一边,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病人冷嘲热讽。
“哼,好吧,我们就看着吧。”凯里怒视了一眼房间里的人,“砰”地一声摔上身后的门。
“好了,还有你,莫里斯调查员,我的病人”
“不,我不需要休息。”埃文打断布朗的话,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休息,他要知道真相,就是现在,他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像个被众人欺骗的小丑,他受够了!
“你确定么?”布朗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糟。
“是的!”埃文双眼直直的盯着莫里斯,一丝愤恨涌上心头,很奇怪的感觉,但是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不是艾伦而是莫里斯。
“好吧,”布朗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只有半个小时,半小时后,调查员必须离开。”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当事人!我有权知道一切!”在片刻的死寂之后,埃文尖锐地质问着。
莫里斯看着他死死拽紧到发白的手指,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他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在一切都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他不想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无论他看上去是多么的坚强,他却隐约觉出埃文矛盾的个性
害怕寂寞偏又假装冷漠,是个十分孤独却不擅长表达真实情绪的极笨拙又敏感的人。
“你第一次被袭击时在你体内就发现了一些精液,经过DNA鉴定,和你弟弟留在NCIC*的记录相匹配,之后,我们一直试图寻找你弟弟,却一无所获。我不想单凭这一点就断定你弟弟的罪名,他只是最大的嫌疑犯,但是现在,你这一次体内留有的”
“够了!”埃文倏然拔高声音,整个空间都涨满着他尖锐的叫喊,他不想再听了。
他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他想了解一切实情,另一方面其实他又怕知道一切,不知道,他还能继续自我欺骗下去,一旦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的世界将会崩溃,他无法接受来自艾伦的背叛,那是他唯一的挚爱的弟弟啊。
莫里斯静静的看着他,一语不发,埃文也被自己的失态给吓到了,猛然收口,低下头,不敢迎视莫里斯的目光。
“好吧,看来你累了,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莫里斯走到病床前,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手死死收回了口袋中。
“不!”埃文惊呼出声,等他发现莫里斯惊讶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抓住了莫里斯衣角。
“我我”埃文像触电一般甩开衣角,他今天到底怎么了,竟然这么反常。
“你还好吧?”莫里斯终于顺从心意地将双手轻放到他贴着纱布的胳膊上,轻轻抚摩着。
“没没事,”埃文惊慌的游移着视线,但莫里斯仍在他那乌黑的双眼里看到渗出的痛苦与不安,然后这一切转变为他胸口的疼痛。“对不起我没事,只是”
莫里斯轻握住他的双手,久久没有松开,他的脸凑近了,埃文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柠檬草的香味。
他的眼神很严肃却又十分温柔,埃文呆呆的愣住了,只记得自己无任何意义地反复轻念着他的名字,似乎这是当时能挽救他的唯一办法,他被这一消息打得一败涂地,他太过震惊,太过无助了,作何人都好,谁能帮帮他。
“莫里斯莫里斯”极中性的声线反复吟呕着,像是念咒一般。莫里斯在想西式欧神话中女妖的吟唱是否就是如此的摄人心魂,仿若如此还不够捕捉自己的猎物一般,一双雾蒙蒙的黑瞳闪着近乎妖邪的光芒,捕捉住他逃离的视线。
埃文深深地望进莫里斯的眼底深处,如同他是自己唯一救星一样的低唤着他的名字。
发现自己似乎无法逃开的莫里斯不禁苦笑。他讶异着自己怎么会被一个男人吸引,无论男人是多么的令人雌雄莫辨,却无法再度推开他的手。
“我真的有问题”莫里斯摇头叹道。
埃文只是静静的、静静的从那双极美的眼中分沁出点点泪水。
在病房里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他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雪白得有些透明的肌肤上,莫里斯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的眼泪也可以这么美。
埃文就像没有发现自己流泪了一般,在停止呼唤的同时,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他真的很无助,他感觉自己就像踩在即将塌陷的地面之上,脚底已经感受到岩浆的炙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幸存多久,也许下一刻他就会被整个的吞噬。
难道就是这种不确定感造成他内心的龟裂么?
“唉,”莫里斯从喉底深处轻轻叹息,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确定,接下来的一切对他而言要跨过太多的禁忌,要推翻他所有的信条,这是需要更多一点的勇气。
“好了,别咬着唇,会受伤的,”不忍再看他虐待自己,莫里斯将手轻轻印在埃文的唇上,像安慰小女生一样的,轻轻分开他略为干枯的双唇,显得暧昧而煽情。
他总是给自己极需保护的感觉,虽然他比自己大上许多,但是他却时时给自己一种极脆弱的感觉,就像上好的水晶,珍贵而易碎。
埃文怔怔看着莫里斯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一点逃开的念头也没有,甚至还有一丝期待,一丝邪恶的刺激感。
他实在是过于疲惫了,长久的压力加上突来的事件让他的身心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他渴望抓住任何形式的一点安慰,现在的莫里斯就是他手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初生的胡茬略有些刺痛他的脸颊,他微微张开的口中含着男人的手指,他下意识的轻舔了一下,不想却引发男人深沈的喘息。
男人按耐不住的将双唇了印了上去,他尝到男人口中淡淡的咖啡味,他不由得微微颤抖,男人刺探、寻找、挑逗着他的舌头,男人的手轻抚着他的额头,好象他是极为重要的宝贝一样,带着极温馨的触感。
从来没有人如此安慰过他,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如此的坚强,除了本,可是本对他的感情每每令他感到害怕而又无奈,本将所有的激狂压抑在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找不见的地方,那是一种变相的拋弃。
长久以来,他一直将所有害怕的感觉藏在心灵的深处,期待着它自然的死亡,可是却没想到它不但没有消亡反而开始慢慢的癌变,从深处一直腐蚀到表层。
而这一刻,如此安祥,他几乎再次晕眩,他好怕自己会沉迷下去。
感觉到他冰冷的泪水滑落,莫里斯突兀地终止了甜蜜的吻,他倏然抽身离开。
埃文闭上眼,感到羞愧,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对一个几乎可以当他儿子的人。
他本就不应该在人前表现出这一切。
也许他也在后悔吧?
但是,意外的,男人长着薄茧的手又伸了过来,温暖地抚触着他的下巴,他迎上男人的眼,在里面,他读到了怜惜与心痛,“埃文,无论如何,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绝对不会。”
然后,他吻干了他双颊的泪水,“只是,如果可能的话,即使只有一点点的可能,希望你不要抗拒我,也许一切太突然,对你,对我都是,但是,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好么?”
男人又一次温存地吻上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在本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全,一种从心灵开始的安定感,他第一次觉得可以依靠一个人,甚至是一个还算陌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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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NCIC是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的简称:它会提供一个人所有的犯罪史。
第八章
我的人生就像是躲在一间暗室里,强烈地好奇着门外的一切,同时又诡异地害怕着门外的一切。
我矛盾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一只手打开了那扇暗门,让我终于看清了门外的一切,然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无知才是最大的幸福。
他是在一身冷汗中醒来的,抬眼看了一下床头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
早上和莫里斯的分别,那些安慰并没有给他带来安稳甜美的好梦,他睡了,那是在药物的作用下,而且噩梦连连惊心的梦境,鲜血淋漓。
无数的细节在脑中来往反复,最后,缚着双眼的布带被摘掉了,他看到了男人,竟然是
艾伦那张英俊、轮角分明的脸,带着愤世而嘲讽的笑,看着自己,他手里握着一把瑞士军刀
那是自己去瑞士时买给的他生日礼物,从小被自己紧握在手心的小手一刀一刀地把他割得体无完肤。
他的脑子在尖叫:“是他!是他!谁来救救我!”
但是他的身体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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