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王爷不依,我听得出他在哽咽,甚至能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这个男人,也是爱惨了她的。
怎能容忍她最终化成一堆灰烬?
沧海王爷说他要亲自接她回来,在沉月入土为安。
你也不依,你说,如今已是初夏,回来了只会腐烂,而你也无法容忍她绝世的容颜腐烂。
剩下的,你也不愿再解释什么。
她想要宁静,便彻底的宁静吧,化为尘埃,或许是个很好的办法。
这样便可以填满你生命中的每一个缝隙。
她以为死亡能在她和这些爱她的男人们之间划下鸿沟,可惜,这不能。
就算是死,她也逃不开你的。
沧海王爷说你不爱她,否则死后不会对她这么残忍。
你笑了,对他说,那你呢?
我开始听不懂你们的对话,于是更加贴近一些,继续认真听着。
沧海王爷像是沉默了许久,才说,或许那一年,我根本不该救‘她’,更不该醉那场酒。
你说,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沧海王爷说,所以我选择了退出,无论是皇位还是她,我都无意再去奢望。
你说,你知道吗?我至今从未对她说起过这些。
沧海王爷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激动,你没说?!
你说,我答应过她,不再对她有所隐瞒,可独独你那部分,我从未告诉过她。
沧海王爷说,为什么?
你说,因为你是我的皇兄,而她是我爱的女人,我不想看到她恨你。
沧海王爷说,你会怎么处置‘她’?
你说,‘她’是你的女人,你说如何处置?
沧海王爷说,孩子是无辜的。
你说,这个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一直按兵不动,便是想等到她分娩之后再动手,毕竟,那也是我的皇侄。
沧海王爷说,对不起。
你说,也不全然是你的错,只怪情花荼毒。
沧海王爷没有再说话,突然的一阵脚步声让我跳开了身子,装作刚巧路过,低下头等着沧海王爷离去。
沧海王爷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伸手勾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凝儿的贴身侍婢?”
看来,他忘记了我的名字。
我点点头,“嗯,我从小便跟着小姐,上次千秋宴还见过王爷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闪烁,“难怪有她的气息”
我连忙低下头去,行了一个迟来的福身礼。
沧海王爷叹了一口气之后便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比上一次又苍老了许多。
于是,这场唇枪舌战,最终还是你赢了。
你以沉月皇族的名义给昭日陛下写了一封信,要求火化她,然后交还骨灰。
我看见你在封缄时,手是颤抖的。
或许很多人会和沧海王爷一样,责你残忍,只因他们不懂你的爱情。
放飞白鸽之后,你转过身问我,“她走之前说过什么?”
其实那日我站在离内室很近的地方,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我不忍告诉你那些,你已让我太过心疼。
“小姐说,百善孝为先。”
你吐了一口气,“小鱼儿何时学会打太极了?”
我只好如实相告,她说对不起,她说她累了,所以她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还有最后那句,疏离,我走了,但愿,后会无期。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你的名讳,并没有带上王爷或是殿下,我竟然能感觉到她在呼唤你时的悸动。
你缓缓闭上眼,喃喃重复着后会无期。
晶莹的泪珠在我脸颊滑落。
你全力准备着和流云宫之间的战争,只在那个刻满桃花的瓷罐送到你面前时,你才停了下来。
你坐在御案后,静静地看着那个瓷罐,却久久不敢去触碰。
我知道你心里的伤太大太大,大到只能让你选择忽视,若一定要面对,那便是崩溃了。
所以,当你终于把那瓷罐抱进怀里的时候,你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我跟着你,从背后看去,你的肩膀颤抖着,怀里像是抱着一块烙铁。
一直跑到莫言湖,你才停下来,颓然坐在湖岸边。
这样的死亡,你已经面对第二次了。
第一次,我听说,你也是这样坐在顼延江边的,一整天。
看着你颤抖的肩膀,我以为你会流泪不住,可是那个下午,你一直都在微笑。
莫言湖里满是一夜之间微微绽苞的莲花,你怀里紧紧抱着她的骨灰,而盛着她骨灰的,是一个冰凉冰凉的瓷罐。
你说,这些莲花都是为她而开。
然后,你又开始说你们的故事,在军营里的那些,偶尔,我会含泪跟着你笑。
傍晚,通明的灯火照亮了整座宫阙,你终于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瓷罐,被你抱了一下午却怎么也暖不起来的瓷罐。
你才明白,她真的走了。
你将头埋在膝头,突然发觉自己很孤独,四周明明环绕的都是她的气息,可是你再也看不到她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曾经说过,就算死也要爱你。
如今,往后的路,还是要你一个人走了。
可是她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融入了你的生命,没了呼吸,你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章节目录 314。第314章
三年半后。
昭日皇宫。
一个小宫女惊慌失措风尘仆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宫殿前停住了脚步,一手捋着胸口顺气,一手猛敲宫门,“玄机大人!玄机大人快醒醒!”
老半天了里面也没一点反应,小宫女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宫门,跑到某个房间门口又是好不矜持地踹开房门,对着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某人就是一阵猛摇,“玄机大人快醒醒吧!”
鱼幼薇懒懒地翻了个身,伸出大腿十分不雅地架在被子上,“今天周末,上帝也放假的,难得Eric也不在,灵英儿你让我再睡会儿吧”
灵英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哎呀!玄机大人!天都要塌了你还睡啊!”
“想塌就让他塌吧,这辈子我还没见过呢,开开眼界也好!”鱼幼薇咕哝着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标准的鸵鸟样。
灵英儿这下可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扯开那床被子在鱼幼薇耳边大吼起来,“玄机大人!!!皇后临盆啦!!!”
“脸盆在墙角,自己拿去,别再烦我了。”鱼幼薇闭着眼睛抢过被子继续睡去。
“哎呀不是啦!”灵英儿哭笑不得,捏住鱼幼薇的鼻子大叫,“不是脸盆,是临盆!皇后娘娘她生啦!!!”
“生了就找御医啊!”鱼幼薇甩开灵英儿的手翻了个身,却又是悚地坐起来,“你说什么?!皇后生了?!”
“您终于肯醒啦!”灵英儿挖苦。
“你直说就好了嘛!什么天塌下来不塌下来的!”鱼幼薇瞪了灵英儿一眼,急急趿了鞋就开始穿衣服。
“我哪里知道原来玄机大人这么不怕死,连天塌下来都不放在眼里。”灵英儿撇撇嘴,帮着鱼幼薇梳洗起来。
“少贫嘴了!”鱼幼薇漱完口把头发拢成了一条马尾,“情况怎么样?临产期不是还有好几天吗?怎么说生就生?!”
“我哪里知道呀,今儿个一早我去景泰宫送安胎药材的时候,恰巧看见皇后娘娘羊水破了,这就过来叫您了。”灵英儿说。
“陛下呢?”鱼幼薇转身出房间向蓝景宫走去。
“已经在蓝景宫了,就是陛下说您有经验,请您过去看看呢,皇后娘娘这是第一胎,都怕得很。”灵英儿大步跟上。
鱼幼薇点点头,接着问道,“御医和稳婆呢?”
“都在了,不过好像皇后疼得厉害,在宫里大喊大叫的,稳婆说浪费力气又不得要领,就怕还没把小皇子生下来就晕过去了。”
鱼幼薇听着不由得跑起来,“女人就是这点命苦,每个月流那么多血不说,生小孩的时候还要疼个半死!”
“玄机大人,生孩子真的那么疼吗?”灵英儿忍不住好奇问道。
“比硬生生地摔断腿还疼。”鱼幼薇说着,脚下越跑越快。
蓝景宫。
“漠尘!皇后怎么样了?!”一进宫门,鱼幼薇就看到了在殿外焦急踱步的独孤漠尘,急忙赶上去拉住了他。
独孤漠尘看见鱼幼薇的一刻两眼顿时发亮,然后死死抱住她就是不肯放手,“小凝儿!小凝儿!你怎么才来?!我都担心死了!你听皇后叫得比你恐怖多了!”
“啊!!!”说着殿内就传来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
鱼幼薇咧咧嘴,轻拍着独孤漠尘的肩膀安慰,“乖啦乖啦!别怕哦,皇后可能是没经验,我先进去看看。”
“不要!”鱼幼薇刚把他推开一些就又被他搂回了怀里,“不要进去!好恐怖的!小凝儿还是在这里陪我吧”
“漠尘!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鱼幼薇扭出独孤漠尘的怀抱,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乖啦!我是给你老婆接生去!哪有不让进去的。”
又是一声惨叫传出,独孤漠尘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快去吧快去吧,告诉皇后,朕在这里陪着她!”
“这才像个男人!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吧!”鱼幼薇竖起大拇指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进殿内。
“玄机大人!啊!好痛!本宫不生了!不生了不生了不生了!”蓝皇后一见是鱼幼薇进来了,赶紧张开手向她伸去,却是迎来又一阵胎动,疼得直咬嘴上的手帕,整个人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鱼幼薇赶忙上前握住蓝皇后的手,“皇后娘娘坚持住啊!陛下说在外面陪着您呢!”
“真的?”蓝皇后的脸色霎间就好了许多,嘴角竟浮上了一丝微笑。
“当然是真的!”鱼幼薇抽出丝帕帮蓝皇后擦去脸上粘着发丝的汗水,“娘娘,陛下能不能喜得皇子就看娘娘您的了,加油!”
“是啊娘娘,再使把劲儿,奴婢能看见小皇子的脑袋啦!”稳婆也气喘吁吁地说道,看来这场临盆,每个人都不容易啊!
“好!本宫使劲儿!”蓝皇后说着咬牙卯起劲儿来。
“使劲儿!加油!”鱼幼薇和稳婆都一起给蓝皇后打气。
“啊!!!”
“哈哈!出来了出来了!”稳婆双手托起一个皱巴巴的小生命,在那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之后,殿内响起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哇”。
“是个带把儿的也!”鱼幼薇凑上前一看,兴奋不已,“娘娘!真的是个小皇子也!”
“给本宫看看”蓝皇后气若游丝,无力地伸出双手接过孩子,“这就是陛下和本宫的孩子?”
章节目录 315。第315章
“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啊!”鱼幼薇逗弄着蓝皇后怀里一双不安分的小手,笑着说道,“你看这眉眼,和陛下长得多像啊!”
“是吗?朕来看看!”独孤漠尘忍不住闯了进来,看了眼蓝皇后就抱过孩子在怀里亲起来,“小凝儿,我怎么看不出他哪里像我了?”
“陛下,刚才你又忘了,我不是小凝儿,我叫玄机,鱼玄机!”
“嗯好难听的名字,我不喜欢啦!”独孤漠尘一边逗着小皇子一边撅着嘴抗议,还是一脸的孩子气,一点都不像是怀中孩子的爸爸。
“我还讨厌小凝儿这个名字呢!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你爱叫谁小凝儿就叫谁小凝儿去!”鱼幼薇忍不住在他胳膊上用力捏了一下,当场捏得独孤漠尘跟着小皇子一道呱呱直叫。
“小凝儿你真狠!”独孤漠尘委屈不已。
“嗯?看来刚才还不怎么痛嘛”鱼幼薇坏笑着捋起袖子又要再捏去。
“好嘛好嘛”独孤漠尘终于屈服了,不过突然也露出一丝坏笑,“小玄机,小机机哈哈!”
“啊!要被你气死啦!”鱼幼薇翻着白眼大叫一声,追着独孤漠尘拳打脚踢,而独孤漠尘仗着自己的武功底子硬是没让自己吃半点亏。
而耗去半条命生下小皇子的蓝皇后看到这一幕自然是止不住的心酸,虽然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一直都只有那个玄机大人,就算她再怎么深明大义贤良淑德,作为女人,她也还是会吃醋的。
尤其是自走进这蓝景宫,独孤漠尘只有在抱过小皇子那一刻看过她一眼,从始至终都只有过那一眼,照现在看来,小皇子,貌似是他们两个的孩儿一样。
“陛下”蓝皇后无力地张着惨白的嘴唇,幽幽地唤了一声。
鱼幼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都怪自己平时和独孤漠尘嬉闹惯了,这会儿在蓝皇后面前也忘了收敛,而且还是狗血地在人家临盆之后!看蓝皇后那幽怨的眼神,一定是恨极了她吧
尴尬地收回手在腿边抹了抹,再瞟了独孤漠尘一眼,示意他去看看蓝皇后。独孤漠尘收起嬉笑,抱着小皇子坐到蓝皇后身边,虽然眼里满是温柔,但终究是生分了许多。
“蓝儿,辛苦你了。”独孤漠尘伸出手摸着蓝皇后的脸颊,温柔地说。
“陛下,为独孤一氏延续血脉,是臣妾应该做的,何来辛苦一说。”蓝皇后受宠若惊地握住独孤漠尘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
印象中,独孤漠尘从来都未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他们只为责任和必须而交集,他是皇上,她是皇后,为了皇室为了国家,他们必须行夫妻之实,每次都是直来直去,如此而已。
殊不知,她其实是爱他的,显然的是,他并不爱她,也不知道她爱他。
“如今朕喜得皇子,不知蓝儿想要什么赏赐?要不,所有蓝氏在朝官员全都晋升一级,如何?”独孤漠尘依旧温柔地笑着。
可是蓝皇后的心却是霎间就凉了下来,原来,她的夫君,只是把这场分娩当成是交易而已,原来这就是母凭子贵,原来这就是鸡犬升天,能为自己的家族做出这么大的贡献,她应该高兴才是。当初父亲大人把她送进宫来参加选秀,不正是抱着这个念想的吗?
可是如今,她的心好凉,凉到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绝美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和她育有一子的夫君,多少年了,她在他眼里,还只是交易吗?
这下连鱼幼薇都看不下去了,看着蓝皇后突然间从天堂堕入地狱,同样是女人,她又怎么会不明了蓝皇后在伤心什么,便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独孤漠尘来,平时嘻嘻哈哈的看着挺可爱,这会儿怎么这么讨厌呢,最关键的是,他现在的角色是一个不懂得心疼老婆的丈夫。
这个角色,真的让她非常厌恶!
“我说陛下!你真的很俗很没品!”鱼幼薇气极了瞪着独孤漠尘。
独孤漠尘一脸不解地转眼看向她,“小凝小玄机什么意思?”
鱼幼薇走到他面前指着小皇子,“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是我的皇儿啊。”独孤漠尘面对着鱼幼薇又是另一种语气另一种表情,就连朕,也又变成我了,这么自然而然的转变,看得蓝皇后更是心酸。
“是你的皇儿不错,但他首先是一条生命,你张口就把他和赏赐挂钩,什么晋升官阶的,你说你俗不俗?就像那些整天把钱挂在嘴上的人一样没品!”鱼幼薇急于帮蓝皇后讨个说法,毫不留情地批驳起来。
见独孤漠尘面露窘迫,蓝皇后赶忙插话,“玄机大人别说了,臣妾喜欢陛下的赏赐。”
独孤漠尘沉默了一会儿,“蓝儿,其实你不喜欢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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