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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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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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丫头哪儿来的?胆子倒是不小。”
  “爹妈生出来的呗。胆子大小我没量过,估计不比您的小。”
  “好一副伶牙俐齿!”
  “多谢您的夸奖。”
  刘润川瞪着韩婉婷良久,目光从她的身上扫到林秀清的身上,又从林秀清的身上兜了一圈回到了韩婉婷的身上,看着她紧紧护着林秀清的模样,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一个敢于挺身而出的年轻人。刘润川暗暗的在心里评价着韩婉婷,倒是对她有了几分欣赏之意。相比于很多女人被他一吼就吓得不敢出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还真是有几分胆量。
  “你们打算回哪儿去?”
  沉吟片刻,刘润川看了一眼旁边坐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狄尔森与站着的黑皮,终于出声问道,口气平和了许多,看起来他已经不打算再执着于刚才的话题。韩婉婷回道:
  “回林公馆。秀姨说那里的地下室还算坚固,可以暂时安顿几天。”
  一听这个地名,刘润川的脑海里顿时想起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个比废墟好不了多少的建筑,眉头又紧紧的皱到了一起,断然摇头道:
  “不行,那里虽然没有完全坍塌,可也受了影响,根本不能再住人了。你们还有伤员,回去之后又有两个老的,再加上你们两个女人,整个一群老弱病残,不但要养病,还要吃喝拉撒,那么小的地下室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人?真要再有空袭,怎么跑得了?不行,绝对不能回去。”
  “那我们该去哪儿?医院不能呆,市区和公馆都被炸了,住在哪里都不安全。我想不出这个时候还能去哪里。”
  刘润川的目光在林秀清憔悴而苍白的脸上扫了又扫,黝黑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怜惜。他略偏了偏脸,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沉声道:
  “跟我走。不会让你们流落街头的。”
  “啊?跟你走?”
  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惊讶的望着他,很是意外的异口同声道。韩婉婷的脑子转了又转,可能是一天没吃没喝的缘故,向来好使的脑子,此刻实在是负荷不了整整一天的超强度运转,终于有些迟钝了。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昆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安全的休息,今天鬼子来轰炸,虽说很快就被赶出了天空,但大半个昆明都被炸弹给毁了,她和秀姨相互搀扶着一路上寻过来,没见过几块完整一些的地方。难道,这位将军另有门路找到安全的栖身之所吗?韩婉婷很是好奇,睁大了眼睛看着刘润川,等待着他揭晓答案。
  林秀清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柔柔的看着他,眼神中有着复杂的情绪。今天的意外相见,还有刚才那个久违多年的拥抱,激起了她心间沉寂许久、几如死灰一般的火花。她有几分雀跃,但更多的,却是不敢问出口的小心翼翼,生怕一言惊醒了这个美梦,又让她重堕现实冰冷的世界。
  刘润川在林秀清的注视下,有些紧张与躲闪。他不敢将目光与她的对上,装作无意的避开了,想到刚才失态的举止,等于是向她无声的流露出自己的心声,想到当年被她拒绝的那个画面,他的心头就止不住的开始烦躁起来,仿佛胸口里有一壶开水在翻滚,烧得他浑身不舒服。
  他不耐的挥了挥手,根本不看那两个神色各异的女人,只粗着嗓子大声道:
  “你们别大惊小怪的,总之不会卖了你们,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说罢,指挥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士兵上前,架起了无法行走的狄尔森,头也不回的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剩下两女一男三人面面相觑之余,顾不得发问,连忙快步跟上,脚高脚低的走在昏暗的废墟之上,一行人很快就在刘润川的带领下,走出了医院,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之五   一个来自欧洲战场的故事(上)

  1943年的春天,陪同堂姑妈宋美龄赴美访问的韩婉婷,抽空回了一趟南部,拜访了自己的老朋友与老同学,共叙旧情。当她准备返回华盛顿的时候,极为意外的,在查尔斯顿遇到了许多年前在德国相识的故友夏洛特。
  许多年前,韩婉婷趁着学校放假,从美国飞赴德国,探望在德国留学的蒋纬国。期间,因蒋纬国的关系,结识了不少柏林当地的名流。她与夏洛特的相识就是在那个时候。那时,两人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家境富裕,性格相近,兴趣相投,因此,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其后的两三年时间里,两人保持着密切的书信往来,直到战火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她们的联系才被迫中断。
  杳无音讯多年的故人居然在他乡相逢,两人见面之时自然分外激动。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韩婉婷被夏洛特邀请去她家做客,韩婉婷欣然应允。于是,三天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韩婉婷抱着一束盛放的玫瑰,来到夏洛特的家。
  夏洛特的家位于查尔斯顿的南面一条安静的小街上,街上的住户们都在自家的庭院和窗户前种满了各种品种的蔷薇和玫瑰,春天来临的时候,一眼望去,满眼都是令人心醉的嫩绿色,看着让人觉得煞是心旷神怡。
  她抱着花站在门前按下了门铃,很快,夏洛特便笑着前来开门。当她刚走进房间的时候,忽然从夏洛特的身后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陌生的访客。韩婉婷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褐发绿眼的“洋娃娃”,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夏洛特微笑着抱起女儿,亲了亲她胖嘟嘟的小脸,轻声对着韩婉婷道:
  “DAISY,这是我的女儿。”
  又是一个小小的意外。韩婉婷飞快的眨了眨眼睛,脑海里顿时冒出许多问号,嘴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最后,她看了看半垂着眼睫的夏洛特和漂亮的“洋娃娃”,选择了将那些充满疑惑的问题统统咽进了肚子里,只是从夏洛特的手里,接过了小宝贝,抱在胸前,轻轻的吻着,爱不释手的回答道:
  “噢,亲爱的,她真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小公主一点都不认生,大大的绿色眼睛盯着韩婉婷这张陌生的面孔看了一会儿,抓着她黑色的头发好奇的看了很久。夏洛特见状笑笑,没多说什么,伸手将孩子接过,抱到了茶几前放下。小公主似乎并没有对这位妈妈的新朋友太感兴趣,很听话的跪坐在茶几旁,自顾自的玩起了自己的小玩具,抱着怀里的小洋娃娃,嘴里嘟囔着大人们听不懂的话语,煞有介事的模仿着夏洛特的模样,扮起了小洋娃娃的“妈妈”。
  小家伙可爱的样子让韩婉婷和夏洛特禁不住轻笑起来,夏洛特将韩婉婷引到小小的客厅沙发边,端上了特意为韩婉婷的到来而准备好的红茶,两人并肩坐在了一起,边喝茶,边叙旧。两人从早年在德国相识开始聊起,说起了曾经在欧洲时,一起遇到的许多有趣的往事与糗事,大笑之后,两个人又渐渐的收起了笑容,互相的望着,仿佛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一些不同于往日的深沉,于是,她们的手里端着茶杯,长久的沉默着。
  她们知道,那些有趣的事情,今后将永远不可能再发生了,只能存在于她们的记忆深处。世界已经变了,她们的身上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也许,很多东西,都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再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了。
  韩婉婷将茶杯放下,环视着这间并不算太大但却布置的格外温馨的小屋,看着夏洛特瘦削的脸庞,忍不住轻道: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夏洛特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看着还在地毯上玩耍着的孩子,低声道:
  “比起那么多死在集中营里的同胞,我算是很好了,至少我还活着,和我的孩子一起。”
  她的回答充满了凄凉与悲怆之感,让韩婉婷顿时心头也弥满了无穷的愁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在这场世界大战中,失去亲人朋友最多的夏洛特,只能伸出手去,握紧了她的手。夏洛特微微勾起了唇角,眼神从韩婉婷的身上落到了脚边在玩耍着的孩子身上。她看着孩子,脸上泛起充满母性的光芒,缓缓道:
  “别为我担心,你看,我还有贝蒂,为了她,我会坚持下去的。再难,再苦,我都不会放弃的。”
  韩婉婷轻轻的“嗯”了一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先前心头存着的那个疑问说了出来:
  “夏洛特,贝蒂的父亲”
  听韩婉婷问起贝蒂的父亲,夏洛特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韩婉婷见状,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只当是自己的好奇触到了她的心中痛处,正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如此多事,打听人家隐私的时候,就听夏洛特幽幽的说道: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韩婉婷莫名的抬起头望向夏洛特,却看到了她眼底闪闪发光的泪花。韩婉婷一惊,连忙上前小声劝慰,没想到,她的劝慰反倒让夏洛特抓着她的手,一下子失声痛哭起来:
  “DAISY,我心里真的好难受我觉得自己是个叛徒,是个无耻的叛徒。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每天,每一天,我都活在被良知拷问的煎熬里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我不该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夏洛特哭倒在韩婉婷的肩头,小小的孩子听到母亲的哭声,先是有些发愣,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迈着小小的步子,来到母亲的膝边,仰头看着痛哭的母亲,扁着小嘴,一副就要哇哇大哭的模样。夏洛特看到了泫然欲泣的孩子,仿佛更是触到了她心底里的那个痛处,将孩子紧紧的揽在怀里,不断的亲吻着她的小脸,哭得越发泣不成声。孩子似乎也被母亲的这种悲痛心情所感染,禁不住在母亲的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韩婉婷不停地轻声安抚着这对大哭的母女,心中的那个疑问越来越大。她不知道夏洛特的身上在过去的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与贝蒂,不,应该说,与贝蒂的父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究竟会是什么事情呢?夏洛特刚才语焉不详的哭诉根本不能让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想要知道这一切,也许,只有等夏洛特冷静下来之后,等她愿意将一切都倾诉出来的时候,才能听她慢慢的娓娓道来吧。
  
  黄昏时分,哭累了的贝蒂早已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泪痕。恢复了平静的夏洛特将小贝蒂轻轻的放在小床上,看着孩子甜美的睡颜许久许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韩婉婷轻声道:
  “贝蒂的父亲,是个纳粹的军官”
  听到夏洛特的话,韩婉婷顿时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她看着面容平静的夏洛特,又看了看在小床上安睡着的贝蒂,飞快的眨着眼睛,想要将这个太过意外的事实充分消化。因为这个事实实在太令人感到震惊了!
  夏洛特居然为一个纳粹的军官生下了孩子!这种事情,对韩婉婷来说,几乎等同于一个中国姑娘爱上了一个侵略中国的日本军官!不为别的,就因为,夏洛特是一个犹太人,是希特勒严令必须从欧洲大陆上完全消灭的犹太人!
  夏洛特此生最恨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德国纳粹吗?可为什么她还生下了一个纳粹军官的孩子?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难道她
  韩婉婷努力的消化着夏洛特亲口告诉她的这个实在太过震惊的事实,她怔怔的看着夏洛特许久。她没有看到夏洛特的脸上流露出丝毫想象中的悔恨与无奈,也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被施暴后的羞愤。她只看到夏洛特望向女儿时,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暖暖的母爱。这种表情,绝对不是一个被施暴的女人身上会出现的。所以,韩婉婷的脑海中立刻跳出了一个同样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实:
  夏洛特深爱着那个纳粹军官!
  “夏洛特,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和他和贝蒂的父亲”
  韩婉婷迟疑着想将自己的推断说出口,却又怕自己这个太过大胆的推断会伤害到夏洛特,因此后面那几个字说的令她感到极为艰难。
  也许是刚才的一场大哭,让许多日子以来心灵上备受煎熬的夏洛特感到轻松了许多,又或是多年老友的意外重逢给了她一些心灵上的慰藉,积压在心头的苦闷终于得到了舒缓。她看出了韩婉婷的为难,也猜到了她想要说的话,于是,她很是认真的看着韩婉婷,点点头。
  房间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们两个女人。韩婉婷看着低垂着眼睫的夏洛特,想象着她和那个纳粹军官之间不应该发生的爱情,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和狄尔森。
  夏洛特和纳粹军官,她和狄尔森,同样都是不被人祝福的禁忌之恋,同样都是不应该发生的爱情故事。可是,上天就是这么奇怪,偏偏让这两段不应该有的爱情诞生了。或者说,爱情,就这样在不同的阶层与不同的人群之间开始了,发生了。
  她和狄尔森的爱情走得一路坎坷,重重艰难,那么,夏洛特和那个纳粹军官之间的爱情之路,恐怕比她的,要更艰难与危险一百倍,一千倍!因为,那是跨越了种族和世仇的爱情,是摒弃了傲慢与偏见的爱情啊!
  杀人者爱上了该被杀的人,被害者爱上了侩子手!在欧洲大陆上,当无数的犹太人在被纳粹大批大批的赶尽杀绝的时候,像夏洛特这样的爱情与幸运,又能有多少?与夏洛特的爱情相比,也许她经历过的那些磨难,就根本微不足道了。既然如此,她难道不应该对这样一段真正的爱情致敬吗?
  想到这些,韩婉婷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夏洛特略微发凉的双手,对着她露出温柔与理解的笑容,认真的说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慢慢的听你把这个故事告诉我。等你说完了,我会告诉你另外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中国的故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夏洛特回握着韩婉婷的双手,碧蓝的眼睛凝视着她,轻轻的点点头,低声说:
  “我想,那一定也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你说对吗?”
  韩婉婷的脸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中)

  人的命运,真的很奇怪。我常常会感觉,好像每个人的命运,是真的掌握在上帝的手中。因为除了上帝,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下一秒,我们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二十岁之前,我的记忆中,盛满了快乐。富有的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精致奢华的生活,还有许多许多可以一起玩的朋友那个时候,我从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相反,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快乐和幸福。
  可是,渐渐的,我感到了身边的人和事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那种变化尽管并不明显,但是,我却还是感到了我们的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正在慢慢收紧的绞索。这一切,在“水晶之夜”来临之后,开始变得明显与日渐严重。
  我开始找不到我的朋友们,有时我打电话给他们,接电话的,总是陌生的男声。有时我去找他们,不是人去楼空,就是陌生的家庭住在里面。课堂里,来上课的同学也越来越少,老师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不管是下课还是放学,我的身边再没有嬉闹的笑声。
  同学们都在悄悄的传说,那些失踪的人都被纳粹抓走了,这种厄运迟早会降临在我们的头上。不是因为我们是作奸犯科的坏蛋,只是因为,我们都是犹太人。希特勒最恨犹太人,自从所有的犹太人都被迫要戴上那个难看的六角形标志开始,我就很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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