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今年过春节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在这儿过新年。谁知道出了太平轮那档子事情,加上局势紧张,这一耽搁,就是整整四个月啊!你看这次多悬啊,要是再晚上两天,我们就是想过来接你们,怕是都来不了了!万幸啊,真是万幸啊!
嫂子,你不知道,那次太平轮出事,我们这儿也有好几个军官的家属在那次的事故中罹难了。那阵子,咱们这儿真是愁云惨雾一片啊,到处都能听到偷偷的哭声。老大在没得到你平安的消息前,整个人就像个疯子一样,除了到处找人打听你们的消息外,就是天天的训练出操,出操训练,让自己没一刻是消停的。饭也吃不好,休息也很少,眼看着他这人一下子就瘦了好多,都快脱了型。我天天在旁边看着,都替他担心,是真怕他身体受不了倒下去。
后来,你和孩子们平安无事的消息传过来,他听到消息那天,一下子人就瘫在地上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赶紧把他送去医院,还以为他是昏迷了,可医生说,他不是昏迷,是昏睡。恐怕是心理压力重,很多天没好好睡觉的关系”
黑皮后面的话,韩婉婷已经听不到了。她只知道,自己满脑子只有一个概念——原来,害他变得那样憔悴,那样清瘦的罪魁祸首,又是她!从小到大,他所受的很多苦,身上的许多伤疤,全都是拜她所赐啊。可他却永远不说,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一个字。今天若不是黑皮告诉她,恐怕她根本别想从他口中知晓半个字。
这个男人啊!这个死心眼的男人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呢?
想着他身上的那些累累伤痕,想着他那清瘦的身躯,韩婉婷的心在颤抖,眼眶渐渐的湿润了。她抱着女儿,紧紧的抱着女儿,不知不觉太过用力的臂弯让小人儿在她怀中很不舒服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满含着歉意的放开女儿,任由女儿挤到念卿的身边去,独自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看着从车窗边一闪而过的街景,悄悄的抹去了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章
这是一个隐在一片老旧居民区里、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房子。房子不大,上下两层,一共五个房间,楼上是两间睡房,楼下是客厅、厕所和厨房。外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里面种着一些稀稀拉拉、不知名的花草,围着只有一人多高的院墙,像逸之这样高大的人,只须掂掂脚,就能将院子里的一切看个清清楚楚。
这样的房子,的确不能与上海相比,但,韩婉婷已经感到很满意。毕竟,这里比她想象中的“家”要好上许多。在船上的时候,就听黑皮说起过,很多从上海逃难到台湾的人,初到这里,举目无亲,想要落脚、寻到一个立足之地也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因此,对于一到高雄,便有这样一栋能够栖身的房子安顿一家老小,她已经感到无比的满足与幸运。
更何况,连民国政府也是匆匆迁台,姑父乃一国总统,尚且没有一个像样的房子居住,她能有这样的房子安身立命,还有什么好抱怨,不满足的呢?
在黑皮的帮助下,她带着冯妈和两个孩子便搬进了这栋房子。好在这房子看着老旧,里面的设施倒也齐全。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她和冯妈两个人将携带的行李全都一一整理好,又把整栋房子上上下下的打扫了一遍。
黑皮开着车到附近的小店里添置了一些床单被服之类的东西,又帮着买了许多锅碗瓢盆送了过去。三个大人忙着收拾新家,念卿则带着思平在小院子里玩耍。等日落西山的时候,大人们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但这个小小的家却已经初具规模。尽管身体已经累得不想动,但看着他们亲手打点的这个地方有了一个家的样子,韩婉婷还是感到由衷的满足。
与上海洋气时髦的家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充满了乡土气息,家门外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满眼望去尽是绿色的树木,连家园都是一派田园风格,这些都让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两个孩子都感到了实实在在的新鲜与有趣,他们仿佛找到了比在城市里更多好玩的玩意。
装扮一新的家让两个孩子很是兴奋,他们在家里跑进跑出,楼上楼下的追逐嬉戏,玩得不亦乐乎,孩子们的笑声洋溢在这个小家的每个角落。
“咯咯”
平儿的嬉闹声从楼上传来,韩婉婷艰难的动了动浑身发酸的身体,对着楼上高声叫道:
“平儿?小心点哦,不要到处乱跑,当心摔着,要听哥哥的话。”
楼梯边,平儿探出小脑袋,笑嘻嘻的对着韩婉婷大声道:
“妈妈,妈妈,我在和哥哥玩捉迷藏,哥哥抓不到我!真好玩哎,咯咯”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楼上传来念卿一本正经的叫声:
“平儿,你躲到哪里去了?我要来抓你了哦”
楼上的某个角落里,又传来思平咯咯的笑声,笑声又清又亮,分明无误的昭示着她身在何方。楼下的大人们听着这两个孩子的嬉笑声,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听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想到自己的丈夫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工作,从今以后,他们一家人就可以相守在一起,韩婉婷觉得一种难得的平静自心间油然而生。不远千里的从上海来到台湾,所求的,不正是这种与爱人、孩子在一起恬淡度日的恬静生活吗?
华灯初上时分,黑皮与韩婉婷等一起,在新家里吃了一顿极其简单的便饭后,便回了军营去。晚上,上了年纪的冯妈带着两个孩子,早早的便睡了。虽然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简单,床铺也不柔软,但玩累的孩子们与忙碌了一天的冯妈都顾不上这些,上了床,倒头便睡。很快,等韩婉婷披着一头湿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传来了冯妈轻微的打呼声与两个孩子的均匀的鼻息声。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两个孩子的床边,替他们掖了掖被角,看着女儿大手大脚的睡相和念卿规规矩矩的睡姿,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关上房门,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坐在床边,她一边慢慢的用干毛巾搓着自己的秀发,一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这,是她来到台湾后的第一个夜晚。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担惊受怕,加上忙碌了一天,身体明明已经感到了疲累不已,可她的大脑却还显得格外亢奋,没有半丝的睡意。窗外传来田间地头里青蛙与一些不知名鸣虫的鸣叫声,那样的欢快和酣畅,仿佛不知疲倦,也不知人间疾苦与变化,只是一径的沉浸在它们的小世界里。
不知怎的,她静静的靠在床上,任凭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她的床边,身上,脑海里竟像翻江倒海一样的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来。这些往事,鲜明依旧,如在昨日一般历历在目,仿佛触手可及。十多年来的每一件事,都那么鲜活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挣扎、痛苦、争吵、悲戚、泪水、笑声、鲜血、还有死亡
十多年的时间里,这个世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化,世界大战从开始到停止;国家从和平又走向战争;人间正在涌动着新一轮波云诡谲的同时,她的人生也在经历着跌宕起伏:
曾经,在战场上,她亲眼见过、触摸过死神诡谲的笑容;她经历过与爱人、亲友一次次充满悲欢的生离;尝到过与父母决绝的滋味;感受过人事冷暖;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变成了看尽世态炎凉的成熟妇人;现在,她和许多人一样,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从上海迁到了台湾;她将要面对的生活,也许充满了以往不曾经历过的未知
这些年,她与逸之携手相伴,互相扶持着成长。他们一路走来,路上风景虽好,却也充满了磕磕绊绊,有惊有险。可她竟半点都不觉得辛苦,回首往事,细细咀嚼,也能嚼出满嘴的馨香。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戏,一本书的话,那么她演绎的这场戏,写就的这本书,一定不会是索然无味的。
不管怎样,不论今后会发生什么,她都要和逸之一起,好好的,认真的,走完这条人生路。
她在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正打算要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她的心顿时高高的吊到了嗓子眼,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家里除了她,只有老人和孩子,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逸之又不在,若是遇上闯空门的人,她一介女流,与之硬拼的话,必然不是对方的对手。
于是,她定了定心神,轻手轻脚的摸到柜子边,从抽屉底下摸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紧紧的抓在手心里,一点一点的朝着门边挪动。那是把勃朗宁手枪,是她以前当战地记者的时候,一个少校送她防身用的。这么多年,世道动荡,无论她走到哪里,自己的手提包里,从来都带着这把枪以防不测。
门外的动静不大,但似乎是朝着楼上慢慢而来。她躲在门后,紧张的直往喉咙里咽口水,抓着手枪的手,早已出了一层冷汗,湿滑的几乎要握不住枪柄。门外的脚步声在她的门口停住,刚转动了门把,她已经颤抖着手,将枪口对准了门口时,那个脚步声却突然朝着对面走去。
对面是孩子们和冯妈的房间,想到这个闯空门的人可能会伤害到两个孩子,也许是女人天生的母性,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竟让她不再害怕,还没等门口那个人的脚步声走远,她猛地一下子拉开了门,想也不想的就朝那个人的背后扑了过去,压根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紧紧的握着枪。
黑夜中,她的身形虽然娇小,却也敏捷的像只花猫,张牙舞爪的向着闯入她领地、可能伤害到她孩子的陌生人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可是,对方的动作比她的更快,像只在暗夜里捕食的猎豹,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对方的身体,那个人只一个利落的闪身,反手一把便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更是迅速的抱住了她的腰。在她紧张的几乎要张口大叫的时候,对方温热的鼻息已经凑到了她的唇边,迅即,她的双唇就被一张滚烫的大口给狠狠的吻住了。
久违的感觉再次袭上她的心头,熟悉的味道渐渐的萦绕在她的身边。在知道这个夜晚出现的“不速之客”是谁之后,原本紧紧包裹着她的戒备感顿时烟消云散。在他的热吻下,她早已瘫软在他的胸前。窗边,两人耳鬓厮磨,紧抱在一起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射成一个缠绵的影子,如交颈鸳鸯一般亲吻着的男女,在黑夜的笼罩下,肆无忌惮的重温着久违的甜蜜。
长长的热吻过后,当狄尔森恋恋不舍的放开这张甜美的小嘴时,韩婉婷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昏沉沉的倚在他的胸前,急促的喘息着,只觉得自己头晕脑涨,浑身乏力,有种快要窒息了的感觉。
狄尔森借着月光,见到怀中的女人紧闭双眼,满脸绯红,禁不住微微一笑,顺势将她手里握着的那把枪收到了自己的手中,低声在她耳畔调侃道:
“拿枪出来做什么?想谋杀亲夫吗?”
他的鼻息喷在她的耳边,顿时她的心头漾起一股痒痒的燥意,不知怎的,血气上涌,耳朵竟红了起来。她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只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耳朵靠在他的胸前,喃喃的说道:
“不是说要过些天才能回来吗?深更半夜的,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他的大掌顺着她姣好的背脊线轻轻的滑着,一边低下头,用滚烫的唇蹭着她的颈项,低笑着道:
“司令心善,体恤我半年多没见到妻儿,特批我放三天假。我连夜赶回来,没想到,还被某人当成了小偷,差点痛下杀手要我性命。你说,对这样的女人,我该怎么惩罚她呢?让我想想,是该用体罚呢?还是该用其他的办法?”
他说着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探进了韩婉婷单薄的睡衣下去,顺着她柔滑的肌肤,一路抚摸着,寻到了那两座柔软高耸的山峰后,像是恶极了的乞丐见到满汉全席一般,再顾不上温柔了,只穷凶极恶的想要攫取人间美味,狠狠的揉捏抵弄起来。
他的肆意孟浪,引得她浑身发软,理智全消。久未云雨的身体此刻敏感的令她颤抖,心中本就涨满了对他的怜惜与爱意,此刻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的小小撩拨便足以让深藏在她身体深处的那股渴望喷薄而出。
“逸之,逸之”
在他狂放的揉弄之下,她已经顾不上什么羞耻之心,开始极度渴望他强壮的身躯。她紧紧的攀着他的脖子,从身体深处迅速传向四肢的难耐的燥热让她禁不住喑咛一声,呻吟出声。在静谧的黑夜中,这声娇滴滴的呻吟,恰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狄尔森本就已在崩溃边缘的情欲彻底爆发。他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看着娇媚无比的她,眼中带着丝丝血痕,那股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要吃人似的。
他将她一把抱起,大步朝着半敞着房门的卧室走去。锁上房门,他将她放到了并不柔软,也不宽大的床上。他站在床边,看着这具被月光洒满的,有着丰润姿态的女体,一粒一粒的解着自己的军装扣子,脱着身上所穿的每一件衣裳。他的额角正在大颗大颗的滑落汗珠,头上、手背上爆起了一根根的青筋,浑身的肌肉因为强忍而纠结在一起,即使这具身体已清瘦许多,但此刻看着仍充满了可怕的力量。
他慢慢的爬上床,将自己阳刚的身体覆在了她娇软的身躯之上。他抓紧了她的双手,与她十指紧紧相缠,然后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的低声道:
“我想还是体罚吧,这会让你记忆深刻,今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说罢,在韩婉婷的惊呼声中,他带着她走进了炫目而激越的情欲世界中。
窗外,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大地。窗内,一双离别许久的爱人正在经历着如胶似漆的缠绵。田野间,青蛙与鸣虫的叫声不歇,欢唱着大自然的美丽歌曲;小小的房间内,女人难耐的呻吟低泣与男人粗哑的嘶吼与喘息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首永恒不变的爱之乐曲,久久不曾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这是来到台湾后的韩婉婷,时常会从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在解,放军占领上海前的最后一刻,她带着孩子们如逃难一般离开了上海,固然得以安全无虞的与丈夫相聚,在这个乱世中寻得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但她的心里却始终充满着抹也抹不去的担忧。
逸之身在部队,并不常常回家。但只要回家,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出局势的恶化。姑妈赴美寻求美援,哪知备受冷落,至今未归;姑夫一人独守台湾,苦撑大局,只求能保最后在大陆的方寸之地。
然而,纵是姑夫他再殚精竭虑,前线传回的消息几乎难觅胜利的踪迹,除了撤退、便是沦陷。除了被歼,便是投诚。通电起义,仿佛已经成了各地国军最高指挥官们最喜欢用来向共,军表示诚意的一种手段。这些无一例外的坏消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姑夫,告诉很多还对国民政府抱有信心的人——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已经大势已去。
她在小小的海岛之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土大片大片的沦于共,产党之手,而姑夫在大陆的势力一退再退,已然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天地轮回,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几年前,尚且还在国军进攻下大败而逃的共,军,今天,竟已势如破竹的横扫千军,将国军的数百万大军消灭于须臾之间,甚至将姑夫也赶到了这个名叫“台湾”的小岛之上!
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怕是很多人都会不甘心,都不愿意见到的吧。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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