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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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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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最怀念的还是当年和军座一起在缅甸、印度打鬼子时候的日子。那个时候,大家的心多团结,军队里的风气多好啊。若是国军的队伍能一直像那个样子,大陆何至于会丢!到了台湾之后,人心是一盘散沙,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到如今,军座无端的被猜忌,头上还扣了一个天一样大的罪名,每个在军座身边的人都糟了罪,倒了霉。
  从我被抓进监狱那天起,我就知道,希望破灭了,一切希望都没有了。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半点让我留恋的了,这个时候离开,也许是最好的时机。总比今后,它让我感到厌恶与鄙夷的时候再走要好许多。毕竟,我的人生岁月中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军队里度过的,我不希望将来到老的时候,回忆起来都是一些令人感到不快的画面。
  他的确是狠心,翻脸无情。可是再想想被软禁看管起来的军座,还有已经被关了二十多年还不得自由的张汉卿,比起他们,我已经很幸运了。虽然这辈子都回不了台湾是有些伤感,可是却有外面那样大的一个天地由着我自由翱翔,难道不比龟缩在台湾,寸步难离,老死于斯更幸福吗?”
  “话是不错,可是,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他出生入死,为他鞍前马后,弄得自己满身伤痕,他却连一点旧情都不念,只为自己的一点面子就把你当皮球一样的踢开,当真是冷酷无情至极!我一想起这些来,这心里,就好像火烧一样。我好想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韩婉婷愤愤的说着,因为气愤,她扬起了拳头,脸上也漾起了如桃花般艳丽的红晕,眼睛里更是发出熠熠坚定的光芒。狄尔森看着气恼不已却面若桃花的妻子,心中一暖,动容笑道:
  “我哪里是为他?我为的还不都是那个老是做傻事、说傻话的笨女人吗?公道不公道,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为她,就是受再多的委屈,我也心甘情愿。”
  “傻瓜。就算是为我,我也不想你受那么多苦。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陪在我和孩子们的身边就好。”
  听着他毫不做作的告白,尽管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也听了二十多年的情话,她还是羞涩的低下了头。她红着脸,半垂着眼睫,依偎在他的胸前,小声的说着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与母亲内心之中最质朴的愿望。他温柔的笑了起来,点点头,揽着她的肩调侃道:
  “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到将来的五十年,一百年,我都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的粘在你的身上,死都不会离开你的。”
  她无声的笑了,将自己整个人都投入了他的怀抱。他抱着怀中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颤的柔软身躯,娇软的触感顿时点燃了他心中的热情,汹涌的情潮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翻身将她压在自己坚硬的身躯之下,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摸进了她的睡衣之下,顺着她的身体曲线热情而肆意的揉捏着。当她娇喘着睁开眼睛娇羞不已的望向他时,他向她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随即伸手关上了大床边橘色的小灯。不多时,房间里便响起了女人娇细的呻吟与男人粗嘎的喘息声,一曲亘古不变的爱之乐章在浓浓的夜色笼罩下悠扬的奏起,叙说着美丽的爱情篇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六章

  1957年春末,台中市向上路的一栋二层小楼前,驶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小轿车上下来了一对衣着素雅的中年男女。他们的出现让负责看守孙立人的便衣特务立刻提高了警惕,一双炯炯的目光开始追随着这对男女的一举一动。
  中年男子刚走到门口,尚未按下门铃,就有人不知道从哪里一窜而出,飞快的挡在门前拦住了他,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中年男人显然并不意外这个人的突然出现,见对方口气相当不善,也不恼,朝那人微微一笑,客气道:
  “我姓狄,是孙将军的老部下,马上就要离开台湾了。临行前,想再见一见老长官,与他道个别。还请您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便衣特务一听,眉头一紧,从这张与众不同的面容上,他仿佛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是何方神圣。兵变案发生后,孙立人一家从台北被转移到台中市软禁看管。这件事情由总统亲自交办,负责转运的具体地点只有军中高层知晓,并未正式对外公布,能知道这里关押着孙立人的,必然是由着通天的关系。
  他上下仔细的将男子打量了一番,又朝男子身边站着的女子望去,见她容貌秀丽,衣着不凡,眉宇间的神态与气质依稀有着蒋夫人的神韵,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于是,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态度已然有了些松缓,客气的说道:
  “非常抱歉,上面有规定,没有总统的批准,任何人都不能探视孙将军。您请回吧。”
  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神情之间全然是不能通融的坚定之色。中年男子对这个回答显然也在意料之中,并没有显出焦急与不耐的神色。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又对着便衣特务诚恳道:
  “我知道军令如山,也不想让你们难做。所以,我想烦劳您通融一下,只请将军能在我看得见的地方露个脸,让我能远远的见上他一面,不用说话,也不用出来,只是远远的在这里让我见上一面,让我与他告个别就好。您看,这个事情您能通融一下吗?”
  说话间,他身边的女子已经悄悄的向便衣特务递上了一叠厚厚的绿色票子。特务一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那叠绿色的票子,是一叠崭新的面值十元的美元。如此厚的一叠美元,怎么看也都有好几百块。对于一个月薪水不过几百块台币的尉级军官来说,简直可以抵一家四口丰衣足食大半年的家用!
  他固然是有心想要铁面无情的遵守上头交待下的命令,可想到家中生活清苦的妻儿老小,想到来台后要苦苦维持、捉襟见肘的生计,这笔钱的份量显然比军令更深的撼动着他的心。可是,违反军令的惩罚又让他不得不慎重,万一事发,不但他的军职不保,甚至还有可能要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到时候,没有了他这个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他的妻儿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他瞪着女子手里的那笔钱,犹豫着,纠结着,内心在做着无比痛苦的挣扎。那女子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迟疑,于是将那笔钱径直的塞到了他的手中,压低了声音道:
  “你派人请将军到二楼靠街边的窗户旁站着就好,我们就这么远远的与将军道个别。只几分钟就好,绝对不会让你难做的。你放心。”
  便衣特务握着手里那叠厚厚的美金,看了看神色诚恳的中年男女,终于一咬牙,横下心来,四下望了望,将那叠钱装进了自己的上衣内袋。他回身轻轻拍了拍紧闭着的铁门,随即扭头对身后的中年男女轻抬了抬下巴,低声示意道:
  “去那边二楼的窗户下等着吧。不过只有五分钟。”
  “好,谢谢您。谢谢您。”
  中年男女激动的向那个特务千恩万谢,等他一闪身进了铁门内之后,二人立刻走到街边靠窗二楼的窗户下等待着。没过多久,仰首以待的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
  当孙立人看到窗户外站着的那对夫妻像孩子一样,使劲的朝他挥舞着手臂的时候,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没办法和他们说话,只能拼命的眨去眼泪,面带微笑的朝他们微微挥手。这个时候,他竟有些庆幸,自己站在窗户后,让那对夫妻看不清他的面容,否则,他们会看见自己脸上纵横着的泪水,会看见自己的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就在不久之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驰骋沙场一辈子的自己,有一天会像一只被折了翅的老鹰,再也无法在外面广阔的天空翱翔;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只井底的青蛙,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仰望蔚蓝色的天空;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命运竟会与张汉卿一般如出一辙。
  突如其来的谋逆指控让他成了千夫所指的阶下囚,不但夺走了他的自由,更让他失去了一个军人的尊严与荣耀。他曾经愤怒的剥去了自己的上衣,向前来调查他案子的所有人露出一身累累的伤痕,嘶声力竭的向他们怒吼与质问,自己的忠心耿耿、出生入死,难道换来的就是今天这样无端被猜忌的下场?如果他要造反,要谋逆,何必等到现在?早在自己还兵权在握的时候下手,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的累累伤痕震撼了每一个人,他的厉声质问也让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些问题,因为他们不能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也许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冤屈,但只要那个人认定了他的罪,他就从此万劫不复。
  他被隔离审查、被软禁看管,承受外界不明真相人们的骂名;多年来忠心耿耿追随他的部下一个个被调离,被撤职,被逮捕审查,被判刑入狱,甚至被驱逐出境所有的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因为他而受累、受苦、受伤,他俨然成了一个真正的恶人,不祥之人,与他沾染到半点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为此,他感到无比的歉疚,对每一个因为他而受牵连的人感到惭愧,他对不起所有的人,对不起他们的忠心,更对不起他们的家人。有时候,他会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被软禁看管,庆幸自己不用去面对那些屡屡前来想要探访他的老部下,因为他承受不了他们那一双双望向他的眼睛里,在蒙受委屈之后,依然露出的清澈、忠诚与关切的目光。他们的那份热情与忠心让他感动,也更让他觉得受之有愧,无颜面对。
  站在窗边的他,泪眼朦胧的注视着狄氏夫妇的身影,口中喃喃的说道:
  “保重,你们要保重。逸之、婉婷,今日一别,怕是永诀。多多珍重!”
  短短的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当孙立人在便衣特务的要求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看见了已经不再是军人的狄尔森站出了一个极为英挺的军姿,向着他端正的举起了右手,敬出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一刻,孙立人的心间波涛翻涌,一股发自内心的忠勇之气让他顿时一扫先前的哀伤之情,眼睛里冒出了一如当年上战场杀鬼子时的熠熠精光,他同样站直了身体,挺起了腰杆,向着窗外的狄尔森举起了右手,仍像陆军总司令那样,对他最信任与忠诚的部下回敬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
  这是令人伤感的道别,是今生再难见面的永诀,同样也是发自内心最深的祝福。两个男人,在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向对方表达着心中的敬意与祝愿。他们的行为让站在孙立人身后的同为军人的便衣特务们动容,也让他们感到震撼与感慨,这样赤诚而慷慨的军中情意,将来还会有吗?
  孙立人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二楼的窗户后,狄氏夫妇依然还是站在原地许久许久,凝望着那扇玻璃窗,久久地不愿离去。韩婉婷轻轻拭去了脸上挂着的残泪,望着那扇窗,哀伤不已的低声道:
  “没想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将军他就老了许多,头发几乎要全白了,可今年他还不到57岁啊!”
  “将军年过半百才得享天伦,好容易得了一女二子,可如今偏偏他的孩子们那么小,天平才刚出生,还在襁褓之中,就要被迫承受起比别的孩子痛苦许多倍的生活,将来,他们长大了,该要怎么面对啊!我真是,真是替将军痛心!”
  “逸之,你说得没错。我真该感谢那个人,感谢他没有让你背上什么‘窝藏共,匪’、‘密谋犯上’的罪名,感谢他能放你从台湾‘滚蛋’,否则,我们会落得和孙将军一样的下场。”
  “不杀、不审、不问、不判、不抓、不关、不放。委座的好手段啊。如今想来,我能够安全离开已经是大幸了。只是,谁能想到,委座的这些手段会用在一代抗日名将的身上呢?若是当年跟着将军打仗、死在缅甸的兄弟们还活着,他们就是拼上性命,怕也是要为将军伸冤的吧。到底,我也是胆小与自私的,为了自己的一点幸福,没能拼尽全力为将军伸冤。”
  狄尔森低声的说着,面色沉重的低下了头。韩婉婷闻言,连忙扶着他的手臂柔声安慰道:
  “傻瓜,何必要自责呢?将军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他若能与我们说上话,绝对不会希望我们再被卷进这件事情中去的。将军看到我们一家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对他来说,他的心里就会少一份愧疚。如今我们的离开,对将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能用他下属的身家性命做要挟的重要人选,又少了一个,不是吗?”
  韩婉婷的话像涓涓细流,慢慢的浸润了狄尔森饱受自责的心田,让他的心间豁然开朗起来。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对她露出淡淡的笑意,握着她的手,与她手指紧紧相扣。他深深的吐了口气,对着韩婉婷柔声道:
  “呼,在黑皮坟前和他一起喝过了告别酒,在将军面前与他道过了别,如今心愿已了,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走,我们回台北。孩子们还在家里等着我们,等着我们一起回家。”
  她灿烂的笑了起来,用力的点头。两人携手一起坐上了停在路边等候许久的轿车,发车后,他们最后再向着那扇孙将军曾经驻足停留过的窗户望了一眼,在心中默默的与将军道别。在春末的黄昏之时,黑色的轿车离开了台中市向上路,驶回他们在台湾最后的驻足地台北。
  明天,他们一家就要离开台湾,离开这片曾经让狄尔森流过血,流过汗,也让韩婉婷和孩子们流过泪的土地,与金凯德将军同机返回狄尔森生身父亲的故乡,韩婉婷的出生地美国。在那里,在那片丰沃而自由的土地上,将开始他们崭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离开台湾的当天,艳阳高照,风和日丽。松山机场内,当韩婉婷带着孩子们与狄尔森正要登上飞机悬梯的时候,远远的,从机场跑道的尽头驶来一辆军用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般的急停在飞机旁,发出又长又刺耳的急刹车声。车子还没停稳,就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的军官,飞奔到飞机悬梯边,大声叫住了已经登上悬梯,即将进入机舱的韩婉婷:
  “小姐,请留步。”
  韩婉婷与狄尔森闻声一同回头望去,见到来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他们一抬眼,都看见了站在离飞机不远处的吉普车旁边的那个人,那丝诧异不由得变成了微笑。狄尔森看了看韩婉婷,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从她手中接过行李,自己则带着三个孩子进入了机舱。
  韩婉婷步下悬梯,来到年轻的军官面前,玩笑着道:
  “怎么,你是被派来抓我们回去的吗?”
  她的调侃让年轻的军官顿时脸涨得通红,着急的摆着双手,忙不迭的解释道:
  “不是,不是,小姐,您误会了,将军是来送行的,不是来抓你们的。”
  “呵呵,傻小子,看把你急的,逗你玩呢!”
  说着话,她的目光落到了那个站在吉普车旁面色沉沉的人身上,眼睛里不由得添上了一抹温暖。她快步朝那个人走去,走到近前,未语先发笑,用带着几分老于世故的口吻说道:
  “嗯,你哦,脸色很不好,要多注意休息嘛!别以为自己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都四十多岁的人啦,也该懂事啦,不要让家里大人操心。”
  那人被她一本正经的戏言说得哭笑不得,伸手捏住了她的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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