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算不是什么金贵的人物,是草民,是大头兵,是没人在乎的小人物,可至少,就是要死,也该抱着枪,死在与鬼子战斗的枪口下,也该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至少要死的值得!可是,您却让他们全都凄惨的死在了该死的野人山里,让野兽、沼泽吞了他们的遗体,让他们孤苦无依的死在那样可怕的丛林里!是您,是您让他们死得那么冤枉,那么无辜,那么的不值得!您不感到愧疚,不感到对不起他们吗?
为了您可笑的面子,为了您的胆小怯懦,为了您所谓的服从军命,您不肯退去印度,不听其他人的劝说,执意要走那条最艰险的路,结果呢?结果呢?您弄失了缅甸,弄丢了自己的部队,放弃了滇缅公路,放弃了那些一路追随着您从国内而来的将士们,一路损兵折将,大败而逃。最后,当我们几乎快要被鬼子给堵在口袋里灭掉的时候,连一条想要逃回家的路都没有了!
那么多的人被逼着逃进野人山里,那么多受了伤的弟兄们被我们活活的遗弃在了丛林之中无人照顾,任由着他们最后凄凉的死去!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啊,是我们的同袍啊,可我们呢,抛弃了他们,就为了苟活一条贱命!就为了苟活这条贱命,您让我们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讲义气,最不要脸的人!
我们为了活命,不得不丢盔弃甲,当兵的人扔掉了我们最不应该扔掉的枪,本应该奋勇杀敌的士兵却不得不一路狂奔的逃得屁滚尿流!好不容易留下了一条命,拼死拼活的活着出来了,却变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溃军流寇,不得不寄人篱下,在人家的土地上整顿军务,吃着、穿着人家施舍的饭菜和衣裳,看人家的脸色,听人家的议论和笑话。杜军长,我尊敬的、伟大的杜军长!请问,看着我们这副鬼样子,您的心里好受吗?我们的心里好受吗?
委员长精心购置,为远征军准备的那么多大炮、战车,美式装备,统统的损失殆尽,大批大批的战略资物,都化为了乌有。死了那么多人,委员长会不心疼吗?丢了那么多千辛万苦才筹到的物资,您不心疼吗?
您在下命令放弃这一切物资的时候,您看到您的士兵们变成一个个赤手空拳的人肉挡箭牌,只能将自己的小命无条件交给老天爷的时候,有没有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有没有觉得那是在割您身上的肉?!
杜军长!您,让国军颜面无存,您,让远征军丧师辱国,死伤惨重,您,根本就是罪无可恕的国家罪人!您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接受大家的照顾?就应该立刻送您去军事法庭,接受公正的审判,为那些惨死在丛林里的,无数的冤魂野鬼讨回一个公道!”
狄尔森不停的挣扎着,拼上了全身的力气,竭力的与那些想要将他拉出营帐的警卫们拉扯着,他骂得字字血泪,声声泣血,边骂,气愤的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睚眦尽裂的死死瞪着他眼前坐着不动的杜聿明,仿佛这个人是他的杀父仇人,仿佛与这个人有着不共戴天的滔天怨仇。
这一刻,他浑身的气血都在不断的向头上涌来,他早已忘记了以下犯上的军纪,忘记了孙师长一再交代要严守的军令,也忘记了杜军长显赫的身份,他只记得,营帐里的那个人,是害死了他许多好兄弟的罪魁祸首!
警卫们拼着命的想要将这个闹事的家伙从营帐里拉出去,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闹事的家伙固然可恶,可他说的每一句话,如同一个个钉子般的钉在了他们的心上,勾起了他们心底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他们,都是跟着杜军长穿越野人山后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是真正亲眼目睹着自己的伙伴们一个个死在他们眼前的人。那种刻骨的痛,那种揪心的疼,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杜聿明呆呆的坐在营帐里,面如死灰,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栗着。面对这个陌生中尉的愤怒斥责,他没有生气,只是无言以对。或者说,他根本无从辩驳。中尉责骂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中尉痛斥的每一个字都令他沉重的抬不起头来。
自来到印度,来到临时收容所之后,每一天,他都活在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之中。每一天,他都无法睡上一个安稳觉。因为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些早已死去却又熟悉无比的面孔入到他的梦里来,看见他们临死时悲苦无比的表情。那些人都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双哀怨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他知道,此生,他都逃脱不了心灵深处那深重的罪孽感;他也知道,自己欠下的,是一桩桩还都还不清的人命债,身上背负的,是一条条鲜血淋漓的冤魂。今生今世,乃至下辈子,下下辈子,恐怕都无法将自己做下的孽,造下的业还清了。
帐外,中尉还在大声的骂着,痛斥着,哪怕是被他的警卫们死死的按在地上,被人用手紧紧的捂着嘴,哪怕只能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也还是在嘶声力竭的骂着。这个中尉说的对,他是该死,是他对不起对他寄予无限期望的国人,对不起信任他的委员长,更对不起的,是千千万万死去的弟兄们!
也许当初就应该死在丛山密林之中,应该和那些枉死在野人山里的将士们一起埋骨在异国他乡!最应该死的人不是别人,只有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 文中随想之三——从台湾回来之后
从台湾回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经过了几天的沉淀与思考,飘忽着的心终于静了下来,于是,便有了这篇文字,与大家分享一下此行之后的些许感想。
其实,一开始,去台湾旅行的计划并没有被我列入每年出行目的地的考虑范畴之内。不为别的,只因为印象里,这个地方除了最传统的阿里山、日月潭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值得我去看看。
可是,当我今年开始认真的了解民国时代的抗战史,看了许多许多与抗战相关的书之后,我的心里越来越多的涌上一股股的念头,就是想要去台湾看一看,看一看那个自称延续了民国传统与精神,至今还保留着民主与自由的地方,看一看当年争权失败而被迫远走孤岛的蒋中;正最后生活过的地方。
所以,当我决定了之后,立刻就着手办起了除个人旅行签证之外所不可或缺的入台证。这是一个与港澳通行证完全不同概念的东西,有了港澳通行证和个人旅行签证,只要你订好了行程,无论是搭火车还是坐飞机,就能去港澳。可是,有了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即便你申请好了个人旅行签证,买了机票,定了酒店,没有入台证,人家“海关”照样不放你进去。
套用一位网友说的话就是:
给你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和旅行签证,表示我们的政府同意你去台湾。而入台证的意思是,人家的政府同意你进入台湾。都是单方面的同意,并没有等同的概念。原因很简单,港澳自回归之后是我们的地盘,而台湾,目前、或者说长久以后的未来,还不是。所以,你要去,可以,但必须得到人家政府的同意(在我看来,这个过程,几乎等同于申请出国)。
啊,这是一个多么纠结的问题啊。好吧,这个问题实在牵涉甚广,太难解决了,我这样的升斗小民无力为之,除了无条件遵从,还能说什么呢?其中经办的手续等等不算我要发表感想的范围,就此跳过,不再啰嗦,直接从我踏上台湾的土地说起吧。
台湾的自然风光与其他,因为与本文无关,所以我也不在这里絮语。我要说的,是我看到的,深有感触的,与1949年之后历史息息相关的一切。
此行台湾,其实我最想看的倒不是101、故宫博物院之类的建筑,而是明显带着大历史倾向的建筑,比如说忠;烈祠、中;正纪念堂、还有士林官邸等带着明显蒋氏风格的东西。在海;峡两岸对峙相隔了63年之后,在陈水;扁去中国化、去蒋化的运动一次次掀起之后,我想知道,在这些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我想了解,看到的东西。
先说我第一个去的地方——忠;烈祠。
相信很多跟团游的朋友们,一定没有去过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大陆人不太会关注,但日本人去的很多的地方。忠烈祠,是供奉着民国开始到现在,从早期辛;亥革命算起,所有战争中、运动中牺牲烈士的灵堂和纪念馆。
这一场场的战争中,除了两岸共同认可的辛亥革命、北伐战争、抗日战争之外,还有两岸因为意识形态不同而称呼截然相反的几次战争。比如说我们说的解放战争在人家的口中叫“戡乱作战”,胡宗;南占领延安,我们把这种占领认作是战略撤退,是以退为进,人家那里很直接的就把这种占领叫做“规;复延安”。
多少年来,在我们这里被宣传为“匪;军”的头目,被我军击毙的国;军将领,统统都被供在了忠烈祠中,功绩等同于为抗日而亡的所有民族功臣。最让我深有感触的一个人,相信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张;灵甫。
在我们的电影《红日》中,死于孟良崮战役的那位面目可憎,一看就是坏蛋的张;灵甫,在忠烈祠里被理所当然的供为烈士,灵堂里,摆着他的相片,相片下,赫然写着“张;灵甫烈士”,追赠中将军衔。
以前,并不知道这位张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的印象全部来自于从小便通过电视、电影等宣传的耳濡目染,认为“张灵甫是坏蛋”。后来看了讲述G;MD抗战的书籍,听说张灵甫是国;军之中,相貌极为英俊的人,但怎么个英俊法,尚无完全的概念。
直到在忠烈祠里看到了他本尊的相片,才知道,传说果然不假。此君相貌堂堂,英气逼人,当然还带着几分书卷气,完全不是我们的电影里,那副阴险小人的模样。像这样的人在忠烈祠里比比皆是,因此,已经很难在这个时候简单的针对一个人说出,此人到底是忠是奸,是好是坏。一切都不过是各自所站的立场和选择的信仰不一样而造成的。
就好比电视剧《潜伏》之中,那个总是盯着余则成,差点让他曝露身份的李涯,何尝不是一个有信仰、有理想的大好青年呢?只不过,人家的信仰是G;MD的三民主义,坚定的认为GMD是正统的执政党,而G;CD是扰乱正统的宵小之辈罢了。
我记得李涯有句台词,让我突然顿悟这个道理,原来,忠心耿耿追随G;MD的人,为的,也是自己心目中的崇高信念。否则,不可能有很多很多的人,在G;MD败走台湾的时候,都还会一路跟随着蒋氏而去。除了一些对未来,对G;CD感到陌生与茫然的人之外,相信还有很多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去的。
李涯说,他为了让孩子们能过上好日子,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够在美好的社会里成为现实,他每天都吃睡在办公室,不眠不休的工作,起早摸黑(当然是为了抓捕一切扰乱G;MD统治的赤;色份子)。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但是,在这大不同的想法之下,又会有类似的立场与小想法。所以,志同道合的人会走到一起,而不相为谋的人又会站到另外的阵营里去,各自为敌,相互攻击。这些其实都是非常正常的。
所以,那些供奉在忠烈祠里的任何一个人,不管他们是属于哪个政党,其实,说到底,他们都是英勇的,都是值得我们后人尊敬的。因为,他们都是为自己的信仰而战,也是为自己的信仰而死。可谓死得其所,问心无愧。
忠烈祠修的很好,大屋顶的中式建筑,看起来很是宏伟,门口的牌楼还在大修。我到的时候,正赶上九点开门后的第一场卫兵交接仪式,等着看卫兵交接的游客挤在一起,人人都高高举着相机准备拍照录影。我身边站着的很多人,不是中国人,都是来自日本的游客,而且,我遇到的一车车的游客,大陆旅行团几乎没有,大多都是说着鸟语的日本人。这让我感到很莫名,百思不得其解,忠烈祠这样的地方,小鬼子们来参观做什么呢?
我不确定这些日本人到底知不知道所谓的忠烈祠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按理说,这里供奉着的烈士们,3/5以上,都是死于抗日战争。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为杀鬼子而牺牲的英雄,包括后来死于解放战争的张;灵甫,人家当年也是抗战英雄之一啊!
所以,小日本们来参观忠烈祠,是单纯糊里糊涂的来观光,还是出于尊敬英雄之心而摒弃了国别与民族的仇恨特来瞻仰一番,我不是很清楚。但,他们的到来,给我的感觉,几乎等同于中国人去靖;国神社参观,实在有些令我侧目。
卫兵交接仪式之后,拥挤的人潮很快就散得干干净净,仿佛大家来到这里,不是为瞻仰先烈,而就是为看看这早已声名在外的交接仪式。因此,忠烈祠里很快就变的空荡荡的,烈士灵堂里,空无一人,很多人都只是从门外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就走了,连踏进来看看的想法都没有。于是,灵堂里,只剩下了我一个。
那天,我站在供奉着几十万抗日烈士的正殿前,仰头看着那一个个写着名字的密密麻麻的牌位,虽然没有双手合十的拜祭他们,却也在心里默默的说,你们都安息吧。不知道这些人的英灵有没有听到,但至少,我觉得自己的心得到了安慰。这是我看了这么多抗战的书籍和影片之后,最想做的一件事情之一。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想去腾冲的国殇墓园拜祭先烈,只是不知道,那件事情会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成行。
灵堂里明显的写着灵位禁止拍照,因为要尊敬先人。这一点,我同意,而且我也没有想过要拍。但是,在摆放着很多照片的烈士纪念栏前,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拍下了张灵甫的照片。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照片实在是对两岸意识形态不同而表现出的最佳诠释。
第二个我去的地方是蒋;介石在台湾的最后住所——士林官邸。士林官邸其实不算小,但是它目前开放的地方仅限于大部分的花园和官邸建筑中的一部分。尚有一些地方没有开放,真正的官邸面貌,恐怕短时间内还无法得知。不过,那对于我来说,已经感到了很满足。毕竟,这里在几十年前,还是闲人免进的守卫森严之地。更何况,能见识一下蒋氏的官邸,对于我写这篇故事的后半部分来说,是有很大裨益的。
进入士林官邸公园是免费的,但是参观官邸,是要花钱的,台币100块,折合人民币22元左右,相较于国内很多景点的高票价,这个价格并不贵。为了近距离参观蒋氏最后的生活之地,这100大洋,是值得花的。
官邸之内不许拍照,因此,一切都要靠我的眼睛来看,靠头脑来记忆,包括现在的回忆。官邸之内的摆设如何,我不在此絮语,我想说的是,当我一脚踏进官邸的等候客厅时,感觉整个人都忍不住肃穆起来,动作小心轻放,说话轻声细语,不敢随意放肆。
屋子里的摆设很中式,而且非常生活化,看起来很舒服。这里不但装饰有蒋夫人亲笔画的山水画,还挂着好几幅蒋太夫人的画像。且不论蒋氏此人在国内的评价如何,但平心而论,蒋介石对其母亲,还是至情至孝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到过蒋氏与其母的合影,这对母子的面相是非常像的。都说儿子多肖母,这一点,从他们身上可以得到很好的验证。
当我参观到蒋氏生命最后一刻所在的房间时,看着那张早已空荡荡的大床,听着官邸里上了年岁的义工操着一口台湾腔的普通话在一旁解释说: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