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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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春-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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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进草屋时,他已经用剑柄就着陶罐剁起药草来,三五下就将药草砸碎了,然后他就解了大氅,又开始脱黑袍,再是里面的白色单衣。大氅和黑袍看不出衣服的质地,然里面穿着的那单衣,却是上等的丝绸,轩释然的内衫就是那质地的。真看不出来,他这风里来雨里去闯江湖的杀手,生活品质倒是挺高的。

  却顾不得去臆叹什么,见得他上半身全裸,露出结实紧箍的肩臂、胸膛……时,我退到墙角,匕首对准他,脸上表情很强硬,然说出口的话却暴露了我的慌乱和惊惧,“你……你想要做……做什么?”

  他的手顿了一顿,就闻若未闻我的话般拿过陶罐,抓了把剁碎的药草给自己上起药来。

  意识到他脱衣是为了上药,我紧绷的精神蓦地松懈下来,倚靠在墙上时,也才注意到他上半身刀伤剑伤的痕迹密布,有几处血伤更是深可见骨,而有一处箭伤,箭大约早拔了,依那窟窿正流着黑血也看的出来,他中的是毒箭……血肉模糊的他的上身,依稀可以想见汶州行宫那次对他的围剿战乱是怎样的惨烈。

  而他,竟然还能只身活命离开。

  虽然,擎天侯,一定没少暗中襄助他。

  搞不清楚也不想知道擎天侯所谓的大局是什么意思,只是一思及那一场围剿,就对他恨的噬骨,他伤的越重,越昭示那战乱的惨烈,一思及他还活着离开,就越恨他。原只以为他伤的重,没想到还中了毒箭,好啊!知道了他的劣势,不趁虚而入还等什么时候?

  我拿着匕首一步步接近他,他一直自顾自上着药,直到我距离他一步之间时,他的右手才反握住他的剑,看那手背绷起的青筋就知道,我若杀他的话,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我活在这个世上。

  我退了回去。

  他继续上药。

  黑血渐渐转为黑红,到了下午时分,箭伤处的血已经转为了纯净的红色,他才撕了内衫用作纱布,缠了伤口后,穿上了衣服。

  我知道,他箭伤的毒,多半已经解了。

  江边码头时,甫射箭他就投入了江水中,没想还是中了一只箭,更没想箭上淬有剧毒。

  唔,轩释然的手段越来越狠辣了。

  而甫射箭月魄就投了江竟还中了箭,看来,他在那之前,汶州行宫围剿那次,真是九死一生伤的非常重。

  可惜,这雪原难以再找到药草,他找的那点药草,也只够驱毒,无以疗伤。

  一阵焦味传来,我看过去,才见是月魄正打算烤另一只貂,貂的毛在火上嵫嵫地响,“你别……烤它!”就算烤,也别烤活的呀,那只折了腿的貂,分明正在他手下挣扎,口中更是发出困兽的呜鸣。

  他便扬剑一刀割了貂的脖子,貂的脖子虽然流血不止,但好歹,疼痛那一下就过去了,不用承受活活被烤死之苦。

  然我却扼住了我自己的脖子,我总觉得,他一个不顺眼,也会那样把我的脖子割下来。

  对了,姊,姊……就是因他划破脖子,而死的!

  心中对他愈加仇恨。

  “过两天,大雪就该封山了。在这之前,必须离开。”他慢慢地,却吐字有力地说着。

  这才意识到,这三日,就只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一向聒噪的我,在他这座冰山面前,说的话也不过三五句。轩释然若知道我这么‘文静’的话,下巴都会掉下来。

  这是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三日来说的第一句话,可惜,那琥珀面具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经由那琥珀面具吐出的声音,回音很重,根本就辨不出他本来的声音。

  只由那犹带青涩的声音判断的出,他果真和轩释然年纪相仿,十九或者二十岁的样子。

  “大雪封山,是什么意思?”隐约明白了什么,却还是不敢置信。

  “每年冬天,这齐国雪原就会因雪崩封山。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得等到来年春天,才会化雪。”他低头烤着貂,“雪崩的日子,就快到了。”

  我站起来,“那咱们先离开雪原,免得雪崩封山后被困在这里。等到出了雪原,我再和你……决斗!”

  “离开雪原,先要翻跃对面的大雪山。雪山顶上空气稀薄,路径陡峭,脚下一滑,就会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他看我,“拜擎天侯府世子所赐,我一身伤痕累累。不休养数日,体力不足以活着离开雪原。”

  休养数日?

  再耽搁下去,就要雪崩封山了!

  现在杀死他,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他重伤在身,体力不足以活着走出雪原,我是不是该先独自离开,免得离开迟了,与他一起困死在这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与他算帐?

  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他嗤之以鼻,“你以为,身体健康的你,会强的过重伤不愈的我吗?”

  是的,健康的我,连重伤的他都打不过,他都没那体力翻越过大雪山,更惶论我了。

  020雪崩

  这次没再像上次吃貂那样狼吞虎咽,貂肉足足维持了我们三天的口粮,而这三天,月魄一直未曾离开草屋,只打坐调息,看来是在养伤。~~三天后,看他站起的神清气爽,也知他伤势好了大半。未曾理我,拿了剑便再一次离了去。

  雪暂时停了,但霜风却甚是凛冽,他的大氅在风中飞舞,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我只迟疑了一下,就追了出去。

  谁晓得他伤势轻了后,是出去觅食,还是独自离开?

  追上他后,与他保持一丈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直到他在雪谷用剑凿着苔藓,我才知道他是出来觅食的,问道:“那个能吃吗?”

  他使剑的手只顿了一顿,就道:“我什么都吃过。”

  思及饥肠辘辘,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算起来他从不阻止我吃他的食物,这已经不错了。是男人或许都能做到在这样的小事上慷慨,但毕竟境遇不同,这里是鲜有生物动物的雪原,不是酒池肉林。

  但见他捻了个冰块运捏于手中,我本能地退后一步,再次将匕首对准他,接着听到一声呜鸣,才意识到他丢暗器不是要伤我,是发现了猎物。

  “呜……”

  三丈之外,赫然一只毛色纯白的貂委顿在雪地上,滴溜溜的眼珠惊惧战栗地看着他。

  这只貂比上次他猎到的那两只貂要小好多,看那雪白弱小的一团,奶里奶气,显然是刚出生不久的雏儿了。我眼中骤放神采,这样还在哺育期的小貂绝不会无故出来走动,犹记得前几天烤的那只母貂身上还有奶味,这小貂,大约是那对貂夫妻的孩子了!

  大约还不到烤煮的时候,他没打算彻底杀生,那冰块扔过去,小貂并没死,只是腿受了伤,红色的血浸染了一只腿的毛。在他捻起另一个冰块打算打伤小貂的另一只前腿时,我脱口就叫道:“你别伤它!”接着跑去了小貂那里,那小东西一被我抱起就往我怀里钻,眼珠还不忘怯生生地看着月魄。

  我便坐在雪地上看顾起小貂的腿伤,想找点布包扎它,可惜身上本来就穿的少,再撕块布下来的话,更见冷了,于是散了头发,用捆头发的绸缎包扎起貂的伤口来。

  那绸缎包扎伤口正合适,小貂又长的一团雪白甚是可爱,喜欢小貂,但也没就月魄伤它的事恼恨月魄。毕竟,食物贫乏。

  月魄也没就我救下小貂的事与我纠缠,要杀它,他有的是机会,于是将凿好的苔藓收起,在雪原上又走了两个时辰,再找不到食物时,回了草屋里。

  当晚有我抱着小貂寸步不离,月魄自然没机会杀了它,虽然护全了小貂,但我却吃了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餐。

  苔藓,仅仅是苔藓,我的晚膳!

  不,不是晚膳,是那一天,我和月魄吃到的食物。

  小貂那晚当然也吃的是苔藓。

  我又没奶水,便想着给它断奶了。断奶便从这天晚上吃苔藓开始。

  尽管那小东西吃起苔藓汤来,吃的比吐的多。

  虽然没能吃成貂肉,但当我晚上拥着小貂入眠时,一点都不后悔。它真温暖啊!

  可月魄就不待见它了,正眼都没瞧过它。

  当然,他也没正眼瞧过我。

  翌日清晨醒来后,月魄照常不在草屋,大约又出去觅食了,所以我暂且对小貂的安全放心了,便出了草屋揉了雪洗脸,正冷的牙齿上下打颤,口中呼出雾气时,月魄从雾气里跑近,拉起我就走,“就要雪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环顾四周并无雪崩的架势,但看月魄的样子,也不像是信口胡说,虽然信以为真了,但到底还没真的雪崩,态度不免有些散漫,又记起受伤的小貂还在屋子里,“我去抱了我的貂再走!”没料话音未落,已听后方的轰隆声,显然是雪崩塌方的声音,紧接着,在那震动下,草屋摇摇欲坠,在月魄一手的拉扶下,我也摇摇欲坠,“我的貂!”草屋眼看就要塌下来了,小貂岂不是就要被葬在那里?当下想也不想,就往要塌的草屋跑去,肩膀再次被月魄抓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的貂还在屋子里,我不回去救它,它就要死了!”

  “畜生又不是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

  我狠狠瞪他:“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显然是知道我说的就是他,月魄紧了紧我的肩膀,倒没拿我泄愤,反是飞身往草屋,长剑一出鞘,金光幻作弧形光圈一掠,欲塌的草屋屋顶就被他的剑风掀开,紧接着他落入草屋,再飞身出来的时候,手里已提着那只貂。但下一刻,在那高空,他就将小貂从高空掷了下来。眼看小貂就要被他摔死,我几步上前成功接住。

  而在他飞离草屋的后一刻,雪崩已经就在我们身后,草屋在雪崩中随着冰雪落入后方塌方的万丈深渊。月魄的身手若慢一点的话,或者我自个儿进入草屋救貂的话,那么,也一起落入万丈深渊的,就该是他,或者我了。

  既对月魄要摔死它存在恐惧,又对月魄将它从危难中救出心怀感激,在我怀里的小貂,看着月魄的目光便是那样复杂。一如既往的,是面对月魄的胆怯。对月魄胆怯越深,对我就越亲近,越是往我怀里钻。雪崩已莅临,月魄顾不得与我发火,我也顾不得与他发火,他拉着我,我抱着我的貂,便在雪原上跑了起来。

  每一次,我们刚跑过一寸雪地时,下一刻,那雪地就因雪崩塌方,好在月魄轻功着实不弱,在一片峡谷时,硬是带着我和貂飞到了另一处雪山顶上。而那座雪山,就是他之前说过的,要走出雪原,必须翻越的大雪山。

  还没在雪山顶上站定,就听雪山的另一端的前方,嘈嘈杂杂的声音,那是人声,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到来的声音,是我大齐的军队,更有大齐最高权利机构中的人物,譬如皇帝姐夫,譬如擎天侯,譬如我祖父,甚至还有我父亲……我爹爹!显然的,他们顺着江流,找我找到雪原来了。只为了找我……

  从来叫爹爹,只是生疏地称他为‘父亲’,这一刻,却不由自主地,轻喃出口,“爹……”

  虽然声音很小,怕只有月魄和我的貂听的到。

  行在最前方的,是统帅擎天侯府暗人的轩释然,轩释然显然也看到我了,更拼命地鞭打着座下马骑,但他眼中除了见我平安活着,除了终于见到我的喜悦和慰藉,更有一股子无名之火,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先前月魄带我飞上这雪山颠峰,是携着我,是将我揽在怀里的。

  我便抱了貂从他怀里离开,不想别的人误会什么,更不想与杀死姊的人有任何亲近,即使是生死关头,也不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见此景,轩释然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几乎是从月魄怀里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就抱了我的貂往轩释然那里跑去,不过大半月不见他,其实还是挺想他的。

  那个人,他是我的未婚夫啊。

  即使仍是对他生不起爱意,但我也同样不爱别的男人啊。

  “丫头!”

  “轩释然——”

  “丫头!”

  “轩释然——”

  “丫头——”不过两声之后,第三声再唤我时,或许是得到了我的应答,他眼中的阴霾已全然散去,刹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般地微笑。

  他骑着马往我这里驰骋,我抱着貂往他那里跑,我跑下了大雪山,他从那端雪原过来,也离的我越来越近,我以为我就此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了,回到我的亲人身边了,却在与他距离十来丈的时候,轰隆声再起,雪山的这端竟然也开始雪崩了,但见冰雪漫天,与他之间的空间都被铺天盖地的冰雪弥漫开来,而雪地上,赫然裂开了凿深的裂谷。

  “丫头——”

  “轩释然——”

  我和他都是一惊,都意识到了,这次不能待在一块儿的话,他只有在来年春天雪化时才可以再走进雪原,而我,也只有在来年春天,才回的了家人的怀抱……所以,即使意识到再往近里奔跑驰骋,我和他都得葬身雪崩,但我们还是驰骋着奔跑着……他那一端,在擎天侯的下令下,无数暗人将他钳制住,我的手腕一痛,月魄也将我拉了住。

  看着我们之间的雪原雪崩越来越厉害,我由最初想要摆脱月魄的禁锢的挣扎,到后来的冷静下来;而那一端,轩释然还在暗人的手下顽抗不休。

  我听到杂七杂八的声音劝慰轩释然,“释然,等明年雪化时,咱们再过来接拂希。”

  “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待上三四个月,她吃什么啊,这雪原那么冷,万一冻死了……父亲大人,你说什么?月魄,月魄,那个杀手,她和那个杀手待一块儿你没看到吗?那个人那么危险……好,好,就算月魄不会乱杀无辜不会伤害她,难不成月魄会照顾她三四个月?就算月魄会照顾她,我也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宁愿她死在这冰川雪原,也受不了别的男人照顾她……”

  ……

  风雪乍起,幽壑深谷被填成高山雪垒,便阻隔了与轩释然与父亲与皇帝姐夫他们最后的视线,映在轩释然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月魄的手搭在我的另一边肩上摁住我,看在他的眼里,不知多了几多的暧昧亲昵。

  而我最后听到的,是轩释然的大声吼叫声:

  “啊——————”

  ……

  ………………………

  大齐永乐五年,雪原上的那个冬天,轩释然,那个少年的吼叫声响彻在雪崩后的雪原之上,久久不散。

  而轩释然之于藩王燕顼离,由最初屡次想除掉月魄无果,惺惺相惜的气恨;到月魄杀掉姊,作为姊的朋友对月魄除之而后快的记恨;在这一日,正式升华到了男人间的仇恨。

  这一生,轩释然与月魄,与藩王燕顼离之间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

  021质问

  由雪崩带来的这场大雪还在纷扬,狂风也还在怒吼,在雪垒阻隔了我与轩释然,与另一端亲人的视线后,我才要狠狠甩开月魄摁住我肩的手,他已经推了我一把般,转身往来路回去,被他那一推,我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

  知道骂少言寡语的他也得不到反应,我咝了口冷气,最终平息了愤怒,只手撑着雪地自个儿爬了起来,一边去抱滚落在地的小貂,“小貂儿,咱们别与他一般见识……”抱着小貂就走,直到赶上了月魄,直到站在距离他一丈的他身后,我才意识到我竟是无意识地跟着他在走。

  ——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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