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尚还有体温,他的肌肤竟冰的刺骨。
因为心里的隐忧和迷惑,也顾不得去抗拒他的吮吻,只道:“轩释然,你怎么了?”
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彷徨的眼睛,直直望进我的眸底,张了张唇,终于说道:“师父说……师父说,凤落相府,得凤得天下……那个凤,是你,你才是相府的凤!”
轰隆隆一阵,脑中似被什么东西碾过,我惊惶地望着轩释然。
“二十四节气夜观天象可预事,今天是惊蛰,师父夜观天象,说,说须女四星,天之少府。按李淳风《乙巳占》中说,流星出入而色黄,直指相府方向。这星象和五年前的没有丝毫变化。拂摇已经死了,那么……凤身,凤身只可能是你了。”
我想我的愕然一定不压于轩释然,蠕动了几次嘴唇,呐呐吐字,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茫昧地看着轩释然,任他比夜空还漆黑的瞳仁,比星子还明亮的眼睛紧张慌乱地交缠着我的目光,他又一次,把那个事实说出了口,“丫头,凤身是你!是你!”
“不……”
不,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后退着,摇着头,“是姊,是姊!我没有姊冰雪聪明,没有姊品德端正,没有姊美丽大方……”
轩释然一步上前摁住我的肩,“可师父那样说了!”
“南宫乾就是在妖言惑众,姊就是因为那预言而死的!他现在又说我是凤身,我也会死掉的!”不是怕死掉,是诚惶诚恐……凤落相府,得凤得天下,这预言怎么听,怎么都免不了狼烟四起征伐杀戮,况且那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也是我负荷不起和不想负荷的。姐夫……姐夫他不就是皇帝吗?倘能嫁得姐夫,我也很窃喜我是凤身啊!可是我太明白那九个字背后的意义。
“不会死掉的,有我在,你怎么也不会死掉的!”
我不理会轩释然忧怒的声音,只是一味低头解起脖子上凤血宝玉的绳子,哭泣道:“我不要他的凤血宝玉了,我不要了!他不是在妖言惑众就是早知道我是凤身,不然他为什么在今夜惊蛰夜观天象前就把凤血宝玉送给了我?我不要他的东西了!”
048参军(2)
那凤血宝玉却是怎么解也解不开,好像天生就该在我的脖子上不被解下来似的。明明打结的时候打的活结,此刻去解,活结也变作了死结。我索性去扯那线绳,可那天蚕丝织就的线绳柔似珠网牢比钢铁,任我怎么扯也扯不断。
我想去找把剪刀,轩释然已经将手牢牢摁在我的双肩上,禁锢住失去理智的我,笃定地道:“师父没有妖言惑众,父亲大人说师父所占卦象没有差错,秦世伯和秦祖父也知道了!而凤血宝玉,父亲大人早就有意替我向师父讨来,作为娶你的聘礼!”
或许是我乍闻我是凤身之事神经错乱胡思乱想吧,擎天侯早有意将凤血宝玉送给我,难道他一早就知道相府的凤不是姊是我?但擎天侯是轩释然的父亲,我可以辱没轩释然的师父,却不能辱没他的父亲,是而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轩释然虽然隐忧依旧,但眸色已然褪却了惊惶不安,那惯常的坚定取而代之,“丫头,我去参军,明天就去!”
简直天雷未熄地火又起,我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看着我,“如果你一定是皇后的命格,那么,皇帝,就由我来做吧!”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随意就说出了口,我哑然地看着轩释然,好半天才道:“你不是连官都不想做吗,怎么想去做皇帝?轩释然,做皇帝日理万机,很辛苦的……”我连说服自己也不能说服地劝服他,现在坐在我大齐御座上的人,是姐夫,是姐夫!轩释然,我太了解他,他的坚定他的强霸,他说想篡权夺位,就一定会那么做,我哪能无动于衷?我怎么……也不能平白让姐夫多出敌人来。
而轩释然,不管他想做什么,想篡位想谋权,我都不可能背叛他出卖他,能做的,只有阻止他劝说他。
“是,我是不想做官。与其每天上朝跪来跪去,还不如做我的游侠公子,我不喜欢跪别人,可不代表不喜欢别人跪我!”
我拉住他的衣袖,疾言道:“轩释然,你不要做逆臣贼子!”
“那我强大自己守住我未婚的妻子总可以吧?去参军入伍,掌握兵权手握三军树建权威。静则威慑天下,动则江山易主。只要君临翌或者别人不打你的主意,我就是忠臣;他若对你心生觊觎,我必诛之!”
“轩释然……”
“你不要说了!”他暴躁地打断我的话,伸臂遥指夜空苍穹,那闪电雷鸣电光天火就映照在他的手掌上:“此齐梁两国战火不断,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你也快长大了,我主意已定,事不宜迟,明日就赴往边疆!”
“而你……”他转而看我,眸中总算暂遏了冰魄寒光,有那么一丝柔色,“不管是做我的皇后,还是妻子,只需好好待在京城,乖乖地盼我回来。”
然后他双手将我的脸捧于掌中,深锐的目光在我脸上游移,似要将我的五官镌刻心底,终于俯身,以强硬之姿覆上我的唇,吮吻噬咬,湿热有力的舌霸道地撬开我的唇齿,在我的口中翻搅挑缠,汲取我口中津甜,狂野地向我索取、探求,不容我抗拒也不容回应,只一味攫取掠夺,那样野蛮地将我吻的无法呼吸。
好长的时间后,轩释然终于松开了我的唇,我重获生命般地猛力呼吸,他也呼出了一口气,与我说道:“等我。丫头,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回来!你及笄礼的时候,我就回来。然后我们就成亲。以后,就再也不分开了。我在天涯,就不会放你在海角,不管我是皇帝还是臣子,你都是我的妻子;不管我在边境还是京城,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他低沉而坚定的话,既是誓言,又是命令,容不得我有丝毫的抗拒。只能接受只能听从;我看着他,沉默以对。我不能违抗,却也给不起承诺。好在他也没察觉我的思想,只盯着我,再三叮咛道:“我这一走,你怕是得入宫了。父亲大人一直在京城,君临翌不会也不敢对你怎么样。杨莲婷也会为我守住你的。你就好好待在宫中等我回来。那个萧溶意,你多提防他点。”
“轩释然……”
他的手抚摩着我一脸的泪水,小心翼翼一如摩挲着世间独有的珍宝,“……丫头,等我。”也像是怕一心软就不舍得走了一样,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抱着小貂站在那里看着他。
见得他远去,思想才由凤身为我的事,他想要篡权夺位的事,过度到他真的要去边境要离开我的事实。
可是他那么强硬,连要离开的话也说的挥斥方酋气纳山河,我便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明明也是不想他离开的,可是他的强霸,硬是将我作为女子的软语相求哭哭涕涕挡在了铜墙铁壁外。
舍不得他的话,不是我不想说。
我抱着貂蹲在了雨地上。
雨点坑坑洼洼地打落,泪水成串成串地滚落,再分不清,一地的湿渍,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二日轩释然和南宫乾离京,祖父、父亲擎天侯都去相送,我只木讷地坐在床上。午时夜影求见,与我道:“拂希小姐,你去送送少主吧,少主勒着马一直在京城城墙外徘徊……”
我没有去送他。
……
……………………
在擎天侯府又住了一日。
次日晨时我去了那珠宝铺子,掌柜的一见我,就将重又包装好的,那日我付了银子却没有带走的狻猊玉恭敬地给我送上,我从盒子里取出狻猊玉,和那凤血宝玉一起挂在了脖子上。
我去了京城城门外,可是春风不度城关,只有春暖燕回,没有轩释然。
在城墙上站了一个上午,我转了身,径慢慢地去往皇宫方向。
没有再回擎天侯府。
擎天侯府里,轩释然都不在了,我还住那里做什么?
……
……………………
才至外城,已见龙辇由远而近,仪仗逶迤而来,姐夫坐于龙辇撩开明黄帐缦对我含笑凝睇,我就勉强笑了。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站在龙辇下,他向我伸手,我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低了头,脚踩驾阶上了辇驾后,怅然若失地冲他一笑,“姐夫。”
“拂希,”他笑如春风拂面,轻轻柔柔道:“我们回宫。”
那宽街两旁密密麻麻,却又静如空巷的是跪着的百姓;左右护卫的,是威仪神武的御林军;前方罩日的,是皇家纱冕;身后跟着的,是逶迤如长龙的八百宫人。姐夫以这浩瀚的皇家仪仗接我入宫,我与他并坐于龙辇,望眼繁华无限。
……
……………………
这一年,与我最亲的两个人离开了我,一个是姊,一个是轩释然。
这一年,我第一次踏进皇宫。
这一年,我十三岁。
……
……………………
049入宫
皇宫那么大,我拉着姐夫转了一下午,也只粗略地览了览皇宫全貌,晚膳后慈宁宫的宫人传萧太后的话,让姐夫过去。我想着这进了宫,便问姐夫我是不是同去拜见太后,但姐夫体贴地说我今天才进宫又逛了这么一下午让我先歇息。
走了一下午确实累了,也便遂了姐夫的意。
因我与杨莲婷已经熟识,姐夫留了杨莲婷听我差遣,让杨莲婷带我过去空落落的公主殿暂住,待明日看我喜欢哪处宫殿,再赐予我。
原本居于公主殿的三位公主,大公主君无悉为先帝的淑妃所出,是惠王君无邪的胞姐,七年前嫁于礼部尚书,已生养了一子两女,婚姻生活美满。二公主君明珠和三公主君清秋的母亲俱不得宠,年纪相仿,不过十四、五岁,尚还待字闺中。但自从两年前萧溶意从梁国过来齐国长住后,两位公主即刻倾倒在萧溶意的藩王袍下,一股脑儿搬去楚清王萧溶意的楚清王府了。和惠王宣王一样,两位公主也不是姐夫一母所生的亲妹妹,姐夫对她们也算不得多关心,她们要搬出宫去住,姐夫自然放任。
公主殿自此空落了下来。
此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在公主殿洗浴更衣后,便好奇地在正殿各处玩耍。一会儿去碰漏沙的双龙戏珠,一会儿去瞧女孩子玩的玩偶。大约都是以前几位公主留下的。宫中她们玩耍的物什虽然奢靡新奇,但自小生长在相府的我不是没玩过,也便不以为然。弯着身拨弄了一番钟鼎,又帮宫女扇着熏香的香炉,才摇了几扇子,宫女太监就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我只得闲下。来回走了几步,又从怀里掏出了骰子,就坐在了地板上,边摇骰子边说道:“都坐过来,我们玩骰子,我坐庄,你们猜大猜……”
……“小”字硬生生咔在了舌头下,摇骰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宫人们木桩一样地不应不答,连往我这里看也不敢,见我木讷当场,杨莲婷赔笑道:“拂希小姐,宫中不允赌钱。”
空旷明亮的寝殿里,宫人谦卑有礼,但是太守矩,我不免觉之百无聊赖。只好就寝。但初来乍到睡又睡不着,索性趴在塌上,就着塌沿上硕大的夜明珠,取下脖子上的狻猊玉看着,想着轩释然走了两天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与他同去边境的只有南宫乾,他竟连一个随从都没带,连个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人都没有,擎天侯府里,服侍他衣行住食的人,是多么的多啊!去往边境路途遥远,翻山越岭的,指不准多辛苦。军旅生活也艰苦,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侯门公子,吃不吃得下那份苦……
但一想每每在汶州相府,他的生活没有半点奢华气息,不管是行为习惯使然,还是做给我祖父和父亲看,他纵然骄矜,却如杨莲婷所说,虽奢不糜,非寻常人家的纨绔子弟可比。便稍稍地放了些心。
想着他,我眼睛还真有些湿润。
参军,只为了我……
我翻了个身,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点,一遍遍对自己说:是他自己要去的,我又没有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去,他在边境风吹日晒和我有什么关系?嗯,也许他吃不了军队里的苦,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
如此一想,我心里就乐陶陶起来,爬起来就叫道:“杨莲婷——!”
“奴才在。”
杨莲婷应声而来,一张发福的脸堆满了笑容,很是恭敬亲和,显然,因为轩释然之故,他当我是亲主子。我横他一眼,“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姐夫说了,他从萧太后那里回来后就来看我。
“楚清王新谱了支曲子,皇上和侯爷陪太后在慈宁宫听琴呢。”杨莲婷虽然应答了我的话,却看我道:“拂希小姐,这都深夜了,您不妨睡吧。姐夫虽亲,但也是要男女避礼的,比不得未婚夫。像这样大晚上的过来总不好。”
呵,杨莲婷果然是个称职的奴才!果然如轩释然所说,杨莲婷会为他守住我的。守,看守,监守。守护的意思,反倒轻了。
我压下愤懑之气,眯眼看着杨莲婷,在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把杨莲婷消灭了。一来因为手绢之故,我实在讨厌他;二来,擎天侯放他在姐夫身边实在是个祸害。我无法向姐夫告密祸及擎天侯府,那么,我就狠下心来把他除掉吧。但看他与我说话提及‘姐夫’和‘未婚夫’毫不避讳那些宫人在场,显然的,他这个大内总管,所有宫人们的上司在宫中关系已然根深蒂固。只怕宫人们皆都是他的心腹,想要除掉他实在是难比登天,何况他的后台,轩释然虽然去参军了,但擎天侯那个老种马还在京中。
嗯,打倒杨莲婷,路漫漫其修远兮~
因为打定主意让杨莲婷牺牲,我郁火皆消,装作不解事地说道:“可姐夫他说了他晚点来看我,他是皇帝,我现在就睡了岂非不敬?”
果然,杨莲婷舒眉一笑,颇有自得之色,“皇上宠爱小姐,知道小姐已经睡下,只会于自己过来晚了自责,哪里会迁怪小姐?稍后皇上到了,只需奴才告知小姐已经睡下,皇上必然不会有失男女之礼贸然进来寝殿。皇上与小姐清清白白,少主出门在外,也才心安不是?”
……
………………
说一下接下来会写到的,因为姐夫君临翌不是主角,即使拂希入了宫,浪费在他身上的笔墨也绝对不会多。而接下来拂希也就长大了,参军回来的释然,藩王燕顼离陆续上场,后面,都是重头戏吧。
第一卷情深不知041君生情
次日清晨姐夫下朝后径自过来了公主殿,言辞之间自然免不了歉意,嘘寒问暖之后,陪我用早膳的时候,暖暖笑道:“拂希,不如我就把这公主殿赐给你,钦封你为公主吧。”
“公主不是皇帝的姐姐或者妹妹吗?”当然还有女儿。姐夫膝下尚无子女,是而我如此说。
姐夫笑道:“我是你姐夫,你是拂摇的妹妹,自然也算得是我的妹妹。”
我问道:“是公主的名衔高,还是轩释然的名衔高?”
“这个。。。。。。”姐夫稍有迟疑,但还是如实道:“按理来说,是公主。可惜侯门富贵无以伦比。”
这个倒是事实,我也亲眼见到了,就是宣王也得看轩释然三分脸色。
所以我说道:“我不做公主。”也不用膳了,过去姐夫身边拉住他的衣服问,“姐夫,有没有什么比轩释然高一个级别的官?”
我不是要做公主郡主那些贵戚,是要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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