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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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春-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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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气之下自己闯了进去。

  远远就听到琴音,却不是姐夫自姊离世后,就抚了两年从未变过的曲子,不是《子衿》,是另一首我没听过的曲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我于是就有些愤怒,他为什么不抚那首属于姊的曲子了?他不接受我,现在要连姊也抛弃了吗?是啊!后妃美女如云,他天天新婚燕尔,新人哪知旧人……不……死人泪!明明已经走到了他的琴案前,明明他止了抚琴向我望来,在轩释然回来后,好难得的一次与他相聚,可此时我眼中慢慢涌出泪水,一步步往寝殿外面后退着。

  “拂希——”姐夫站起来,就跨步往我走来,我转身往外跑去,在甘泉宫外他倒是总算追上了我,但才拽住我手臂,试图解释什么,那厢与宣王道别的轩释然已迎面而来,轩释然一抬眼,入目便是我们。

  姐夫只得松了手。

  我狠狠挣开他的钳制,过去了打算离宫的轩释然那里。

  轩释然也没问我什么,直到坐进了回侯府的马车,才伸臂揽住我,温柔问道:“怎么了?”

  我看着轩释然,泄愤道:“他抛弃了姊!”

  轩释然看着我。

  我说道:“他不抚《子衿》了,他在抚另一首曲子!”

  轩释然问道:“什么曲子?”

  我答道:“我没有听过,不知道名字。就记得一句,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轩释然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好久,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了,他才轻笑道:“幸好你那么笨。”揉着我的头发,心情愉悦地道:“贪玩,不学无术。”

  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笑得讳莫如深,“不然,他抛弃了拂摇,为另一个女人抚琴,你要聪明点,知道那曲子是什么意思,知道他抛弃拂摇后溶在曲子里的对别的女人的思慕,你不是更得被他气死?”

  我点点头,觉得轩释然说得很对。

  然后就觉得突然间消融了这些日子以来与轩释然之间的隔阂,亲切起来,问道,“你进宫做什么?”

  他靠在车壁上,慢慢说道:“边境的紧急军情。昨日,燕顼离带了二十万大军去了边境。本来就因汝阳王府与梁国加剧的战况,因燕顼离带军的参入,边境局势更加剑拔弩张了。”

  他已展了地形图,眯眼瞧着,“梁帝敢斩杀萧太后至亲,显而易见,与我大齐一战,即使没有必胜的把握,也绝对不会落败。燕顼离是我大齐藩王,燕邦早有复国独立的意向,此次与梁国联手,或者在梁、齐一战中插上一脚的话,我大齐都必败无疑。”

  帝宫春第一卷繁华落尽049情不自禁

  我惶惑道:“大齐的局势,就这么岌岌可危么?”

  轩释然看我,骄矜而笑,“败的是齐国,又不是擎天侯府,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我看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国才有家,国都败了,何有家可言?”

  “丫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轩释然道:“齐国的国力早被擎天侯府渗透,外人看来齐国强盛,非齐国强盛,实则擎天侯府强盛。实际上的齐国,不过外强中干的一个枯架子,与梁国对敌,若没有侯府一句话,何来战斗力可言?何况若再插上一个燕邦。齐国,怎能不败?”

  果然。

  顿了顿,他思谋道:“此次若无燕顼离插手,齐国覆亡后,擎天侯府大可取而代之。可惜了。如今虽能借梁国之手灭掉齐国,但必定天下大乱,梁国、燕邦、擎天侯府三足鼎立……乱世开来容易收来难,这种局面不是我想要的。唯今之计,只有从中斡旋,推覆君家统治的事,延后再议。”

  即使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得轩释然亲口说来我依然是悚然一惊。因汝阳王府的覆没,齐梁两国加剧的战事,于擎天侯府而言不过是推翻大齐统治的一个契机。此次若不是燕顼离驻军边境,不日,大齐皇宫里的帝王,就是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鹊巢鸠占的擎天侯府了。

  若天平盛世,擎天侯府要推翻君家统治亦是不难,但显然轩释然走的是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胜利的路线,即使推倒君家,也欲借梁国之手,不浪费自己一丝一毫的战斗力。这样全赢的策略,既要求策略,也必须得有好的忍耐力,不可谓他城府不深。

  但知道君家暂且安然无恙,且侯府会为了长远计划在此次战乱中助君家一臂之力我已心中大慰,即使轩释然所指“从中斡旋”,不过是让大齐有力气苟延残喘,不至于立时覆灭将擎天侯府推到风浪尖上,从此天下大乱三足鼎立。

  回到侯府已经下午过半,和轩释然相谈甚欢地道别,各回各自居处。

  此番入宫回来,轩释然一改前几日待我的高深莫测,本来,前几日在他的笑意雍容下,我还以为与姐夫事情败露,是而一直忐忑不安。今日见过姐夫回来,他并未有丝毫不愉,又论及战事,知道汝阳王府覆灭前后他与擎天侯在策划推翻君家统治之事,想来前几日他待我笑意深深但毫不热拢的缘故,是因全心篡位夺权所以无暇他顾了?

  我就重又自在起来。

  所以我在竹塌上躺了一会儿,又逗弄画眉的时候,轩释然遣侍女来请我过去他那里,我不疑有它,就过去了。

  擎天侯府的富丽堂皇本与宫殿类若,轩释然居住的苑子更是流水潺潺,雕梁画栋。侍女引我过去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沐浴,却不是在月华池那边的温泉,而是他练武的御剑瀑布下面的小溪里。那处瀑布的水四季冰冷刺骨,下面自然是池寒溪。往日他若在这里沐浴的话,一准是修习内力,而今天看溪水热雾弥漫的样子,显然他是单纯地在沐浴。

  可沐浴他为什么不去温泉,偏偏来这里?

  “哗——”地声响,那是来来回回提着热水桶的侍女在往瀑布下注水,本来就是天然的寒溪,水温冰凉,上面又有几丈高的寒瀑飞泻,越来越冷的寒溪,要有多少热水才能让越来越冷的水温变得温热,冒出温泉似的热雾?

  只一看百十个侍女接力赛似地搬运热水桶,就可知这是怎样性质的折腾?全身赤…裸的轩大公子没于花瓣漂浮的溪水中,只露出健硕的上半身,结实赤…裸的右臂枕在溪岸上,溪岸边有瓜果、点心、葡萄酒,他手里持着酒樽,而他的目光,却冰冷淡然地看着香汗淋漓的侍女们。

  即使早见惯了他的奢华用度,或者他以折腾别人为乐——听说曾经有过一个想勾引他的侍女,但自那以后,就再没第二个了。仅仅日常生活中,他就能以种种令人发指的手段颐指气使,第二天,就把那个侍女逼得上了吊。

  我一见这景象也不由地闪神三分,然后示意侍女过去给他说我来了。

  他赤…身…露…体,又是个成熟…精…壮的男人,我可不想“坦裎相见”他。

  侍女步履轻缓地走到了他身后,正待禀报时,他已经唇角上扬,温柔道:“给我按摩。”

  就站在他侧面,且离得他只有丈远距离,是而看得到他的表情,听得到他说什么。

  侍女没料到他这般吩咐,诚惶诚恐地将手伸到了他赤裸的肩上。他终觉不对,侧头诧异的目光落到侍女的身上,变得惊怒凛冽,一挥手已将侍女挥下小溪,自己披衣上来,有些懊恼地看着我。

  我径自过去溪边,弯身将在水里乱扑腾的侍女拉了起来,温和道:“下去换身衣服吧。”

  全身湿淋淋的侍女恭谨退下,我方看他道:“你做什么?”

  他余怒未消,“她碰了我。”

  我哑然无语,他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但鉴于今天和他缓和的关系,问道:“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他系着衣带,“一起用晚膳。”

  我看了看天,下午才过半,“还早啊。”

  他道:“今天早点吃。”

  那就早点吃吧。

  在太阳光下用晚膳,他亲自给自己斟酒的时候,扬眉看我,“你喝不喝?”

  反正没喝过酒,那就喝点吧。

  但酒实在难喝,我只喝了一口就辛呛地咳了出来,然后再不喝了。他却看着我,慢慢地品着。真不知他们男人怎么都喜欢喝酒?

  然后与他一起用了晚膳,酒饱饭足后就在他住的苑子转了圈,权当饭后散步。后来又随着他去了他的卧室,他看我道:“你要不要沐浴?我洗过了。”

  那我就去沐浴吧。

  他这边温泉会不断往水面上冒泡泡,可比我住的地方有趣多了!

  玩够了水,直到重又换了身衣服过来他卧室,都不疑有它。他正斜倚在宽大的案椅上,见我到来,唤我过去。我看着他,只愣了一瞬,就走去了他的身边。他将我拉坐膝上,我才要退开,他手中的梳子已经梳上了我洗浴后半干的头发,我只得乖觉坐在他膝上。

  指间动作温柔地一梳梳在我头皮掠过,舒服异常,我渐渐放松身心。长发披散肩后,安静着的我越发温顺婉仪。红彤彤的晚霞从轩窗外透射进来,投影在他的身上,随着他梳发的动作蔓延、流动。他声音清醇地说道:“你有好久没过来我住的地方了。”

  他的声音带了丝抱怨,我想起与他说过我有了喜欢的人后,与他的生疏,也有几分歉疚,是而说道:“不是。前几天晚上转交萧溶意的请柬有过来找你,不过你恰好在书房。过去时你正在体罚杨莲婷,你忘了?”

  他哼一声,“若不是替别人消灾,你还不是不得过来?”

  “额……”好像是这样。

  他也不见生气,眉目温润地笑着,“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君临翌?”

  一句话就让我全身僵住,他果真是知道了。但他的话确实是说得温柔,又让我不由疑惑。所以连惊惧都忘了,只怔怔地看着他。

  他依旧只梳着我的头发,直到都梳好了,才放下梳子,手臂从我肩后绕过,将我的身体拦在他的臂弯。看着我,笑意不减,柔声道:“半月后,是我们的婚期。”

  我艰涩地说出口,“轩释然……”

  但他不等我说完,已伸手去捻散到我额前的一缕头发,低了眼温柔地瞧着我的面容,陈述道:“杨莲婷说,你们是相互喜欢、心照不宣是吗?他从来没有对你表示过,你也没对他表白过。拂希,为什么你这么不主动?因为君临翌是你姐夫,是拂摇的丈夫对吗?”

  他看着我,认真地道:“丫头,你不该抢拂摇的东西。”

  “不,不是……”我瞬间就湿了眼眶,低眼忙乱摇着头,“我不是有意跟姊抢丈夫的,姊若活着,我一定会退到一边不去抢姊的丈夫的……姊那么好,我根本就不配和她抢……我只是喜欢姐夫……我只是喜欢他……”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一直以来与姐夫的感情间存在的心理障碍被轩释然一语说中,就好像阿姊还在世,我无法面对她,心中被矛盾与愧疚充斥得满满的一样。

  以往心里有矛盾有挣扎是一回事,被人这般直白地指责我抢姊的东西又是一回事。

  心神紊乱间,已被轩释然轻轻拥住,吻着我眼睫泪水,我只觉不舒服,低一低头避过他熟悉而温暖的鼻息,但面对我乱神间并不强烈的挣扎,轩释然没有松开手臂,反而将我的身子收束得更紧了。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神暗了一暗,方才继续说道:“可你喜欢君临翌,还想要嫁给他,就是在抢拂摇的东西。”

  “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是想要挣脱轩释然的桎梏,还是想摆脱因为姊精神上无形的束缚,就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急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头都疼起来,也不再在轩释然的怀里做无谓的挣扎,手捂住耳朵,掩耳盗铃似地晃着头。

  轩释然将我抱得更紧,双臂铁箍般将我囚禁怀中,声音蛊惑地道:“你是不是很愧疚很苦恼?丫头,嫁给我,把自己的身体、心、人生都交给我,你就不会对不起拂摇不会苦恼了……”

  尽管感觉出轩释然对我用了心理战术,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怔怔地看着他,那刻间头疼也缓轻了,看着他,自然是在思量他蛊惑的话。竟然在思量他的提议,嫁给他的提议?

  不!

  不!!

  不!!!

  我的手去推他的身体,但触及他的胸膛只觉得跟一块钢板一样,任我使出全身力气也撼动不了半分。再一想他原来早知道我喜欢姐夫,只怕前几日待我的笑意雍容就是因为此事了。但他竟然隐忍不发,直至今天也是笑容温润,真正深沉可怕。想来自离宫回府的这半日与我谈笑风生,又是那么早用晚膳又是沐浴的,还问我沐不沐浴,说他洗过了。我真是笨蛋,这么明显的弦外之音都没听出来!刚刚首先以心理战术弄得我彷徨无助,怕是就意在我乖顺地对他投怀送抱,今晚他定然不会放过我……

  推不动他,我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落,不断捶打着他的胸膛,颤声叫道:“轩释然,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了!……”

  但我再是用了力,拳头砸在他钢板似的胸膛上也无异于挠痒,他咧齿深深笑道:“回去做什么?以后你都和我一起住了。半月后就是我们的婚期,以后,你这一辈子,都会和我住在一起。还是你想回皇宫住公主殿,或者是他的甘泉宫,或者皇后的未央宫?好,你不想住侯府想住未央宫也没问题,我会让你住,会让你住!”

  我也不答话,只是在他的怀里顽挣,气恨地看着他。

  他继而叙说,不过语气温软了下来:“丫头,拂摇临终前的话都是为你一个人而说,把你托付给皇帝,让皇帝用他宽大的袖袍护着你。拂摇设身处地为你考虑,你不能跟她抢丈夫……”

  “你不要再拿我姊来堵我!”

  我终是冒火,硬是挣脱了他的桎梏,恼恨恨地看着他,“本来我因为姊心里矛盾挣扎,不能主动去追求君临翌,我告诉你,现在我的心理障碍突然消除了。我觉得,世上没有比嫁给你更可怕的事!‘姐夫’的身份带给我与君临翌之间感情的困扰,和嫁给你相比,简直就是人间和地狱之分!轩释然,我郑重说明——我们之间结束了!”

  “你这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女人!”轩释然猛地拽住我胸前衣襟,将我的身体抵在椅背上,“我至少还为你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碰都不让别的女人碰一下;他三宫六院,孩子都有三个了!他有什么好?是长得比我英俊,是对你比我对你好,是喜欢你,也就像我这样给你婚姻给你幸福?他怎么不给你表白,怎么不给你一句话的承诺,怎么十天半月没看到你,也不来侯府看你一次?君临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姐夫才不是懦夫!”我驳斥道:“你们擎天侯府才是狼子野心!”

  轩释然拽紧我衣襟,深锐的目光狠狠盯着我,“你以为你祖父做的事就比擎天侯府做的少?相府和侯府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现在倒自相倒戈,倒帮起外人了!你知道的事也不少,怎么不都抖给君临翌听啊,啊?”

  “我不会当叛徒,轩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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