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说这个了,珍儿,想当初我有幸见到这件华裳的时候,是何等的震惊,当时,它还未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便融化了,实在太过可惜。于是,那人神人又在继续织就,距离上一次的成品,已过去了六年,所以,你只要等待四年即可。到时候,只要让邢风看到你和这件衣服,必定会接你回宫。”
一珍听了他的描述,也对那件被称为旷世华裳的衣服充满了好奇,于是,她问了一句:“你怎能保证我穿上那件衣服,邢风就会心动呢?”
瀚哲王只是淡淡的答道:“因为他是个男人。”
一珍愣住,继而苦笑道:“如果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就不会被废黜了。”
他看着她的眼,正色道:“我从来都觉得,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你的一个顾盼,就眸倾天下!如果你能穿上那件华裳,那么,任何男子都会拜倒在你裙下,除非,他是个瞎子!”
一珍笑了笑,算作回答。
他又凝神望着她,有些祈求的说道:“答应我,不要爱上他,不要爱上任何别人。”
一珍也看着他,然后轻轻的靠在他身上,款款说道:“见识过深海波澜的人,还会去在意孱弱溪流么?”
赫连云睿轻叹,苦涩的笑道:“竟然,要让我将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如果,有朝一日,我起兵谋反,不顾后世骂名,只为你,珍儿,你会追随我吗?”
一珍握紧他的手,坦然道:“我不希望流血,所以,云睿,如果用我一人之力控制京城局势,我一定大开帝都之门,迎你铁骑入关!”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依偎,静静站在院中,遥望着远处的雪山。
四年弹指即过,用四年的时间等待,部署,并且查明了当初的很多困惑。
原来,一珍之所以被废,只是因为安若怡的一句话而已。
“好,既然邢风是怀疑我与你的关系,到时候,你就亲自送我回宫,我看他还有何话好说。”一珍满脸怒气,当初的她,虽然对赫连云睿有情,可是只局限于心中那一块隐秘的地方,从来不会表现,不会去触碰,她自认为已做好一个妻子,若不是丈夫的抛弃,她也不会与赫连云睿如此惺惺相惜。
“你又在为难我”赫连云睿的表情痛苦,“我答应让你回宫,已是不易,何必又让我亲眼看见你投入别人的怀抱?”
“如若不然,他不会相信你我的关系,云睿,答应我,我们只需忍得这一时的艰辛,以后,我们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好吗?”
想到了以后,赫连云睿只好按耐心中的不快,勉强点了点头。
只怪当初答应了她,答应帮她报仇,如果自己不是一时心软,凭着以往那强势的个性,怎容她如此
这个女人实在很难驾驭,恐怕,一个不慎非但控制不了她,还要被她所擒。
“若要让邢风见到你身着华裳的场面,必要找一个画技高超的人将你的曼妙身姿画下来,而这个人,必须对你有所了解,这样才能画到形神兼备。”赫连云睿继续说。
“放心,我心中已有一人,只是,此人距离此处路途遥远,并且,他是流放在外的人,需花费一些周折。”一珍心中早就有了想法,既要画技高超,又要与她相识,此人除了庾怀苏,还有何人堪当?
赫连云睿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何难,既然我们连宫中都能摆平,区区一个流放在外的人,来个掉包记也绝非难事。”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等此人将你的画像画就,我便刺瞎他双目!”
一珍惊道:“这是为何?”
赫连云睿皱眉说道:“那衣裳一个时辰便化作雪水了,他若一个时辰画不完,岂不是要看到你的”
一珍失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性儿了?”
赫连云睿愣了片刻,笑道:“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不知为何,自从遇到了你,我就小气了许多。所以,珍儿,你要知道,让我送你回宫,这是多大的痛苦啊!”
一珍低头伏在他胸膛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四年中,一珍生下她和瀚哲王的女儿,当然,外人只知道这是雪妃的女儿,并将这孩子取名为珠玉,和珠颜小郡主一样,朝廷一得知瀚哲王再添女儿,就立马将她封为郡主。
梁国无甚要事可说,只说皇帝邢风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廷大事都交给了右相谭大人,即是淑妃的父亲。当初一珍在时,铲除了左相,所以如今,右相可谓独揽大权,幸而他是个生性耿直的人,并且,他在暗中,也曾是皇后一派的人,所以,朝堂上的大多数消息,都是经由他传给一珍的。
后宫中的形势如今无话可说,可谓安贵妃一人独宠。只是先前一直投靠皇后的惠妃,如今很快见风转舵,投靠到了安贵妃手下。
而变故较大的便是齐国了,萧毅最终被废,带妻儿等一同流放到了偏僻的历城。沈太后与朝臣商议立次子萧离为敌,而萧离在位三年,可谓碌碌无为,整日以养鸽为乐,颁布法令,将鸽子视为神物,不允许任何人猎杀,如今整个齐国皇宫到处都是鸽子在飞舞,甚至建立了大型的养鸽场所,派专人侍弄。
就在一珍回宫的那一年,萧离用鸽子来决定两位大臣的建议时,被群臣弹劾,沈太后无奈又只好废了他。欲立三子衍,谁知这孩子带着美酒,游历四方去了,他在醉后给太后带回来一首诗,还自称自己是“天地闲人”,有诗云:“喜亦醉,忧亦醉,莫使人间愁相对。生死且乐一杯酒,管甚千秋与万岁。”
沈太后无奈,只得立四子恩,但新帝尚且年幼,太后不得已垂帘,朝臣们到也无反对意见。如此,齐国便因此进入了女人掌权的时代。
所以,沈太后的掌权,对一珍的归宿更加速了推动力量。
当那卷画轴也许是偶然也许是无意的呈现上去的时候,邢风的确是惊呆了,而不管是出于他的死心也好,或者是出于齐国强大的压力也好,他决定摒弃前嫌,接一珍回宫。
废后回宫,这是史无前例的,当然,废后不可能再是皇后,所以只能另外给她个封号。
好事者上言:“既然是因这旷世华裳得以回朝,那就封做华裳夫人吧!”
邢风深深喜欢这个称谓,在笑语一番后,说道:“卿言正合朕意,立刻着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朕要在东直门亲迎华裳夫人回宫!”
这时,下面一片跪拜欢呼万岁的声音,这些人,他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因为,四年的时间没有白等。
也许有人会反对,但反对的奏折已经被扣下,邢风甚至以为群臣一致同意,他并不知道,他的大臣里,有三分之二曾是皇后的臣子,如今,依旧是华裳夫人的臣子。
隐忍(二)
岭南,就是五岭之南,是百越族聚集的地方,自古被人们称作“蛮夷之地”,与中原隔绝,所以常常被视作犯人流放的好去处。这里夏长冬短,正和塞外的气候相反。这里雨水充沛,所以林木茂盛,四季常青,百花争艳,各种果实终年不绝。而最为有名的就是荔枝。这里既有气势磅礴的山峦,也有水网纵横的平原;既有岩溶洞穴,也有川峡险滩的奇景,更有海天一色的港湾风光。这里的人们与中原人不一样,除了水稻,他们多数养鱼、种果、植桑、养蚕。
庾怀苏手里捧着一篮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荔枝,用清水过了,放在一名坐在藤椅上的老者面前。老者舒适的伸了个懒腰,用手捻了一枚,优哉游哉的剥开了,将晶莹剔透的果肉塞进嘴里,很惬意的品尝着,末了,再将核儿吐在一边,继而,又捻了一颗吃了。
此时,那边走来一个渔民,看到此情此景,笑道:“庾老爷子好兴致呐!还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可真是幸事呀!”
庾怀苏朝那人看了看,微笑着点点头。他父亲笑着说:“苏翁不是说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么?我虽抵不上苏翁的境界,一日吃不了三百颗荔枝,但三十颗总吃得下,至于长做岭南人”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站起来,用蒲扇拍了拍后背,叹道:“恐怕是做不成了。”
庾怀苏望着那匹快马近前,马上之人身手矫健的落在地上,向怀苏行了一个礼,“庾公子有礼了,在下是”
“是废后的人么?”庾相又从里面出来,搬了张小椅子,“坐吧!”
那人脸上尴尬,见庾相坐在藤椅上,他只好也坐下,说道:“相爷,在下”
“别叫我相爷,我早不是了,就是个糟老头子,荔枝,你吃不吃?”庾相捻在手中的荔枝,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却自个儿剥开了,有滋有味的吃着。
那人吞了口口水,随即正色道:“昭和公主托在下问庾公子一句话。”
庾怀苏的脸色一变,看了看他父亲,又看着那人,这才问道:“什么话?”
那人脸色稍稍缓和,站起身,问道:“公子可还记得,当年的承诺了?”
庾怀苏怔住,当年的承诺?
“皇后娘娘,无论让在下做什么,在下都愿意,哪怕是死,哪怕是万劫不复。”
昔日的誓言仍在耳边回响,他的记忆也回到了无数个在勤政殿和紫宸宫陪伴她的日子。他虽然他经常的想起,但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般清晰。
“这么说来,废后是打算反击了吗?”庾相忽然迸出这样一句话。
庾怀苏却不理会,只是简短的问:“她要我做什么?”
庾相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说道:“不管她要你做什么,不要忘了,怀苏,你我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呢!”
那人立刻陪笑道:“相爷不必介意,昭和公主既然能出言相求,自然有办法让公子前往,只要公子答应,找个人在此代替公子,不是难事。”
庾相冷哼一声,又站起来,摇着蒲扇说道:“这样的法子,亏她想的出来!她是势在必得的,吃准了怀苏会答应!不过她当初被废,老夫以为不会有回朝的日子了,想不到,她还能有法子反攻,这样看来,既然她有法子回朝,那我们父子沉冤得雪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看着遥远的荔枝林子,微微的笑了笑。
怀苏淡淡的对那人说:“进屋再说。”
两人进了屋,如此说了一番,怀苏皱了皱眉,心道:瀚哲王?他们果真在一起了吗?即便在一起,她还是要回宫廷去,这个女人呐要怎样才能猜透她的心呢?
“公子放心,公主和王爷已经安排好一切,公子和庾相绝不会有危险。”那人为了怀苏能定心,又加了一句。
庾怀苏点头,说道:“她的安排,我自然放心。我们何时启程?”
“现在。”
两人在路上一直快马加鞭,沿途虽然每到驿站都有换马,还是累死了三匹马,终于在半个月之后,从岭南赶到了塞外。
赫连云睿和一珍站在雪山脚下,那件旷世华裳已织成,就等着他们上到雪山之巅成就传奇佳话。
雪女带着三岁的珠玉来了,珠玉一看到一珍,就张开双臂,笑嘻嘻的叫着:“干娘,抱抱”
一珍每听到她叫自己干娘,总忍不住心酸,此时,心中更加如巨石堵住,一把抱住她,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还好这孩子聪明,不管是雪女还是瀚哲王妃都很疼爱她,瀚哲王妃是因为想念珠颜,看珠玉真如珠颜小时候的模样儿,所以愈加喜欢。一珍知珠玉深得众人的喜爱,也很放心。
“这孩子还是这么粘着公主,若知道公主要走”雪女擦了擦眼圈儿,接过珠玉,“来,珠玉,娘来抱,干娘和爹爹有事去呢。”
珠玉在她怀中和一珍躲着玩儿,发出依依呀呀的笑声。
“他们来了。”瀚哲王指着远处,一珍看到两匹马奋力往这边奔来。
怀苏也看到了雪山脚下的几人,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也不等马儿奔跑,径自凌空而起,踩着马头,施展轻功飞来。
待他落地,怔怔的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
四年了她可知道自己每日都在思念中度过,是何等的辛苦呀!
“怀苏,”一珍含笑轻唤。
他的眼前一片雾水迷蒙,差点儿就情不自禁,此时,他却注意到她和赫连云睿十指相扣
心中那片温暖立时变得苍凉。
“是在雪山之巅吗?我们走吧。”他不再看他们,做好了登山的准备。
一珍与赫连相视对看了一眼,一珍又看了看珠玉,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方才决绝的转身,踏上了雪山的第一个阶梯。
到了雪山之巅,进得一隐秘的雪洞,又深入几许,这才发现一片空旷的溶洞,洞中漆黑,赫连云睿点亮了火折子,三人才发现洞中一人,正呆呆而坐,望着面前挂在石壁上的一件衣裳。
“这么黑,他是怎么织的?”一珍诧异。
“他是个瞎子。”赫连说道。
“哼,我虽然眼睛瞎了,心可没瞎,不像有些人,眼睛是好的,心却瞎了!来者可是瀚哲王?”那人大声说道。
“正是。”
“好,你终于来了,我的华裳已经织就,当年欠你一条命,如今让你得偿所愿,拿去吧!”之见他一挥手,那件衣裳稳稳的落在瀚哲王的怀中。
“也没什么特别呀”一珍奇怪的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再一挥手,众人只感眼前一片刺眼,再定睛一看,那件衣裳竟发出了冰雪一样的光芒,顿时将洞中照了个透亮。
“从现在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你们可得抓紧时间,哈哈”那人的话音慢慢变小,众人惊诧,他已消失不见了。
怀苏立马铺开画轴,将已准备好的笔墨一一拿了出来。
一珍也不敢怠慢,顾不了羞怯,脱去了身上的衣衫,将那件华裳穿在身上。
赫连云睿和庾怀苏都怔住了,一珍急道:“你们还看什么,快作画呀!”
两人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赫连才惊叹道:“这件衣裳,大概世上唯有你穿上,才能算得上是旷世华裳!”
怀苏沉吟片刻,问道:“我记得,当初流传甚广的‘凤舞九天’是出自你母亲,沈皇后的手笔,不知你可会一二?”
一珍喜道:“你的意思是,穿这件衣裳,舞出‘凤舞九天’么?我虽然没有认真学过,但也见我母亲跳过好多次,虽然跳不到那么精致,但有些动作,我还是能模仿一二的。”
怀苏点头,一珍屏气凝神,回响当初夕菡的舞步,慢慢挥出了水袖。
两人再次愣住,幸而怀苏警觉,立马泼墨挥毫。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将过,怀苏的画作也接近尾声。此时,赫连惊叫一声:“快,衣服要化了!”
一珍不敢怠慢,连忙停住动作,怀苏却停下笔来。
“怎么了?怀苏,你怎么不画了?”
怀苏却看着衣裳的领子和裙摆渐渐化去,露出一珍的半裸香肩和玉足。
赫连爆喝一声:“庾怀苏!”便拔出手中军刀,向他走去。
一珍慌忙去拦,却不防脚下一滑,倒在地上,更露出半片酥胸,手臂却伸向赫连。
怀苏笑道:“好!”随即刷刷几笔,画已收尾。
赫连不管他,连忙脱下风髦给一珍披上,而那件华裳,顿时画作了一滩冰水。
一珍冲他一笑,披着风髦来到怀苏面前,怀苏正看着那副画作惊叹连连。一珍笑道:“敢情是你自己画的,还这么痴迷,来,让我看看。”
而当她看到画上的自己时,也呆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真的是我吗?”
怀苏肯定的点点头,说道:“肯定是你!”
赫连云睿却陷入沉思,变态才道:“看来,你铁定能回朝了。”
众人这才想起,都各自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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