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九品笔帖式,哪里敢当娘娘称贺。”金嫔自然欣喜自己的哥哥从此踏入仕途,可一个九品的笔帖式说出来还是太低微了。每一次皇后让她协理宫务她都表现得勤恳安份,也是希望皇后对自己印象好点,只需富察家一个态度,哥哥的仕途也能顺利些。
金氏家族百多年来一直是上三旗包衣,在内务府谋差生存,可因为自己,她的直系亲人都卸了内务府差事,要不是原先有些家底,父兄能干,置了家业田产,她又顶着个嫔位,只怕连生活都过不下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令兄机灵肯干,只要忠于王事,将来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事业福荫家族。”
金篱见皇后称赞自己哥哥连连谦逊,金简虽然有些聪明,比起富察家的那一摞子人物可差远了。不过心里面还是为金简的上进感到骄傲,为皇后言语中的肯定感到高兴,从知道自己进位无望后她就只求富察家不要因为太后而为难金家,现在,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使金家得到富察家的照拂。
自己毕竟只是个嫔,膝下又只有一个公主,能给娘家的助力实在太少,最多只是使那些王公贵戚们不敢伸手欺压罢了。
金家想要崛起,摆脱奴才的身份,还得靠男人们去努力。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娘娘贤明抬举嫔妾协理宫务,嫔妾不敢不用心,底下管事嬷嬷和殿监们也很尽职,领取和发放份例都按娘娘说的造册签名只是嫔妾听说,纯妃娘娘因春装发的不及时,对衣裤储缎库储两位司库有些不满,针线房那儿也发作了一位管事嬷嬷”
皇后手眼通明,对纯妃的小动作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广储司是内务府七司三院中最重要的部门,里头一丁点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得过云珠。苏宝柔以前也协理过宫务,别说处置管事嬷嬷了,连一些宫人起争执都不敢下力处置,现在这般行事,一来是晋了妃位底气足,二来她想着慈宁宫与长春宫私底下不合,现在太后眼看挺不了多久,她拿亲近太后一派的人做筏子不仅皇后不会不高兴,她还能趁机擢拔自己的人
只是内务府里面的猫腻多,权利盘结错综,雍正弘历几次出手整治是因为它干涉后宫嫔妃争斗,对皇权造成一定威胁,而它本身愈养愈大的贪贿胃口只是有所收敛,并没有从根底上改变。
这些,云珠心中有数。
嘉庆之后内务府愈发嚣张,道光皇帝甚至拿内务府管事没办法,都是因为皇帝母家皆包衣出身,内务府权利高涨把持后宫的缘故,现在雍正既定了凡宫女子上位最高只能品级到嫔,家人不得在内务府当差的规制,这内务府挟制皇帝的可能性便大大减小,只要皇帝精明些、强势些,没有太过倚赖身边的奴才,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内务府的权利膨胀。
天底下没有永远不倒的王朝,也没有尽善尽美的制度,经过了玉兰树的吞吐淬炼,大清的龙脉气运比原来历史上的已凝聚强盛了好几倍了,如果她的后代子孙连身边的奴才都拿捏不住,还谈什么治理江山社稷?!
大清也是他们的,她不能替他们全部都料理完。
“看她想做什么吧。”她神色澹然地朝金篱笑了笑,“这后宫没一两点事情发生也挺无聊的,就像魏贵人还有娴嫔,不觉得好玩吗?”
敢情是当戏看啊。金篱吐了口气。
转眼到了四月十一日,太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几个月的时间,内务府和礼部早备下治丧事仪。雍正对钮祜禄氏并不上心,百年之后也不准备与她合葬,因此太后葬的是泰东陵,弘历更不必说了,太后薨逝他“哀痛不能理事”,命内务府总管大臣和亲王弘昼全权处理丧礼,一切规仪比照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完全没有了历史上乾隆给予的种种尊荣致祭大礼。
谥号依旧是孝圣皇太后,升祔太庙依旧排在孝敬皇太后之下。
丧礼进行得格外顺利快速,如果不是出灵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云珠也会觉得轻快,毕间很多事皇帝能躲她是不能的,光是一批又一批进宫哭丧的宗亲命妇就够她受的
“怎么了?”有外命妇察觉送灵队伍出了点乱。
一会儿原因就出来了,“是魏贵人和娴嫔因为太过伤心太后的薨逝,晕厥过去了!”
“这可真是难得。”通透的人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再度摧红了眼眶,表示很感动。
“那可不,这两位在慈宁宫侍疾可是出了名地尽心,听说太后生前也十分看重她们”这是憨直的人说的,“听说哭灵的时候就晕厥过几次了。”
魏贵人对太后的尊重敬爱真是无人能比,到慈宁宫侍疾过的福晋夫人们都见过她,对她侍奉太后的各种亲力亲为赞叹不已,太后一去,她悲痛不能自己,屡次哭晕。
太后生病期间性情不定,难侍候是出了名的,娴嫔乌喇那拉氏却在太后薨逝前的两个月日日不辍地给太后侍疾,替皇后分担了不少,要不是秦嬷嬷几个代表太后拒绝,她甚至还想给太后值夜。两个月下来人足足瘦了一圈,又经过连串丧礼,会顶不住厥过去也是正常。
丧礼一过,这些流言已传得到处都是。
皇帝十分感念她们的孝心,加上皇后贤孝替她们请功,大笔一挥晋了魏氏为嫔,乌喇那拉氏恢复妃位。而侍疾期间,哲妃纯妃金嫔也协理宫务有功各有封赏,金嫔多了个“嘉”的封号。
愉嫔珂里叶特氏没沾到太后的半点余泽。
248月朗风和大地春(上)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乾隆六年;金秋十月。奉旨出降土尔扈特部的首领乌纳恩苏珠克图亲王敦罗卜喇什的淑裕长公主爱新觉罗。芷馨拜别了皇父与皇兄皇嫂,登上了前往大清西北额尔古纳河的车马。
额尔古纳河
听说那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土地;阔朗;自由,彪悍透过车帘,芷馨看着渐远渐小的送嫁人群;心中涌起无限的希望,在那里有属于她的公主府,有她的丈夫。
这些年;她跟着皇嫂学习管家理事;学习骑射还有简单的医药知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过得很好。
想起出嫁前皇嫂的殷殷叮嘱;她笑了笑,心中升起淡淡的忧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京城
“回去吧。”弘历双手扶着云珠的肩膀说道。在几个妹妹当中,芷馨是跟云珠最亲的,也许是因她幼时丧母,分别在西三所和齐妃身边生活过,幼小敏感的心更珍惜别人的善意。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却也需投桃报李才能维持,芷馨这些年对云珠的用心也不比和敬她们差。看在这点份上,他也不会亏待她。
云珠浅笑着“嗯”了一声,与他相偕着走回宫里。
哲妃纯妃娴妃静静地跟了上去。
随后打头的愉嫔眼中闪过嫉恨之色,遂又掩下。
自乾隆三年四月太后薨逝,皇帝开始守孝二十七个月,宫中无所出,眼看三年一届的大选又要来临,她心中开始有些着急。
皇上宠信皇后,分到她们头上的侍寝次数本就少得可怜,自魏氏册了嫔位,那娇弱清柔楚楚可怜之态竟勾得皇上多宠了她几分,皇后地位荣宠不变,她们就惨了,连点汤汁都被瓜分了去!
偏偏孝字当头,清寡无味的生活连抱怨也不能有。
孝期还罢了,再怎么宠也不会生下皇子公主,可孝期一过
一想到魏氏再生下皇子公主固宠,珂里叶特。果新就跟吞了只苍蝇般恶心。当初拉拢魏氏不过是想着利用她争宠,在后宫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结果太后一去,才发现自己才是被踩着上位的那个,那种羞愤交加的感觉直今难忘!
这三年她算看明白了,这魏氏就是披着羊羔皮的一头狼,别看她一副以自己为尊的伏首贴耳模样,在与几个贵人的争宠中却从没落过下风。
她一时觉得再来几个年轻貌美家世不差的新人分薄魏氏的圣宠也不错,一时又觉得有了新人忘旧人,到时自己的日子可能会更难过十分地矛盾心焦。如果皇上难晋自己的位份就好了!
她愤恨地瞪着前头纯妃和娴妃的身影,这两个心机深沉狡诈的惯会装,生生抢了自己封妃的机会!比苏氏,自己出身满八旗,家族虽不显,却也是官家出身;比乌喇那拉氏,自己好歹有个五皇子,她不过生了个公主
想到被两人投靠借力的皇后及太后,她恨恨地甩了下帕子,自己真是棋差一着。为今也只有忍了!
与弘历在乾清宫前分开,云珠却与和敬和徽直接进了启祥宫。金嫔牵着五公主玉宜错了两步跟在右后方笑道:“每年秋季皇后娘娘殿前的那两株神仙树最令人神往,听玉宜说重阳节的时候吃过长春宫做的槐花糕桂花糕很是香甜呢,也不知今天还有没有这个口福。”
“多半是有做的。”云珠脸上淡淡的笑意显得十分暖柔,“永琮正是喜欢吃这些的时候,那两棵槐桂花期又长,花开得又好,不趁新鲜拿来做糕点着实浪费。”
“也是娘娘心思灵巧,御膳房也做桂花糕,吃起来却少了两分天然的香甜。倒是玫瑰饼,嫔妾吃着还不错。”金嫔这两年也跟着在吃吃喝喝上头下功夫,与云珠越发有话聊了。
云珠未答话,牵着四公主走在云珠左后边的哲妃突然插口道:“不知太上皇今年的万寿节有什么章程?倘若同前两年一样只请几位老王爷到宁寿宫小聚,这些花糕倒也适合。”
云珠点头道:“我问过他老人家了,今年便在宁寿宫设茶话会,到时我会将单子列给御膳房。你们两个也可琢磨一两道点心,到时一起送过去。”
哲妃金嫔大喜,连说了几句谦恭感激的话。
“这有什么,是你们的孝心,我难道还拦着不成?”
皇后不阻止,她们却不能不顾尊卑上下,冒然做出令皇上不喜的事来,愉嫔就是最好的前例。
前年愉嫔借着永琪的手往宁寿宫献了份大礼,结果永琪的文章确实被几位王爷赞了几句,愉嫔却只得了太上皇一句“有心了”就没下文——之后宫中有传言愉嫔被皇上训斥了一顿。流言是真是假她们也无从分辨,可皇上足足有大半年不曾踏足永和宫却是谁都知道的。
想用孝道讨皇上欢心,晋位份,也要讲究方法。
到了体元殿,玉宁玉宜跟着和敬和徽到房屋里说悄悄话去了,云珠想着大半天没见的永琮却直接从穿堂殿转出抱厦,从转角游廊处进入长春宫。
长春宫主殿赫然映入眼帘。麟游凤舞中天瑞;月朗风和大地清。长春宫有好多楹寓意极好气象非凡的对联,可富察。芙灵阿却觉得只有这一楹最能描绘长春宫的气宇。也不知这端雅清灵的贵气是因人而来呢,还是人住进了这里才显得格外引人
“额娘,额娘——”
永琮正是黏母亲的时候,云珠送芷馨出降一去就是大半天,他在长春宫正殿里等得不耐烦,固执地蹲坐在殿门口,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一见额娘的身影立马站了起来,奔跑过去。
一阵热风吹过,金色的桂花飘洒于煦阳中,落到四头身的小娃娃身上,暖暖地,甜甜地云珠也顾不得一身皇后朝服,快步迎了上去,连声道:“小心,别跑这么快!”
金篱十分羡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家伙像头火车,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撞进她怀里,呢声道:“额娘怎么去这么久,永琮等得快睡着了!”
“那你下午有没有睡呀?”云珠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颊,这小包子长得可比他两个哥哥当年胖多了。
永琮扭了扭身子,不说话了。他习惯养得好,每天早起读书,下午至少要歇一个时辰,晚上又早睡,雷打不动。
“额娘让人做了山楂糕,要不要吃?”不逗他了,小家伙自尊心强,一个不好就哭鼻子,也不知道像谁。
“要。”糯糯的声音像春雨滋润大地,每每听入耳中,都能将她的心化得温温软软地,什么要求都会应他。弘历因为永琮与自己同日出生,脸庞五官又生得七八分像云珠,温润秀气,再加上宫中就属他这个皇阿哥最小,倒把一腔的父爱倾了大半在他身上。
——娴妃的六公主被遗忘了。
“不给四哥吃。”
云珠一叹,除了永珎会时不时为难这小家伙,宫里头就没有不让着他宠着他的,难怪他娇气霸道。牵着他的手走进屋里,柔声道:“四哥出宫可有记得给永琮买玩具哟。”
小脸蛋严肃状地考虑了一会儿,“好吧,给四哥吃一块。”
“才一块啊?”
小家伙十分精明,曲指算道:“因为还有二哥,二姐三姐阿玛额娘的,永琮的糕糕没那么多。”
他数的这些人除了永珎会故意跟他抢,谁会去吃他喜欢的山楂糕云珠摇了摇头,说道:“你四哥天天要去上书房读书,去校场学骑射,一块山楂糕怎够吃,额娘将自己的份儿给你四哥吧。”
嫩嫩的包子脸扬了起来,“额娘,永琮的糕糕给四哥吃,你的不给。”
云珠笑了起来,捧着他的小脸亲了亲,“永琮真乖。晚上额娘给你多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得了便宜的小包子立马应了一声:“好!”
金篱对富察。芙灵阿道:“难怪皇后娘娘能将几位阿哥公主教得那么好。”
“皇后娘娘对孩子的教导向来用心,就算是几位皇子公主的衣食住行,也是时时上心,很少假手于人。”富察。芙灵阿嘴角噙笑,也是这片不独自己所出子女的慈母心怀,才让她一直定心附骥于后。
金篱若有所悟。
赶在太上皇的万寿节前,富察。芙灵阿将永璜拖了一年的大婚给办了。
婚礼是在乾西五所永璜原来的住处举行,因为登基前乾西五所跟启祥宫长春宫才大幅修缮过,这次便只是稍微地洒扫装扮了一番。大婚并不特别隆重,但皇子该有的规仪也都足了,太上皇和皇帝虽没有亲自到场,皇后却带着后宫嫔妃压足了场面,第二日新妇拜见时也都和声和气,给足了见面礼。
愉嫔讥笑哲妃恨不能快些当玛嬷,哲妃却不以为意,明年开春就是皇后的千秋节,接着是三年一度的大选,延了一年,到时肯定忙等大局落定都到了端午,难道要她将永璜的婚期紧挨在端午与盂兰盆节之间?!
再说,她的身体不好,能早一日完成这大事她也心安。
可纯妃飘飘然的一句“大阿哥出生时日不好,明年上半年又没什么适宜的吉时,再拖可不得排到明年这时候?当然急了。”却让哲妃眼露寒光。她自己能因为儿子出生时日不好而处处注意这些枝节,却不能忍受别的嫔妃拿着这个踩她的儿子
两人本因慧妃高氏而结下的那点子默契友好至此完全撕破。
后宫嫔妃的格局,皇后之下是三妃三嫔三贵人。三妃之间互有睢眦之恨生成嫌隙,三嫔之间更是泾渭分明,暗斗不止,三个贵人同样各有阵营各有谋划不管是言语上的挤兑,还是手段上的施展,都让云珠看足了戏。
而永琏经过两年的蛰伏,心性城府都有了极大的进步,骑射武功很快地恢复了以往水平,并慢慢进步当中,令雍正弘历十分欣喜。
这一结果大大震慑和打击了愉嫔,这两年永琪无论是功课还是骑射都表现出绝佳的天赋,尤其是语言上的,她自认不输给永琏永珎,心中难免存了几分争雄之意。可惜,她运气太差,位份争不过苏宝柔和乌喇那拉。妮莽衣,永琏伤势完全恢复——又有两个嫡子压到了她优秀的儿子身上
心思抑郁之下,性情比以前尖锐了两分,才有了之前言语得罪哲妃之事。
有永琏这个嫡长子镇着,更加没人敢来招惹云珠这个皇后了,没有大鱼大肉的日子,她也过得悠哉游哉让人眼红。
月朗风和大地春(二)
…
…
…
眼看就要到月底;和敬捧了件斗篷、和徽各捧了件冬袍进了长春宫。
“嗯;做得不错;比上次好些。”今年弘历和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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