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将领葛先才抗战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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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将领葛先才抗战回忆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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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出击奏功,不是力取,而是气胜,以浩然之气,做盛气凌人之一击,将敌吓退。
  元月二日,敌虽发动数次攻势,却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劲,当然不能得逞。我第三师及一九○师阵地之压力亦行减轻。本日黄昏后,城东黄土领之东,发生激烈枪炮声,我外围第四军,首先攻抵长沙郊区,形成反包围之势,与敌激战中,包围长沙之敌,处于腹背夹击之险境中,粉碎了其攻占长沙之阴谋。因之,连夜北撤,第三次长沙会战,长沙市核心守备战至此结束。
  长沙守备战,全军数日激战中,我第三师及一九○师皆能奋战固守阵地,迫使强敌未能越雷池一步,功不可没,他们必然有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因不知情,无从着笔,我也只能写自己的战斗经过及感想而已。
  元月一日当晚,奉蒋委员长电令,本人晋升少将,还替军长打来一枚青天白日勋章。不数日,军长升任第二十七兵团副司令官,本师师长方先觉少将直升本军中将军长,我也当上本师副师长,正所谓,一将成功万骨枯!
  元月二日,湖南各大报纸皆用大字标题,将三十团弃守为攻、出击奏效的战况经过,形容得有声有色,较之实战更为生动,尤以《湖南日报》,用头号大字标题“葛先才团长,赵子龙第二”嘉誉。我怎敢承当如此赞誉,军人杀敌,乃应有本能与天职,战场获胜理所当然。
  报章报道,代表国人求胜心声,而我则受宠若惊,任重道远,前途艰险,不胜徬徨。每次参战,都在阴阳一线之隔中挣扎。生死固然在所不计,如万一有个失策,于公如何交代,于私又如何自处,这是军人在战场上、心理上、精神上最大负担。“建军”应准此理,用种种方法或制度来减轻战场上将士精神上之负担,不可约束太严,俾能发挥其智勇,畏首畏尾而战是得不到善果的。
  这次出击,侥幸成功,我应感谢“皇军”所赐,要不是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激发我的狠劲,决计全团与敌拼个偕亡,否则呢!真还使不出这一招来。
  

炊事兵拿扁担参战
趁此剩余时间来补述那五名炊事兵,闻冲锋号音而奋起,各持扁担参战之后果。我先特别申明,这五名炊事兵自动参战确有其事,绝非捏造以借增冲锋光彩。
  在大陆上的炊事兵,不可轻视,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一般来说,生世凄凉无家可归,纵然尚有亲人在,惟离家一二十年,一事无成,无归故里,又无一技之长谋生,乃成为职业老兵。年龄都在四十以上,不愿在步兵班受拘束,自愿到炊事班,每天三餐饭毕,谁也不管他们,自由自在。敌人撤退,三十团全团撤回原阵地,我也回到原指挥位置,那五名冲出去的炊事兵,笑嘻嘻地回来了,一个不少。他们有没有打死敌人,我不清楚,可是扁担都丢了。每人手持一枝敌械“三八式”步枪,走到放饭菜之处,傻眼了,没有扁担如何挑饭菜呢?其中一人提议,用自己枪支不可挑东西,用敌人枪支代替扁担,大概不至于违规吧?虽有人提议,大家还是犹豫不决,一筹莫展。他们在我附近,听得很清楚,我望着他们微笑,看他们如何处理。
  有一炊事兵向我大声叫道:“团长!你不要笑我们啦!我们用敌人枪支挑饭菜可以吗?”
  “不论敌我枪支,都不能挑东西,乃惟恐其损坏。我们虽不用敌械,呈缴上去,可以发给民间地方团队使用。现在你连上官兵打了大半天恶仗即需午餐,一时找不着扁担只好通融,却要小心点不要弄坏了。”
  一个个喜形于色,将枪膛内子弹退出,放入口袋中,兴高采烈挑起饭菜急急而去。(李注:第三次长沙会战,时在日本偷袭珍珠港后三个星期,此前美国还在与日本和谈。十二月底香港失陷,英军死伤一千五百多人,被俘近万名。与此同时还有马尼拉失陷。这次会战双方参战兵力也是空前,日军负重伤二万三千零三人,阵亡三万三千九百四十一人,共计伤亡遗尸五万六千九百四十四人,国军伤亡约各半共计二万八千一百一十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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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大捷的深远影响
长沙大捷的深远影响更是重大:
  一、 大捷后第二十二天,美国宣布向中国提供五亿美元贷款的决定。
  二、 蒋介石任命为中印缅战区盟军最高统帅。
  三、 二月九日,蒋介石访问印度,针对东条英机宣布日本援助印度独立和印度反英的情绪,蒋介石使出全身解数说服印度各党派,印度也从长沙大捷中,看到抵抗胜利的前景,将印度拉回到同盟国的阵营。
  四、 未几,美英宣布废除对中国的不平等条约。是年的双十国庆,蒋介石兴奋激动地宣布实现了国父的此一遗愿。
  五、 此后近两年中国战场上几乎没有战事。直到一九四三年十二月的常德会战才重起战火。
  (李注:美国国会图书馆对第三次长沙大捷的资料记载如下:
  On January 4;1942 Changsha 3rd Victory,Chinese casualties 28116; Japanese casualties 56944。 After Chinese’s victory:Chiang Kai…shek appointment as the allies mander in Sino/India/$500 million to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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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机应变(1)
在谢家铺宿营晚饭后,该地乡长来报:“敌人由桃源县境,南渡沅江,两昼夜未曾停止,现仍继续南渡中。贵部明晨,出谢家铺不远,可能会与敌遭遇,请预做准备。”
  我得此情报后,不胜感叹!战区司令部那些大小幕僚,不知所司何事,如此重要敌情动态,他们竟一无所知,因为长官部始终没有敌情告知本师。我们的想像中,认为沅江以南无敌,若不是乡长来报,本师明天行进中,非吃大亏不可(据事后所知,南渡沅江之敌在两师团以上),师长孙明瑾少将当即命令全师备战,连夜派出警戒部队。当晚未发生事故。
  十一月十八日晨由谢家铺出发,以战备队形搜索前进。果然未出乡长所料,前进约八华里与敌发生遭遇战,愈战愈烈。当时敌情不明,只好打瞎仗。本师以二十八团三十团为第一线,二十九团为预备队。我攻击计划,令二十八团三十团各选定一点猛攻,拟以中央突破战术,将敌第一线切成三段,迫其后撤,本师得能继续北进。第一步攻势,完全如理想成功,敌第一线不但被我突破,其联队卫生所亦被我打掉,斩获甚多,并掳获其文件之;为敌第十军已抵达,皇军一律不准舍营(不准宿于房屋内),足见敌人很看得起我军。
  本师腹案,第一步攻击奏功后,不理睬左右之敌,仍继续冒险攻击前进。但敌人兵力太强,重重叠叠步步设防,而我则举步维艰,敌人且有向我左翼包围之势。经两昼夜之恶战,仅推进五华里。而令人不解者,本师两翼始终毫无动静,又无友军增援,孤师苦战,伤亡颇重。更不解者,本师已濒临险境,战区司令部还一再勒令本师迅解常德之危。这不像是有计划的作战,无协调,无配合,不知彼,不知己,而形成盲目指挥的盲从战。惟事后得知,我某军只后我一二日之隔抵达谢家铺。但按兵不动,这就难说了,究竟是指挥上的错误,还是部队避战,内情不明,我就不敢乱下断语了。
  本师处境,独力战强敌,态势非常危殆,师长孙明瑾少将忧虑焦急一筹莫展,师长问我:“副师长!该怎样办?”
  “解除目前困境,理当依据敌情来决定。当面之敌兵力强大,而且战力、火力皆优于我,不可与敌做消耗战,必须改变作战方式。我的判断,敌兵力重点在我左翼。以目前情况来看,本师无力突破重重之敌北进。为稳健计,本师应向东转移,与军主力会合,全军兵力集中后,再研究采取何种方式进攻。”
  师长皱眉道:“这固然是可行之策,但我战区司令部,指定本师走这条路线。若是擅自改变路线,则有违上令。”
  师长尊重命令而不稍违,乃军人之武德,深值敬佩。但是,有时上级命令所指示者,不一定与战场实际状况相符合,这时战场指挥官应有魄力和决心,以能达成战略目的之原则,变通灵活适用,这不能算是违反命令。若是死心眼遵照命令去做,反而有损无益。目前就是事实证明,古人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想必系指不适合战场现况之命令,为将者可以变通运用而言。
  师长不声不响拿不定主意。
  “另一办法,敌兵力重点,既然在我左翼,敌左翼则必较弱,本师即刻将兵力转移,向北北东钻隙前进,以距此行约十五华里之赵家桥为目标。如攻势顺利,至该地兵力集结后,再转向西北,攻击敌左侧背,不是又回到原来路线上了吗!只兜了一个小半径圈子。如此路不通,则非向东面军主力靠不可。否则,本师将会遭到覆没之命运。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得到牺牲之代价与敌同归于尽亦可。”
  师长向地图上一看:“这个办法好。”
  师长既同意此策略,转移兵力部署,由我来安排。经详为斟酌后,决定了行动方案:二十九团为先头团,向赵家桥钻隙攻击前进。以下按师部及直属部队,三十团、二十八团之顺序,向赵家桥转移。将转移兵力理由和目的及行进顺序详告各团长,其行动注意事项如下:
  

临机应变(2)
一、二十八、三十两团,即将攻势正面缩小,兵力尽量集结,便于迅速脱离敌人。
  二、第一线两团正面缩小后即报师部,师部则令二十九团开始行动。同时第一线团由左翼开始以营为单位,次第迅速脱离敌人,经本战线后面向右快速运动,至转移路线后在师部后跟进。各营撤离阵地时,右阵地上须以猛烈火力掩护之。
  三、师部出动后,三十团归二十八团团长陈希尧上校指挥,全部撤离现场后,二十八团为师后卫。
  四、各团行进间,须派出左侧卫以策安全。
  五、师特务连于转移路线上,择地布阵阻止敌之追兵,俟二十八团通过后归建。
  六、各部卫生队迅速将伤兵后运送益阳县境,交野战医院接收。如运送力不够时,可雇用民夫协助之,后送伤兵众多,沿途派有师政工人员妥善照料。
  七、各级部队长确实掌握部队,绝不容许自乱,违者严惩。如为形势所迫与敌硬拼死战,致受重大损失者,不要部队长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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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族存亡而负伤(1)
自出发地转移至赵家桥途中,只有数度小接触,敌人均被我二十九团击退。师部到达赵家桥时已近黄昏,二十九团业已占领阵地构筑工事中,三十、二十八两团亦陆续抵达,惟二十八团尾部有一部被敌切断,未能来到。该团已派出小部队向后联络中。
  此次会战爆发于第六、第九两战区分界线上之常德。数年来,敌人从未向这方面侵犯,虽事出仓促,而我军事当局对此地区,好像无一完整作战策略,以致临急应战,手足无措。
  翌晨拂晓,本师由赵家桥出发,以攻击队形向西北前进。敌人已列阵以待,当即发生激烈战斗。竟日血战,敌人愈战愈多,还有山炮助战(我无山炮),整日激战中,我进展毫无,伤亡惨重。二十八团团长陈希尧上校左臂被敌刺刀刺伤,二十九团团长李绶光中校被敌弹穿右胸而过,三十团团长李长和上校失踪生死不明,战斗之激烈可想而知。能自慰者,敌人之伤亡亦不亚于我。本师在此种情况之下无续攻之力,无奈何改取守势。至此刻,全战场仍未见我友军有所行动。
  本日深夜,我军一九○师赶到,加入本师左翼作战,本师压力减轻。战至翌日上午八时许,我右前方发生激烈枪声,用望远镜视察,约三千公尺处,遥见我第三师第九团团长梁子超所部,与敌激战,掩护其师主力左翼之安全,由东南向西北,指向常德沅江南岸汽车站及德山之线急进。
  方自庆幸中,突然间,敌由我右翼空隙地,冲来强大兵力攻我师部。因昨日之血战,三步兵团皆已使用,现正与敌胶着激战中,不能抽调,只得将师直属特务连、工兵连、搜索连、防毒连、战防炮连等各连,悉数使用,予敌迎头痛击。敌人勇则勇矣,前仆后继汹涌猛冲,我师直属各连,以自动火器而言,有轻机枪三十余挺,木壳枪四十余枝,外加四门三七口径战车防御炮加速射击,皆属于便于运用猛烈近战火器。而且官兵也无一畏缩者,人人奋战,与敌以死相拼,敌人横尸遍野。混战中师长孙明瑾少将阵亡,不久我也负重伤,敌弹由左乳左下方而入,从背后脊骨左边而出,热血当即由前后伤口有似涌泉流出。我以左掌紧压前面伤口,后面伤口无法控制,只好任凭热血不停外流;肺内也大量出血,涌至喉管,不能呼吸窒息难受,非将气管内集血咳出,才较为舒畅。咳嗽又牵动伤口剧痛,活受罪,不如一死为快。咳出之血,不敢吐在地上,惟恐影响官兵军心斗志,乃将口中血吐在手绢中。我虽如此着想,还是有少数人知道我肺部受伤,我即以眼色制止其说出。此刻须考虑自我处置,自认必死,却不可倒在战场上,影响战斗,应找一无人看见之处悄悄死去为宜。
  走至参谋长何竹本少将身边,低声告知:“我肺部被敌弹贯穿,全师战斗指挥之责,只好请老弟一人肩负了。我须至后面包扎伤口,我等或者尚有再见之期,或者从此永诀。”
  “副师长即应包扎伤口止血休养。只要我不战死,当全力以赴,副师长对目前战局有何指示。”
  “最重要者,宁可全师与敌拼个同归于尽,千万不可动摇,动则乱,乱则溃。祝你成功。”小声说着又咳出一口鲜血。
  用劲紧握右手中之木壳枪,还好未牵动左边伤口疼痛。叫中士卫士韩在友替我将枪中子弹填满,我到火线上去看看就来。战斗乃在炽烈进行中,师直属各连位置都未变动。再向敌方看去,我微笑了,遍地敌尸大量增加,就算敌人能将我师属各连全部杀死,以敌我伤亡数位对照,我只赚不赔,于是很满意的回头走。
  特务连连长钱振标上尉忧形于色地跑至面前问:“副师长下去疗伤吗?”
  “嗯!你是勇敢战士,这次却不要丢人啦!”
  “副师长请放一百个心,本连除了死的伤的抬下去之外,活着的人绝不会有一人贪生怕死,逃离战场,战至死光为止。”
  接着叫道:“手枪排派五人护送副师长。”
  “壮哉斯言,护送则不要,战场上多一人多一枝枪的火力。”边说边走,向何参谋长打个招呼。
  

为民族存亡而负伤(2)
何参谋长叹惜一声:“我曾派人向卫生队要担架兵,不料担架全数都出动送伤兵去了,队中无担架兵可派。”
  “我还能行慢慢走,不必了。”
  五名护送枪兵还是跟来了。自负伤后,却毫无恐惧心情,也无悲伤,我在想,人生死在眨眼之间,不知有何感受。死后有灵魂吗?或是全毁灭了?自觉既新鲜又好奇。胸部中弹后,已有相当长的时间,前后伤口及肺内部,只觉麻木与流血。身体不受震动,尚不大感疼痛,大概是神经被子弹打麻木了。如今麻木之感渐减,疼痛则逐渐增剧。每隔四五分钟,须咳出一口鲜血,痛得冷汗直流。据现状猜想,大概未破肺内大血管,仍以左掌紧压前面伤口,右手提枪漫无目标向南偏东缓缓而行,右后方枪炮声和杀声仍震颤大地。对自己之生死虽置之度外,对战局之演变却忧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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