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坚定,大有不让挽心进屋,她也不进去的势头。东方濯皱了下眉,朝门口的侍卫轻轻点了点头,那二人立刻垂首放行。
屋内生着几盆火,非常暖和。苏漓坐下饮了杯热茶,方觉得身子暖了几分,轻声问道:“你何时登基?”
东方濯道:“高执已经去准备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苏漓淡淡道:“你不怕有人不服吗?”
“他们所有人的家眷都在我的手里,谁敢不服,本王就让他当孤家寡人!”他低眸饮茶,看似漫不经心,语气却格外狠厉。
苏漓微惊,难怪刚才在外头,都不见女眷们的踪影。她不禁追问道:“你把她们都关起来了?关在何处?”
“谈不上是关,只是将她们请到了前方偏殿。只要他们遵循圣旨,不生反叛之心,我自不会动他们家人一根手指。”
“你”苏漓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手段,未免”她话语顿住,意思已经分明。
东方濯丝毫不以为然,只沉声道:“非常之时,用非常手段,为了减少事端,我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并非所有重臣,都有家眷。比如骠骑将军战无极,他手握二十万重兵,万一他”对面的东方濯猛地抬眼看她,苏漓心头一跳,立刻顿住话头。却他见冰冷的双眼,遽然灿亮,灼意逼人。
他飞快放下茶杯,紧紧抓住了她双手,急切问道:“你在担心我吗?”兴奋之色,在他眼底不住跳跃,显然激动莫名,内心万分期待。
苏漓闻言面色骤然一冷,用力挣开他的手,冷漠道:“你想太多了。”
灼亮的眼眸,立时黯淡下来,东方濯缓缓收手,正欲垂眸却忽然瞥见她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顿时想到,以前他对她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要让她再次接纳他,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没关系,对于她,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赎罪,慢慢感化。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他有多爱她!想到此,他又振作起来,为了坚定她的信念,他自信道:“你放心,战无极不会成为祸端。”
这话何意?苏漓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语气急迫了两分,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莫非战无极的中立只是表面,其实暗中早已投向东方濯这边?
看出她的疑惑,东方濯笑道:“他可没那么好拉拢,是本王的人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
苏漓一愣,旋即问道:“他能有什么秘密?”
东方濯张口,想了想道:“事关重大,说来话长。以后我慢慢再告诉你”。
苏漓心下微沉,看来他对她,还没有完全放心。当下闭口不语,只是暗自思量。这一次,他明显并非冲动行事,而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大概在他心里,此次继位登基,十拿九稳。
“王爷,前面都准备好了,请王爷更衣。”高执带着两名小太监大步进屋,那二人手捧锦盒,盒盖掀开,崭新的明黄色龙袍,以及尊贵的帝王冠冕,金光闪烁,耀目之极。
苏漓眸光微变,他竟然连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
东方濯立即起身,张开手臂,高执为他换上龙袍,戴上冠冕。他本就生得高大英俊,此刻换上帝王装扮,威势一瞬散发出来,竟让人不敢逼视。
“你在这里等我。”他留下这句话后,和高执一起离开,去往前殿。但高执带来的两名小太监却留在了这里,分别守在屏风外的两侧,目光低垂盯着脚面,注意力却分明在她和挽心身上。
前殿气氛低沉压抑,东方泽仍是怔怔地立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手中之物,那是他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所雕刻出来的女子人像,还记得当晚送给她的时候,她是极喜欢的。那喜悦是简单自然而真实的,现在,她却急着还给了他,两年之约,中途而废难道
微微抬手,女子柔美的五官近在眼前,决绝的神色清晰留在脑海,两道圣旨为何非要她来宣读?显然是想混乱他的感觉吧!
忽然,指尖一点白色粉末映入眼帘,他微微一愣,飞速翻过手中人偶,乌木色的人偶背后,不知为何沾了些白色粉末。他立刻抬手细看,又放到鼻尖轻闻,心头一震。
**散解药?!难道
内心蓦然一松,涌出无限惊喜,他的唇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原来,他没有看错她,她亦没有想错他!这一刻他忽然想放声大笑,却在看到门外走来的一人时,生生忍住了。
“王爷!”盛秦大步进殿,附耳禀报道:“王爷吩咐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果然王爷所料不差。”
东方泽面色顿时一冷,将人偶小心收进怀里,才低声问道:“人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盛秦忙道:“幸好盛箫去得及时,他并无大碍。”
“好。”东方泽目光望向门外,双眼危险的眯起,“一会儿带过来。别让人发现。”
“是。”
“偏殿何人看守?”
“禁卫军右副统领袁向的人。”
“恩。”东方泽轻轻点头,神色莫测,摆了摆手,盛秦飞快退出大殿,众人只见他身形一闪,立刻便不见了踪影。
梁实初上前叫道:“王爷。”
东方泽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制止他的话,转身朝一直沉默不语的黎奉先走了过去。
黎奉先只当他要打听皇帝寝宫的情况,径自垂下眸子,不欲理会。但东方泽却只是笑着问道:“摄政王今日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黎奉先抬眼看他,目中疑光微露,当了这么多年摄政王,纵横沙场朝堂,见过无数大起大落,血腥杀戮,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子,的确有常人难以企及冷静与镇定。即使皇位失手,未婚妻子临阵倒戈,这个时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本王无事,多谢镇宁王关心。”黎奉先随意一拱手,淡淡答了一句,态度不冷不热。
东方泽也不介意,淡笑道:“那本王就放心了。”
黎奉先奇怪道:“镇宁王有什么不放心的?与其担心本王,不如多担心自己。”
东方泽却望着他,忽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本王一不造反,二不谋权篡位,自己有何可担心的?”
黎奉先心底微微一震,谋权篡位
“倒是摄政王,多年领兵征伐,威震天下,又曾替父皇执政多年,振兴朝野,劳苦功高,世人莫不敬仰。此次父皇旧疾复发,文武百官无一人得获召见,就连本王也被拒在门外!唯二皇兄圣恩隆宠,入殿觐见,还请了摄政王进屋议事,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东方泽语速缓慢,声淡如常,并无试探之意,反而有几分提醒和警示。
黎奉先脸色变了又变,暗沉的眸光一闪,却没说话。
半生戎马,功高盖主,位及摄政,黎氏一门的荣耀,满朝文武无一可比,但他走到最后,声威犹在,却满心疮痍。生命中最爱的女人已经离开了人世,最疼爱的女儿死于非命,就连唯一真心爱他的侧妃玉氏也死了如今温情全失,兵权已卸,他能拥有的,不过就是个冰冷的虚名。但若一不小心,连这个虚名,甚至是象征黎氏荣耀的祖宗坟地,都会保不住。
黎奉先垂了头,忽然间叹息一声。
鲜艳的红地毯,铺上大殿,明亮刺眼,无数宫女太监忙碌进出,正紧张地为稍后的新皇登基做准备。而大殿之外,禁卫军严密布防,三步一岗,曹进良亲自巡察,一只手紧按住腰间剑柄,随时做好拔剑的准备
“静安王与摄政王一向交好,黎苏案发后,也不见摄政王迁怒于他。此忠心肝胆,昭然可见。本王也深为敬佩”东方泽语音微顿,看向他的目光有一丝淡淡的波动,“黎氏一门忠烈,深得父皇信任。即使是出了玉玲珑此等大罪之人,也不见他对摄政王有丝毫怪罪之心。王爷余威尚在,我晟朝有福啊。”
黎奉先脸色一动,抬起头来看向他,仍然没有说话。
东方泽浅浅淡笑道:“王爷是我晟国之栋梁,朝堂是否平顺安稳,江山是否得享太平繁华,全仗有王爷之威。”
黎奉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是傻子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东方濯即将登基,以东方泽的聪敏机智,岂会猜不出其中端倪?镇宁王善谋,谋必有成。先前他屡陷险境,即使进了暗牢也能翻天覆地,可见此人的能力,早已超越天下权谋之士!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只怕前一刻还是前呼后拥的人上之人,下一刻便会成为阶下亡魂。行差踏错,成败之举,往往,只是一念之间。
“我黎氏,一生尽忠,从未有二心。镇宁王放心,那些忤逆犯天之举,绝不是我黎奉先所做之事!”他沉声叹息,已然有了决定。
东方泽眼光轻闪,正欲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高声唱喝:“新皇到——”
☆、第四十一章 谁一定会赢?!
殿外所有人立即跪了下去,肃容三呼万岁。殿内百官面面相觑,宋无庸带头跪了,立刻有多人随之;梁实初等人转头望向东方泽,按捺不住心焦;苏相如父子紧皱眉头,一个看向东方泽,一个望向门外,各有担忧,不发一语;而自进宫伊始,不曾开口说一句话的战无极,于众人间冷傲静立,面无表情。
东方濯身着龙袍,头戴帝王冠冕,步伐稳健,衣袂生风,已经踏入殿门。
明黄色的高大身影,散发着冷冽迫人的气势,一路走来,所经之处,那些仍自犹豫不决的大臣们不自禁地双膝一软,登时跪了下去。仍在站立的,不过寥寥数人。
东方濯冷厉的双眼,冷冷扫过东方泽面庞,他踏上丹陛,倏然转过身来,袍袖一拂,仓促而简略的登基大典就要开始。
高执一声唱喝,“百官叩拜新皇!”
梁实初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被东方泽抬手制止。他缓步上前,刷刷声响,数名侍卫立刻横刀阻拦,满面戒备。梁实初立刻瞪眼叫道:“静安王要做什么?还没正式登基,就要剪除势力,杀害兄弟不成?!”
东方濯不屑冷哼一声,“登基大典在即,但凡有违圣旨扰乱典礼者,一律,杀无赦!”
他目光森冷,在众人面上缓缓扫过,不少人脸色皆变。
东方泽神色自若,昂首淡淡笑道:“好大的天威!本王只怕二皇兄你这威仪得来不正!”
东方濯眸中锐光乍现,扬眉冷笑道:“父皇的亲笔诏书,谁敢说不正?东方泽,你想造反吗?”
东方泽抚了抚衣袖,似笑非笑:“若真是父皇亲笔所书,自然是名正言顺。只不过诏书并非是真!”
哗然声顿起,东方濯一拍龙椅,伸手指着他叫道:“大胆!你竟敢质疑父皇的旨意?!”
“哼。”东方泽冷笑一声,转眼看向高执,目光看似无常,却叫人从心底无端悚然。“高公公服侍父皇多年,是父皇身边最信任的人,此次立诏,想必公公亲眼所见?”
高执飞快看了他一眼,连忙敛目,小心应道:“是。”
东方泽又道:“那请问高公公,这圣旨可是父皇亲笔书写?”
“这还用问吗?父皇的笔迹,殿上大臣应该都认得!”东方濯袍袖一拂,语气不善。
东方泽置若罔闻,锐利目光依然紧盯高执,紧跟着又问:“那此诏为何日何时所书?立诏之时,可还有其他人见证?”
他句句切中要害,半分也不想让,一种迫人的压力随之而来,仿佛泰山压顶,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慌。高执的头不自禁又垂了几分,冷汗突然渗出额头,他低声答道:“回王爷话,此诏乃陛下昨夜所书,并无其他见证人。”
“昨夜?”东方泽忽然笑起来,“昨夜本王亥时离宫,父皇当时精神不济,倦怠无力,怎可能写出这般工整有力的字迹?本朝例律,若要立传位诏书,须有一品以上官员或是亲王在场亲证方能成立!此诏书分明是有人模仿父皇笔迹所立的伪诏!高执,你可知罪?!”说到最后,他声色俱厉,冷若寒冰。
一滴冷汗“啪”的一声,掉在玉阶上,摔得粉碎。
苏相如立刻附议道:“不错。前几日陛下曾言节后立镇宁王为太子,又怎么会突然写下传位诏书而无一位大臣在场?此诏,必有问题!”
众人开始纷纷交头结耳,宋无庸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高执心底一惊,抬头看他,诚惶诚恐道:“老奴不知,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东方泽冷笑,回头叫道:“是吗?林天正。”
“下官在。”众人之中,一名年轻官员应声而出,五官清秀,双目炯炯有神,正是当初在选妃宴上,为苏漓看相写下神秘命格的钦天监保章正林天正,如今他已是钦天监监正。
东方泽微微抬手,林天正大步上前,从袖中摸出一纸书信,恭敬递到东方泽手中。东方泽看也没看,甩手抖开,径直递到高执眼前。
高执匆匆一看,顿时脸都白了,瞪大眼睛,双腿发软,险些跪了下去。他忍不住伸手来夺,东方泽一转手,将那书信丢给了梁实初,淡淡道:“林天正,说说你这书信从何处得来。”
“是。”林天正恭敬道,“前几日夜里,下官于城外观星,不巧遇上高公公手下的送信之人。此人骄纵傲慢,横冲直撞,骚扰百姓。下官将那人擒住,本意教训一番,不料此人反而斥问下官耽误他送信,反而打伤了下官的随从。下官以为是要紧的官文,哪知竟然搜到一封家书。信上有高公公私印,又与陛下笔迹极为相似,下官不敢怠慢,唯恐有人图谋不轨,连夜禀报了镇宁王。”
众人相互传递信件,阅后哗然。果然与皇帝笔迹十分相似!试想,一个太监有意模仿皇帝笔迹,意图不言自明。
“高执,你好大的胆子!”梁实初指着他厉声大喝。
高执冷汗如雨,面色惊惧,求救般望向东方濯,此时东方濯面寒如水,沉声说道:“一封家书而已,高公公常年侍奉在父皇身边,看多了父皇的字,自然而然写出相似的字来,这有何奇怪?并不能证明什么!六皇弟若想借此生事,休怪本王不客气!来人!”
曹进良应声而入,身后禁卫军如潮水般涌进大殿,将殿内众人围在中间。
形势如毒蛇吐信,杀意一瞬蔓延。
百官惊骇,这时门口两道身影一闪,盛秦盛箫四掌如风,雷霆般劈开守门侍卫,带着一人大步踏进殿来。
“王爷!”二人躬身行礼,东方泽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众人朝他们扶持的那一人看去。
那人满身是伤,脸上布满血痕,几乎奄奄一息,唯有双目如电,死死地盯着那丹陛之上明黄龙袍在身的人。
苏相如惊叫出声:“萧统领?!你你怎么这般模样?!”众人诧异之极,眼前这人气息微弱,哪里还有往日禁卫军统领的威风?
曹进良与东方濯脸色皆是一变,眼中冷光划过,曹进良握住剑柄的手蓦然收紧,两步跨上前来,大声叫道:“萧放已告病休假,禁卫军现由末将统领!殿内殿外侍卫听令,没有本将的命令,不许人随意出入!”
众人悚然一惊,已有不少人察觉到气氛极度紧张,忙不迭地朝后退去。
萧放一听到这个声音,目光瞬间变得愤恨无比,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曹、进、良!你这个卑鄙小人!”
情绪骤然激动,伤势愈重,痛得萧放脸色惨白如纸,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盛箫一惊,连忙为他输送内力,助他平复少许。
梁实初连忙道:“萧统领别着急,有事慢慢说来,镇宁王定会为你做主。”
萧放缓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我根本没病,是曹进良挟持我妻儿,威胁我配合他们逼宫谋反,我不答应他便欲置我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