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罗脸色微白,身子顿时僵硬如石,垂了眼抿唇不语。
半天没说话的皇帝,此刻脸色已是铁青,似乎是再也控制不住心头怒火,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厉喝:“战无极!”
“是!”战无极大步上前,铁掌直接探向云绮罗的手腕。
苏漓双眼蓦然一闭,想不到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至关重要的一点!
耳畔只听战无极沉冷的声音,大声道:“回禀陛下,此人两手均无断骨痕迹!”
百官皆是齐齐抽气,震惊无比地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幕。苏相如更是后背冷汗直冒。
东方濯惊道:“她一定不是云绮罗!说,你是何人?”
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云绮罗,战无极疑声道:“若她不是,为何容貌如此相似?连皇上也被瞒过?”
东方濯冷笑一声,“容貌相似?不过是高明的易容术。”说着,他手指如钩,迅速捏住了云绮罗的脸。
没想到的是,云绮罗反应更快,滑身一扭,竟然脱开了他的掌控,挥手便直往他后背拍去!
“濯儿!”皇后见状惊叫出声。
云绮罗眸光一闪,待到东方濯闪身跳开以避她一击,她换招如风,立刻闪电般地朝皇后抓去!
大殿中惊呼声四起,皇帝也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来人!拿下!”
侍卫迅速涌了进来,云绮罗身手却快得惊人,眨眼间已将两个冲上前来的侍卫放倒在地!
“大胆!”皇帝怒道,“将此贼妇拿下!”
东方濯与战无极立刻上前,左右夹攻,迅速将云绮罗制住,人皮面具揭开,真容立现,竟然是挽心!
东方泽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大殿之中,一时静寂无声,仿佛久无人烟的旷野,只有殿外阵阵冷冽的北风,仍旧不知疲倦地呼啸而过。
“明曦郡主,为了指证本宫,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难道云妃真的是被你杀了?”皇后似是十分震惊,叹息一声,纤长的手指轻抚过脸颊,掩住了唇边掠过的一丝阴冷笑意,事情的转变犹如翻天覆地,她也完全没有料到,云妃死而复生一事还未解释清楚,苏漓竟然又胆大包天到弄个假云绮罗上殿指证,她还真是嫌自己命长,又罪加一等!
“好,很好。”皇帝眼底泛红,指掌下死死捏住的龙椅扶手“嘎嘣”一声,断了!上好的紫檀木竟然被他生生掰断一截,可见用了多大的劲力!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皇帝显然已经动了真怒,犀利的眸光,垂视下首的苏漓,怒极反笑:“苏漓,朕亲封的明曦郡主,镇宁王未来的正妃,却一再地欺君罔上,来人,把明曦郡主和这假云妃即刻拖出去斩了!”
“父皇!”
“父皇!”
东方泽与东方濯齐齐惊呼,不约而同地冲到苏漓身前跪倒,皇帝锐利如锋的眸光,登时被身前两个高大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苏漓急跳的心,忽然间平静下来。从决定让挽心上上殿那一刻起,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还没到最后关头,事情未必全无转机。
东方泽俊脸微微泛白,急声道:“父皇息怒,明曦郡主素来谨守礼仪,此事定有内情,还需问明情况后再行定罪!”
东方濯见皇帝阴沉不语,心急如焚,叫道:“父皇,真相未明,说不定幕后主使是另有他人!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就”他顿了一顿,又道:“岂不冤枉了好人,放任真凶逍遥法外!”说完,他无意抬头,但见一道失望伤心地目光紧盯着他,正是皇后,心头不免一阵抽痛,不由自主地又低下了头。
苏漓心底泛起阵阵苦涩,东方濯为了维护她,仍旧毫不犹豫将矛头直指东方泽,却不知道,她今日甘冒大险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
这一句话,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皇帝看着那两人,一个聪慧机敏,一个心思缜密,即使身陷囹圄还能巧妙配合,力图推翻案情!若这两人果真能同心协力,那未来晟国一统天下,也指日可待!也许,那林天正所批的命格,并非虚妄?!
皇帝微微眯起双眼,似乎要看清东方泽面皮下隐藏的真实情绪。他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之龙,俊朗非凡,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一再地失了理性与常态!东方濯至情至性,已经不止一次行为过激,他从不掩饰自己对苏漓的倾慕之情,可东方泽呢?他年纪轻轻便拥有常人难及的镇定超然,即使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有丝毫慌乱,眼前的他,却仅仅为了这个女人,就失去了他一贯冷静的自控力。
这个女子,到底有着何种勾人的魔力?
苏漓清丽的脸庞微微泛白,眼瞳却仍是清亮坚定,毫无畏惧,她深吸口气,跪伏在地,恳切道:“陛下,今日情势所逼,明曦才犯下这欺君大罪。明曦自知不敢求皇上开恩免罪,但挽心所言,皆是事实,贵妃娘娘的确是被皇后暗中谋害,求皇上明断。”
皇后眼光冰冷,沉沉一笑:“你命人假扮云绮罗上殿指证,众目睽睽,根本就是无法推脱的事实!这样的证词也根本不足为信!”
苏漓平静地笑了笑,“刚才皇后娘娘也说,云妃娘娘见到那香囊,便会神智失常。可见娘娘早算准了云妃无法清醒地指证你,才会有恃无恐。明曦承认,为保万无一失,才出此下策,命我的贴身丫头挽心扮成了云妃的摸样,按照云妃的证词,当众指认皇后。但挽心所言,皆是出自云妃之口,绝无虚假!”
皇后不屑笑道:“如今你不过是自说自话,一无证据,二无证人,想就此将本宫定罪?明曦,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陛下!”她转身看着皇帝道:“臣妾乃后宫之主,倘若也任凭他们随意指证定罪,那我晟国上下,律法天威何在?明曦犯下欺君大罪,若不处置,难以服众!”
皇帝脸色阴沉之极,随着皇后的话语,望向苏漓眼光杀机越发浓烈。
“父皇!”东方泽急切地上前一步道,“此事皆因儿臣而起,明曦是儿臣未过门的王妃,一心想帮儿臣翻案,听到云妃说起母妃被害,才会一时情急,犯下大错。望父皇念在她其情可悯,从轻发落!”
“父皇!”东方濯也急声道:“明曦只是被贱人迷惑才会如此,万不可轻易定罪”
“陛下,明曦欺君犯上,罪无可恕,但是每一句证词绝对没有半分虚假!今日之事,是明曦一人所为,与镇宁王毫无干系。”苏漓语声平静,不急不躁,仿佛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事已至此,再辩解什么都是无用,她心里唯一的认知,便是先将罪名揽下,万万不能再将东方泽与挽心牵扯进来,否则,那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东方泽顿时呆住,她一心为他,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饶是他平日机敏过人,应变极快,此时却有一刹那头脑空白,喉咙发紧。
身后的苏漓继续说道:“至于明曦的婢女挽心,对此也是毫不知情,她只是听命于我行事,陛下仁厚,还请网开一面,将她从轻发落。”
“小姐!”挽心脸色煞白,明显有些按捺不住,她话刚出口,就见苏漓凌厉眼风一扫,硬生生地将她后面的话截断。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身边人影一闪,东方泽飞快跪倒她身旁,“父皇!明曦欺君犯上,的确罪无可恕,父皇若要降罪明曦,儿臣不敢有半点异议,只叩请父皇,所有罪责由儿臣代妻受过!”
代妻受过!
此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立时惊呆,那边明曦郡主一力承担罪名,这边镇宁王迫切表示代她受过,这两人均是一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姿态!
皇帝面色铁青,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半晌,方从齿间冷冷逼出一句:“欺君罔上,论罪当诛!你如何代她受过?!”
“父皇若真要如此,儿臣愿以亲王身份,换明曦一世平安!”东方泽面色平静,却是毅然决然,似乎从一个万人之上的亲王沦为平民,根本不值得半分留恋,听在众人耳中,却彷如惊雷一般,这,这镇宁王是被鬼迷了心窍吗?太子之位几乎唾手可得,偏要为了这明曦郡主放弃尊贵无匹的身份,甘愿当一介平民?!
“王爷!”苏漓脸色立时一变,她的心,有一瞬骤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形势比人强,他这么把自己拖下水,又有何益处!
“你!”皇帝顿时腾地起身,心头惊怒不已,“你竟敢威胁朕?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儿臣不敢!”东方泽飞快道,俊脸微白,更衬得一双黑眸深幽明亮,一丝痛楚滑过,“母妃含冤而终,身为人子不能及时将幕后真凶绳之于法,已经罪该万死。”说到此,他缓缓伸手将苏漓揽进怀中,神情落寞肃穆,一字一字道:“儿臣的妻子明曦郡主,重情重义,儿臣危难之时,蒙她不离不弃,一心为儿臣查找真凶,死生不计。这一番深情厚意,儿臣又怎能视若无睹。身为她的夫君,生死关头再不能护她周全,儿臣,枉为男人!”
他低头,紧紧盯牢她清澈眼眸,将她一双冰冷的手,收进温暖的掌中,似乎在借此给予她坚定的力量。
苏漓眼眶微红,怔怔地望着东方泽,陷在他深幽的眸光之中,不自觉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头哽咽,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果断坚定的话语,字字如重锤敲打在她心头,心口激荡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那个位置对他而言的意义!他竟然为了她,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半生追逐的梦想!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顺着肩头肌肤一路暖到苏漓心头,眼底却忽然涌上一阵潮热,视线不禁有些模糊,她连忙垂了眼。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切告白,仿佛生满利刺的荆棘,狠狠刺痛了东方濯的心,眼前生死关头,仍在极力回护对方的两人,令他忽然生出一股绝望的悲凉,几乎快将牙根咬碎,才稳住了濒临崩溃的情绪。
“镇宁王与明曦郡主情深意重,当真是令人感动!”皇后忽然冷冷出声,“大晟律法严明,镇宁王虽贵为当朝皇子,也不能任由你如此儿戏!”
“陛下!娘娘所言极是!”百官之中走出一人,正是御史大夫宋无庸,他大声叫道:“镇宁王愿为妻受过,虽其情可悯,但此例一开,必将后患无穷!明曦郡主胆大狂妄,此等行径绝对不容姑息!”宋无庸一开口,立即有几人紧跟其后,随声附和。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欺君之罪的确不可饶恕,却是另有其人!”
☆、第三十章 谁棋高一着?
只见昭华郡主阳璇大步走上殿来,身后跟着一名青衣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容貌,步履略显轻浮,似有怯意。
二人上前来躬身拜倒,皇帝沉声道:“昭华公主此言何意?”
阳旋笑吟吟地抬头,指着自己身后之人笑道:“皇上看看,她是谁?”
青衣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众人大吃一惊,那眉眼,那模样,活生生又是一个云绮罗!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绮罗伏身拜倒,“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显然也吃了一惊,拧眉道:“你是真的云绮罗?”
“回陛下,正是臣妾。”她低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
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看她,又看看阳璇,沉声道:“昭华公主,为何你会与她一起?”
阳璇朗声道:“今早明曦郡主留给昭华一封信,让昭华带着云妃候在宫外,若是巳时三刻郡主还未出宫,昭华就带她上殿。其他的事,昭华也不知情。”
皇帝冷笑一声,“明曦,你既已料到会被揭穿真相,为何还要带假云妃上殿指认!”
苏漓深吸口气,恳切回道:“陛下,云妃娘娘神智时有不清,若贸然让她上殿,只怕又会重演御书房一幕。方才陛下已经亲眼所见,皇后娘娘十分了解云妃的习惯,稍有不适她便会狂性大发,所以明曦才会命人假扮云妃,出此下策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如今真正的云妃在此,陛下尽可证实证词真伪!”
“说这些又有何用?想要指证本宫就拿出证据!”皇后冷冷一笑,眼角闪过一丝得色,关了云妃在冷宫这么久,都没查找出证据的踪迹,她几乎可以预见,云绮罗会有着怎样凄惨的下场!
“证据?证据是如意锦的香囊!”云绮罗忽然跳起来叫道。
苏漓的心顿时又吊起,轻声抚慰道:“云妃娘娘不要着急,你仔细地想想,还有什么证据?”
云绮罗在殿中不断的绕圈,口中喃喃道:“香囊,香囊被她拿走了”她猛然停下脚步,醒悟自语道:“对,我还有一点用剩的余料!”
皇后禁不住嗤笑出声,“云绮罗,你神智又不清醒了吧?!如意锦的香囊是你亲手做的,剩下点余料是常理,又能证明些什么?”
云绮罗直勾勾地盯着她,诡异一笑,“顾沅桐,你不擅女红,自然不知道。如意锦的材质极为特殊,一经沾染了香料的气味,三年不褪。如意锦与那香料都是进贡之物,除了你宫中再无其他人有资格享用,我手中能有的,自然也就是你给的!”
皇帝心头一动,云绮罗方才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此刻说出的话,却条理分明,全然没有神智不清的感觉。看来苏漓所言非虚。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仍旧强硬道:“香料?宫里嫔妃都用,如何证明染上的香料即是本宫所用?”
苏漓眼光定定,飞快地接道:“云妃娘娘,那片如意锦的余料在何处?”
皇后顿时心头一震,她一时竟忘了,苏漓有着常人难及的灵敏嗅觉!
“余料,你等等!”说着,云绮罗从头上拔出一根发钗,用尖细的一端挑开自己衣衫袖口的里衬!她果然是精于女红,只在转眼间,衣衫的夹层便被她灵巧地拆开,那里面随即飘落一小块布料。
只一眼,苏漓即可断定,那的确是如意锦的布料。倾尽无数工匠心血所制的如意锦,色彩鲜亮,明艳生辉,绝非凡品可相比拟。
她快步上前,取过那片余料,那上面果然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苏漓不禁心中一喜,仔细的辨别着气味,“龙之涎、零陵、白芷、佩兰、川芎、香附、苍术还有冰露。”
阳璇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看到苏漓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能准确分辨出多种香料的成分,她明亮的大眼闪耀着惊讶与赞赏的光芒。
苏漓每说出一种,皇后的脸色便愈沉一分。东方泽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宫中进贡之物均有详细的备录,成分自然也有记载,而这如意锦与冰露皆是她一人独享之物,若不是苏漓身怀异禀,又有谁能分辨出这其中的秘密?!
顾沅桐看你这次还如何狡辩!
皇帝眼光一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身侧的高公公随侍多年,早已知他心意,立即吩咐小太监去内务府取来备案的册子,飞快地翻到相关记录那一页,恭敬递到皇帝手中。
皇帝匆匆几眼扫过,怒气一瞬爆发,袍袖一挥,那册子“呼啦”一声丢到皇后面前,“顾沅桐!你有何话说?”
听到皇帝直呼皇后其名,众人心中立时皆有了答案,明曦郡主方才所说香料的名字,那上头恐怕一个也不见少!
皇后的脸色僵硬如石,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云绮罗居然还留着一片如意锦的余料,而偏巧苏漓又是闻香的高手!等等,香气她眼光忽地一亮,大声反驳道:“陛下!若梁贵妃致命的毒是冰露,单凭明曦郡主一人之言,如何就能断定锦上染有此香料?!她恨臣妾入骨,怎知不是她借此机会将罪名强加在臣妾头上?!”
皇帝眉心紧皱,眼中迟疑之色一闪而过。
好一个顾沅桐,不愧是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