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才正式上课,我直接坐车到了蔡小财学校,心想要是等我到了他还不睡,百分之百得扁他。
到了他们寝室,敲门敲到手发抖,没反应,往窗里一看,才发现里头猪都没一头。以为找错了,可看贴在门上的值日表,又没错啊。这小子也太不好玩了,到大四了还当着寝室长,这么大个官,却从来没告诉过我。靠,他一定以为很了不起。小样!好在我也没告诉过他我从大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担任副寝室长一职,始终转不了正。要是给他知道了,他一定笑我比他官小。他一般都喜欢通过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来拔高自己作为哥哥的形象。
等到快10点,还不见人影,我一肚子的火,但不等了。从包里找出支笔,在他们的寝室的值日表上留言:小菜已返校,见字速联系。
放寒假回家前(2 )
等蔡小财这家伙的电话等了两天,没等到,我打过去,也还是没人接。然后,新学期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堂课,是数字控制技术。全班男生竟然全给忘了。首先是睡觉之前忘了第二天要上课,这是有意的;然后次日早晨又忘了起床,不过这就是无意的了,因为我们的确没在8 点前醒过不来。
教这门课的老师姓陈,以前教过我们另一门课,年纪比较轻,从外表看基本能确定他系男性公民。他是大家公认的好老师,十分廉洁,考试之前就千叮万嘱地要我们考完后别去给他送礼,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还许诺绝对不抓补考,就差没让同学们自己在成绩单上填分数。
陈老师直接打电话到我们寝室,说你们男生也派几个代表过来吧,人太少了,就6 个女生。于是大家纷纷起床,连洗脸刷牙这些基本卫生也不搞了,随便抓本书就出门。本来只要派几个代表过去撑撑场面就行,可面对如此善解人意的好老师,每个同学都于心不忍,算是给他个面子吧,于是统统去了。
路过食堂,早餐点的师傅正在收摊,蒸笼里还剩俩包子,孤零零的,像回头吓死牛的女生,没人要很可怜的样子。高老头决定发扬一下扶贫精神,硬拉蛮扯地把我拽了过去。
“师傅,包子怎么卖?”
“一块钱三个!以前没吃过啊?”
“那两个多少钱?”
“七毛。”
“怎么这么贵啊?”
“好好好,拿五毛钱算了,反正卖不掉也只能倒掉喂猪。”
于是高老头赶紧掏出五毛钱来,阻止了那两个包子被拿去喂猪的悲惨命运。他一个,我一个,走到教室门口刚好吃完。
陈老师看见我们走进教室,满脸感激的笑容,好像在说:你们太给老师面子了,一来就是一大群。如果老师真这么说,我蔡小菜一定要跟他客气一下,说小意思啦,陈老师的场我们还是要捧的啦。
紧接着又看到信海欣向着我笑,还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她旁边的空位。还是新春佳节,我也不好意思做得太绝,就也回报了她几许微笑,并且朝她走去,准备破例跟她同桌一回。这时,一个明显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高老头,这边,这边!”
我的人格和自尊在那一瞬间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和践踏,原来自作多情的滋味这么不好受啊?!
侧了侧身,让跟在身后的高老头过去,我则极不情愿意地选择跟班长盛可以坐一块。其实那个时候盛可以同学也在对我笑,可我屁股落座时心且悬着,因为害怕她的信号又是发射给别人的。
整整一节课,我心神不宁,一直在想信海欣和高老头同时失踪的那个夜晚。他们不会真的已经干了什么了吧?可是我假装镇定逼问高老头的时候,他死都不承认那天晚上是跟信海欣在一起,还发毒誓说要是跟信海欣在一起,他就不是男人。跟信海欣在一起就不是男人,那就不会有啥大不了的事发生了。但是我不相信他,他经常遭到别人的怀疑就喜欢说要是什么什么自己就不是男人,都说过无数回了,现在还不是照样睡光棍寝室,照样出没于男厕所、雄性澡堂。
课间休息,我正准备跟盛可以口头调情,以平衡心理,老高头却夹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垂头丧气地过来了。他好像上什么课带的都是这本书。
“小菜,信海欣叫我跟你换个位置。”高老头声音很低,撑着张饱受打击的脸。
“不换,我坐在这里挺好!”我边说边拿着自己的书撤离,往信海欣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自己的言行是多么矛盾。
刚坐下,信海欣就拧我耳朵,当拉面拉,痛得我都叫姑奶奶求饶了。
“蔡小菜,听说你从家里带来的腌萝卜一点都没给我留。”
“放手啊。我给你留了的!”
“留了?在哪?”
“昨天被高老头偷吃掉了。他今天还没来得及上厕所,应该还在他肚子里。”
信海欣终于把手从我耳朵上拿开,平地起惊雷似的,猛地站起来,冲着前排的高老头大叫。
“高老头,你骗我就算你胆子大了,竟然还敢栽赃小菜!”
我看见高老头怯怯地回过头来,朝信海欣的方向瞟了两眼,没敢做一句声。这个时候,课又重新开始了,跟高老头一起回头的,还有别的同学。当然,菩萨心肠的陈老师也投来了两束并无凶相的关注的目光。
“同学们讲话声音适当地比我的声音小一点,好吧?!”
陈老师说话就是有水平,绝不轻易给别人说“不”的机会。于是接下来信海欣跟我畅谈的音量就控制在了他所要求的范围之内,大部分时间保持不比他讲课的声音大。看来只要老师好,大学生还是很听话的。那些说现在的大学生难教的老夫子,肯定是太固执了,不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信海欣找我嘀咕,我怕被老师看见不好意思,干脆把书竖起一搁在桌上。谁知陈老师还是出现了丁点不满意情绪。
“同学们上数控课,就不要看《天龙八部》了,好不好?”
是在说我吗?把书反过来一看,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都怪高老头,是他拿错的。金大侠的大作是我昨天晚上租的,我叫他拿下部,他却偏偏拿了上部。上部我早看光了。下部我就是准备上课的时候看,为防老师,封面特意作了处理。
等课堂的两起意外事故平息之后,信海欣跟我的谈话进入正题。
“蔡小菜,正月初四你哥给我打了个电话。”
“咋的?他不会真把你当弟媳了吧?”
“那次看你们打篮球,我随便报了我的手机号,他也没拿笔记,竟然记住了。”
“那小子记性好得很,我小时候打他所用的那些招数他全记得。哦,对了,他打电话给你说什么来着?”
“他问我是不是真喜欢你,叫我就算是真的,也别告诉你,他说他不想你在大学里谈恋爱。”
“哦,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他,我追你全校都差不多知道了啊。他好像就有点生气了。”
“别想骗我,我哥脾气好,要他生气比要他上火星撒泡尿还难。告诉我,他还说什么了,我这几天一直联系不到他,正急呢!”
“唉!”信海欣叹气道,“他后来说,‘如果这恋爱非要谈,你千万别花我家小菜的钱,咱家里穷。’小菜,我说你哥瞎担心个啥,你对我又不感冒的,是吧?小菜!”
“谁说的?”我反驳的速度非常之快。
“什么谁说的?”信海欣笑得嘴都咧了。
放寒假回家前(3 )
“没什么没什么,当我没问!”我用假装的不耐烦掩盖住真实的紧张。
这个时候最受同学们尊敬的陈老师课也讲得差不多了,体贴入微地说,大家听得也累了,我就不讲了,还差10分钟打铃,就下课也不好,大家聊聊天吧,不过声音别太大,'奇·书·网…整。理'提。供'影响到隔壁班级就不好了。
寝室里黑麻子爱好书法,常常有事没事就在宿舍里拉开架势,笔墨纸砚一一摆开来,大张旗鼓,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自称从六岁开始练书法,不过练到现在二十出了头,也不过是六岁那水平。他自我感觉倒是非常良好。这其实也蛮可贵的,人不自恋点,还真没法活下去。
黑麻子重复以前的自恋行为,强行要为寝室里每个人写幅字,主题是:新学期的打算。这主题好,源远流传,积极向上,因而深得大家的拥护,于是就不那么计较他的字了,纷纷假装虔诚请他赐墨宝。
不到半小时,寝室里便气氛轰重起来,每个人床头都用透明胶贴上了自己的心愿。我的新学期打算是:不要被妞泡!而高老头恰恰跟我相反:一定泡个妞。大家相互参观,笑得张牙舞爪,个个吃了兴奋剂服了摇头丸似的。不过也怪不得谁,我们好像都很久没有如此明目张胆地表达过雄心壮志了。
这些标语两个星期后在一次卫生检查中不幸夭折,我们只好把未酬壮志纳心心底。最命苦的是我,越想不被妞泡,妞就泡得越凶。我所的妞,当然就是指信海欣。都过了个年过来了,她对我的攻势丝毫不减,而且还有抓住已经不多了的大学时光对我趁火打劫的不良倾向。倒是高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新局面。
其实有几天,我也隐隐感觉高老头可能跟哪个妹子勾搭上了,只是他行踪太诡秘,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我一直无缘见得将要对他进行百般摧残的真凶。我一直认为,要是高老头谈恋爱了,绝对是被女人骑在头上的命。
一个叫秦琪的女同胞正式浮出水面后,高老头才端着副“有所失必有所得”的神情向我透露,上学期考试完那个突然消失的夜晚,他的确是跟信海欣在一起。信海欣主动约他的,苦口婆心地给他讲了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也就是让他死心吧,直逼得他违心地说出“做不成恋人就做朋友”才肯放行,所以熬到了深更半夜。
高老头开始是告诉我他准备考研,我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玩,以此慰藉空度大学时光所带来的有负父老乡亲的心理压力。后来的一天傍晚,他强拉我去搞自习,出了寝室,却不直接去教室,而是往研究生楼方向走。我问他去那干吗,他也不说,只是不停地笑,笑得志得意满的样子。
到了研究生楼,我们直接破门而入。读研就是要牛一些,男男女女住在一栋楼里,混居同居群居独居,到了晚上完全可以自由选择。
高老头并不上去,而是站在楼上把头仰起,大声呼喊,声音温情得像公鸡引诱母鸡:“秦琪,洗完澡没有,洗完了就快下来。”
我脑子一转,马上就明白他肯定是在这里泡了个妞,于是放肆捣蛋:“搞错了吧,高老头,应该是说洗完了你就快上去。”
他笑了笑,似乎有些紧张,说:“小菜你看你又来了,等会可别这么流,别人是老实妞,吃不得这套。”
我兴趣正浓,问:“长得如何?”
他做出副有钱装穷的样子,却又毫不谦虚地说:“女研究生里算是百里挑一的。”
结果等那个叫秦琪的女研究生一出现,我就开始怀疑百里挑一这个词到底是贬义还是褒义。不过高老头的形容倒是十分准确,虽然我们学校女生质量整体水平不高,虽然女研究生的质量相对于本科生的平均值还要连降三级,但要找出像秦琪这么有创意的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男性化特征比较明显也就不说了,问题是躲在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未免也太小了点。我偷偷看了好几次都只两条缝,眼白眼珠全没看见。个人觉得,这妞配不上高老头。高老头除了太高了,基本上没有别的不足的地方。当然,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视觉效果还不错。秦琪大概接近一米七,也是瘦瘦的,瘦得连胸都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型号倒是挺对。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都懒得去问了。人丑就是麻烦少,不会招惹太多的纠缠。如果说我对眼前这个女研究生也存在好奇心的话,那么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她怎么可以长得这么丑?
高老头跟介绍我之后,秦琪对我说一声你好,我也就很给兄弟面子地回了声你好。一路上,看见他们两个调情,我的胃都快翻出来了,就好比在食堂看见别人一口把辣椒里的虫子吃掉那感觉。到了九教,上五楼,秦琪让高老头帮她拿着那撂书,自己跑去上厕所。高老头好像有点迫不及待似的,把身子往我这边一靠,抛出一个让我左右为难的问题。
“小菜,你觉得怎么样?”
“高老头你问这个啊,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就是当你是兄弟才问的嘛。”
“可兄弟之间是不能说假话的。”
“你当然要实话实说。”
“但是兄弟之间也是不能相互打击的。”
“说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好,那我就把优点和缺点都说说吧。这妞还不错,个子高,找了她,打架什么的多少可以给你撑点门面。还有,别人既然能考上研究生,说明智商不高,好管教。”
“为什么说能考上研究生就智商不高?”
“现在不是说大学毕业找工作是人生的第二次高考吗?本科毕业是工作,研究生毕业也是工作,所以读个研等于复读三年。要复读的人智商肯定不高。”
“小菜你这把我也一起给损了。我靠!”
“哈哈,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复读之后才考取大学的。”
“好了好了,说正题。”
“真要我说?”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那我说了,我真的要说了。”
“”
“一句话概括。名字对得起听众,长相对不起观众。”
我说都是鼓起勇气才说的,真不知道高老头把这话听进心里需要多大的承受能力。不过他也有他自认为值得欣慰的理由,譬如,他说他通过调查摸底,发现已经芳龄27的秦琪还跟他还是初恋。
初恋,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向往啊,人丑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是丑的,初恋是美的。原来丑女人迟迟没有交出自己的第一次,不是因为没人要,而是因为自己守得紧!这话不再是高老头语录,而是我蔡小菜灵机一动帮他总结并加以推理得出来的结论。要是我把这么经典的句子告诉秦琪以及跟秦琪类似的女研究生,敢情她们会把我当救世主来爱戴。
在被我打击之后,高老头虽然没有中止跟秦琪的来往,但言行上显然没那么张狂了,再不敢动不动就用百里挑一这种词语来形容秦琪。
我把高老头恋爱的消息告诉信海欣,一是想探探她的反应,二是想从她嘴里知道更多的细节。人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太好的时候,就喜欢八卦一下,追起绯闻和内幕来就像饿晕了的狗追骨头。信海欣友情提供了很多关于高老头和秦琪的幕后真相。她朋友多,交际面广,给人的感觉好像全校师生她都熟似的。要打听个事,还不是我一碟——也就是小菜一碟的意思。
秦琪和高老头的相识,要追溯到上学期我们班和研究生打的那场篮球赛,那天我哥最后一次到我们学校来看了我。那次高老头因为“脱裤子事件”没法上场,只得在场边观场。也不知道是他长得很吸引人,还是脱掉裤子很吸引人,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秦琪被他吸引了。秦琪主动找他搭讪,两人的交往就此开始。
听信海欣说,是秦琪追的高老头,虽然攻势不是很猛烈,但意图相当明显。秦琪老到了27岁是头一回追男生,而高老头也是第一次被女生追,一个缺乏进攻手段,一个没有拒绝本能,结果就算来得慢点,好像也是可以想见的。矛再不锋利,遇到棉花做的盾牌还是有点威力的。以前从来没有任何女生主动打过高老头主意,现在终于开荤了,他能把持得住吗?
我问信海欣:“高老头追了你那么久,现在掉头就走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信海欣说